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的魔法書上瀰漫著黑色塵霧, 黑色的巨大羽翼籠罩著黑衣黑髮的魔導師,他的臉上甚至還帶著一抹淺笑。他揚手,漫天火雨如流星般落下, 大地頓時綻放無數紅蓮, 火勢蔓延, 生靈塗炭。然後他俯衝, 下落, 遊弋人羣,甩出一串火球或者冰箭,從沒有人可以讓殺戮如此優雅, 宛若一曲華爾茲。
“黑色魔導師過處,血流成河……”水銀燈喃喃說著, 儘管在這裡已經經歷了無數殺戮, 然而她還是不由自主地被眼前的景象所驚駭。她發現在與那幽深如黑洞的眼眸對視的時候, 她渾身戰慄,使不出任何法術, 只能眼睜睜地看到冰箭朝著她胸口而來。
“叮——”清脆的撞擊聲,一個人影從斜刺裡閃出來,他左手舉起的金屬盾擋住了冰箭的衝擊。紅髮的聖堂武士擋在水銀的身前,絲毫不畏懼地仰頭看著空中施法的身影。
“顏,快住手!”烈天對著那個身影喊。
黑色的魔導師住了手, 他緩緩地降落到烈天面前。在他的目光投射到烈天臉上的瞬間, 殺戮時刻的冷淡與戲謔瞬間變成了溫柔。可是這種溫柔卻讓烈天內心更加不安和刺痛。
“你究竟在做什麼?”烈天質問。
“找你。”羽非零的回答很乾脆, 他說話的時候甚至帶著一種愉悅而欣喜的意味, 這種神情和地上的屍體形成鮮明對比。
“你就是這樣找我?”烈天不知道他此刻應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 他必須依靠深呼吸才能保持臉上的平靜。他覺得在他和顏行歌之間有一條鴻溝正在形成。
顏行歌看著他沒有說話,他似乎是想上前抱烈天, 卻被烈天閃過。烈天一把推開顏行歌,徑直向著一個方向跑去。然後他在一個地方跪坐了下來,在他前方靜靜躺著一個人,那是個絡腮鬍子的大漢。烈天在這個世界認識的第一個人——納加。
……
“小子,新來的吧?”
……
“喂!我纔不是大叔,我才三十歲而已啊!”
“抱歉。那麼……這位大叔,不,大哥,怎麼稱呼?”
“納加。”
……
此時納加深棕色的眸子失去了平時的光彩,無神地望著天空,臉上殘存著斑斑血跡。烈天緩緩伸出手,幫納加合上眼皮,然後站起身,沉默地走到羽非零面前。
舉手,揮拳。一個右勾拳狠狠落在羽非零的臉頰上,巨大的力量讓他踉蹌倒退了幾步險些摔倒在地。一道鼻血順著他的左鼻孔流了下來,而他只是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去,依然溫柔地看著烈天。
“這個人救過我……你殺了他!”烈天並不解氣,一把抓住了羽非零的衣領,高高揚起拳頭。
“如果你要殺了我給他償命,我不會還手。”羽非零平靜地看著他,他知道對方沒有說假話。那個傢伙的眼神裡寫著——就算你馬上用劍刺穿我的心臟我也不會躲閃。
可是……他怎麼可能做得到……
烈天盯著羽非零,拳頭幾次捏緊又鬆開。就算把那傢伙打得滿地找牙又怎麼樣,這已經不是小孩子的遊戲了,他們在真正經歷著生和死。死去的人不會再復活,這是一場真實遊戲。
他看著羽非零,不,顏行歌。面前的人熟悉又陌生,他究竟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你到底想怎麼樣?”他的拳頭最終沒有落下去,他甚至鬆開了羽非零的衣襟。喊出這句話幾乎用盡他全身的力量。
“跟我走吧。”低沉的生意依然溫柔悅耳,微涼的手指輕輕落在他的臉頰上,沾滿鮮血的雙手竟然不帶一絲血腥氣,甚至散發著淡淡甘香。
“不!”烈天用力搖頭。
“那我就把這裡人都殺光。”對面的人笑了,依然是那種溫柔的眼神,彷彿談論的不是收割生命,而僅僅是摘取一朵猶帶著露珠的玫瑰。他說著背後的巨大黑翼緩緩展開,巨大的威壓以他爲中心向四周延展開來。
冰冷、黑暗,猶如置身看不到水面的深潭。恐懼、絕望、瘋狂……一系列情緒如跗骨之蛆般從身體的各個縫隙涌入,衝擊著神經。那是死亡的感覺,猶如地獄,不,那就是地獄。
而在此時烈天忽然由心地升起一絲無望,這種無望使他幾乎失去了周身的氣力。戰意、決心、希望,一切光明都幾乎從心中消褪。他感覺他的意識在黑色深潭中央掙扎,幾乎要沉下去的時候,一絲暖流忽然流入心中。他猛然從幻覺中醒來,發現羽非零握著他的手,他們感覺得到彼此的體溫。在失事的電梯裡、在虛妄甬道無邊的黑暗中,那個人也是這樣握著他的手,十指相扣,暖流暗涌。
他看到在羽非零巨大的威壓下,周圍的人痛不欲生。巨大的絕望和恐懼讓有些意志薄弱的人開始用頭撞地。
人羣中只有一個人和他們一樣保持著站姿,那是寂寞月影。他以長劍爲支撐,勉強地站著,儘管臉色蒼白,額頭上佈滿汗珠,他依然堅定地和羽非零對視。
“夠了。”烈天啞聲道。
“什麼?”羽非零笑盈盈地望著他。
“夠了,我跟你走,住手吧。”烈天低聲哀求。
就在那一瞬間,那死亡的威壓消失了。
“那我們走吧。”羽非零並沒有鬆開緊扣烈天的手指,他轉向烈天,溫聲說道。
烈天苦澀地點頭。
“等等,”兩人身後有一個聲音響起來,寂寞月影開口。
“哦?”羽非零回頭,微笑挑眉。
“黑色魔導師,我們終會有一戰的。”寂寞月影的神色沒有辦法畏懼,甚至帶了幾分豪邁。
“好,我等著那一天。”羽非零點頭。
那是一片人跡罕至的雪原,滿目蒼茫的白色中,有兩個小黑點緩慢地向著一個方向移動著,那是兩個人。前面的是一個穿著黑色盔甲的戰士,連面孔都隱藏在頭盔裡面。在他身後幾步遠,一個桃紅色法袍的女人踉踉蹌蹌地跟著他。
“你跟著我做什麼?”血族末裔停住了腳步,他沒有回頭。
“你救了我不是嗎?”女人說道,那個女人的嗓音很好聽,帶著微微的清新和甜膩,讓人想到午後冰激凌店裡的奶茶。
“我只是要‘進食’,而那兩個倒黴蛋剛好撞上了刀口罷了。”血族末裔淡淡地回答道。
“那你爲什麼不連我一起呢?”女人說。
“你的能量太弱,我沒興趣。”血族末裔的回答裡充滿了冷淡的意味。他以爲女人會就此離開,不過那個女人卻不依不饒:“帶上我,你沒有壞處。”
“也沒有好處。”血族末裔冷哼一聲。
“我知道怎麼去聖地。”女人提高了音調。
“聖地?”血族末裔挑眉。
“傳說聖地有一扇門,通過它可以回到原來的世界。”女人的語調裡帶了幾分誘惑,“難道你不想回去?”
“暫時不想。”血族末裔的目光望向遠方。在他回去之前,他要找到端木修才行。
“請你帶上我吧……就當是把我作爲‘儲備糧’也行。這裡再走上幾天也難得碰到幾個人,如果那個時候能量珠告罄了,你可以殺了我。”女人的語調再次軟了下來,有些哀求的語氣。
“條件呢?”血族末裔轉過身,雖然衣衫已經髒舊不堪,但是女人的臉還是非常乾淨的,頭髮也整理得很整齊。
“讓我跟著你直到走出這片雪原。”女人琥珀色的眸子閃過一抹狡黠。
“成交。”血族末裔對著女人點了點頭,“你的名字?”
“伊娜。”女人的嘴裡吐出兩個字。
“真名?”血族末裔有些驚訝。
“是啊,名字不過是個代號不是嗎?真名假名又有什麼區別?”女人說著,輕輕一撩棕色的捲髮,儘管樣子狼狽之至,舉手投足還是帶著一股難以抹滅的風情。
“血族末裔。”血族末裔的回答依然很簡單。
聽到血族末裔並沒有報真名,伊娜臉上掠過一抹失望,不過很快恢復正常的神情,她向前兩步,與血族末裔並肩,露出一個有些俏皮又有些無奈的笑容:“我是兩週前來的,你呢?”
“差不多。”
“真是倒黴透了,好不容易有個假期。我只是去商場逛街,沒想到竟然碰到這種事情。這真是個鬼地方,我有時候真希望能夠一覺醒來發現一切不過是一個噩夢……”她說著向著血族末裔的方向靠了靠,伸出手掌用嘴呵氣取暖,左手無名指上一枚明顯比她手指略大的戒指隨著動作微微晃著。戒指上鑲著一枚黃色的石頭,散發著若有若無的光元素。
“這不是召喚師應該戴的魔法戒指。”血族末裔的眼神落到了戒指上。
“啊,好像是吧,反正我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伊娜打量了一下散發著淡淡金光的戒指,補充道:“一個牧師。”
“是嗎?”扒死人裝備的事情他見怪不怪,血族末裔的目光緩緩從戒指上移開,看著雪原深處:“對了,你剛纔提到聖地,你確定能找到它麼?”
“當然,我有地圖。”伊娜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讓我看看。”血族末裔對伊娜伸出手。
“它在這裡。”伊娜指著自己的腦袋,笑得很狡黠,她頓了頓說:“我把它放在任何人都沒有辦法搶走的地方。”
“帶我去聖地,作爲條件,我會幫你‘捕食’。”血族末裔的語調依然不帶任何感情。
“你不是不想去嗎?”伊娜微微瞇起眼,企圖從血族末裔的雙眼中刺探出什麼,可惜那血色的眸子沒有任何波瀾。
“現在想了。”這是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