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天上黑雲密佈,整個鳳府被一片昏暗籠罩,點點燈火明滅搖晃。
鳳府梅林內,有琴音嫋嫋傳出,時而高亢遼遠,時而低沉悠揚,好不愜意。
梅樹綠葉濃蓋,形成一把天然的小傘,將撫琴之人遮住,因此瞧不見那人模樣。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昔是何年……”恬靜之聲幽幽響起,她的聲音隨著琴音變幻,將《水調歌頭》演繹出不同的風情。
石凳之上,鳳陟單手撐著下顎,長指隨著節拍敲擊,不時拿起一旁的酒杯斟飲,神態好不愜意。
忽的,他動作頓住,傾耳細聽琴音以外的聲響。
玄色掠過,堪堪停在傘狀的梅樹之上,鳳陟定睛一瞧,原來是消失兩日的邱遇白。
“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白芷安靜地吟唱著,她坐在鳳盈身側,絲毫不爲男子的駕臨所擾。
指尖撥撩著琴絃,鳳盈擡頭,朝邱遇白咧嘴,笑得並不算友好。
“鳳小姐,許久不見。”坐在將她遮蔽的樹枝上,邱遇白居高臨下地看著鳳盈,並不熱絡的同她寒暄。
“許久不見。”鳳盈淡淡的回了句,手上動作不曾停下。
“爲了感謝鳳小姐救了犬子,遇白可以……”
“錚!”琴絃猛然斷裂,鳳盈瞧了眼被她勾壞的琴絃,又擡眼看向神色坦然的男子,將腹中罵人的話又咽了回去。
“鳳小姐何故如此?”邱遇白明知故問。
“恩!”鳳盈只是一個眼神,白筠便會意上前將她的七絃琴拿下去續。
此時梅樹之下只剩鳳盈與白芷,白芷不通武藝,聽不清他二人對話,於邱遇白而言自是無礙,所以他並未叫鳳盈將人支開。
“他當真是你的孩兒?”擡眼看著那張在搖曳樹影下並不清晰的包子臉,鳳盈問這話時嘴角不自覺的抽了抽。
“遇白早過而立之年,有孩子並不奇怪。”邱遇白淡淡答罷,朝鳳盈露出詭異的笑:“鳳小姐當真遭人嫌。”
“你說的是茜茜和大哥?”閒雲會施幻,野鶴武藝高強,她有這麼兩個高手相助,如虎添翼,有意監視的人自是一舉一動都會落入她眼底。
“鳳小姐消息倒是靈通!”一聽得她早就曉得了,邱遇白不禁覺得自己有些多事。
“這是自然!”對於他的褒獎鳳盈不客氣地一口應承了下來,忽的眼中閃過一抹笑,看著詭謫滲人。
“鳳小姐打的什麼壞主意?”邱遇白不待她開口便先聲奪人:“現下你我兩不相欠,莫要奢望我爲你賣命。”
“本小姐還未開口,你又怎知我要你做些什麼?”素手把玩著袖口暗紋,鳳盈涼涼道:“爲本小姐賣命的人那般多,本小姐不會去爲難他人,畢竟這種事還是你情我願來得好些。”
“除了爲你賣命這一條,遇白能力之內的事鳳小姐大可儘管提。”言罷,邱遇白不知想到了些什麼,面色變得有些許不自然。
良久,就在鳳盈沉思該要何等條件之際,邱遇白再次開口道:“多謝。”
“恩?”鳳盈一時沒反應過來,就見邱遇白神色無比鄭重的看著她,雙手抱拳,沉聲道:“多謝鳳小姐出手搭救犬子。”
“狗蛋是我的舊部,救他只是順手罷了。”鬼刀和狗蛋捆做一處,她拎了鬼刀,總不能將被捆在一起的人給拆出來吧。
“狗蛋?”邱遇白一怔,旋即明白過來,不由失笑道:“他叫邱文,狗蛋只是他爲了追隨你從軍亂取的。”
“原來如此……”鳳盈點點頭,想到狗蛋膽大的行爲,不由失笑。
“邱文一事你無須掛心,權當本小姐送你的交友禮。”邱遇白她算不得多麼欣賞,只不過他的武藝和做殺手多年的人脈是她看中的,她可不會因小失大,爲了一個順手的小事漫天要價,獅子大開口,還不如做個人情,將這個朋友交下。
“交友?”邱遇白眸光晦暗地看著她,眼底翻涌出瑰麗的血海:“鳳小姐,你我身份懸殊。”
她是正道上的人,但他不是。
“身份懸殊又如何?”鳳盈笑,說出的話叫他不知該如何去接:“你喜歡銀子,本小姐有銀子,憑這點,難道我們不能成爲朋友?”
“……”邱遇白語凝,看她的眸光瞬息萬變。
“小姐,琴好了。”白筠將七絃琴放置在矮幾上,而後恭敬退下。
素手按在琴絃上,鳳盈不急不緩地撥撩著,指尖溢出的曲怡然閒適,逍遙自在。
沉思了半響,邱遇白用極煞風景的話語問道:“鳳小姐的意思是,日後你我二人死契交易?”
所謂的死契交易便是,只要她給得起錢,任何交代他都會照做。
“本小姐很喜歡狗蛋。”鳳盈沒頭沒腦的接了句,末了又道:“邱公子要是不嫌棄可以搬到鳳府來住,帶上邱文,恰好本小姐缺個徒弟。”
“……”邱遇白睨著眼前撥動琴絃的女子,實在不明她心中打的什麼算盤。
按理來說,她的妹妹對她心存妒意,她應當萬分焦急纔是,可事實卻是她在月下閒適撫琴,身旁還有丫鬟應和低吟淺唱。
“邱公子,你要是再坐在那樹枝上聽下去,本小姐可就要找你收錢了。”她極少撫琴,能聽得她彈琴的都是些運氣好的,雖然她心知自己在音律上的造詣並不高深。
“就鳳小姐的琴藝,遇白可以考慮給一文錢。”邱遇白說著,將一袋子錢丟給鳳盈。
單手撥撩琴絃,鳳盈拿起錢袋掂了掂,這哪是一文錢,全是銀票,按著邱遇白殺人的價位,估摸著裡面的銀錢不會少於一千兩。
將錢袋打卡一道小縫,在瞧見裡頭的銀票後鳳盈眼前一亮,將錢袋丟給鳳陟:“二哥,有個傻的將這當做一文錢丟來了,你好生拿著,可以買不少東西呢!”
“哦?”鳳陟擡手將錢袋接下,打開瞧見裡頭的銀錢後不由一怔。
這裡面都是些面額一千兩的金票,至於數量,厚厚一沓,顯然是他多年來的積蓄。
“這下遇白可以在此待著了吧?”閒適的靠在樹枝上,邱遇白閉目,感受著難得的寧靜。
鳳盈彈的琴至多隻能算是中上,不過她琴音太過瀟灑、閒適,叫人不由得放鬆身心。
他是個刀口舔血的殺手,由心而發的寧靜最爲難得,如今他竟覺得可以就著這嫋嫋琴音一覺直到天明,實在是他所不敢想的。
“本小姐勉強答應!”看著二哥的反應,裡面銀錢當有不少,只不過邱遇白給她這麼多銀子究竟是爲何?她可不認爲自己的在音律上的造詣已經到了一曲千金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