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亦尚趕到的時候,他看到戴明月一個人坐在舞室的地板上,蜷著腿,像個無助的孩子。
“明月?”
戴明月擡頭去看他,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
“現在回去嗎?還是出去走走?”
“好,我去收拾東西。”戴明月顯得很冷靜,若無其事地起身去拿東西。
亦尚不知道她到底回答的是哪一句。
他多少也能猜到戴明月和她那個搞樂隊的男生分手了。其實他早就有了這樣的預感,早在她第一次向他傾吐她就知道,那個男生不適合明月。雖然戴明月看似前途光明,性格上也是看似什麼都可以包容,但是這個女生更在意的是陪伴與關懷。他不敢說出,自己去照顧她這種話。他很清楚,第一次的悸動足以給一個人留下多大的印象。就像當初和小許在一起的快樂一樣,大概那個男生給了戴明月最盛大的一場驚喜吧。甚至於是無可替代的,甚至於發現他有新歡後,戴明月一度猶豫要不要原諒。
感情這種事,掙扎的越久,就越無力,要麼在慢慢消磨中妥協,要麼決心分開。不管自己和戴明月是什麼關係,哪怕只是朋友也好,他也很高興她還是做好了決定。
等到戴明月出來時,亦尚沒有說什麼,倆人直接拿著東西出門,頂著頭頂黃昏的餘韻,漫步街頭。倆人很像情侶,但是沒有肩並肩,也沒有牽手。
等走的夠久了,亦尚提議去吃飯填飽肚子。戴明月或許此刻好受了一些,點頭同意。
於是亦尚隨意推開一間餐館的門,他不必問她想吃什麼。他記得小清子以前跟他和亦尚說,女孩子不開心的時候,大吃特吃會減壓;但是要是是從心底悲傷,吃什麼都是一樣的。
果不其然,戴明月只是機械地吃了點東西,看上去味同嚼蠟,不過所幸還是填了些肚子,亦尚也放心下來。
沒想到這個時候那個機靈鬼的點子還派上了用場,他在心裡雙手合十,給小清子道謝。
“回家嗎?”
等吃完飯出餐館,黑色已經悄然覆蓋黃昏的天空,入秋了天黑的早。
“不想回去,不想給我爸媽看到這個狼狽樣。”戴明月吸吸鼻子,委屈得有些可愛。可能是肚子有些暖意,心情沒有那麼低落了,她自己說完也忍不住笑了幾聲。
“那去廣場公園那邊走走?”
“好。”
倆人權當散步,散到了公園那邊。因爲已經到了假期最後一天,很多人都已經復工,不過還有很多大爺大媽依舊愜意地在公園打拳,跳廣場舞,人也不少。
他們繞著綠地轉著圈圈,後來,戴明月主動開口說話。
“亦尚,我這麼呼之即來,是不是像把你當曖昧對象?”
她突然嚴肅。
“那也得雙方願意不是?開玩笑啦,不過我們是朋友吧。”
亦尚輕笑。
“好,那作爲回報,給你跳段舞?”
“等等,在這兒?”
在亦尚目瞪口呆中,戴明月脫掉鞋子開始扭動身姿。
很快她進入忘我的狀態,即使沒有音樂--就連廣場舞的大媽們的音樂也恰好停了。
公園的燈光透過樹葉,散射出綠色的柔和顏色,彷彿在爲這場舞蹈鋪就舞臺效果。周圍的人都開始停下手中做的事情,駐足圍成團觀看這場只屬於她一個人的表演。她的目光偶爾掃過人羣,更多的時候是停留在亦尚身上。她的姿勢很優美,亦尚不知如何去形容,媚卻不流於俗,雅卻又有些活潑,他覺得她很像一個舞動的精靈。
一曲終了,她停在最後的動作片刻。不知是誰先鼓了掌,圍觀的人都鼓起掌來。
大概是被掌聲驚醒,她反應過來。跑到亦尚身邊拿了鞋,就牽著他快速拋離人羣。
她在前邊喘著氣,但卻沒有停留,一直跑出去很遠跑到主道上才停下來。
“跳的時候不害羞,現在害羞了?”
“對……對啊…你好好看了沒?”
戴明月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但是笑得很開心。
“當然,你跳的那麼好看,我還捨不得眨眼呢。”
“那是跳給你看的,你當然不能眨眼。”
“真……真的嗎?”
亦尚有些意外,她以爲她只是像宣泄情緒。
“現在我知道了,他不會爲我寫一輩子歌,談一輩子吉他的。同樣地……”她有些失神,“我再也不想爲他跳舞了。”
亦尚給了她一個擁抱。
直到美人入懷,他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抱著什麼心情去伸的手,不過好在戴明月沒有拒絕。
擁抱只持續了幾秒,她就退出。她仰著頭大笑,可是眼角又分明有淚。
“亦尚,謝謝你,我們的假情侶身份是不是就要結束了呢。”
“結束嗎?說來也是,好像也……”
“不過,我們還是朋友吧?”
“當然。”
倆人都笑了。
亦尚還是把她送回了家,然後打車回了公寓。
回去的時候,姜晨然已經打掃了衛生,收拾了東西,伏在桌前小憩。雖說公寓不算太亂,但是畢竟也挺久沒有住過人了,真要打掃起來也得費一番功夫。
看著姜晨然的背影,亦尚竟然開始有些感傷。
一轉眼倆人都認識了這麼久了,從最開始在校園還是專業的風雲人物,可是真到了社會發現還有這麼多競爭者,到了職場也得收斂那份驕傲。他不知道是不是再過幾年,一切都物是人非了呢。
姜晨然可能覺得有些涼意,換了個姿勢,然後看到亦尚站在自己身邊出神。
“回了啊,明月那邊沒啥事吧?怎麼沒打電話要我去接?”
“沒事,她跟那個男生分了。”
“分了?”
“嗯。”
“那你?”
“我?”
“不會真像小清子說的那樣,你還有機會呢。你怎麼想的?感覺你這不像是完全沒感覺的人呀?”
“以後再看吧,怎麼說她剛分手,我就去,是不是有點趁虛而入了?”
“你倆的事你做決定吧,不過這次換我作爲兄弟跟你說句話。”姜晨然難這樣開著玩笑,“遇見很不容易,如果是心動,那就珍惜。”
“你都快成小清子了,整天爆金句……不過挺受用的。”
亦尚衝姜晨然肩膀擊了一拳,不輕不重,姜晨然也笑著還手。
如果物是人非是必然的,那就把這份友誼、這份心情拉的足夠長就好。
姜晨然跟著亦尚去了公司報到,之後在他的帶領下,日漸熟悉業務。而在另一座城市的小清子也迎來她的種種考試上的壓力,雖然不再有姜晨然在身邊,但是她還是需要繼續往前走著,就像離開的時候他們約定的那樣。
時間撥回到生日過後的那天,姜晨然已經做好了決定。
他也原原本本跟小清子說了他的想法。應該算是意料之中,小清子二話沒說,十分贊同。她甚至有些喜出望外,因爲她的然然終於會和自己溝通,和自己表達自己的想法,而不是一味遷就自己了。這纔是像樣的戀愛,不用因爲一方委曲求全,而是共同變得更好。
那天她試著去問孟肖淮有沒有找到房子,孟肖淮聽聞了她的事,也很高興地說,多虧沒找到,這樣她們又可以住在一起。
看到小清子的身邊有個人照應,姜晨然也放心了許多。
其實真正到了學校,小清子忙的不可開交。依照媽媽的建議,她需要準備教資的考試,但是翻譯這邊的課程又比較緊張,兼顧兩邊有時候會力不從心,好在還有姜晨然的信息留言或是時不時發視頻打電話排解。在學校這邊,本來也有孟肖淮陪著,日子還算可以挺過去,心情也不至於過早崩潰。
外院樓樓外種了很多銀杏樹。年歲更迭的最後日子,隨著溫度越來越低,學校的銀杏葉子掉了很多。通過每天掉落的葉子,小清子清感受到了時間的流逝。再有一年左右,她就要放手一搏了,踏進考場,做著很大程度上關乎她人生方向的題目。她猛然回想起高考那次,語文的第十七題,她在最後的三分鐘裡,改掉了原來的答案。那時候她覺得教室的時鐘彷彿靜止了,她在心裡對自己問著,這是不是決定命運的幾分?其實,那道題她改對了,但好似乎沒能逆天改命,又或者說來到這裡就是冥冥之中註定的走向。
她前兩日已經查詢到了筆試成績,總的來說還算順利,只需準備好明年的面試即可。走出教學樓的那一刻,她發現起風了,原本就掉落的稀稀落落的銀杏樹被風一吹,樹上最後的樹葉都被風捲起,紛紛揚揚地飄落。突然,小清子鼻子有些酸酸的,她有點兒想姜晨然了。
她沒有做過多停留,她路過銀杏樹,任由風把她披著的頭髮肆意地撥亂。背後是飛舞的漫漫落葉,心裡是葉落也無法追及的思念。
小清子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總之是五味雜陳,一齊涌上心頭。抑鬱過後的一段時間,她最不敢接觸的就是情感,可同時她又希望自己能勇敢。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個壓抑的人心中,其實是願意擁抱光亮的,就像那位從黑夜走來,卻又把自由鋪上鐵軌的詩人海子。那段日子她讀了很多書,她體悟了很多種人生,也受到了很多鼓舞。儘管境遇不同,但是某些情感是共通的。她很想試試看,就堅強一點,再堅強一點。
於是她這般努力著,每一次歡笑之後,她都想再次抓住幸福的尾巴。後來遇見他,後來有了他。後來重新觸摸很多情感,可是她不再害怕。
路已經踏上,是一條不回頭的路;人已經戀上,是一個想擁抱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