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那年，小清子去報了一個原畫培訓班，就在她就讀的A大學附近。那是大一下學期的暑假，她沒回家，留在學校參加英語演講集訓。白天上課，晚上基本沒什麼活動。她在的寢室樓只有幾個同學留了下來。她住頂層，每次晚上回的晚了就要穿過漆黑的樓道。底層一二樓樓道的燈泡因上潮有些接觸不良，時常一閃一閃的。就算可以安全抵達寢室，可每次一想到晚上就只有自己一個人待在黑魆魆的頂樓，她就忍不住腦補各種詭異畫面。索性就去報個班，既打發時間，也分散恐懼心情，免得胡思亂想。
這是一個原畫工作室，一進去就看見有前臺和爲招待諮詢培訓準備的沙發和茶幾。茶幾上擺放著好幾本雜誌，都是小清子沒有看過的，不過封面的二次元女郎很靚眼。除此之外，還有好幾個房間。一個看上去四十出頭的負責人，接待了她。負責人頭髮有些疏落，但還不至於形成“地中海”，看上去比較親切。他帶著她先是在一樓轉了一圈，介紹工作室的情況。她看到每個房間都有學生，只是大家學習的內容有些不同，有的像是在上美術課，有的是好像是在用電腦在畫著什麼。她對於自己報的班不算怎麼了解。原畫的概念只是停留在日本著名的原畫師手冢治蟲的名氣上。一樓上二樓的樓梯是旋轉著的木製樓梯，很有層次感和木製觸感。小清子心道，這設計環境還挺不錯的。二樓沒有很多房間，巨大的空間被分割成好多單元格，每個小隔間都擺著電腦，網線被收納工具規整地集結在一起。大概因爲今天是週六，只有幾個人在電腦前工作著。他們的屏幕上都是一幅幅精緻的畫面，有遊戲角色，也有動漫人物。有的還是線稿，有的已經上好了色。負責人說，二樓是這些老師創作的地方。她注意到一個靠窗的角落裡電腦上的畫面和其他的有些不同。畫面上是一個女孩披散著頭髮，赤腳踏在一片星空之中。腳下的星河從遠處看就像一團黃色的火焰。她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樣奇特的感受。負責人似乎看到她很好奇，邊帶著她往窗子那邊走，邊介紹說，這是概念原畫，沒有其他的那麼精細。一般都是拿去給公司，公司再請人進行細化創作的。這裡的老師大多是做細化的，他指了指還在創作的幾個人。說話間，她被領著走到了那邊。
“交給你了，你第一個學生。好好教，然子。”負責人和藹地笑了笑，又拍拍他的肩膀，才轉身走開。
坐著的老師聞言站起身來，她這才得以仔細看清他。小清子滿臉問號，這個又高又瘦還挺年輕的男生就是老師？！。仔細一看，眉目間閃爍的分明就是初戀臉的模範嘛。她腦海裡頓時閃過“某大學男神，某素人吸睛，某地鐵帥哥”這樣的熱點新聞標題。
他起身做自我介紹，“我叫姜晨然。生薑的姜，早晨的晨，然後的然。你叫我姜老師就好。”說罷，他伸出手問好。
小清子愣了兩秒，趕緊伸出手握住大帥哥的手，她覺得心裡有點美滋滋的。偷偷瞄了一眼，不由得暗暗想，畫畫的人的手就是好看，節骨分明，又白又勻稱。按捺下心中的雀躍，她一臉淡定地介紹自己。“我叫……”
“塗清清是吧，我看到了。”他揚了揚手裡的一份資料，這是負責人叫她填的個人信息表。
“大家叫我小清子……姜老師也可以這麼叫的。”小清子有些不服氣他已經知道自己的名字，於是搶著說暱稱。
姜晨然輕笑了一聲，“好，小清子。你還挺有意思的。”
突如其來的誇讚讓小清子不由得嘿嘿一笑，還怪靦腆的。
“你頭回過來吧？以後就是我教你，你每次過來上二樓來找我就好了。我不在，你就坐我這兒。這裡有透視原理，人物描法之類的書，你自己拿著看就是。以後都要學的。”他指了指抽屜，說著又把當前界面保存關閉。“如果我遲到了，回頭我會把時長給你補上。我不是這裡簽約的老師，我是替朋友來的，就待一個暑假。但是你第一學程的課我都會教完的，這個你不用擔心。今天，就先給你介紹一下原畫一些基本知識。”他已經打開了一個課件，又順手搬了把椅子過來給她坐。
“嗯嗯。姜老師，剛剛我看到你沒畫完的那幅，遠看挺有感覺的，但是近看有些線條就感覺有些亂，而且沒有明顯的線條了，這是爲什麼呢？啊還有這個是什麼啊？”她指著桌上連著電腦的一塊像畫板一樣的東西，旁邊還有觸屏筆。
“你還注意了這些啊，以後再跟你細說吧。這個的話，它叫做數位板，連著了電腦可以同步上傳手繪的畫。不過現在你還離這個遠著呢。”聽他這麼一說，她也懶得糾結。
“你先看看這個課件--”姜晨然讓她和自己換了個位置，他操作鼠標的時候，擋住了她的視線。
“你看，像這些圖片就是被稱爲原畫的……遊戲原畫設計分很多種，像人物原畫，動物原畫，場景……”她開始仔細看屏幕前的圖片來。看著一幅又一幅精美細緻的圖畫從眼前閃過，她打心眼兒佩服這些大佬。尤其是對於自己這種手殘黨，她不得不嚥了咽口水。想當年，年少輕狂，她也夢想過畫漫畫。但是，自從一個簡單的Q版小人物都被她畫的“人模鬼樣”後，她發誓再也不要碰這些東西。 她頓時有點心虛，不知道爲什麼還敢報原畫班。
“明天是週末，你白天有課麼？”
“嗯？”她趕緊回過神，“我這不是在英語演講集訓嘛，哪裡分什麼假期不假期的，得空的得空的。”她像個撥浪鼓似的狂點頭。
“嗯……既然這樣的話……”他沉思了幾秒，“那你什麼時候下課？”
“五點半。”小清子估摸他是不是要約自己出去，心裡還有些小激動。
“晚上八點過來上課。另外你得提前一個小時來，我帶你去買素描筆、紙這些工具。這裡不贈送的，但是原畫的基礎很重要，你得先學素描這類。”
“哦哦。”看來是想多了，小清子心裡原地尷尬三秒鐘。“我沒問題的。”她強顏歡笑了一下。
爲了扳回一局，臨走的時候，小清子臉不紅氣不喘，相當有理由地要了姜晨然的微信。聽到掃碼成功嘟的一聲，心跳也噔了一下。
回去的路上，天色暗了下來。但由於是夏天的緣故，天黑的比平時晚。等紅綠燈的時候，稀稀落落的燈光亮起來，把她朦朦朧朧的影子拉得很長。她一條條地翻看著姜晨然朋友圈裡純素顏無濾鏡的照片，心道，這得吊打多少學校那些花裡胡哨的男生啊！粗略地掃過腦海裡大一上學期在學校看到的男生，總感覺就是小孩似的，染個頭發就自鳴得意。一想到之後將近一個月地時間都有這樣的人接觸，她就一陣狂喜。塗小清子你怎麼這麼幸運有個大帥哥、男神級別的人物給你一對一上課啊。
喜上眉梢，說的就是她現在的模樣。
一邊看著朋友圈，一邊瞄了瞄前方，直到換綠燈了，她才把手機往兜裡一揣，高高興興地往對面邁去。
她在幾年以後也許還記得依舊新鮮的興奮感，可是她不記得那天的街燈好似夏天裡一個開始的見證，也不會知道斑馬線對面的綠燈在泛藍的朦朧光線裡顯得格外亮，彷彿在迴應一種心情。
就像所有偉大的日子開始時，當時的人們卻只會以爲那是一個稀疏平常的日子。而那些說著人生無常的人會不會想到，這“無常”裡不只是有意外，還有驚喜呢。
很顯然，當事人的小清子和姜晨然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