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凱下意識地拉了拉T恤的帽衫, 把半個面孔藏在帽衫的陰影裡。他的眼神集中在遠(yuǎn)處的那個穿米色風(fēng)衣的身影上。他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距離,隱藏著行跡,不被前面的人發(fā)現(xiàn)。
是的, 他在跟蹤。對象, 是顏行歌。
他發(fā)現(xiàn)顏行歌的不對勁是在一個禮拜之前。那個時候他們重逢正好三天。
那天早上葉凱還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 聽到身邊悉悉索索起牀的聲音, 然後刻意放輕的腳步一直延伸到門外, 最後是關(guān)門的聲音。
一大早,顏行歌會去哪裡?葉凱腦中飛快閃過這麼一個念頭,不過很快, 這抹念頭被沉沉睡意壓下。他翻了個身,又進(jìn)入夢鄉(xiāng)。
顏行歌是在八點多的時候回來的, 手裡提著包子和豆?jié){, 看樣子是出去買早餐的。
不過, 這早餐似乎也買得有點太久了……葉凱看到門口的顏行歌,心想。這個時候他看到了門外的地上, 似乎帶了一抹其他的顏色,似乎散發(fā)著某種淡淡的熒光。
顏行歌的鞋很乾淨(jìng),乾淨(jìng)得像刻意擦過一樣。
葉凱沒有多問,只是趁顏行歌拿東西去廚房的時候偷偷跑到門口,摸了一把門外的墊子。指尖沾了些細(xì)細(xì)的熒光粉, 或者說那並不是熒光粉, 就像——元素粉塵?葉凱被這個奇怪的想法嚇了一跳, 要知道盡管海拉的遊戲世界和奧丁的虛擬現(xiàn)實是同時存在的, 但還從未聽說它們之間能互相交叉。一旦交叉了, 不就出現(xiàn)時空漩渦了嗎?葉凱是這麼認(rèn)爲(wèi)的。
接下來的幾天,顏行歌依然在早上五點多的時候出門, 一直到八點多的時候回來。只是門外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那種奇怪的粉塵。
或許,他可能對我第一天的異常有所察覺?葉凱這麼想,於是表現(xiàn)得儘量對此若無其事。
他試圖在顏行歌出門的時候翻找了顏行歌的物品,希望能找到什麼線索??墒牵粺o所獲。
每個存在於這個世界中的人,都不是一個單獨的存在。好比處於一張蛛網(wǎng)的中心,這張蛛網(wǎng)連接著親人、朋友、還有許許多多有關(guān)聯(lián)的人。而重新出現(xiàn)在世界中的顏行歌,似乎是一個獨立的個體,除了葉凱,他不與任何人發(fā)生關(guān)聯(lián)。也就是說……幾乎沒有任何存在的痕跡。
而他還發(fā)現(xiàn),那些看到過顏行歌的人,會在很快的時間內(nèi)迅速把他遺忘。他們的整體記憶並沒有受到影響,顏行歌像一個單獨的模塊,從他們的記憶中抽離了。
這個世界中,原本“不應(yīng)該”有顏行歌這個人的??墒沁@個人還是出現(xiàn)了,並與他朝夕相處著。
葉凱不急不慢地跟著顏行歌穿過鬧市區(qū)。此時,天剛矇矇亮,街邊的路燈尚未熄滅,平日繁華的街道只有零零星星幾個人。多是晨練的老人和道路清潔工,他們神色或平靜或悠閒。那次巨大的時空漩渦似乎並沒有給這座城市帶來太大影響。在事件發(fā)生的第二天,他和顏行歌去了時空漩渦出現(xiàn)的購物廣場。發(fā)現(xiàn)那裡竟然變成了一座寫字樓。這座城市最繁華的購物中心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
此時的葉凱已經(jīng)不會因爲(wèi)這種“異變”而驚訝了。在他知道這個他自小生活的城市,乃至整個世界不過是某個高級程序虛擬出來的滯後,他對周圍環(huán)境任何突然的改變都習(xí)以爲(wèi)常。
前方的顏行歌拐進(jìn)了大街旁的一個小巷。葉凱也跟了進(jìn)去。
那是一片足足有十多年曆史的巷子。從巷子裡往外望去,低矮的平房和幾百米外的玻璃高樓相鄰,形成一種極具諷刺的反差。巷子中的路並不寬敞,道路彎曲,視線並不好。葉凱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努力不讓目標(biāo)丟失。忽然顏行歌在拐了一個彎後,人影全無。葉凱上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岔路口,他的跟蹤——失敗了。正當(dāng)他垂頭喪氣的時候,有個人在背後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難道……被發(fā)現(xiàn)了?葉凱心底咯噔一跳,猛地回過頭。
一雙綠色的眸子,女人的紅脣彎起一個嫵媚的弧度。
“哎呀哎呀,被甩掉了嗎?”艾蓮娜懶洋洋地聊了下額發(fā),笑道。
“不用你管。”葉凱有些警惕地看著艾蓮娜。雖然她幫助他們從海拉的基地裡逃了出來,但是他總覺得這個女人身上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可疑。那天的事情處處透著怪異,他們?nèi)フ乙粋€叫做薇薇的女孩,然後空間漩渦就突然在見面的地方開啓了。而他也完全想起了THE KEY的事情。還有,顏行歌竟然也在那裡……
太巧合了,不是嗎?就像被什麼力量刻意安排的一樣。
“真是過河拆橋呢!真讓我傷心,好歹我?guī)湍愫瓦B成跑出來了不是嗎?對了,連成那小子呢?”艾蓮娜抱著手臂笑。
“被……吞噬了。”葉凱深吸一口氣,低聲說。說著,他暗地裡握緊了拳頭。
“是嗎?真遺憾?!卑從人坪鯇@個結(jié)果並不吃驚,只是挑了挑眉。
“真遺憾?你的評價就是這些?”葉凱不由得提高了音調(diào)。他盯著艾蓮娜,企圖從她那張漂亮精緻的面孔上看出些什麼,可是那臉上什麼都沒有。沒有同情沒有憐憫沒有震驚沒有歡喜,那是——空。這種表情讓他想到了海拉。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不是嗎?”艾蓮娜不動聲色地說,“就像你選擇了不再當(dāng)鴕鳥自欺欺人,而來跟蹤顏行歌一樣?!?
“可是,我跟丟了。”葉凱聳肩。
“如果我說,我知道他在哪裡呢?”艾蓮娜臉上露出一個莫測的笑容。
莫斐盯著玻璃牆上自己的倒影,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這一天,還是來了麼?
“時機差不多了?!币粋€小時之前,海拉這麼說著。
“我知道了?!蹦滁c頭。
他信步走出自己的實驗室,穿過長長的甬道,他的目的地,是基地最深處的那個地方……
那裡……他想著,忽然一個身影闖進(jìn)了視線。
那個高大的男人,臉部線條硬朗深刻。男人看著他,臉上露出孩子般欣喜的笑容。
莫斐心底似乎被一根芒針重重紮了一下。那個笑容似乎可以像太陽一樣散發(fā)光芒與溫暖,似乎可以照進(jìn)自己常年積雪的內(nèi)心,化去層層冰雪,露出下面的草地與鮮花。那個人就是這樣,讓所有靠近他的人都感覺到溫暖和力量。
“斐,我正找你呢!”越千山看上去心情不錯。
“找我?”莫斐有些困惑地望向越千山。他今天特別害怕和越千山對視,那雙眸子灼熱得可以融化人,他不能再看。越看他會對這眼眸的主人越眷戀,他不能夠再迷戀下去……要不然,他會在任務(wù)之前逃跑的……
“是啊,你忘了?今天是你生日??!”越千山笑嘻嘻地攬過莫斐的腰,在他耳垂的地方輕輕啄了一記。莫斐的耳垂很快紅了,雖然在一起很久了,每次被越千山親吻的時候,他依然會紅耳垂。
“是嗎?我都忙忘記了?!蹦吃G訥,他原本想推開越千山,但是手提了起來竟然怎麼也使不出力氣去推。那熟悉的溫度和氣息此時竟然如迷藥一般,讓他不能自拔。
就一會就好,就一會……進(jìn)去那個地方之後,就再也看不到了……那個人。
那個,他唯一在意,唯一牽掛,也是……唯一愛的人。
“斐,你今天好奇怪。”越千山看著緊緊抱著他的莫斐,奇怪地說,“平時你總是一把推開我的,說什麼公共場合注意影響的……”
“那好,你自己要求的!”莫斐作出一副沒有好氣的神情,一把推開越千山,冷冷斜過去一個眼風(fēng),就要往前走。
“斐,我不是這個意思!”越千山臉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從後面拉住莫斐的手。
莫斐回過頭,微微勾起嘴角,一副“還有什麼事”的模樣。
“斐,晚上7點,大家給你辦了一個慶生聚會,不要遲到哦?!痹角叫χf。
“好。”莫斐點頭。
“7點!不要遲到??!別像以前那樣又忙過時間了!”越千山特意重複了一遍。
“知道了?!蹦炒鸬?,他看著越千山。那神采熠熠的眼眸,上揚的嘴角,渾身彷彿散發(fā)著太陽般的光芒,讓人迷戀著,不願意離開。他忽然上前,捧住越千山的臉頰,一個蜻蜓點水的吻掠過脣角。
“謝謝?!彼麑υ角秸f,露出一個笑容。然後轉(zhuǎn)過身,快步離開。
謝謝你溫暖了我。
謝謝你讓我懂得愛。
謝謝你讓我能夠有這樣一段快樂時光。
再見,越千山。
不,永別……
基地的最深處,一道金屬門在莫斐面前緩緩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