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說是呢?”
這句話就像扔進平靜湖面中的一顆石子,在範昱的耳邊泛起漣漪。陳詞望過來的目光清澈透明,他瞇了瞇眼,忽的笑了。忍著疼痛,手撐著地面半起身,欺身向前,低語道:
“以後我當皇帝,你當我的皇后,我定讓你寵冠六宮。”
陳詞不動聲色的別開視線。範昱眸子微瞇,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一遍,又靠近低語道:“日後,有你這樣的女人在我身邊,何愁什麼天下。”
陳詞擡頭望著茅草屋頭頂上,露著的一角漆黑夜空,繁星閃爍。就像萬家燈火時,燃亮漆黑夜幕的萬千城池。河山璀璨,如此多嬌,引得天下英雄男兒競折腰。
她清楚的知道,沒有哪個男人願意放棄權利、名利、財富,也沒有哪個男人瞧得起她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更不要談,讓她高高踩在這樣一羣人的頭頂,征服天下。
無論是盛執景還是範昱,所想要的不過是滿足內心深處的那份征服欲。統一天下,這樣的事,對她來說有多麼艱難,她比誰都清楚。
夜裡笠陽城內,一片安靜,只聽到春寒料峭的風聲。
吳越正急匆匆在一邊上了城樓。擡眼望去,就見一個身形頎長的男人.站在城樓邊,一身融入寒涼春夜的披風被迎面的寒風吹得汩汩作響。
吳越上前一步,拱拳道:“將軍,提審了那個活的噬魂兵整個下午,只是那個人像是個啞巴,並不會說話。所以我將那個噬魂兵繼續跟那羣俘虜兵關在一起了。”
“知道了,下去吧。”盛執景沒有回過頭來,擡手衝他做了個手勢。
吳越轉身離去。
一時之間,寬闊的城牆頂上又剩下了他一個人,夜風寒涼,夾雜著微微的嘆息。
午夜時分,四周仍然一片靜謐。營帳四處有駐守的士兵,打了個哈氣,眼皮沉得睜也睜不開。
“啊---”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從暗處的角落,徐徐傳來。駐守士兵猛然被驚醒。他叫醒了跟他守在一起的人:“哎,兄弟,你聽到什麼動靜嗎?”
對面那人,一眼睡眼惺忪,搖了搖頭道:“沒有啊,你不會困得出現幻聽了吧。”
“也有可能。”駐守士兵撓了撓後腦勺。
正說著,換崗的兩個士兵也過來了,兩人與那羣人交接好,便拎著馬刀,往帳子裡慢悠悠走。
路過一處漆黑安靜的帳子時,忽然又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這下困得迷迷瞪瞪的兩人,一下子都睜開了眼,他們對視一眼,又同時看向隱約發出聲音的大帳子。
“你也聽到了,是嗎?”駐守士兵小聲問。
“是”另一人,擡眼望著發出聲音的帳子,“這不是今天剛扎的俘虜帳子嗎。”
兩人探長了脖子,一邊隱隱私語,一邊躡手躡腳挪著腳步往漆黑沒有一絲光亮的帳子靠近。
一腳剛踏進黑暗,忽然帳子前的簾子被掀開,他們二人還沒來的及反應,只覺眼前一亂,從裡面伸出一隻血淋淋的手來,那手速度極快,猛地拉住其中一人的胳膊,十分粗魯的拽了進去。
“啊---”
只聽一道撕心裂肺的聲音,裡面一陣凌亂的撲打的聲音。
外面站著的駐守士兵,嚇得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極大,他想扭頭就跑,但是腳卻像被凍住了一樣。怎麼擡也擡不動。
忽然帳子前的簾子挨著地面的縫隙,又探出一隻血淋淋的手來,駐守士兵,僵著腿往後倒退,一個沒反應過來,一屁股蹲在地上。
“啊,啊”他一邊往後顫抖的蹭著地面挪動身子,一邊尖叫。
簾子被掀開,從裡面鑽出來一個血糊糊的腦袋緊緊貼著地面,駐守士兵眼睛瞪的極大,因爲他看到的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跟自己站在一起,被拽進去的那個人。
“快跑,快去告訴將軍---”那個血糊糊的腦袋,顫抖著發出聲音,還沒來得及說下一句話,就又被拖了進去。
隔著一道帳子,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沒有人知道。
靜謐的空氣中傳來一道如鬼哭狼嚎一般的聲音。駐守士兵,嚇得連滾帶爬,站起身顫抖的跑開。
...
“將軍!將軍!大事不好了!”
吳越火急火燎衝進盛執景議事的大帳中。
帳內,燭火昏暗,沙盤旁站著一人,盛執景脫掉了銀光閃閃的盔甲,只穿了一件素色的衣衫。他垂著眉眼,正端看沙盤上的局面。
聽到聲音,他撩起眼皮望過去。吳越顫抖著雙脣,焦急道:“將軍,快去看看那羣俘虜吧,那羣人瘋了,不停的攀咬人。”
漆黑的夜幕中,四處染著火把,火光下從外面只能看到潔白色帳子上面浸染著鮮血。
盛執景和吳越命令士兵將那個被俘虜的那個個帳子全部包圍了起來。大鐵鏈子將帳子捆得嚴嚴實實,裡面捆綁著不斷掙扎的瘋狂的人。他們站在一羣士兵之前,靜靜的望著這一幕。
吳越側眸看像盛執景道:“將軍,這羣人要怎麼處理。”
饒是盛執景也沒有想到,那個被留下的噬魂兵活口,竟然到了夜裡會發瘋,他將被俘虜的五萬士兵,盡數咬傷。
而被咬傷的人,像是被感染了一樣,也變得行爲怪異,慘厲無比。也像個瘋子一樣胡亂撕咬人。
“還有救嗎這羣人?”盛執景問了一句。
吳越搖了搖頭:“剛有軍醫去查探過,險些被咬傷,查探發現,這羣人是中了一種毒,毒已經入了心臟,無力迴天了。”
盛執景眼眸暗了暗,片刻後,他說了句:“全部焚燒。”
...
天光矇矇亮時,笠陽城上空騰起一絲濃烈的黑眼,空氣中夾雜著燒焦的肉皮和毛髮的味道。難聞的氣味兒,久久籠罩在笠陽城的上空,經久不散。
笠陽城外,半山坡上,範昱的探子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經過一夜的休整,範昱的傷口稍微好些,一行人繼續前行,半路碰到了周池和那羣援兵。經過商討,一羣人便尋了附近一座城池,安營紮寨。
盛執景焚燒俘虜的消息,也是在這個時候傳到了陳詞耳中。
“什麼!他把五萬俘虜全部給燒了!”陳詞垂在身側的手,都在顫抖。
小離點了點頭:“千真萬確,剛剛我聽見殿下和周池在隔壁帳子中,就是在討論這個。”
陳詞吸了口氣,她閉上了眼。帳子裡的光線偏暗一些。她仰起的小臉隱藏在光線裡,有些蒼白。
半晌,小離聽到陳詞無奈低喃:“我一直都忘了這纔是真實的他呀。”
他是這個世界的反派,弒殺才是他的性格設定,自刎南江也纔是他的最終結局。
可是,她。
陳詞心臟不由一緊,她給盛執景改了結局設定。因爲自己的私念,她就這樣貿然改了早就被安排好的一切。蒼生不知會因爲她這樣的行爲,遭受多少痛苦。
她不能任由盛執景這樣殘暴下去,這是她做的錯事,理應由她去解決。
陳詞回頭看向小離,眼眸深處沒有了枉然此時目光堅定,她沉聲道:“等範昱商議完事情,你去把他叫來。”
小離領命,轉身離開。
陳詞有些頹然,一步一步往木椅前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一樣,鑽心的疼。她顫抖著扶著椅子,緩慢的像個老人一樣坐下去,滿心的疲憊。
最可笑的是系統給她的任務是,竟是讓她去打敗盛執景,當時她迷茫,不知該如何做。
因爲她的內心深處覺得,盛執景是個好人,不是別人口中,和系統設定的那樣殘暴,她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可是當殘酷的現實擺在面前時,她忽然覺得自己做錯了一些事。
是不是如今走向這樣對立的局面,纔是正確的,她們之間終要兵戎相向。
很快範昱來到了陳詞的帳子裡,陳詞正闔著眼睛十分疲憊的躺在椅子中。
聽到腳步聲,陳詞擡眼,看到範昱已經來到她面前。看著她的眼神帶著擔憂。
“你怎麼了?”範昱問,“是不是病了,不舒服?”
範昱上前來,正欲擡手探她的額頭,卻被她擡起手擋住了。陳詞目光堅定的望著他,紅脣輕啓:“笠陽我幫你奪回來。”
夜半時分,所有人都進入了夢鄉,四處一片寂寥。一人全身披著黑色斗篷架馬來到了範昱扎著的軍營處,光線昏暗,那人大半張臉都隱藏在黑暗裡,讓人看不真切臉。
範昱從帳子中走出來,似乎是等很久的樣子,看到來人,他喜上眉梢,將人迎進了帳子裡。
一夜的奔徒,夾雜著春夜的寒涼。帳子裡暖意盈盈,席捲了冷意。
範昱站在一身黑色斗篷身後,他笑了笑喚道:“洛少主,別來無恙啊。”
被喚的那人,緩慢轉過身在,擡手將寬大的帽子,拉了下來,那張溫文爾雅清瘦的面頰在帳內昏暗的光線下,漸漸顯現出來。
洛浮生勾啓脣:“別來無恙,殿下。”
帳內正中擺著一個矮矮的案幾,上面擺滿了酒菜,卻沒了熱氣,似乎是早已經知道會來人,準備了很久。
兩人寒暄一笑,便像認識許久的老友一般,席地相對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