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府內,寒風凜冽,李管家眉頭緊鎖地聽著小廝稟報,長嘆一口氣:“老爺病重,如何能上早朝,如今這朝中事態……哎!”
“李管家,不僅是蘇揚蘇大人死了,章銳爲相後更是殺了不少追隨三王爺與六王爺之朝中要臣,如今老爺再不早朝,怕是烏紗不保啊!”小廝面色焦慮地說罷,探頭看向榻上靜臥的男子。
“事到如今朝中之事如何能夠顧及,老爺頹唐至此。”李管家悵然嘆道:“若是罷了官……不如就罷了官吧!”
“可老爺這麼多年的心血豈不白費?”小廝扮相的男子附在李管家耳邊低聲道:“我總覺得皇上似乎清醒了,他……”
“咳咳!”屋內傳來輕咳聲,李管家喜極奔入,只見榻上之人眼瞼顫了顫,緩緩將眼睜開。
“老爺,您可算醒了!”瞧見鳳相轉醒,李管家老淚縱橫。
“盈兒……盈兒她是被誰害死的?”昏迷十數日,這是鳳相頭一次恢復完全清醒。
他的身子本無大礙,只是悲怒攻心,但由於情緒過於激動,不配合醫治,所以侯谷蘭爲他開了安神的藥,一連數日安睡服藥。
如今他從沉睡中醒來,面色紅潤,精神不似往日恍惚,李管家不由暗暗鬆了口氣,但聽到他提及鳳盈,便知他心病難消。
“回老爺的話,小的早前讓魅特別注意府中小廝動向,發現有人暗中泄露您昏迷一事,而後此事傳入夫人耳中。魅覺察事情不對,跟蹤夫人後發現,引魂蠱果如侯谷蘭所言是夫人下的,但殺害小姐的並不是夫人,而是大小姐!”李管家說罷,又開口道:“老爺,您一連多日不曾上朝,蘇揚蘇大人他……”
“備轎回府!”鳳相大手一揚,打斷李管家的話。
他此時無瑕顧及朝堂之事,心中所想所念就是爲他女兒報仇。他已對塵世了無牽掛,他要殺了虞氏母女血祭他的妻女。
“是,老爺!”李管家隨他多年,忠心耿耿,自是知他心中所想,但他沒有前去阻攔,或許死對鳳盈、鳳相而言都是解脫。
十七年的鐫刻入骨的仇恨,積攢起來的是毀天滅地的力量。他忠於鳳相,卻也希望黎明百姓不要受到波及,這個王朝已因爲鳳相私人的愛恨陷入水深火熱,就此畫上句點也未嘗不可。
回到相府,府內所有人皆出來迎接,包括虞氏。她面有懼色,依舊恭敬福身道:“老爺!”
“啪!”一個耳光甩來,虞氏被打趴在地。
“老爺?”她淚光盈盈地看著鳳相,該來的一切終究來了。
他們夫妻情分二十多年,雖說他不愛她,但從未對她說過一句重話。可近日他先是將容兒關押冷落於她,後又連著數十日夜不歸宿,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就是對她動手。
關押容兒是爲了鳳盈,打她也是爲了鳳盈。他眼中只有他那個寶貝女兒,根本就沒將她和她的三個兒女放在眼裡。
這般想著,虞氏潸然淚下,哭得梨花帶雨:“老爺,您爲何責打妾身?”
“爲何?你還不知道爲何?”鳳相雙目充血,表情兇煞得似要將她生吞活剝:“本相信任你,將整個相府後宅交由你打理,可你看看你自己,把這相府後宅搞成什麼樣子了?女兒你沒教好,還叫相府裡死了人,你這女人心腸怎這般歹毒?”
“是,這一切是妾身的錯,但妾身如何心腸歹毒了?”慢慢地爬起身,還未站穩,就被鳳相一把抓住拖往書房。
“老爺,老爺!”一衆下人驚呼,但不敢上前阻攔。邁開腿想要跟上,卻被李管家制止:“都各做各的,老爺正在氣頭上,你們最好離書房遠些!”
“可夫人她……”一個丫鬟囁嚅著,在李管家銳利的目光中閉了口。
“吱呀!”
“碰!”虞氏被摔入書房。
“爺……”虞氏嚥了口唾沫,滿臉驚懼地朝後挪動。
和鳳相在一起二十多年,她只曾見他有過一次這般模樣,那就是鳳盈的生母逝世的那天。那想要全天下陪葬的瘋狂,她至今記憶尤新。
“知道怕了?”鳳相獰笑,取下掛在牆上的長鞭,不由分說地朝虞氏身上抽去。
“啊!”虞氏痛呼,被他抽打得在地上翻滾,整個人縮成一團,淚珠大顆大顆地滾落。
“賤婦,你個賤婦,本相今日便要抽死你,然後再抽死你生的賤種,用你們的命給子瑩陪葬。”他神色癲狂,好像眼前被鞭笞的不是他同牀共枕多年的結髮妻,而是有滅他九族的血海深仇。
“爺,妾身究竟做錯什麼了?若是您覺得妾身沒教好容兒,妾身日後會好生教她,若是盈兒跟您說了些什麼不好的,妾身一定改正,妾身一定去將盈兒請回相府。”趁鳳相打累了,虞氏滿身傷痕瑟縮在牆角,哽咽道:“別再鞭笞妾身了,妾身頂不住了,爺若是打死妾身,子瑩姐姐就沒法救活了……啊!”
她不提到“鳳盈”和“子瑩”還好,一提到這兩個名字,鳳相整個人便發了狂,丟下鞭子拽住她的頭髮就將她往牆上撞。
“老爺,老爺息怒!”陳管家在門外聽出事態不妙,連忙推門而入,抓住鳳相的手:“老爺,再打下去您就要把夫人給打死了。”
“本相今日便是要打死她!”深吸幾口氣,鳳相怒火攻心,噴出一大口鮮血。
“老爺,息怒,息怒,莫要氣壞了身子。”幫鳳相順著氣,陳管家勸道:“您現在身子不適,不如老奴先去將黃大夫請來爲您診治?”
“你出去,沒有本相吩咐不許進來!”鳳相推搡著陳管家,他本就耗費了過多力氣,加上前幾日在鳳府因鳳盈的死訊大病一場還未痊癒,自然沒能推動對方。
“老爺,您不分青紅皁白,一回府就鞭笞夫人,可是二小姐跟您說了什麼?”陳管家是鳳相心腹,他一向看不慣鳳盈一身男兒氣,加上鳳盈一直被全府人捧在手心,所以他直覺是鳳盈跟鳳相說了什麼,鳳相纔會如此失控。
“本相倒希望盈兒跟本相說些什麼,可如今……如今本相白髮人送黑髮人,再也聽不到盈兒的聲音了!”他身子顫抖著,猩紅的眼中泣出血淚。
聽他這般說,陳管家心中一驚,不可置信地看著鳳相:“二小姐……二小姐沒了?”
“盈兒沒了,瑩兒也沒了,她們倆都沒了。”雙手抱頭,鳳相痛苦跪地:“她們都沒了,本相最愛的女人,最疼的女兒,都沒了!”
血淚大顆大顆地滾落,顏色濃豔得駭人。
“老爺……”虞氏心存一絲僥倖,意圖用編造好的謊言欺騙他,可鳳相併沒給她這個機會。
“都是這個毒婦,都是這個毒婦害的!”發瘋般撲向虞氏,雙手用盡全力扼住她的喉嚨。
他最愛的人都死了,他要讓這個毒婦陪葬,然後一把火燒了相府,叫所有人陪葬。
“老爺,老爺,魅,快攔住老爺!”眼看虞氏兩眼翻白,再不阻止就要被掐死了,陳管家顧不得其他,連忙出聲呼喚。
黑影閃過,一小廝裝扮的男子卡主鳳相虎口,用力一掰就將虞氏從生死線上解脫。
“咳咳!”虞氏劇烈地咳著,身子完全使不上力氣,只能任由陳管家將她扶到椅子上,軟軟地枕著椅背。
“老爺,十七年來妾身爲了救活子瑩姐姐盡心盡力,如今您什麼都沒問清楚,就要掐死妾身,妾身心寒啊!”手無力地捂著胸口,虞氏看著那殺紅了眼的她愛了大半生的男子。
她爲他做小,明明是八擡大轎娶進門的正室,卻只能以扶正的平妻的身份示人。可她甘之如飴,因爲她愛他,就像他深愛鳳盈的孃親那般瘋狂。
“盡心盡力?你把盈兒害死了,毀掉本相十七年來苦心經營的一切,這就是你所謂的盡心盡力?”鳳相也脫了力,一屁股癱坐地上,血淚在他臉上形成四道乾枯的血痕,看起來異常猙獰可怖。
“盈兒已經搬出去住了,她身邊有那麼多高手保護,自己本身又武功高強,妾身如何能夠害得了她?”輕聲啜泣著,虞氏用繡帕抹淚,哪怕她此時狼狽不堪,她的一舉一動依舊優雅柔弱。
她依舊在裝著,單憑丫鬟一面之詞如何能將她定罪,她定要咬緊牙關矢口否認,不能將此事牽連到容兒。
“你害不了她?盈兒六歲時你便給她下了蠱毒,你這毒婦早就謀劃好了這一切,就是爲了在本相即將成功之際破壞掉一切。”聽到她找了這番說辭,鳳相心中怒火更甚。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走到案桌前,雙手撐著案桌與虞氏對視,惡狠狠道:“因爲你愛本相,你愛相府主母的榮光,愛這裡的榮華富貴,所以你根本不會盡心盡力地救瑩兒,一旦瑩兒活過來,你就將失去現有的一切。”
鳳相一字一句如同尖刃,生生劃開虞氏柔弱不爭的僞裝,叫她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