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他聽到耳邊的蜂鳴聲。初始只是一個很細微的聲音, 隨後演變成尖利刺耳的嘯叫聲。
彷彿被一根針在腦髓深處狠狠紮了一記,葉凱猛地睜開眼來。他透過正對著頭部的玻璃視窗看到外面忙碌的工作人員,還有在房間中踱著步子的投影海拉。周身的營養(yǎng)液慢慢通過底部的排水口被抽離, 當液體最終被排乾淨的時候, 面前的艙門緩緩滑開了。他低頭看了一眼身上包得緊緊的神經傳感裝, 上面還殘留著粘糊糊的營養(yǎng)液。他記得第一次接觸這個機器的時候, 他覺得那綠色鼻涕一樣的黏液實在噁心極了。而現在他只是很平淡地結果一邊工作人員遞過來的毛巾, 隨意地在臉上身上擦了幾把。
其實人的適應力是很強的,許多之前想象著無法接受的東西,真要被逼到那份上了, 也就慢慢習慣了。
比如,習慣顏行歌的消失。
越千山和艾蓮娜已經先他一步出了營養(yǎng)倉, 週一行此時也慢騰騰地走出來, 一面抹著臉上殘存的營養(yǎng)液。
“已經找到目標了。”艾蓮娜看著海拉, 語調平靜,“ID:青金石, 等級48,職業(yè)吟遊詩人。”
“目標目前只是初步出現一些覺醒的端倪。不過我們在找到目標的時候發(fā)現奧丁也在附近。”越千山皺著眉,“我擔心貿然行動會驚動奧丁,這樣很可能會給目標帶來生命危險。所以只是在他身上偷偷埋了追蹤標記。”
“我知道了,”海拉抱著手臂點頭, “對了, 剛纔莫斐對連成的檢測結果出來了——通過。”說完, 他擡起頭, 少年的面孔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葉凱順著長長的甬道到達了B區(qū)的公衆(zhòng)休息區(qū)。光族生命研究所真正的核心在於其地下的部分, 這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處奧丁無法侵入也無法感知的地帶。而B區(qū)則是在光族聯盟成員的生活區(qū),除了不能看到天空, 其他基本生活設施倒是一應俱全,儼然是一個小型社區(qū)。
他看到連成坐在休息區(qū)的一張椅子上發(fā)著呆,頭髮還是溼的,看樣子從測試倉出來沒有多久。
“嗨——”葉凱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了個招呼。
似乎被從某種深度的沉思中驚醒,連成猛地轉過頭,眼神由發(fā)呆時的空洞慢慢變得靈活起來。他對著葉凱點點頭,彷彿對之前哭哭啼啼的行爲有些不好意思,打完招呼以後就默默低下頭去。
“恭喜你。”葉凱對連成伸出手去。
“謝謝。”連成回握,不過笑得有些勉強。
“還不適應?沒關係,會慢慢好起來的。”葉凱在連成臉上的侷促不安中再次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我剛纔見到薇薇了。”連成長長吸了一口氣,他再次低垂下頭。葉凱彷彿在那個低頭的瞬間看到了這個人眼中有什麼亮晶晶的東西閃了閃,他沒有點破,裝作沒有看到似地輕輕偏過頭。連成沉默了一會,補充道:“在測試的時候……”
葉凱沒有說話,他只是寬慰似地用力捏緊了連成的肩膀,再放開。
兩年前,葉凱在測試的時候也看到了顏行歌。在測試機虛擬出來的世界裡……
“我們的人生好像重新開始了一樣,另一種生活,另一種結局。”連成低聲說著,“好像一個很長很長的美夢,夢裡我們結婚了,還有了一個可愛的孩子。然後孩子一天天長大,有了自己的生活。而我們……就一起變老……”
“每個人都有過這種夢想。假設如果自己的人生可以重來。”葉凱嘴角擠出一個自嘲般地笑。
在測試機制造的夢境裡,他再次重複了他的人生。一開始,他以爲這是上天的恩賜,讓他回到過去,讓一切重來。後來他發(fā)現,再美好的夢,總有醒來的一天。
“當我說我要離開的時候,薇薇哭得很傷心,我在那個瞬間幾乎要放棄了,認定她就是我的薇薇,和她一起留在那個世界……”連成說到這裡,似乎話語又要開始哽咽。
葉凱要離開的時候,那個世界的顏行歌並沒有說什麼。他只是站在家門口,這麼平靜地看著,不說話。葉凱看得出他眼神裡的難過。其實從小到大,顏行歌一直都在遷就著他,從來不曾勉強或者懇求過他什麼。除了在宛山的那次,他求他不要再對真相追究下去……
那一次,葉凱一如既往地任性了。結果,就好像童話裡違背承諾打開了絕對不可打開匣子的主人公,失去了最珍視的東西……
“有時候我想,這個世界和那個世界有什麼不同?會不會我們現在所處的世界也是一場試煉而我們不自知?”連成猛然擡起頭,看著葉凱。
“我不知道,”葉凱竟然笑了,他勾起嘴角,試圖做出一個輕鬆的神情:“我只知道,我們只能一直走下去,不管前面是什麼。”
他已經無路可退。生活不是拍片,不能喊CUT重來。他只能一路摸索向前……過去的已不可挽回,至少他要儘量做到讓以後不再爲現在所做的事情後悔。
“我明白了。”連成點頭,說著他忽然站起身跑向不遠處一臺自動飲料販售機。回來的時候,他手上多了兩聽易拉罐啤酒。在拋給葉凱一聽之後,他拉開了手裡易拉罐的瓶蓋,對著葉凱晃了晃手裡的啤酒:“爲一路向前,乾杯!”
“乾杯!”細白的泡沫因爲撞擊紛紛涌出,順著指間流淌下來。葉凱往喉嚨裡灌了一大口,淡淡的苦澀。
其實仔細品來,紅藥的味道並不算好,那種又苦又甜的感覺會讓他聯想到小時候的咳嗽糖漿。烈天此時躲在一塊巖石後面,觀察著他們的目標——青金石。這個吟遊詩人似乎並不喜歡團練,而是喜歡一個人躲在某個地方做著無聊又枯燥的循環(huán)任務。這可苦了負責盯梢的烈天,在試圖組隊被拒絕後,他只能悄悄跟著這個吟遊詩人。可惜青金石選的地方都是怪多人稀的奇怪地方,烈天時不時得分神解決一下身邊不斷刷出來的小怪。
“如果要近距離觀察一個人而不被發(fā)現的話,我會選擇你前面右手邊的那塊石頭。”一個聲音冷不丁在烈天耳邊響起,把烈天嚇了好大一跳。他猛然回頭,對上羽非零那對狹長的狐貍眼。
“喂——人嚇人會嚇死人的!”烈天撫著胸口,惡狠狠地瞪了羽非零一眼。忽然他猛地意識過來,面前這人可是他朝思暮想的顏行歌,他頓時收了聲,小心翼翼地看著對方。羽非零隻是那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看不出真實的心情。該死的狐貍,你又戴上了那副捉摸不透的面具了,烈天心底嘀咕著。
“那個……我纔沒有在跟蹤別人。”烈天支支吾吾地辯解著。他不會以爲我又看上了這個詩人了吧,此時烈天的心裡糾結的竟然是這個問題。
羽非零擡擡眉毛,不置可否。
“你怎麼會在這裡?”烈天問道。
“閒逛,你呢?”羽非零笑瞇瞇地看著他。
“我……也閒逛。”烈天想了想,回答。
“有趣,那我們還真有緣。”羽非零笑了,眼睛再次瞇成兩道月牙灣,他的招牌表情。
“是啊……不如,交個朋友?”烈天飛速彈過去一個好友申請,上次見面太倉促,他都忘記加對方好友。
“先來切磋一局。”羽非零不慌不忙地擱置了那個好友申請,相反彈過來一個決鬥的邀請。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你個變態(tài)PK狂。烈天肚子裡嘀咕著,同意了決鬥邀請。
“3——2——1——,決鬥開始。”系統(tǒng)提示音剛落,羽非零的名字變成了敵對狀態(tài)的血紅。
空氣裡的氣溫驟然下降,一絲幾乎微不可察的風向烈天吹來。烈天猛然一警覺,連忙向邊上一撲,就地打了幾個滾。就在他離地的同時,他原本所戰(zhàn)的地面上頓時生出幾條冰棱柱。要不是他躲得及時,此時他就成了凍肉一塊了。
“有意思。”羽非零的脣角掛上一抹輕笑,黑色的瞳看上去愈發(fā)幽深,長髮如蛇一般在風中舞動。他頓時調整方向,一連串歌曲般的咒語從優(yōu)美的脣中突出,一連串火球在空中合體爲一隻火鳥,向著烈天的方向而去。
烈天一連串翻滾險險躲開了火鳥的第一擊,無奈那火鳥彷彿有生命一般對烈天緊追不放。
看到烈天狼狽躲避的樣子,羽非零的眼中露出一個志在必得的笑意。
眼見烈天已經滾到大陸邊緣,下面便是萬丈深淵。火鳥得意地嘯叫一聲,對著獵物直撲而下,卻不想一把閃耀著銀光的長劍陡然穿透了它的身軀。與此同時,劍身上頓時現出藍色的水元素刻印,瑩藍的水元素因子頓時從劍身上彌散,這讓長劍帶上了一抹妖豔的藍光。那水元素因子與火鳥相接觸,很快藍光暴漲,而火鳥也在那個瞬間消彌無形。
老虎不發(fā)威,你當我HELLO KITTY。烈天用劍尖猛一撐地,從地上悠悠然爬起。他血液中的好戰(zhàn)因子被羽非零完全挑動起來,他微笑地舉劍,對羽非零作出一個迎戰(zhàn)姿態(tài):“那麼……就好好打一架吧。”
他們不止打了一架,可以說他們一個晚上都浪費在相互決鬥上。最後,他們誰也沒有了力氣,索性四仰八叉地躺在懸浮大陸的邊緣休息。
“你好,我叫羽非零。”羽非零側過身,依然是躺著,他對烈天伸出手。這次是他彈過來的好友申請。
“……黑色曙光。”烈天想了想,緊緊回握。
“和你打架……很有趣。”羽非零的脣向上翹起一個漂亮的弧度,黑色眸子閃爍著寶石般的光澤。
“你和每個人加好友前都打架麼?”烈天有些啼笑皆非,現實中的顏行歌可不是這樣一個暴力狂啊。
“不,”羽非零的眼中閃過一抹狡猾又輕快的光芒,“不知道爲什麼,看到你就特別想和你打一架。”
烈天頓時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