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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斷絕他的非分之想

“算不上討厭,只是誰也不會喜歡一個引得家庭不睦的外人,是吧?”李太后拉著她的手,略有些歉意地問,“阿汝,你很喜歡他嗎?”

瑞羽低頭道:“他對我一片真心,我對他虧欠甚重?!?

李太后自然知道世間最難還的便是人情債,沉默了一下,才問:“你帶他來是想嫁給他?”

瑞羽心中惴惴,反問:“王母,您不同意嗎?”

李太后眉頭一皺,道:“阿汝,只要你喜歡,任那人是誰,我都不會反對。但眼下正值國喪,你的婚事恐要延後?!?

少年情切,急於成婚,興頭也就那麼一陣。待過些日子,情淡了,那婚事就算李太后不阻止恐怕也難辦成。至於說瑞羽自己將來會不會找到如意郎君,那自然是無須擔憂的事。天家女子,手掌實權的公主,幾曾見過有喜歡的人卻得不到手的?

瑞羽將秦望北帶來正式拜見李太后,只不過是向東應表明態度,並非此時真有下嫁之意,於是點頭贊同李太后的說法,“王母說得是,眼下舉國服喪,同仇敵愾,豈有主帥戰前成婚之理。”

過了一會兒,瑞羽突然想起一件她一直疏忽了的事,擡頭道:“王母,小五已經快二十歲了,也應該給他訂門親事?!?

李太后沒好氣地揮手,惱道:“這小鬼藉口大業未成不肯成家,連我送給他的幾名侍婢也先後被他打發走了。一會兒說他的嫡妻之位虛席,在日後可以有大用,一會兒說他要找個容貌品性、風華氣度都當世無兩的絕代佳人,總之我怎麼安排他都不肯聽。”

瑞羽一愣,李太后頓足嘆氣,道:“兒大不由娘,你和小五都長大了,主意一天比一天大,我管不著你們了也懶得去討你們嫌,你們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辭別太后回到公主府沒有見到秦望北等她,瑞羽微覺奇怪,問過周昌,便向東內苑的斂珠亭走去。

東內苑是瑞羽親自選地方造的院子,倚山構勢,雖然也以人力造了些景,但更多的是保持了自然野趣。斂珠亭因它臨瀑而建,瀑布宛如飛珠斂入湖中而命名。正值春末雨多水急之時,瀑布傾瀉而下,水聲隆隆,震耳欲聾。

瑞羽還未到斂珠亭,就看見秦望北倚著竹靠閉目養神,衣裳不整,垂在竹靠上的頭髮還沒有乾透。

秦望北生於海上,長於海上,自幼與水爲伴,養成了心中不快便下水潛游的習慣。瑞羽也知道他的這個習慣,料想他在自己身邊的這些日子著實過得委屈,心中微覺慚愧,走到他身邊,忍不住嘆了口氣。

秦望北睜開眼睛,看到她的瞬間,臉上的陰鬱頓時煙消雲散,笑道:“你這麼早就回來了?我還以爲你要很晚纔回來呢?!?

“沒什麼事,就回來了。”瑞羽凝視著他清瘦了不少的臉,終於忍不住道,“委屈你了,對不起?!?

她生平極少有說對不起的時候,這句話說出來著實有幾分生澀。

秦望北有些吃驚地看著她,怔了怔,才笑著搖頭,“殿下,你這樣說,客氣了?!?

瑞羽回想他當日縱橫大海、乘風破浪時那神采飛揚的樣子,心裡一陣酸澀,悵然低喃,“你待我極好,我卻負你良多?!?

秦望北看到她爲自己發愁,心裡十分歡喜,微微一笑,問道:“殿下,你還記得我們什麼時候認識的嗎?”

“當然記得,那時水師初下南洋,不識當地水文,遭遇風暴損失慘重。我爲了尋找熟悉航路的老船員十分憂愁,聽說秦氏在海外稱雄百年,立即前往琉球島拜見求助。時光易逝,轉眼已近五年了?!?

秦望北憶及往事,也頓生感慨,笑嘆一聲,“殿下,你可能不知道,其實在你去琉球島之前我就已經見過你了?!?

瑞羽微訝,“什麼時候?”

“殿下初臨舟山羣島檢視水師的時候,曾經坐在祥慶號的船頭看著大海發呆?!鼻赝彪p脣上揚,悠然道,“我那時正從石頭城出來,遠遠看到殿下坐在船頭,好生好奇,這是誰家的女郎,爲什麼對著大海發愁?”

他說著擡頭,柔聲道:“殿下,我當時就想,像你這樣的女子,應該擁有天下所有的珍寶,坐在綺羅叢裡,笑點胭脂,快樂無憂,而不應該眉宇鎖愁,眼隱重憂。我若有機會,理當傾盡所有,讓你展顏。”

瑞羽心裡感動,情不自禁地坐到他身邊,輕輕握住他的手,低聲道:“中原!這些年來你對我所做的,我很感激?!?

秦望北摩挲著她指間的薄繭,微笑著道:“殿下,能爲你做些事,減輕你眼裡的憂愁,我很高興。而我之所以不遠萬里追隨你直到齊州,是想給你帶來歡樂,而不是增加你的憂愁。你無須因爲太后娘娘和昭王殿下對我的態度而心懷憂慮,那不是我的意願?!?

瑞羽因爲他的溫柔體貼更懷內疚,嘆道:“中原,無論如何,我對不起你?!?

“但殿下不管出於什麼原因,總是真心對我,並且已經盡力?!鼻赝笨吹剿樕嫌酗w瀑流濺的幾點水珠,便神態自若地伸手替她抹去,悠然道,“殿下,不能得到太后娘娘青睞,我也很難過,但那並不是很重要,只要殿下心裡有我,那就好了?!?

他的手指沿著她的鬢髮滑下,輕輕地撫過她的眉梢,眸子上也籠了一層迷離之色,凝視著她低聲喃道:“只要殿下心裡有我,那就好了?!?

他緩緩地向她靠近,彷彿害怕驚動了樹梢上停著的那隻黃鶯,一舉一動都柔和得像是花間輕輕拂過的微風。

瑞羽看著他靠近,近到一個除去李太后和東應再也沒有人如此近的距離,她卻沒有抗拒,而是微微瞑目,讓他靠近,直到他在她眉梢落下一個吻。

人與人之間,如果離得太近,會給對方一種侵略感,秦望北在靠近她的時候,她卻很奇異地沒有這種侵略感。

他的吻,很柔軟,很溫暖,她不反感。

有這樣的人在身邊,是件能讓人放鬆心情、忘記憂愁的事吧?

五月,平盧節度使、昭王唐東應以勤王詔傳檄天下,召集天下諸藩鎮共討****。檄傳天下,響應者雲集,但真正願意出力出兵的人,卻少之又少。

好在瑞羽和東應對這種情況早有心理準備,並不感到意外,只是將他們召集所有幕僚謀友的計劃換成了另一種,一面向關東幾大觀察使投信借道,一面著手準備向齊青周圍的五大藩鎮出兵。

在齊青周圍的五大藩鎮曾經被白衣教禍害,當地官府和富戶、宗族少有在經歷了十幾年的戰亂之後,仍舊全須全尾保存下來的,因此五大鎮都人才奇缺,軍政庶務相當混亂,但也因爲混亂,反而多出梟雄。

那些靠白衣教作亂而起於草莽之間的梟雄,個個桀驁不馴,沒有哪個是甘願身受拘束,或僅憑一紙檄文就乖乖放棄手中權力的人。要取這五大藩鎮,絕無可能招降,只有一條路可行——戰,直至將他們斬殺或者打服!

這幾年翔鸞武衛與周圍諸鎮交戰的次數不下百次,但都是小規模的野戰,沒有攻城略地,而這一次卻不僅僅是要打敗他們,更是要將之徵服,連土地帶子民盡數收入囊中,歸於昭王治下。因此,這次出兵便需要有大義之理由。

太后在齊青安居,有她的鳳印在,佐以使臣帶來的勤王詔,平盧節度使府還缺什麼出兵的理由?

東應手持太后詔令和勤王詔、討逆檄文親率幕府之下兩班臣屬,前往城郊大營校場誓師祭旗,登臺拜將。

這些年來翔鸞武衛的直接統帥雖然是瑞羽,但爲了樹立東應的權威,每次出征或者犒軍,瑞羽都會請東應登上主位,以此培養將士們對他的敬畏和愛戴。

誓師祭旗,登臺拜將都有固有禮儀,東應駕輕就熟,很快就完全了成套禮儀,目送前鋒出發。

瑞羽爲一軍主帥,要居中調度,前鋒已經出發,她仍在中軍大營對此次出征的軍務做最後的確認。大營門口影影綽綽地進來一個人,她以爲是青紅,習慣性地下令,“去請經離先生,讓他帶上聞聲部新傳的定州消息?!?

來人沒有回答,室內光線一暗,營門被他掩上了。瑞羽霍然一驚擡頭,果然看見東應從門口走過來,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腳步也放得很輕,卻給她帶來一種奇異的壓力。不是因爲敵對,也不是因爲他有什麼威嚴,而是一種玄妙的只針對她一人的感覺。

與秦望北的寬厚溫柔不同,東應帶給她的是一種切切實實的威脅,整個身體乃至心靈都受到了侵略的威脅感。

這個人是她從小到大愛逾珍寶的人,她的意識裡從來沒有對他生過防範之心,但她的本能卻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來自於他的威脅——男子對女子有淑女之思時,所有女子都會感覺到的威脅感。

這種威脅感讓她不由自主地低喝一聲,“你怎麼來了這裡?”

東應輕嘆,“姑姑,你就要出征了,難道我不能單獨見你一面,給你送行嗎?”

往年在她出徵之前,東應都會親自來給她送行,姑侄二人單獨說說話,但今時不同往日,她對他已經不知應該如何應對,又如何能再如過往那樣親密無間?

她抿嘴緩和了一下情緒,才道:“五鎮境內天災連綿不絕,民力不足,雖然府兵都是百戰之士,但師老兵疲,不足爲懼,你不用擔心?!?

東應一步步地走近她,站到她書案前,輕聲低語:“姑姑,你是我最親愛和愛慕的人?。∧闳ゴ驊?,我怎麼可能不擔心呢?”

他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裡的蘊意都很重,似乎帶著千鈞之力,壓得瑞羽喘不過氣來,無言以對。

他隔著書案直視著她,黑眸深幽迷離,“姑姑,這些天我寢不安枕,食不知味,這裡,痛得很!”他的手按在胸口,深深地呼吸,似乎要用所有的力氣才能將胸臆間的痛楚壓下去似的。

這是他十歲前爲了吸引瑞羽的注意力,好從她那裡博得憐愛的慣用伎倆,騙別人騙不到,只有騙她纔會出矢必中,絕無例外。

因爲近二十年的相處,關心他、愛護他、呵護他早已成爲了她的習慣,就如同魚要游水、人要呼吸一樣自然。

她看到他現在的表情,就像看到了他小時候,明明不愛習武,卻偏要跟著她習武,直到弄得自己受了傷,又捂著傷處委屈地說:“姑姑,我疼!”

他那樣可憐地看著她,便令她心中也絲絲地抽痛起來,盡力剋制才忍住已到嘴邊的安慰之辭,輕聲說:“小五,這種悖德逆倫的情感本就禮法不容,爲世人所恥,縱使它當真甘美如醴,也不值得去想,何況它還會令你傷心痛楚?不要再想了,好嗎?”

“我何嘗不想放棄?我只是無法控制!”

他滿眼的淒厲,無奈何地苦笑,“姑姑,我從小被身邊的人教導要敬你愛你,追隨著你的腳步長大,你一直站在我身前,是爲我遮風擋雨的屏障,是扶我蹣跚行進的倚仗,是讓我全心信任的依戀,是令我傾情愛慕的嚮往……尤其是你又那麼奪目耀眼,所有的女子在你面前都黯然失色!姑姑,當你這樣璀璨奪目地站在我面前,佔據了我所有的心思,你讓我怎麼能不想?”

他的臉色漲得通紅,眼眸深處初時只有一點火星閃爍,漸漸地擴散,最後倏然炸開,化爲焚天之火,將她包裹在其中。

“姑姑,我喜歡你,儘管那悖德逆倫的惡罪壓得我寢食不安,可是我沒有辦法不想,沒有辦法放棄……”

她看著他如癡如狂的迷離眼神,以及顫抖著向自己伸過來的雙手,如被魔魘,心頭一慟,兩行珠淚從頰旁滾落。

他顫抖地拉緊她的手,依稀似幼時在她身邊撒嬌那樣地用力摟住她,卻又有他幼時絕不會有的炙熱與癡狂,喃喃低語著,“姑姑,你還會爲我落淚,你是心疼我的……”

他滾燙的氣息噴在她臉上,彷彿想直接透進她的肺腑,一呼一吸都帶著她所陌生的激烈濃情,令她有瞬間的失神迷茫。他熾熱的嘴脣落在她眉間和頰上,彷彿急風驟雨,急欲將她吞噬其中。

“你……”

她的話只說出一個字,雙脣就被他重重地吻住,他似一頭爪牙盡露的猛獸,狠狠地撲住它的獵物,盡情噬咬。

不同於秦望北的溫柔纏綿,東應的這個吻是進逼的、侵略的,生疏、青澀卻又濃膩、激烈、癡狂,足以撩動任何人內心深處那絲叛逆情懷,願意與之同謀一醉。

她在戰慄中猛地清醒過來,恐懼如驚濤駭浪般排空壓下,壓得她搖搖欲墜,她雙臂用力一甩,將他推得飛了出去,撞倒了屏風。

屏風轟然倒地,他雙脣紅豔潤澤,眼底水汽氤氳,身上吃痛,心裡卻未消,怔怔地擡眼看她,喃喃喚道:“姑姑——”

屏風被撞倒的聲音把外面侍立待詔的青紅嚇了一跳,急忙奔上前來,一面推門,一面詢問:“殿下……”

瑞羽閃身背對門口,擋住東應,暴怒大喝道:“滾出去!”

青紅不知自己因何觸怒了主上,怔了怔,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滿室的迷障終於被打破,瑞羽低頭,鬢下及額角已是冷汗淋漓,她雙手顫抖得連想握緊腕間用來靜氣的佛珠都無法做到。

東應捂著後腦,又喚了一聲,“姑姑,我疼……”

這聲呼喊如針刺般將她扎得連退幾步,前所未有的恐懼令她驚惶大怒,“住口!住口!你給我住口!你這喪心……”

她倏然收聲,將已到脣邊的怒罵嚥了回去,彷彿落荒而逃般地衝出大營,高聲下令,“備馬!”

蹄聲得得,馬兒託著她風馳電掣般地去遠了。東應坐在屏風上,摸著高腫的一塊皮肉,望著她盛怒離去時一腳踏得粉碎的足踏,微微地笑了起來。

秦望北聽到外面的聲音有異,出來一看,卻只見到瑞羽一騎絕塵而去,離去的背影流露出一股滔天怒意。

她制怒的靜氣修養非同小可,極少有情緒外露的時候,何況這種大怒形態。秦望北心中詫異,問旁邊也是一臉驚色的青碧,“殿下怎麼了?”

青碧雖不知瑞羽動怒的詳情,卻猜得到必然與東應有關,只是不經瑞羽允許,她也不能多嘴,“奴婢也不知道。”

東應整理好衣冠走出房門,滿面春風,一臉得意,陡然看到秦望北站在外面,吃了一驚,惱怒地問:“你怎麼在這裡?”

秦望北看到他出來,頓時明瞭瑞羽發怒的原因,不由自主地就想將東應臉上的得意表情驅散,微笑道:“這都要感謝殿下您的好意啊!”

因爲他對秦望北的殺意太強烈,對瑞羽的心意太執著,瑞羽爲了保護秦望北,也爲了斷絕他的非分之想,故此將他時刻帶在身邊,同食共話,親密相處。

東應的臉色變了變,冷笑道:“你以爲這樣賴在她身邊,你就贏了嗎?你做夢!”

秦望北笑得很溫和,慢慢地說:“無論如何,我現在得到她以對待未來夫婿的態度相待,總比殿下只能躲著強?!?

東應雙眉一凝,旋即平靜下來,冷冷地看著秦望北,道:“秦望北,孤承認你挑了個好時機,運用得很巧妙,但你若以爲你真強過了孤,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他抿了抿嘴,脣齒間似乎還存著吻她時的柔軟觸感,這讓他恍惚了一下,而後望著秦望北,嘲諷地一笑,“你從來不是孤的對手,我真正的對手是她,只有她一個!”

秦望北看到他凌厲的眼神及似乎惆悵又似乎歡喜的臉色,突覺心中一寒,不是因爲被東應看輕,而是因爲他這句話,正好說中所有事件的中心——無論怎樣艱難,其實都難不過最重要的這一點,就是打動她!

東應拂袖而去,秦望北陡然反應過來,喝道:“站?。 ?

東應訝異地側首,揮退聽到聲音想圍上來的護衛,冷睨著他,微笑,“秦望北,孤未下令將你拿下,你倒敢對孤大呼小叫,你膽子可真不小。”

秦望北沒有理會他話裡的殺意,臉色鐵青地問:“你就真的爲了一己私慾,置她於必被世人唾棄和厭憎的尷尬之地,全不顧念她對你的恩情?”

“這是我們的事,與你無關?!?

夏雨滂沱,博州守城的士兵躲在哨樓裡看著外面的十里連營,大聲地議論外面的軍隊,從圍城的佈置到旌旗的顏色,由將士的武器到主帥的衣冠,無所不談。

“連圍城應當圍三闕一的武經要理都不懂,他們的主帥到底會不會打戰啊?”

“他們的主帥是長公主,女人嘛,煮飯裁衣生孩子是肯定會的,打戰不會那不是在情在理嗎?”

“也不定吧,這些年來齊青的軍政似乎都由長公主掌控,白衣教的亂匪流寇硬是沒能從她手中討得便宜去,都不敢在齊青邊境晃盪了,照她以前的功績看也不像是不懂戰的人……”

“那也算是她的軍功?薛安之、黑齒珍、柳望、賀西州等人都是沙場宿將;劉春、阿迭彥、姜濟生、衛武、曲要等人都是少見的將才,我要是像她那樣手下能將雲集,別說只是小小的白衣教,就是京都也早拿下了。至於被困在齊青五六年,連祖宗基業都丟了才起兵勤王嗎?”

一陣鬨笑過後,話題轉向了與戰事無關的瑣碎之事,“聽說在翔鸞武衛治下還有一個收治傷兵的救護營,裡面差不多全是女人,而且一個比一個水靈。他孃的,那傷兵進去養傷可不就是享受嗎?”

“那有什麼,這場戰如果打勝了,那什麼救護營、女營的娘們全都是俘虜,咱們衝進去還不是想要哪個就要哪個?”

“那什麼救護營、女營的女人再怎麼水靈,恐怕也比不上長公主吧……嘖,那天長公主率人繞城巡視時,我遠遠瞅著,人家那氣勢真是與衆不同!”

提到長公主,快活的笑聲不約而同地澀了一下,好一會兒纔有人壯著膽子大聲嘲笑,“嘖,瞧你那沒魂的樣兒,要真那麼想,交戰的時候你衝過去把人擄下來,人不就歸你了?”

“我倒是想啊,可咱也得有那種本事……那可是國朝最尊貴的先帝嫡長公主,就算真的戰敗被俘了,也不是咱們說能夠得上就能夠得上的人啊!”

華朝治世近三百年,雖然以至傾亡,但在大多數人心裡,一時半會兒仍然對其有著刻入骨髓的敬畏之情,一不小心這種敬畏之情就會升起來,讓這羣已經久歷戰事的老兵也發憷。

“聽說這位長公主隨身有一百二十人服侍,連幕府裡的幕友謀士也分三班輪換,隨時候召……這位長公主是真的忙碌于軍政,還是好養……面首?”

伴隨著乾笑說出來的奚落調笑,在衆人都靜默了許久之後,才引起一波熱烈的討論,“這不可能吧?養三班面首輪流伺候,還帶在軍中遷走,難道太后娘娘不會管嗎?”

“太后娘娘怎麼管?本朝歷代公主養面首算是常見之事吧?風氣是這樣,也沒得管。”

“說起來,這位長公主已經是二十一了,還沒成婚,說她沒養面首都沒人信??!”

有時候統帥是女人,確實會引來很多非議,但同時這件事也爲士卒們提供了聊天話題,令他們頗解軍中的無聊和苦悶,無論我方還是敵方。

大雨傾盆而下,不利作戰,尤其對於攻城方來說,仰頭一看就會被雨水嗆得咳嗽,那仗還怎麼打?且雨下得大,弓弩俱受潮陰溼,連對城頭輪射騷擾都做不了。

天時利守不利攻,守在城頭上的士兵自然不緊張,快活地大吼大叫,大聲討論所知的敵情。

與守城方士卒們的輕鬆相反,博州城內的節度使府大廳裡卻氣氛緊張,坐著的人都臉色陰沉。工曹記事常鬆擡頭看了一眼坐在帥位上的新任節度使李芳,看看書案上的黃麻詔紙,再看看泥塑菩薩似的一干同僚,惴惴不安地挪動了一下屁股,想舒展一下手腳,卻不小心碰倒了茶盅。

一片寂靜裡,茶盅破碎的聲音格外響亮刺耳,人人側目而視。常鬆歉然乾笑,李芳哼了一聲,問道:“你有什麼要說的?”

面對外面的勤王之帥,節度使府上下主降者和主戰者分爲兩派,涇渭分明。常鬆心裡傾向議和,但李芳是弒兄取得節度使之位的,爲人刻毒暴戾,這話常鬆卻不敢明說,乾笑道:“下臣剛纔在想翔鸞武衛的攻城器械,圍了這麼多天,怎麼也沒見他們伐木造車?”

攻城器械大多粗笨,又損耗極大,不可能全部從遠處過來,多半都是圍城的時候就近取材,這種圍城許久卻不取材造車的戰法,實在少見。

“難道長公主真準備圍而不攻,將我們困死?”

博州城城池堅固,糧草豐足,如果敵人真準備圍而不攻,不敢說守三年五年,守兩年是沒問題的。

常鬆這句話一冒出來,李芳的臉就黑了一半,一拍桌子,吼道:“你沒腦子?長公主現在急於蕩平地方藩鎮和白衣教,據有關東之地給先帝復仇,怎麼可能在博州城下久圍?就是她真的只圍不攻,難道我們就由她圍著,讓她輕輕鬆鬆地把各州府縣掃平?”

“大帥息怒,大帥息怒……”

衆人唯恐受池魚之殃,連忙七嘴八舌地勸解,捱罵的人縮頭縮腦地躲在人羣裡,不敢再說話。

李芳的目光在一干屬僚身上打了個轉,砰的一聲將桌上裝著黃麻詔紙的書匣掃倒,煩躁地大吼:“是戰是和,你們倒是給我說句話!”

詔紙掉在地上攤開,露出裡面書寫工整漂亮的字跡,但那些字湊在一起傳遞的意思,對他們來說卻不怎麼漂亮,“見字起三日內,投降奉詔,則雖失藩鎮之位,仍可保一家榮華富貴;如若不然,王師揮進進城,則誅其九族,夷其宗祠,絕無寬赦!”

沒有所謂的“和”,只有降與不降。

長公主以太后和天子遺詔之名,挾正統之威,兵臨城下,傳詔節度使府,只問你降或不降!降,則削除藩鎮實權,仍賜以高位尊榮;不降,則揮兵直下,破城殺頭,夷滅家族。

主戰的行軍司馬集國清出列道:“大帥,我魏博節度使府雄踞河北,北望河東,西窺都畿,佔有十七州之地,經營三代五十餘年,兵多將廣,深孚人望,縱使沒有非分之想,也不至於被東邊的婦孺所欺,何懼一戰?”

“正是,太后此詔不在取一時一地之利,而是圖謀削平藩鎮,進而掃平關東,重新一統中原,再開唐華之治。然而唐氏早已失了民心,江山傾覆,誰還肯再奉她之令?”

“她要削藩,就是跟所有的藩鎮爲敵,關東二十幾個節度使誰肯乖乖地把大印讓出去,不出一個月,他們肯定也會聯起手來對付她的?!?

一時間主戰派衆口嘵嘵,直數敵方必敗之理。在他們的話裡,齊青早已敗了幾十次;親自統軍的長公主更是死了無數次;那城外圍攻的都不是強兵悍將,而是他們一口氣就能吹走的飛灰。

節度使權力極大,受命時賜雙旌雙節,軍事專殺,行則建節、府樹六旗,上馬管軍,下馬管民,集軍、民、財三政大權於一身,殺官可至刺史,其僚佐文武具備,與一方諸侯無異。坐上了節度使之位的人,那是誰也不肯輕易將位置讓出去的,面對太后招降的詔令,無疑是主戰更投李芳所好。

主和派多數都是文官,見李芳聽著集國清他們的話連連點頭,滿臉喜悅,明顯傾向主戰,都不吭聲。

“苗公是不是有話要說?”

李芳得意之餘,看到旁邊的支使苗高升脣動齒搖,便分開神來懶懶地問了一句。

苗高升與李芳的父親同輩,爲人公直,掌管一鎮錢財度支,在鎮中頗有人望,他要說話,大廳裡的喧囂聲便止了。

苗高升連連點頭,“集司馬只知本鎮有多少兵馬,可知近年本鎮有多少丁口,歲入多少錢財?”

集國清愣了愣,皺眉道:“苗公,民生丁口這些事是支使、判官、推官之責,與我這行軍司馬有何相干?”

“那集司馬是不知道了?”

集國清怒哼一聲,“這是苗公自己的事?!?

苗高升轉頭面向李芳,道:“主公,我鎮今戶不過二十萬,人口九十六萬,歲入不足百萬貫,卻養了三十萬大軍,上下官吏萬餘。人民無度荒之糧,只能挖野菜充飢,百姓缺蔽體之衣,民力虛疲已極,不堪再使。

“反觀昭王治下表面看來只有齊青之地,實則盧龍、橫海等沿海四鎮早已受其節制,安東都護府爲其供養戰馬,外有水師取四海人口財資,內有昭王招徠神州遊民商賈。近五年時間,已積百萬大戶,人口六百餘萬,貧者亦日有兩餐之供,富者則三食有餘。若以雙方民力而言,老朽深以爲魏博實非其敵?!?

李芳聽得臉色發青,冷道:“苗公不免虛誇過甚。太后老朽昏聵,長公主無知女流,昭王乳臭未乾,他們能有多大本事?這些流言妄語,何足採信?!?

苗高升嘆道:“主公,流言或有誇大,但也不見得盡是虛言。我魏博本是關東富庶之地,有戶六十餘萬,雖受白衣教之亂,也不至減丁如此之衆。這皆是因爲……百姓往東潛逃,以此算來,昭王府治下縱使沒有百萬之戶,五十萬當有富餘?!?

集國清被他屢屢打擊士氣,勃然大怒,喝道:“苗支使,百姓出逃,都是你這主理的支使羈縻不力!”

支使管理錢財歲入,也熟悉人丁戶口,但羈縻人口這樣的庶政卻不歸苗高升管,集國清無端指責他,好沒道理。苗高升不禁惱怒,喝道:“百姓出逃,皆因你等護境不力所致!你領兵近三十萬,年年要錢要糧,口口聲聲剿匪,不見絲毫功績,只見匪徒越剿越多,禍亂越來越重,還敢信口污衊老夫,真不知羞!”

兩人互相攻訐,衆人有的勸架,有的添言相幫,亂成了一鍋粥。李芳頭昏腦漲,大吼一聲:“統統給我住嘴!”

萬馬齊喑,李芳忍了又忍,纔對苗高升道:“苗公,你年紀大了,議事已久,恐也累了,且安置吧?!?

他驅逐主和派的領頭人物,自然是想戰了。苗高升大急,“主公,長公主和昭王有太后撐腰,乃是天下正朔,名分大義俱在,與之明裡爲敵,實屬不智!”

“連天子都已經被安氏絞殺,宗廟被遷,唐氏早己失了民望和人心,哪還配稱什麼正朔?”

苗高升瞪視說話的人,“倘若唐氏果真早失了民望,諸位剛纔的言談爲何仍以王爵、公主之稱呼之,更無一人敢以言辭褻瀆他們?若是諸位對唐氏都還懷有敬畏之心,又怎能說唐氏非人心所向?”

衆人都愣了愣,過了會兒集國清才怒道:“誰說我不敢?李氏就是個老寡婦,唐東應鼠竊之輩,唐瑞羽無行妖女!”

他頓了頓又轉頭對李芳道:“大帥,魏博若降,支使這類治民官吏總是有用的,換了主公一樣當官!只有大帥若失所倚,輕則削去藩位,重則性命不保,家族受累!”

這句話正是李芳心中所慮,卻也把一干主和的文官全掃進去了,登時大廳上又吵成了一團。李芳連連呼停仍不能制止,登時勃然大怒,大吼一聲:“來人!”

廳外的衛士應聲上堂,李芳的目光在主戰、主和兩派的中堅人物身上逡巡片刻,咬牙指著苗高升道:“苗公累了,解了他的印綬,送他回家休息!”

苗高升大驚失色,叫道:“主公切莫相信小人讒言,老臣自先公起就爲李氏家臣,素來忠心耿耿,凡有所言皆以李氏之利爲先,並無私慾!”

李芳揉著太陽穴道:“苗公休再多言,本帥已在年初就與成德、天平、兗海三鎮有約,聯手應對翔鸞武衛。三鎮與我脣齒相關,博州被困,他們不能不救。救兵很快便至,我何必投降,受辱於婦孺?”

“主公,成德節度使譚九功自顧不暇,哪有餘力助我博州?天平節度使簡通貪財忘義,不足與謀。兗海觀察使田健忠直敬上,順服朝廷,以前遏制昭王府乃是忠職任事,防其獨大之後危害社稷?,F在安氏弒君篡位,大殺宗室,昭王外據重鎮,手綰重兵,奉詔勤王,又有太后撐腰,頓時成了皇統所依,田健定然歸順,怎會出兵助我魏博割據?”

苗高升又急又氣,頓足道:“就算他們真的來助,那也是遠水不解近渴。主公看看外面翔鸞武衛的士氣精神、兵器甲冑,難道真以爲我博州能守兩個月?”

李芳被他連番頂撞,這次真的暴跳如雷了,吼道:“博州城城池堅固,糧草富足,別說是連白衣教亂匪都屢剿不滅的無知女流,就是京都神策軍來,也守得三年兩年!”

苗高升被衛士挾腰拉走,急得手腳亂抓亂踢,大叫:“主公怎可如此短視?長公主初臨齊青的前兩年,連白衣教副綱首所率的二十萬大軍也能一陣破之,兩戰殲滅;隨後幾年她將白衣教匪驅而不滅,逐出齊青便罷,不是力不能及,而是借之削減臨近幾鎮的勢力,砥礪兵鋒??!”

博州節度使府內爭吵不休的時候,博州城外的軍營裡,瑞羽正和鄭懷手談。師生二人的黑白子各自據有邊角厚勢,正在中原腹地一爭高下,殺伐之氣濃烈得似乎棋盤之外都能感受到那股凌厲之勢。

秦望北親自煮了清茶端上來,分別放到二人手邊,看看盤面,嚇了一跳,道:“好兇的棋勢!”

鄭懷端起茶盅喝了口茶,笑道:“殿下這棋藝算不得精湛,但論到棋勢之凌厲,卻堪稱天下無匹,確實兇狠?!?

瑞羽輕笑,“若沒有這樣的氣勢,又怎麼破得開老師佈下的重重阻難?”

鄭懷哈哈一笑,投子認負,笑道:“到底是年輕人銳氣重,老朽不敵呀?!?

其實盤面上雖然瑞羽鋒芒正利,鄭懷略有虧負,但也不是絕無勝機,只不過眼下的圍城臨戰與此時的棋局相仿,他也有意讓她得個上佳的兆頭。

秦望北笑道:“恭喜殿下攻城略地,旗開得勝?!?

瑞羽何嘗不知鄭懷的用意,嘻嘻一笑,“多謝老師相讓?!?

師生二人拾棋歸篋,與秦望北圍爐品茶,聽雨談天。

秦望北不熟悉神州的各方勢力,一面喝茶一面笑問:“招降的最後時限將到,殿下覺得李芳會投降嗎?”

“當然不會,此人能親手殺了兄長、侄子二十幾人,權欲心之重可想而知,怎會捨得將節度使之位拱手相讓?況且其人剛愎自用,行事總有僥倖之心,死到臨頭也未必知道悔改,不可能會降。”

軍情司近年發展極快,雖然太遠的地方情報仍不能做到精準詳細,但自家門口的魏博節度使府的上下情況卻是瞭如指掌,因而瑞羽評斷李芳並不困難。

瑞羽握著茶盅,悠然道:“取博州是我軍第一次攻取堅城,不僅要勝,而且要勝得迅速快捷,乾淨利落,殺雞儆猴,威懾四方。李芳不肯投降,甚合我意?!?

突然營外雷電光芒大亮,緊跟著一長串霹靂炸下,震耳欲聾,彷彿那雷電離營區極近,似乎就是挨著人的頭頂劈下來的,驚心動魄。

三人雖不懼雷響,但當此天地自然之威,卻也不由自主地停止交談,直等到雷聲過了,正待說話,卻聽到外面一陣騷動。

瑞羽的耳力在幾個人中最佳,眉頭一皺,放下茶盅道:“似乎是旗被雷劈了,我去看看?!?

大軍在外,凡遇風吹旗倒之類的事,皆被認爲是不祥之兆,很影響士氣。三人一齊出帳,正待召使詢問詳情,喧譁聲卻變成了歡呼聲,緊跟著一名親衛狂奔進來報喜,笑道:“殿下,天譴逆賊,剛纔降雷把李賊豎在城頭的大旗劈得焚燒起來,護旗的衛士也不知傷了多少,城頭現在正亂著呢!”

有這麼巧的事?瑞羽詫異地穿上高齒雨屐,快步上了哨樓,極目望去,果見對方高聳的博州城頭所立的大旗已經不見,城頭的守衛也慌作一團。

她看了看天空低壓的滾滾烏雲和傾盆而下的滂沱大雨,暗歎一聲可惜,若非暴雨不利攻城,趁此機會揮師攻城,實爲良機。

鄭懷跟在她身後,看到對面城頭的混亂也暗歎可惜,口中卻安慰道:“望這雲色,雨大約還要下兩個時辰。兩個時辰後,正是招降之期到限,敵人也正是全軍都知道了倒旗之兆的氣沮時分,屆時再下令攻城也不遲。”

瑞羽點頭,笑道:“大旗被雷擊毀,正是細作興風作浪的好時機,兩個時辰後雨歇攻城正好。”

敵人連大旗都被天雷擊毀,令翔鸞武衛將士哂笑不已,雖然天下大雨,他們仍忍不住跑出營房來看敵方的笑話。

柳望和幾名主將也登上哨樓,看到城頭上敵衆人心惶惶的樣子,忍不住齊齊嘆息大雨延誤了良機。

瑞羽見諸將憤憤不平,沉穩地笑道:“有一弊則必有一利,雖然此時不好攻城,但延遲一些也好給博州城裡的細作一些活動時間。等天譴雷擊的流言傳遍博州上下,這場戰我們就又勝了一分?!?

博州城頭的大旗被雷擊毀,李芳又驚又怒又恐懼,連忙率了親兵親自帶著節度使的大旗跑上城頭,將毀壞的大旗替下重新樹起。爲了給士卒鼓氣,他便留在城頭坐鎮。

翔鸞武衛這邊的作戰方案早已擬定,敵人午時三刻若不投降,則揮師攻城。爲了養力,午飯提前了一個小時。

瑞羽和諸將在哨樓下用了午飯,再看對面城頭上李芳也是一副酒足飯飽、精神抖擻的樣子,正大聲吆喝著給將士鼓氣,瑞羽便對親衛下令,“讓遊奕使護送一隊傳令兵去城下數落剛纔雷擊旗落之事,勸說守城士兵投降?!?

軍中自有聲音洪亮、口齒伶俐的傳令兵專司罵陣招降,瑞羽一聲令下,遊奕使便護送著傳令兵冒雨前往博州城下招降。

這些傳令兵個個是罵陣的一流高手,無中生有他們也能說得活靈活現,何況有雷擊落旗這樣的現成好例子?他們奉令前往招降,先用天譴之說指責李芳不得天意人心,再問他降是不降,李芳怎肯投降,也派出傳令兵與城下的勸降者對罵。

大雨傾盆而下,城上城下的罵陣士兵也口水齊飛,終究是翔鸞武衛的傳令兵訓練有素,據有大義名分,挾天譴之威佔了上風,直把李芳手下罵得聲啞音喑。他們罵得順風,既數落李芳弒兄殺侄等窮兇極惡的種種暴行,又大聲煽動守城士兵獻門投降。

城頭上剛被李芳鼓起的士氣,被這一陣劈頭蓋臉的咒罵打得七零八落,氣得李芳暴跳如雷,連聲下令士卒射敵??纱笥陣W嘩下不停,普通的羽箭離弦不遠就被雨水打落,強弩射出的箭勉強射到人前也勁力不足,被護衛的遊奕使揮槍擊落。

李芳氣結,親自奪了一柄強弩,探身出來對準城下傳令兵中的發令者準備發箭。城下一名遊奕使眼明手快,一見敵軍主帥居然探出來半個身子,大喜過望,拍馬前衝,摘下鞍側掛著的投槍,用足勁力擲了出去。

投槍力大身沉,雨打不歪,那一槍直取李芳面門,絕無半分凝滯,危急之際,李芳身體一側,堪堪避過這一槍。原來是李芳的一名親衛覺得主帥不可輕身犯險,強行將他拉離城垛口,正救了他一命。

那遊奕使一槍投出,雖未命中敵軍主帥,卻把那親衛的頭盔擊落,嚇得城頭上連李芳在內的衆人皆悚懼失色。

瑞羽偕諸將在哨樓上看到這兔起鶻落的一幕,都喝了聲好,而後又齊嘆一聲可惜。

城頭上的李芳回過神來,再看城下,一干遊奕使鬨然大笑,罵陣的傳令兵更是滿面紅光,嗓音愈發響亮,把他數落得不堪之極。他氣得兩眼血紅,厲聲吼叫:“把牀弩調近了,給我殺了這羣王八蛋!”

牀弩雖然威力奇大,但笨重不好使用,用來射寬闊的城下靈活性極強的遊奕,命中率也太低了。集國清待要出聲勸阻,可看到李芳額上青筋跳動的狠戾模樣,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牀弩架好,李芳正自發狠獰笑,天邊一陣狂風吹來,雷電光芒刺得城上城下所有人都不禁閉上了眼,城頭上轟隆隆的聲音不絕於耳,既像雷聲,又像房屋倒塌聲。

這一記雷電,居然又劈在了李芳豎起不久的節度使大旗上!不知是雷劈所致,還是大旗所壓,立旗的城樓一角也轟然倒塌!

兩個時辰之內,天雷屢降,連劈李芳兩面大旗,摧垮他一角城樓。若說這不是天意,真是無人肯信!

這一下,不僅博州城頭的上下人等驚懼無言,就連遠觀的翔鸞武衛將士也個個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鬨然大笑。

柳望和一干將領樂得直捶拳,捧腹狂笑,“李芳今天怎麼這麼倒黴,這可真是倒了十八輩子的黴!”

鄭懷也忍俊不禁,捋須笑道:“博州城四野開闊,李芳不懂避雷之法,又性喜奢華,好在大旗桿上飾以金頂銀尖,該有此報?!?

瑞羽撫了撫腕間的佛珠,笑道:“天助我軍成功,有這兩雷,博州可一鼓而下!”

諸將深有同感,都恨不得此時就揮師前進,柳望擦擦笑出來的眼淚,道:“殿下,末將即刻前去備戰,雨過之後,發軍攻城!”

瑞羽揮手道:“去吧!”

輜重營拉開大帳的帳幕,露出裡面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各種組件,熟練的工匠飛速將之安裝妥當,臨車、衝車、樑橋、旋風炮等各種攻城器械羅列在博州城下,只等風過雲移,收了夏雨,便準備攻城。

博州城頭的守軍目睹大旗連接兩次被天雷擊落,士氣低迷,任李芳如何鼓動也難以高漲,加之城外翔鸞武衛的傳令兵仍在大聲鼓譟,威嚇勸誘,他們更是人心不齊,本來就有的李芳不得天命的感覺更是成倍擴散。他們心中隱隱有個念頭:爲這麼個人賣命,並不值得。

李芳連遭重挫,也正心頭驚懼憂慮,格外敏感,眼見得軍心散亂,外面敵人煽動手下獻門投降的勸誘越來越起勁,不由得心裡發寒,唯恐哪個手下真的抵不住外面的勸誘,砍了他的頭賣主求榮。這樣一想,他的疑懼之心大重,連望向素來倚爲心腹的集國清的眼光中也帶了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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