此時陳詞腦海中不斷盤旋著剛剛那個最後一眼的畫面,她沒有說話,有些不敢置信的回頭去看。
在角落處,有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在那兒,剛剛微微動了一下。
走近一些,她呼吸一窒,感覺到血液在身體裡面冰涼的四處流動,心臟被冷的麻木。
陳詞踩的地面上黏黏糊糊,一開始她還以爲是什麼泥水,現在才明白過來,這哪是什麼泥水。
——這是血。
是從絲雨身上一點一點流下來的。
地面上的人,臉蛋髒兮兮的貼著地面,眼眸閉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好的地方,鞭痕密密麻麻遍佈全身。
絲雨一隻手伏在地面上,血糊糊一片,沒有了指甲,甚至.....
甚至有一隻手上的小手指頭不見了。
陳詞視野中只充斥著兩種顏色,紅色和黑色。
這樣的畫面直衝視野,讓人觸目驚心。
她腦海中不經意想起,剛來怡紅樓,見到絲雨的情景,小姑娘眉眼彎彎,愛笑,愛說話,喜歡叫她陳詞姐姐。
那一道道呼喚,彷彿盤旋在耳邊。
可是此刻卻了無生息。
陳詞蹲下身,她手顫抖的不知道該放在哪,不知道該怎麼把地上的人扶起來,不知道碰到她哪裡纔不會讓他們疼。
目光再次觸及到血糊糊的斷指,心底彷彿被針扎一樣,千瘡百孔,痛的撕心裂肺。
都怪她,她食言了。
“手是誰幹的。”陳詞紅著眼,憤恨的的掃向在場的人,怒吼道。
她的聲音從胸腔中發出,很大,字字清晰,顫抖。
盛執景眉尖蹙著,看到她這樣,讓他心頭一陣緊鎖,撕扯的疼。他見不得她這麼難過。垂在身側的手不由得攥緊。
現場一片安靜,沒有人出聲。
“你乾的。”她目光冰冷,盯著房媽媽,語氣篤定。
一時之間,房媽媽心頭瑟瑟發抖,沒敢說話。
“是楚楚乾的。”跟著房媽媽來的一個姑娘,一身淡紅色的紗衣,眉眼微垂,在人羣中忽然發出一聲很小的聲音。
房媽媽頓了一下,反應過來,也立刻重複道:“對,是楚楚乾的。”
“楚楚”這個名字很久沒有出現在陳詞的腦海中,一時之間,她有些怔愣住,想了很久,纔將名字和臉對上。
陳詞擡眼掃著在場的人,一張張年輕陌生的女人臉龐在眼前劃過,卻始終不見她要尋找的臉,她眉心微蹙。
房媽媽見陳詞的目光在人羣中來回搜索著,嚥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出聲提醒。
“前不久楚楚被一個商人贖了身,做了那人的外室。”
陳詞微怔,房媽媽小心翼翼的擡眼看她,然後吞吞吐吐道:
“後來我們聽說......那個商人的原配婦人......找到了楚楚......讓人把她給打死了。”
說完,房媽媽悄悄用眼角瞥了一眼陳詞。
就見,陳詞臉上表情寡淡,看不出生氣的模樣。
見狀,房媽媽頓時覺得心頭一鬆,剛想舒一口氣,安靜的空氣中卻輕悠悠的飄來一道聲音。
“你以爲把罪責推給死人,你就沒事了嗎?”
聲音很低,很冷,沒有一絲絲的情緒波動。
只是淡淡的呢喃。
房媽媽內心驚顫,看著陳詞。
冰冷的眼神,直視過來。生生撕開了她的僞裝。房媽媽眉心一跳,下意識後退一步,擡腿,轉身,就要跑。
這時,站在一旁的盛執景,像是早有察覺似的,眼疾手快的揚起手中的佩劍,迅速橫在房媽媽的脖子前。
房媽媽生生頓住腳步,感覺到緊挨著皮膚的刀刃,小心的嚥了一下口水,剛想開口求饒說些好話。忽然眼前一道紅影閃過,緊跟著心臟一陣劇痛,她不可置信的擡眼去看。
見一身紅紗的,紅鳶,笑意盈盈的瞅著她,可是手中卻握著一把大刀,直接插入她的心臟,一邊笑著,手下力道不斷加重。
“房媽媽,永別了。”紅鳶,淡笑著說,一臉無害。
盛執景眉眼一跳,眼前這紅衣女子,速度極快,不知什麼時候突然出現。待他看清楚後,只見房媽媽心臟處已經被.cha了一把大刀。
被奪了手中武器的士兵,腦袋更是一懵,這時才反應過來,手中已經空空。
房媽媽,不敢相信,雙目瞪的極大。
盛執景劍鋒偏轉,立刻落下,想要阻止,可是爲時已晚。
紅鳶斂了笑意,已經利落的從房媽媽心臟中直接拔出沾滿鮮血的大刀,一道血像噴泉一樣刺了出來。
噴了紅鳶一臉,她厭惡的皺了一下眉,擡手一推。
而後,房媽媽腿下一軟,只聽“啪”沉重一聲,身體應聲倒地,房媽媽一翻眼皮,直接去見了閻王。
一時之間,現場所有的目光,疑惑的,震驚的,懷疑的。齊刷刷的拋向這個紅衣女子。
紅衣女子垂首,旁若無人的從袖腕中,拿出一片紗巾,慢條斯理的擦著臉上的血跡。
四周皆是無聲。
紅鳶擦乾淨後,擡頭,目光淡淡掃著衆人,當視線落到陳詞身上時,停住了,她勾起脣笑著說:“各取所需。”
空氣之中一片安靜。
不多時,陳詞發聲。
“怎麼個各取所需?”
陳詞目光緊緊盯著紅鳶,不想錯過那人臉上任何一道細微的表情。
紅鳶笑了:“你們不是想殺了房媽媽嗎?就不牢你們動手了,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
陳詞盯著她沉默片刻後,平靜道:“我沒記錯的話,剛剛可是你提醒的房媽媽,把這件事嫁禍給楚楚。”
紅鳶並沒有因爲陳詞的話,臉色有一絲慌張,她垂首,擡手漫不經心把玩垂在身前的一縷長髮。
然後開口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話:“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貓抓耗子的故事。”
聞言,陳詞怔住,拋向她的目光有些不明所以。
紅鳶對上陳詞的目光,淡淡一笑,不緊不慢的解釋:
“貓抓到耗子的時候,不喜歡直接叼死那耗子,因爲一旦死了,就沒了趣味性,它會在死之前,和小耗子做一場遊戲,逗逗它,最後在那個小東西筋疲力竭的時候,再把它整個吃掉。”
紅鳶解釋完後,陳詞目光很沉,她直覺這個紅衣女子不是個簡單人物,卻也摸不清她的路數。至於那個貓捉耗子的遊戲,她只覺好笑,這個怎麼可能是她真實的目的呢,不過搪塞罷了。
見陳詞沒有說話,紅鳶輕聲道了一句:“看不出來嗎,我剛剛就是在逗房媽媽玩兒呢。我可是和你們站在同一條船上的。”
這下陳詞,終於有所反應了,她眼皮輕擡。
“是嗎?”陳詞目光灼灼,“如果我要是沒有發現房媽媽在說謊的話,你不是救了她嗎?”
紅鳶臉色微不可察的僵了一瞬,身前把玩頭髮的纖細手指也頓住,這時她才察覺自己說錯了話。頓了半晌,勾脣笑道:
“如果房媽媽成功騙過了你。那我就繼續在青樓營生。”
“如果被識破了,那我也算如願以償了,畢竟人在世上,我做的每一個決定,都要爲自己打算好纔是,你說我說的對嗎?”
這個完美無缺的理由,還真讓陳詞無可挑剔。陳詞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急於投誠,肯定有什麼目的。
只是關於那個目的,此刻她一點興趣都沒有。也並不想隨了她的願。
沉默片刻後,陳詞淡淡開口:“你可能想錯了,我並沒有想殺房媽媽,你過於心急了,我們並不是一條船上的人。”
此話有些出乎意料,紅鳶沒想到竟會被直接拒絕,臉色有些微僵。
思考片刻,正欲再開口,地上的人卻發出微不可察的一道聲音:“陳詞......姐姐。”
聲音雖小,在安靜的空氣中卻異常清晰。入了在場之人所有人的耳。
莫軒驚詫的看著陳詞。
陳詞姐姐?!
他震驚她竟然是女的。同樣震驚的還有在場的士兵。這一天這信息量太大了。他們都快消化不了了。
只是轉念一想——
過後他們一致理解了早上看到的那副曖昧畫面。這會兒那顆堵著的心也終於舒暢了。還好,還好,他們的殿下性取向是正常的。
地上的人發出的微弱聲音也清晰入了陳詞的耳,她眼眸微顫,立刻回過頭,看都不再看一眼紅鳶。
陳詞垂著頭,低聲道:“我在,我在。”
兩聲“我在”夾雜著哽咽、顫抖、驚喜。陳詞的目光再次觸及到血肉模糊的人,眼圈一紅。
紅鳶看到這幕,到嘴邊的話,生生噎住,她抿了抿脣角,強烈壓下此刻說話的慾望,想著再等等。
陳詞的手頓在空中好半晌,才找到絲雨肩頭一處尚算完好的地方,輕輕將她扶起來靠在自己的頸側。
“對不起,絲雨,姐姐來晚了。”
絲雨嘴脣乾涸,脫了一層皮,沒有一絲血色,白的嚇人,她眼皮很沉的垂著,嘗試睜開眼睛,卻沒有一絲力氣。
恍如隔世一般,她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她睜不開眼,感受到的只是一片漆黑,她虛弱的呢喃:“我好像……做夢了……聽到陳詞姐姐……的聲音。”
說完這句話,費勁了她的力氣。她小口小口的喘息。
“不是夢,我是陳詞姐姐,我來了,我在你身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