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是十七號。
關康裕忽然有點期待，不知道她演講的如何？
只見她昂首挺胸，臉上掛著自然的微笑，認真調整好話筒的高度，然後開始自我介紹，親切大方。她選擇的話題是“人生與奇遇”，大家都覺得有幾分新鮮，都豎起耳朵認真聽起來。她的聲音不尖銳也不沙啞，雖然不像主持人那麼魅惑的聲線，但就是格外的舒服。她有自己的肢體語言，有表情管理，還有很真實的感情。他認真地傾聽，感覺她的每一句話就像是和朋友在聊天，很輕鬆，語氣又很真誠，全然不似之前選手完全像是背稿子，或者比誰更流利。比賽沒有強烈要求不帶稿子，但是很多人以防忘詞都備上了。他也在糾結帶不帶稿子，老師建議他帶，不是怕他忘詞，是怕他太緊張，不會說話。可是他又有點想向這個女生學習，直接不帶稿子。最終還是決定看上臺的反應，如果實在緊張得不行，拿出來也無妨了。
她講到了轉折處，是她高中曾遭受過抑鬱的折磨。她彷彿有淚光，在場的人有些唏噓。他有些擔憂起來，講述這樣的故事倒也不是可以，但是總會被冠名爲不積極向上。不過好在，她開始講起她在痛苦裡的“奇遇”。她像是回憶起來一般，情感開始轉變，笑容又回到臉上，甚至有些興奮。他看了看周圍，沒有吵鬧聲，大家好像沉浸在她所描繪的故事裡。
真的很棒呢，他沒有察覺自己在笑，只是收起了演講稿，走向等候區。
這時他已經看不到臺上的內容，他聽見了和最開始宣佈比賽開始那會兒一樣洪亮整齊的掌聲。他覺得，她肯定是雙贏，既照顧了觀衆的情緒，又在專業上沒什麼失誤。
事實上，他猜的沒錯。她最後的內容特別積極向上，就算有幾分喊口號的成分，在前面一系列感情醞釀以後，發揮的效果也是驚人。不少觀衆甚至激動地爲她吶喊，離主席臺最近的評委老師也是頻頻點頭。
大家的情緒像是被點燃，在十八號上臺後，仍然高漲。十八號的男生受寵若驚，他一上臺就看到觀衆熱情高漲，哪能和前面十幾號選手們上臺的時候相比。他的緊張都被表象沖淡了幾分。可憐他不知道大家是爲前一位選手喝彩，終於在他慷慨激昂地操著口音高談闊論一番後，大家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火花都給澆滅了似的，一點反應都沒有。他越是費力地吐著唾沫星子，觀衆們越是低頭看著手機，平淡得沒有一絲波動。講了大概四分鐘後，他終於下臺，大家不由得鬆了口氣。
從舞臺側面看到前一位選手已經下臺，他緊接著上去。直到站定在話筒面前，他才感受到道環面的人羣像是山一樣壓過來，讓他透不過氣。還是會緊張……他在座位上搜尋著什麼，終於，他看到了一個捧著手機開心地笑著的女生。他的心纔開始放鬆。
他調整好話筒的高度，他是一個高個子，前面男生的高度不適合他。他又看看觀衆席，輕噓一口氣。
臺下的觀衆覺得這個男生也太奇怪了吧，準備工作做了這麼久，還不開始。大家像是看熱鬧，饒有興趣地都放下手機盯著臺上。
“Well，hello everyone.My name is……”
低音炮一出來，在場的女生立馬不淡定了，大家都進入熱烈的討論。
“啊啊啊啊這個發音也太好聽了叭？”
“我愛了我愛了，耳朵都要懷孕啊……”
“你們不要吵，我給錄下來，回去慢慢聽嘿嘿嘿……”
字正腔圓，像BBC播報似的，發音怎麼能這麼純正呢？
小清子剛剛給姜晨然發完消息，就被這聲音迷住。聽到身邊還有男生也討論著“聲線秒殺”之類的話，她只想扶額，好聽的聲音真是男女老少都不放過啊。她轉念一想，這有什麼，我然然的聲音聽一輩子都不夠啊，你們可都聽不到呢，頓時又有點洋洋得意。
手機震動了一下，她點開消息—
-亦尚應該到了，待會他會給你打電話，你注意一下手機。
-好。
姜晨然說，亦尚今天來這邊出差。有個遊戲公司想跟他們公司合作開發一款遊戲，目前需要派人商討人物原畫三視圖以及後期建模效果得事，公司派了亦尚去。正好還能去看看弟媳。
這個弟媳不是姜晨然說的，但是卻是亦尚的原話。
不出一分鐘，電話就打進來了。小清子拿起包邊往外走，邊接了電話。
-喂？弟媳嗎？
-……
-有人嗎？喂？
-有的，我是塗清清。亦尚哥哥嗎？你在哪呢？
-我在文化廳門口呢，你方便過來嗎？
-方便，待會就來了。
-好。
掛了電話，小清子朝門口走去。
“這裡，弟媳！”亦尚老遠就朝著她喊。
“亦尚哥哥，你好。”小清子甜甜地笑了笑。
“欸，弟媳快別這麼客氣了啊。”張口閉口一句弟媳，讓小清子都有點害羞。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我隨意買了點蛋糕什麼的。”亦尚遞過去一個紙袋。
“哇—好的！謝謝亦尚哥哥！”
“真客氣，果然一點都不像林雨綺。”
“欸？”
亦尚一副說漏嘴的表情，尷尬的笑了笑。
“林？雨？琦？”小清子一臉不解。
“呃……”
“哦—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啦？”這下輪到亦尚疑惑了。
“是然然之前的女朋友吧？”
“你知道？他給你說了？”亦尚下巴都要驚掉了。
“嗯。他隨便跟我提了一下，可能沒說名字吧，我不是很記得呢。”
看到本該激動的弟媳如此平靜，亦尚倒是不淡定了。
“要不亦尚哥哥給我講講？”
“啊—這不太好吧，再說你不是還在比賽呢？完了影響你心情。”亦尚生怕自己說錯什麼話，得罪倆人。
“沒事，我們找個地方慢慢說吧。我已經上場講完了，剩下還有……”小清子掰著指頭，嘴裡唸唸有詞。
“還有三十二個左右選手排著隊要演講呢，他們還要算成績，估計最快還要兩個小時--”她人畜無害地衝亦尚笑著，分明就是明喻他必須得講。
亦尚心道，兩小時我夠把他倆的戀愛故事講三遍。看著她傻乎乎的樣子，不知道這姑娘是真傻，還是真缺根筋呢。不過仔細想想，感覺這兩個不都一個意思麼。唉不管了，豁出去了。然子你要殺要剮隨你便了，你女朋友非要聽的，不能怪我。他在心裡祈禱了一番，然後朝她點點頭。亦尚帶著小清子往一家咖啡館走去。
話說這邊，關康裕演講完，同樣迎來了熱烈的掌聲。雖然他有幾處，不那麼流暢，但是他巧妙地停頓幾秒，放慢語速，聽上去也還算自然。他下臺後，覺得渾身輕鬆。再一看臺下那個位置已經沒有了人，他還挺感謝那個女生的。無論是在車上的時候，看似有些不中聽的反向鼓勵話，還是她本身的精彩演講，都很大程度上鼓舞了自己。這樣的女生大概在學校也會很受歡迎吧？不作多想，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繼續看著接下來的比賽。
“所以他們就一個去了國外，一個留在了本地是嗎？”
“對呀，當初我還爲他可惜了好久呢。”
“是呀，是挺可惜的。就好像電視裡演的故事一樣，沒有happy ending呀。”小清子吸著一杯咖啡，面露遺憾。
亦尚自己也沉入故事裡面去了，聽到坐在對面的小清子咖啡吸到底的聲音，才猛然驚醒。看她那副表情，都沒有情敵的意味。要知道他剛剛說的故事不是電視裡演的呢，是她現在的男朋友的故事！亦尚現在倒有點皇上不急太監急。要是換作他，自己的前女朋友跟別的男人還有一段戀情，怎麼著心裡也不會好受。看這姑娘，真是……奇奇怪怪。還有還有，別的女生都喜歡喝奶茶，她卻不太愛喝的樣子，隨意點了一杯咖啡。小清子把玩著咖啡紙杯，一副閒然自得的樣子。
“你沒有生氣什麼的嗎？”他試探道。
“爲什麼生氣呀？哦，你是說然然前女朋友麼？”小清子瞪大眼睛，像是在奇怪。
“嗯，我還挺驚訝的，你跟別的女孩子都不一樣呢。一般的女孩子再怎麼心大也不會跟個沒事人似的，你就………”
“怎麼說呢？我也覺得我應該生氣，就算不生氣，也得有些不舒服吧？但是我就是沒什麼感覺。其實聽你說了這麼久，我也感覺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可能我是覺得那一段戀情跟我並不存在什麼聯繫，又或者說我沒有資格去點評那一段戀情。我能做的就是喜歡現在的然然，然後開開心心的跟他在一起就好了。”小清子一想到姜晨然，就眉眼彎彎，一臉幸福的樣子。
亦尚不知道爲什麼，他覺得自己有些被這個女孩子打動。她說的話看似沒什麼道理，卻好像是那麼個理兒。
“哦，我知道了。”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以後說不定然然的前女朋友回來了，我得好好的爭風吃醋一番。”她故作沉思，又補充道，“但是我想這是以後的事情，現在的我跟她並沒有什麼聯繫，所以不用去想。如果早在戀愛的開始，就想著分手的那一天，那這一段戀情無論多麼長久，也不會那麼快樂吧？”
就是這最後一句平平淡淡的反問，亦尚覺得像是被一團棉花擊中了心靈。
“啊，時間差不多了，我該回去了呢，亦尚哥哥。你是不是也還有工作要忙的？”在亦尚短短失神的瞬間，小清子已經收好東西準備走。
“那我送你到門口去吧。”說著他提起蛋糕，倆人一前一後出了咖啡館。
“然子說，遇到你是他的幸運。現在我也這麼覺得呢，小清子。”
亦尚幫她提著蛋糕送她到門口，臨走時對她說了句話。
“不是這樣的呢，遇到他是我的幸運纔對。”她接蛋糕的瞬間，像是自言自語似的呢喃了一句，然後朝亦尚揚揚手，進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