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後院,兩丫鬟嬉鬧著朝鳳容所在的廂房走去。
“太好了,今夜沒有狼嚎了,定是這場瑞雪將那晦物給趕走了!”粉衣丫鬟抱著衣裳興奮地同另一個丫鬟說道。
“是啊,今夜可算能睡個好覺了。”綠衣丫鬟贊同地點頭,她伸出手去接雪花,臉上滿是歡喜。
“還早著呢,小姐被老爺給關押了,正在氣頭上,保不齊我兩過去就得遭殃?!闭f到這,粉衣丫鬟面色沉了下來,手指勾著衣裳,喃喃道:“可惜我沒白芷那福分,不能侍候二小姐?!?
“休得胡言,要讓人聽到你可就慘了!”綠衣丫鬟伸手去捂她的嘴,卻被粉衣丫鬟扒了下來。
“我說的是事實!”扯著衣裳,粉衣丫鬟憤憤道:“那白芷也忒好命了點,你是沒瞧見她如今的衣著,普通人家的小姐還真穿不起。”
“你如今是念著白芷了,可你想過白羽的下場嗎?”拂去掌心雪花,綠衣丫鬟揶揄道:“你若是侍候二小姐,沒白芷那定力和忠誠,最後要麼被二小姐發賣下等窯子,要麼被老爺杖責二十個板子?!?
“誰說我做不到忠誠了?”粉衣丫鬟不悅地哼了聲,偏過臉去。
“就你現在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樣兒……”
“雀……雀兒……”粉衣丫鬟忽然面色一變,打斷綠衣丫鬟的話,緊張地拽著她的手,指甲嵌入她的肉中。
“哎呀喜兒,你弄疼我了!”將手扯回,綠衣丫鬟細細一瞧,果見手臂上有一道指甲劃痕和四個月牙兒印。
“喜兒你幹什麼啊?魔障了?大小姐早就說雀兒偷跑出府了,你聽不慣我說的也用不著掐我吧!”輕吹著疼痛處,綠衣丫鬟越想越惱。
她平日裡可注重拾綴自己了,就盼著有朝一日能被二少爺瞧上,飛上枝頭變鳳凰。雖然她只是一個二等丫鬟,但二少爺雙腿殘疾,依著她的身段和美貌做個小妾不成問題。
“不,不是啊,雀兒……雀兒她……她在湖裡。”斷斷續續將話講完,喜兒幾乎要癱軟在地。
“在湖裡?難不成她大冬天的跑回府泅水?”話雖這般說,但綠衣丫鬟還是順著喜兒的目光看去,不看還好,一看嚇得跌坐在地上。
“啊……”尖叫聲將府中將睡未睡的人都給吵了起來,小廝、婆子罵罵咧咧地穿好衣服,朝聲源處急急奔來。
“這都什麼時辰了?喜兒、綠兒,你們兩還有半點分寸嗎?”後院的王婆子最先趕來,看到坐在地上沒了血色只顧尖叫的綠兒,上前就是一個耳光。
隨後,住在這附近的十數個下人和巡夜的侍衛皆涌了過來。
“王婆子息怒,有什麼話好好說,綠兒可是大小姐手底下的人。”眼看綠兒聲音沒停,王婆子被氣得又揚起手,一看著機靈的小廝連忙攔下。
“喜兒姐姐,你們兩臉色怎麼這麼差???”不知是哪個丫鬟提了個醒,衆人這才注意到,喜兒和綠兒臉上都沒半分血色,空洞的眼中滿是驚恐。
“雀兒……雀兒她……她在湖裡!”指著後院過段時間就要掩埋掉的湖,喜兒顫聲道。
她雖然害怕,但沒綠兒那般失措,理智還健在。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衆人看去,發現湖面上瞟著一個穿粉衣的女子,雖然臉已經泡腫了,但根據服侍依然可以辨出她便是失蹤半月有餘的丫鬟雀兒。
“啊……”膽小的丫鬟嚇得尖叫,王婆子亦是後退一步。
所有人中,只有王婆子最爲冷靜。她在不少富貴人家待過,哪樣的齷蹉事沒見著,一看就知這雀兒要麼是被姦污了,要麼就是撞見了不該瞧的,被人丟到湖裡滅了口。
“快,去把老爺請來!”府中出了這檔子事,必然得請老爺親自處理。
“老爺今兒個申時就去鳳府接二小姐了,自入了鳳府後就不曾出來,現在都還沒回府呢!”巡夜的侍衛長消息最爲靈通,當下出聲道。
“那就去把夫人和陳管家請來!”王婆子再次發聲,兩小廝撒開腿往鳳相和虞氏的屋子方向跑。
雀兒是鳳容的二等丫鬟,雖然算不上多受寵愛,但好歹是鳳容的身邊人。如今她陳屍湖裡,衣不蔽體,往日受過她恩惠,同她關係要好的一兩個丫鬟直接哭暈過去。
“你們幾個,去找東西打撈!”侍衛長對左右兩人吩咐道。
“是!”兩小侍衛領命離去,衆人面面相覷,等待著能做主的人到來。
這是鳳府第一次發生這檔子事,雀兒籤的又是活契,衆人皆不知應當如何處理。
“怎麼回事?”待虞氏與陳管家趕來,雀兒的屍體已經被人打撈上來,被泡得面目全非的臉猙獰得駭人,脖頸處還有清晰的淤痕,一看便知是被人掐死的。
“是誰最先發現的?”瞧見雀兒的死相,虞氏只覺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她蹙眉別開臉,不願再看下去。
“回夫人,是奴婢!”喜兒膝下一軟跪在地上,整個人不住地顫:“奴婢同綠兒見下雪了,就去取晾曬的衣裳?;貋淼耐局信景l現湖面上似有異物,仔細一瞧,竟是失蹤許久的雀兒。”
“快,去叫府內大夫來檢查,看看雀兒是怎麼死的?”虞氏原本溫婉柔弱的臉上浮現憤怒之色:“我鳳府自洛陽紮根數十年,府內就不曾發生如此齷蹉之事。雀兒一看便知不是溺水身亡,單憑這點,本夫人無論如何也要揪出幕後兇手?!?
“是,夫人!”雀兒的屍體被擡起,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前往後廳。
府內大夫很快被拽了過來,一個五、六十歲的老者,蓄著半白的長鬍子,渾濁的雙目中透著股精明,一看便知他有幾分能力。
老者哈欠連天地踱到雀兒的屍體邊,面色如常地用手檢查她的身子,不一會兒就得出結論:“這小姑娘是生前被人姦污,然後再活活掐死拋入湖中的,看樣子得有半個多月了。”
“黃大夫,你好生瞧瞧,看是否有蛛絲馬跡,本夫人好找出殺害雀兒的兇徒?!币宦犝f雀兒是被姦污然後殺害的,虞氏心中有幾分難受。
好好的一個姑娘,同她女兒一般大,竟在她管理的後宅出了這檔子事,實屬她沒將這後宅打點好啊。只希望她能將這件事順利解決,免得將事情鬧大,最後把老爺給觸怒了。
“夫人這是在爲難老夫??!”黃大夫捋著鬍子,頗爲苦惱地晃著腦袋,另一隻手伸到雀兒脖頸處細細檢查。
“黃大夫盡力便好,若是實在沒法子,只能報官了。”陳管家拍拍他的肩寬慰道。
“老夫盡力,老夫定當盡力!”俯身將臉湊近屍體的致命處,黃大夫卡住脖頸晃了晃,傾耳細聽其中聲音,同時眼睛注視著頭顱擺動。將手收回,黃大夫站起,緩緩道:“老夫方纔細細檢查了一番,發現這丫鬟脖頸處骨頭碎裂,看來是被武藝高強的人給掐死的?!?
“這麼說來,府內的小廝便沒了嫌疑?!辟即蟮南喔馐窍氯司陀邪偃酥?,如今小廝被排除了,範圍縮小,那也就好查了。懸著的心落下,陳管家鬆了口氣。
“陳管家,此事怕是不簡單??!老夫方纔說了,掐死這丫鬟的是武藝高強之人,相府中當得上老夫這句武藝高強的可不多。”黃大夫話落,周遭陷入了沉默。
依著黃大夫所言,這種人府中只有十來個,但各個都是相爺心腹,甚得相爺器重,莫說是陳管家,就是夫人都不好將他們帶來審問。
且這些人平日裡輪著保護相爺,誰也不清楚他們蹤跡,這相爺不回來,案子還真沒法審了。
“行兇的惡徒要是像黃大夫說的那麼厲害,後院又是個守衛較爲疏漏的地方,外人豈不是也能跑進來,這樣無法斷定是府內人所爲??!”思慮一番,侍衛長開腔道。
“是啊,萬一是採花賊所爲呢?”不知哪個小廝接了句,住在後院的丫鬟亂作一團。
“天啊,那我們豈不是慘了?”
“後院那般危險,得加強守衛才行??!”
“……”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吵得虞氏腦袋嗡嗡作響,陳管家也覺得頭大,見虞氏面色不佳,厲喝道:“都閉嘴,別在這裡妄加揣測。莫說現在事情尚無定論,就是真的有采花賊,憑你們這些三等丫鬟的姿色也能入得了採花賊的眼?都自己到湖邊好生照照。”
話落,衆丫鬟面面相覷,鴉雀無聲。
若是放在平日裡聽到陳管家說這樣的話,就算她們地位低下也會跟陳管家爭論一二,但今日不同,衆丫鬟只覺長出一口氣,欣喜於自己樣貌平庸沒給自身招來災禍。
“你們都退下,莫要在這裡礙本夫人的眼?!比嘀浲吹奶栄?,虞氏擺手道:“今日之事尚未查明,你們身爲相府中人切莫聲張,污了相府名聲?!?
“奴婢謹記!”衆丫鬟福身,齊齊退下。
“夫人,要不這樣吧,小的先派人去鳳府請相爺回府,等相爺回來了再讓府中高手一一覈對屍體上的手印,若非府中人所爲,那就趁早報官,將事情交由官府處置!”陳管家言罷,靜立一旁等待虞氏的回覆。
“那就依你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