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暴雪,京城變成白茫茫的一片,宮裡的妃嬪們貪玩,跑到御花園中堆雪人、打雪仗,有人甚至還特意到萬壽宮內請柳青青前去。柳青青拒絕,昔日,她所住的地方四季如春,多麼希望能夠遇到一場大雪痛快玩一次,可如今她的身體已經不允許她放肆了。
高浩成早早去了書房,柳青青閒來無事,想到許久未見兩個小傢伙,索性換了身衣服,悄悄出宮。
剛到柳府,恰巧遇到柳燃,柳燃神神秘秘將她拉到了書房,低聲說:“那藥你按時給高浩成用了嗎?”
“用了?!?
“他可曾起疑?”
“應該沒有懷疑,他早上有喝參茶的習慣,每次我都是將藥下在參茶裡看著他吃下去。”
“那他身體可有異常?”
“他說總覺得頭暈目眩?!?
“只有這個?”
“只有這個?!?
柳燃沉吟片刻,又從書房的暗格裡拿出一包藥:“青青,以後不僅是早上要給他下藥,晚上也要想辦法給他下藥?!?
聞言,柳青青雙眼圓睜,驚道:“你瘋了?你不是說那藥少量服用纔不易被人察覺嗎?早晚都下藥,若是被查出來怎麼辦?”
“青青,你聽我說,我得到消息,楚翔已經帶著幾萬人馬離開鎮南王府,不日就將抵京。我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只能賭一把。”
“可……可如果被發現呢?”
“不會被發現的。高浩成他現在很信任你,不會被發現的。”
“那、那他吃了雙倍的藥……會怎麼樣?”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會造成氣血兩虧的癥狀,最後會無聲無息的死去?!?
“即便加了藥也是一樣的結果嗎?”柳青青問完,發現柳燃眼神不對勁,她心裡大急,惡狠狠的補充道:“哥哥,你不要騙我,告訴我實話!不然,我就去問大夫!”
“哎?!绷奸L長嘆一口氣:“青青,你何必問得那麼詳細呢?反正是要他死,何必在意他怎麼死呢?”
“你告訴我!”柳青青堅持。
“這藥用得太急會傷心肝,大概會心絞痛而亡?!?
“那豈不是很痛苦?”聽了柳燃的話,柳青青心裡不是滋味,即便經歷了太多的苦難,她的本性還是沒有變化。她熱愛生命,她喜歡和平生活,要不是高浩成殺了那麼多人,她又怎麼願意動手殺他?可是,如果要他臨死之前遭受巨大的痛苦,是不是太過殘忍?
說到底,他殺了別人是錯的,而她殺他又是對的嗎?
柳青青承認自己有點婦人之仁,可她心裡因爲自己的改變而難過,也因爲無休止的殘殺和奪權而難過。
柳燃看著她不忍的表情,按住了她的肩膀:“青青,你想想子明,他被大卸八塊、被餓狼吞食,你說痛不痛?還有父親,他是被劇毒毒死,死時七竅流血,你說痛不痛?還有爲兄,你看看爲兄的胳膊,當初若我不將自己的胳膊削掉,現下恐怕已經不能見到你了,你說我痛不痛?”
柳青青的臉慘白一片,脣上毫無血色。她的身體,本就受不了太過寒冷的天氣,加上柳燃的逼迫,她只覺得心痛難忍,身上直冒冷汗。
她伸手扶著桌案站立,勉強張嘴說道:“你容我想一想,容我想一想。”
柳燃還欲再勸,書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侍婢跑了進來。柳青青認得那個侍婢,她是負責照顧萍萍的丫鬟之一,她神色慌張,莫不是萍萍出了什麼事情?
被一個侍婢打擾到,柳燃很不高興,沉著臉喝道:“怎麼如此沒有規矩,是誰讓你闖進來的?”
不等柳燃吼完,那侍婢噗通一聲跪倒在
地,氣喘吁吁的說道:“公主她、公主她不知道怎麼了,今早一直沒有吃東西,一直在哭鬧,手腳冰涼,嘴脣還發青,還不讓人抱,似乎很難受。”
柳青青尤被人當頭棒喝,這樣的癥狀,在孩子剛剛出生時曾出現過一次,不過後來被大夫救回來,加之江南氣候溫暖,孩子也逐漸恢復了健康。怎麼如今,又發作了?
她顫顫巍巍的站直:“可有請大夫?”
“請了,奴婢過來時大夫已經來了,奴婢擔心出事,所以過來請公子……”
不等侍婢將話說完,柳青青已經踉踉蹌蹌跑了出去。刺骨的寒風打在她臉上,打得她行路艱難,遠遠便聽到了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她痛不欲生,恨不得代替孩子承受所有的痛苦。
跑到房間裡,柳青青已經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頭暈目眩,搖搖欲墜。
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勉強自己保持清醒,向屋內的御醫,詢問道:“孩子,孩子如何?”
“娘娘放心,小公主已經沒有性命之憂。不過……”
柳青青雙手緊緊握在一起,尖利的指甲將手抓出了深深的傷痕,緊張萬分的問道:“不過什麼?”
“小公主生來就帶有寒癥,京城冬季實在是太過寒冷,日後照顧公主時得千萬小心,一旦受寒,恐怕就是華佗在世也沒有回手之力了。還有,小公主五臟受損,最好不要讓她大哭大鬧,否則會傷到內體,難以恢復。”
柳青青點點頭,面上雖還是鎮定,心裡涌起的悲傷卻已經將她整個人都淹沒了。這個孩子還那麼小,還不會說話,還沒有享受過生活的精彩,她的人生就註定了要小心翼翼,要失去許多平常人都可以擁有的快樂。
她一步一步走到牀前,看著哭累了已經睡著的孩子,小小的臉蛋上面沒有嬰兒該有的紅暈,只是一片駭人的慘白,彎曲的睫毛還掛著晶瑩的淚滴。大概是因爲剛纔哭得太過傷心,即便是在夢裡,小小的人兒依舊不斷的抽噎。
柳青青看得心酸,彎腰下去輕輕拍打孩子,嘴裡不斷唱著吹眠曲。孩子許是感覺到了母親的存在,抽噎了兩下之後,逐漸平靜下來。
柳青青這才放心,收回了手,正準備直起身子,腦袋卻一陣眩暈,然後便一跤摔倒在地,沒有了知覺。
再醒來時,她還在柳府,睡在孩子的房間裡面。柳燃靜靜坐在牀邊,遣走了所有的下人,看她睜開眼睛,也不問她身體是否有什麼不適,只是用無比冷清的聲音說道:“青青,萍萍如今這樣……是誰的過錯?”
柳青青迷茫的眼睛因爲他這句話瞬間有了焦距,昏迷之前發生的事情像是電影鏡頭回放一般出現在她的腦海裡,她臉上流露出悲傷和憎恨,冷冷答:“高浩成,是他讓我長期服用寒毒,才讓孩子生下來就帶有寒癥。”
“那你說,萍萍她痛哭嗎?”
“痛哭?!?
“你對高浩成還心有不忍嗎?”
“心有不忍?我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說著,柳青青伸出手:“把藥拿來給我,我會把我們大家所受的苦全部加到他的身上?!?
柳燃暗暗鬆一口氣,將藥遞到了柳青青的手上。
柳青青接過去,放到衣袖中,淡淡說道:“我今天要將兩個孩子都接到宮裡去?!?
柳燃震驚無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我要將孩子們接到宮裡去,親自照顧?!?
“你瘋了?”柳燃提高了聲音,繼續道:“孩子們的存在不能被其他人知道,否則,楚音不會相信高浩成的話,更加不會爲了保自己的太后位置而讓楚翔進京,楚翔不進京,就沒有人擔下弒君的罪名,到時候
,我們要怎麼完成計劃?”
聽柳燃說得頭頭是道,柳青青心裡越加冰冷,他算計得很好,可惜算計來算計去,全是權勢,沒有半點人情味!
她爲柳燃感到悲哀,現在的他,完全是個權勢的奴隸,沒有了一點人味。
見柳青青沉默不語,柳燃感到自己的說話語氣太過嚴苛,忙放柔聲音說道:“青青,母子連心我懂,可是,現下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你即便不顧全大局,也該爲萍萍和安安想想?,F在局勢不穩定,你將他們接到宮裡去,不是讓他們成爲箭靶子嗎?如果因此出了什麼事情,只怕你一輩子追悔莫及?!?
柳青青擡首看著柳燃,就那麼靜靜的看著,看得柳燃心虛不已,好一會才說道:“我就是爲了萍萍和安安著想,纔不得不將他們接回宮去?!?
“你什麼意思?”
“哥哥你做了什麼,難道還要我說嗎?”
面對咄咄逼人的柳青青,柳燃將頭轉向一邊,不與她對視,口氣冷淡的說:“我什麼都沒有做,不明白你的意思!”
“呵……”柳青青嘲諷一笑,掀開被子下牀,走到嬰兒牀旁邊,看著兩個睡得香甜的小傢伙,道:“這屋裡面早已經裝了地龍,無論什麼季節都暖和得很。照顧孩子們的乳孃和侍婢都是高浩成精挑細選的,就連她們喝的粥也需要經過重重檢查,外面包圍了數百的皇家暗衛。高浩成縱使有千錯萬錯,有一點卻是令我相信的,他在乎這兩個孩子,不願意這兩個孩子受到一點傷害,不管這在乎的初衷是什麼,他給了兩個孩子最好的照顧!在他嚴密的佈置下,在如此精心的照顧下,若沒有人從中動手腳,萍萍怎麼會因爲受寒而寒癥發作”說到這裡,柳青青微微停頓,直視柳燃雙眼,不緊不慢的問道:“哥哥,你來告訴我,這是爲什麼?爲什麼萍萍會染上風寒?”
“我、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大夫!”
對柳燃的逃避,柳青青冷哼一聲,一字一句說道:“因爲她有一個好舅舅!因爲這個舅舅想要說服她娘儘快殺了她爹,因爲這個舅舅瞭解她娘,知道她娘會心軟。會下不了手!所以這個舅舅悄悄把侍婢調走,讓她受了風寒,然後,在無法說服她孃的時候,將她搬出來,讓她娘恨她爹,讓她娘瘋狂的毒殺她爹!”
“青青……”柳燃臉上有被揭穿了的狼狽,正想說什麼,卻被柳青青低吼著打斷。
她擡手,指著柳燃:“你閉嘴!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再相信!你給我好好聽著,當初是我任性,所以才害得柳家落到如斯田地。是我欠你們的,我會還,我會按照你的計劃殺了高浩成,也會讓柳家再次顯赫起來。但是,你不要在我身上尋找親情,不要期望我還會相信你!最重要的是,你別再想把主意打在我的孩子身上!”
柳燃張了張嘴,面對柳青青決絕的話,他竟然無法說出一個不字。
柳青青說完話,極爲冷靜的將睡熟的孩子用小褥子包起來,剛剛包完了安安,柳燃一下上前制住了她的手:“青青,這孩子你不能帶走……”
柳青青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用力一甩,竟然將柳燃甩掉,冷冷道:“這是我的孩子,他們的未來由我決定,你沒有資格!”
“可是……”
眼見著柳燃要動手搶孩子,柳青青笑了,高聲道:“皇家暗衛何在?”
她話落,院子裡立刻出現數十個身穿勁裝的男子,無聲無息的看著屋內,等待命令。
柳燃見狀,臉色鐵青。柳青青卻是異常得意的笑了:“他們是一等一的好手,是專門訓練來保衛皇子公主的,哥哥你要是不讓我帶走孩子,我立刻高呼你要謀害兩個孩子,你說他們會怎麼對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