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六年十二月四日,我們達到了西安。
冬天的西安,真的很美,千年古都之名,並非虛得;雖然歷經滄桑鉅變,仍舊不改其風,雖然遠遠不及極盛之時那大唐國都的盛況,但是依舊是我華夏重鎮。
華清池猶然如此。
傳說中唐明皇李隆基和貴妃楊玉環流連忘返,定下生生世世之約的華清池,如今,物是人非。
“昔年唐明皇和楊貴妃在此定下生生世世永不相棄之約的時候,是否會想到數年以後的馬嵬坡之局?唐明皇是否會想到他親自下令絞死楊貴妃的結局?世事難料啊!”一行多人陪同校長共遊華清池美景,校長不由大發感慨。
“校長想得太遠了,那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想它作甚?”陳誠將軍笑著回答校長,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和這個軍校的老前輩見面。剛剛見面之時,陳誠將軍還揶揄我,向我挑戰。
衛立煌將軍也在一旁應和:“那是那是,一千多年了,大唐早已不復存在,委員長何必想這些過往之事呢?”衛立煌將軍是一名堅定抗日的將軍,我很是尊敬他。
校長笑了笑,自嘲般的說道:“人一旦上了年紀,就容易懷古傷今,尤其是這樣一個悲情的景點,哪能不感慨呢?呵呵,老了,老了!”
張學良在一旁說道:“委員長春秋鼎盛,我們還等著委員長領導我們共同抗日呢!”
我看了一眼張學良,他還是不放棄那幼稚的主張,三十多歲的人了,還像當初的我一般。
隨行衆人紛紛附和張學良的話。
校長擺擺手:“這個時候的確是不應該說這些話,辭修,立煌,吩咐你們的事情準備好了嗎?”
陳誠將軍說道:“已經按校長的吩咐準備著了,隨時都可以進兵。”
張學良和身邊的楊虎城齊齊一愣,張學良隨即開口問道:“委員長,什麼進兵?是要我等北上抗日嗎?”
校長停下了腳步:“漢卿,虎城,你們二人必須要做一個選擇,要麼,東北軍西北軍一起進兵,打完最後一戰;要麼,東北軍調福建,西北軍調安徽,最後一戰由中央軍完成!你們自己選吧!”
張學良和楊虎城二人大驚失色,張學良連忙說道:“委員長,這是爲何?”楊虎城更是焦急:“委員長,這是不是太過操之過急了,此事尚需從長計議啊!”
校長頓了頓柺杖:“從長計議!從長計議!從民國十六年至今,近十年了!還要如何從長計議?如今只差最後一步,難道要放棄嗎?我讓你們打,你們不打,陽奉陰違!既然你們不打!那我就自己來打!”
張學良楊虎城情急之下似乎想要接近校長做什麼,我一步將校長擋在身後:“張將軍,楊將軍,還請你們遵從委員長的命令!”
他們二人看著我一愣,隨後看了看周圍投射而來的一片不善的目光,緩緩退了回去。
“你們好自爲之!”校長丟下一句話,拄著柺杖走了,前往華清池行宮,我自然是緊跟著校長離開,轉身前,我盯著張學良看了一會兒,張學良也看了我一會兒。
“校長,咱們的手下傳來消息,張學良和楊虎城似乎有些不安份,學生覺得此處並不安全,校長,咱們還是儘早離去,去洛陽吧!”
回到行宮,在辦公室裡,陳誠將軍對校長這樣說到。
我一愣,隨即問道:“辭修叔叔,校長,這麼一說,咱們是不是要早做防範?”
陳誠將軍看了我一眼:“雲海說的極是,校長,您今日一說,就是不給他們留後路了,他們又對校長不給他們補給的做法頗有微詞,內部又有很多那邊的人,所以,學生覺得,這裡並不安全,萬一他們狗急跳牆……”
校長擺了擺手:“漢卿不會如此做的,但是那些人的滲透不得不防,辭修,這件事情交給你,要多注意盤查,他們的這一招實在是厲害!至於洛陽,還是不用去了,漢卿不會害我,再說,雲海,有你在,校長還需要怕嗎?”
看著校長的笑臉,我點了點頭:“雲海誓死保護校長安全。”
校長搖搖頭:“別說什麼死啊死的,不吉利,辭修,你去準備一下,通知他們準備開一個軍事會議,準備第六次圍剿。”
陳誠將軍點頭:“遵命!”
就這樣又過了三日,平靜的日子又被打破了。
晚飯過了不久,校長正在寫日記,這是校長的習慣了,我站在一旁護衛;張學良又來了!他竟然不報而來,衣衫不整,推開了護衛徑直的闖了進來!
他再次在校長面前拔出了槍,抵著自己的腦袋,並且上了保險!
“委員長!抗日吧!別再打內戰了!再打下去!國家就不保了!抗日吧委員長!要是委員長不答應!學良就真的死在您面前!”張學良跪了下來,聲淚俱下!
我大驚失色,大喊道:“張學良!你要做什麼!快來人!”連忙準備上前搶下張學良的槍。
十多個衛士衝了進來,紛紛瞄準了張學良,張學良似乎一點兒也不畏懼,只是盯著校長看。
“雲海!住手!”校長的聲音傳了過來,校長走了過來,按住我的肩膀,示意我後退,然後,校長蹲在了張學良的面前,拉住張學良的手,把槍移到自己的腦袋上:“我還是那句話!你打死我!打死我!打死我!你來當委員長!就可以去抗日了!只要我不死!只要我還活著,我就不允許你亂來!”
張學良的雙目圓瞪,而後痛苦的閉上了……
他的表情漸漸地呆滯了:“委員長,無論我怎麼說,您就是不同意我抗日是嗎?”
校長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再說一遍,只要我還活著,就決不允許你胡來!”
兩人四目相對,留下我在一旁不知所措,這是什麼情況?這就是當時我沒有看見的情況嗎?
張學良丟下了槍,似乎萬念俱灰,磕了一個響頭:“委員長,學良請求抗日!”
校長的臉漲得通紅:“不許!”
張學良再次磕了一個響頭:“委員長,學良請求抗日!”
校長還是兩個字:“不許!”
張學良趴在地上,不停地磕著響頭,每磕一次,我都會感到地上一陣震動;他一直磕到頭都流血了,磕到連我都動容!
我從未懷疑過他是不是真心想抗日,我知道,他的心裡,只有兩個字!報仇!爲白山黑水三千萬*仇!
可是,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錯了地方!用錯了地方!他不該在這裡,他不該在這裡!
“委員長!學良請求抗日!”張學良的血流了一臉,聲音嘶啞,近乎是哀求,我看得出來,那是哀求……
“不許!!”校長還是這兩個字,只是校長的眼裡,已經蓄滿了淚水,校長的面龐劇烈的抽動,他的痛苦,不下於張學良……
這是兩個人的痛苦,同樣的根源,不一樣的方式;這也是我們整個民族,整個國家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