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到的真相併未讓高浩成歡喜。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已經將感情收拾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但現下知道柳青青死時腹中尚懷著他的孩子，這無疑讓沉澱下去的疼痛變得更加鮮活。
他苦澀的笑著，不是不懷疑柳燃將此事告訴他的用心，可現下的他無從計較那些，他心裡的傷口再次被撕裂，血淋淋一片。
此時此刻，高浩成不再是冷靜穩重的帝王，反而像是一個迷失前路的孩子，無措的站在原地惶恐。
“陛下，臣知道要陛下相信此事極難，僅憑一個奴婢的一面之言確實不能證明真相，但臣以爲只要陛下願意去查，總能找到當初爲青青診脈的御醫，還有她身邊的貼身侍婢，無論……”
高浩成擺擺手，打斷了柳燃的極力申辯，低低道：“我信，我信她……”
柳燃愣了愣，事情比他想象的容易許多。
“子贊……”高浩成輕聲又道：“你可還記得當初在太學府讀書的事情？”
“臣自然記得。”
“朕也記得……原本以爲會忘記，沒有想到卻記得無比清楚……”說到這裡，高浩成微微一頓，抖擻抖擻精神，提高聲音道：“自朕登基後，便再沒有與你暢飲過。你看今日月色不錯，可願意與朕痛飲一番？”
柳燃一言不發，掀衣坐到石桌旁。等酒水杯盞備齊，高浩成便迫不及待的喝起來，並沒有招呼柳燃。起初，高浩成還知道一杯一杯的爲自己斟酒，三、四杯下肚後，他索性端起酒壺對著嘴直接喝。
柳燃不勸，偶爾會端起杯子喝上一兩口酒，視線似乎一直放在牆角的景物上，直到高浩成有了七、八分的醉意，他方纔收回注意力，開口道：“陛下這是在借酒澆愁？”
高浩成苦笑一下：“愁？早已經時過境遷，朕只能算是強說愁而已，哪裡還有憂愁？”
柳燃擡眼看看頭頂的青松，晚秋正午的陽光斑駁落下，有些刺眼卻並不覺得灼燙，就像他此時的人生，看似一片光明，其實早已經沒有什麼溫度。而這一切，全是拜身邊的高浩成所賜！
思及此，柳
燃心裡那一點點顧忌和不忍悉數消失，他幽幽道：“陛下，恕臣多言，聽聞青青當初是墜崖而亡？”
高浩成僵硬了身體，握著酒壺的手指因爲太過用力而泛白。若眼前的人不是柳青青的兄長，他只怕已經拔劍向他刺去！柳青青的死本就是皇家秘辛，知道的人不多，且高浩成表現得很忌諱提及此事，那些明白真相的人很識相的閉緊了嘴巴……
“你若不姓柳，朕……”高浩成咬牙切齒，卻有些說不下去。
柳燃無視高浩成臉上的冷意和話語中的威脅：“陛下這是諱疾忌醫！”
“大膽！”
“陛下不願意提起青青墜崖的事情，是爲了欺騙自己，還是爲了欺騙世人？”柳燃絲毫不懼，大聲喝到。
“你不要以爲朕真的不……”
柳燃打斷高浩成的話，輕輕道：“陛下，臣之所以冒死一問，全因臣懷疑青青尚在人世。”
原本怒目相向的高浩成臉上出現了短暫的呆滯，好半天才問道：“你說什麼？”
“臣懷疑，青青還活著。”
高浩成感到自己的心迅速跳了起來，哪怕柳燃只是信口胡說，他已經開始相信這是一個事實！
柳青青還活著！如果柳青青還活著，他便有機會有時間去彌補自己以往的過錯，去挽回自己丟失的美好。
怦！怦！怦！
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緊張的嚥了咽口水：“你……可是發現了什麼？”
“臣愚鈍，並未有所發現。”
高浩成略略失望，不滿的看向柳燃。他給了他希望，卻找不出理由說服他堅持這渺茫的希望，其罪可誅。
感受到高浩成流露出的殺意，柳燃越發輕鬆，對方越是在意，他的計劃越有把握。他不緊不慢的說：“陛下不要著急，依照臣對高子明的瞭解，他極愛青青，萬不會讓青青與他一起赴死。”
說到這裡，柳燃斜睨高浩成，見對方牙關緊咬、腮幫上的肌肉因爲憤怒而顫抖不已，他‘哧’的笑了一聲：“陛下請恕罪，臣並非有意冒犯，臣只是想梳理清
楚一些疑點。”
“你說，朕倒是想聽聽你怎麼個梳理法！”
“當初陛下昭告天下討伐反賊，眼看著高子明成了強弩之末，臣與父親皆在爲青青的前路擔憂，本想尋個機會讓青青離宮。哪知，在我們動手之前，高子明已經著手安排好了一切，讓最得力的屬下連夜護送青青前往江南，自己卻前往湘地……”
這件事情高子明做得雖然隱秘，事後高浩成卻也是有所耳聞的，如今聽到柳燃提及，便也發現了不妥之處，接話道：“如此看來，高子明當初已經做了死戰的決心……他不願意青青與他一起赴死，所以早早作了安排……”
柳燃點頭：“當初，他曾向家父保證，無論如何也要保青青平安。所以臣想……他絕不會帶著青青一起跳崖，除非陛下已經找到了青青的屍身。”
柳燃沒有繼續說下去，高浩成是聰明人，自然能夠想到其中的玄機。
高浩成倏忽站了起來：“當初，朕只是遠遠看見青青的背影，卻並沒有見到她的臉……事後，雖然找到了屍首，可下面是萬丈深淵，那屍首早已經支離破碎，哪裡還能看出她的本來面目。”
“那便是了！陛下看到的，或許只是喬裝成青青的死士。”
“是，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高浩成神情激動，聲音顫抖，不管事情是否如同他預料那般，他在心裡只接受這個真相：柳青青還沒有死，他還能再見到她！
他用盡全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壓抑著喜悅和激動，道：“你去查高子明的舊部，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還有江南那裡，也要查。高子明當初既然安排讓青青到那裡避禍，必然在那裡有根基和產業，此番極有可能就在那裡……朕想，你是青青的兄長，是她唯一的親人，總有一天她會與你聯繫，你若是得了消息，務必及時讓朕知道。”
柳燃點頭答應，高浩成能這麼快想到去江南查找，有些出乎柳燃的預料，不過他並不慌張。江南地廣人多，要查找一個失蹤的女人，無異於大海撈針，如果柳燃不認爲柳青青有出現的必要，她便永遠也出現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