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之上的歌舞昇平,在玉瀟瑤眼中是莫大的諷刺,那個覓冬王子神情倨傲冷若冰霜,只在玉柏玄看向他的時候,纔會露出微笑。
而那個一身白衣面帶薄紗的人,自始至終都沒有看自己一眼,冷漠得如同一尊雕像,她心中的羞憤無處發(fā)泄,攏在袖中的手攥的發(fā)白。
一曲過後,玉瀟瑤示意舞伎爲玉柏玄斟酒,“多年之前的中秋之夜,母皇下旨賜婚韶陽公主與尚書郎之子,御賜的佳偶美眷,在民間一度傳爲佳話,”玉瀟瑤舉起酒盞。
“謝陛下隆恩,謝太上皇隆恩,”玉柏玄與甯蔚羽同舉,盡飲盞中酒。
“可惜造化弄人,姨母與駙馬成親將近一年,好不容易有了身孕,不成想.......唉,姨母的孩子若是還在,等她長大一些,應該跟朕一同在書房讀書,那些伴讀一定不如她聰慧,”玉瀟瑤平日也不會飲酒,她的盞中是素酒,但是飲入口中,卻是說不出的辛辣,讓她幾乎招架不住。
甯蔚羽在案下握住玉柏玄顫抖的手,面向皇帝,“承蒙陛下關愛,公主正在休養(yǎng)之中,御醫(yī)曾說,公主的寒癥正在康復,假以時日,定能誕育皇嗣。”
“這小產之癥不能輕視,稍有不慎,容易終身不孕,姨母放心,朕會命最好的御醫(yī)爲姨母診治,一定能夠痊癒?!?
話音剛落,大殿一片寂靜,姬曾的痛心甚於驚訝,昔日溫文有禮的皇帝,如今對待臣子說話如此咄咄逼人不留餘地,可其中的曲折又該如何同毫不知情的玉瀟瑤講述,告訴她一切,恐怕會令她更加難以接受。
趙素雖然極力剋制,可嘴角的弧度已經快掩飾不住。靜謐中一聲破裂之聲,夜有霜手中的酒盞碎成銅片,趙素一擡頭,他正盯著自己,陰冷的殺氣如寒刃一般,嚇得她連忙低頭收斂表情。
利刃一般的目光帶著寒氣,射向高高在上的龍座,玉瀟瑤從小生長在皇宮,一路春風化雨,從未感受過隆冬的刺骨,她只聽說過,隱衛(wèi)中有內力高強之人,殺氣會帶動髮絲無風而動,她以爲那些都是吹噓誇大,直到她看見夜有霜銀白色的髮絲在輕輕飛舞。
玉瀟瑤有些害怕,她下意識擡頭看屋頂,想想皇宮的隱衛(wèi)藏在暗處,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有人弒君,才強自鎮(zhèn)定下來,裝作若無其事地關心道,“姨母平日爲國事操勞,耽誤了自身,這些人都是朕親自挑選的,送給姨母,爲皇室開枝散葉。”
玉柏玄鬆開已被汗水浸溼的手心,扭頭看到跪在身旁一臉嬌羞的舞伎,還有跪在殿中的舞伎、樂師,這才注意到全是面容姣好的妙齡少年。
她掃了一眼,畢恭畢敬地向皇帝行禮,“多謝陛下賞賜,微臣不勝惶恐。公主府已有樂班,要這些人也沒有多少用處,府上只缺一名琴師,請陛下將琴師賞賜給微臣?!?
玉瀟瑤不敢再逼迫玉柏玄,見她已經選了人,也就順著臺階應允,殿內氣氛逐漸緩和,卻不復方纔的觥籌交錯,每個人都小心翼翼,生怕觸了黴頭。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停在甬道上,姬墨暘下車之後,等在玉柏玄的車前,不由分說地拉起她的手,走進國師府大門。
“墨暘,”玉柏玄不忍心抽出手,只在他身後輕聲呼喚。
姬墨暘極少慞惶失次,玉柏玄曾經見到過,他因爲自己要去南疆調停,而對玉柏炎動了殺心,這次又是爲了自己被當衆(zhòng)難堪,氣得拉著自己的手都在發(fā)抖。
“這些日子她就是這般羞辱你的?”姬墨暘扯掉面紗,平日波瀾不驚的臉上顯現(xiàn)隱隱的怒氣。
“瑤兒長大了,心思有點多,不礙事。”
“你當我不出門,就什麼事都不知道,明裡暗裡,整日爲難折辱你,如今是變本加厲了?!?
“也沒有你說的那般嚴重,她還年幼,總歸是我對不起她......”
“對不起她的是她的母皇!”
擁慧宮跪了一地的內侍,夜有霜站在衆(zhòng)人面前問道,“你們誰在宮裡待的最久?”
一個內侍連忙地爬出來。
大殿只剩下一站一跪兩個人,自頭頂帶來的壓迫感,讓內侍不敢擡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等著主上問話。
“韶陽公主與太上皇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何事。”
內侍聽了大驚失色,不住地磕頭,“求主上饒了奴婢,奴婢要是說了,會被內侍監(jiān)打死的。”
夜有霜俯下身,凜冽的寒氣逼得內侍瑟瑟發(fā)抖,“你是想以後被內侍監(jiān)打死,還是現(xiàn)在就被我打死......”
“若不是太上皇步步緊逼,怎會走到如此地步,她爲了皇位毒害先帝追殺親妹,如此喪盡天良的事,她怎麼不同陛下說?坐在壽安宮裝可憐,私下裡做些挑撥離間的勾當,”姬墨暘氣得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
“你不要生氣,瑤兒不懂其中的曲折,有這些反應也在情理之中,先帝的事萬萬不能教她知道,若讓她知道自己的母皇是殺害祖母的元兇,你該讓她如何自處?她還小,不能操之過急,”玉柏玄一面勸慰姬墨暘,一面同他講道理。
白皙纖長的手指握住玉柏玄的手,姬墨暘的眼中閃爍著星點淚光,“你是當真把她當成自己的孩子了......你可曾怨我過,要不是我思慮不周,怎能害得你......”
玉柏玄反手握住姬墨暘冰涼的手指,幫他拭去眼淚,剛要開口,隱隱感覺他的身後勁風突襲而來,夜空中的黑影夾著狠厲直奔姬墨暘。
她迅速反身擋在姬墨暘身前,起勢準備迎下攻擊,來人比她更快,掌風斜擦而過,輕鬆繞過她,迅雷不及掩耳地抓向姬墨暘的咽喉。
夜有霜的手力用了十分,好在他收勢迅速,纔沒有捏斷玉柏玄的手腕,他拽過玉柏玄,仔細檢查她的手腕,一臉懊惱,“你還護著他?”玉柏玄忍著疼痛,柔聲勸道,“一切都是陰差陽錯,誰都不怨?!?
玉柏玄的手腕被捏得發(fā)紅,並沒有傷筋動骨,夜有霜在她手腕上不斷地撫摸,眼中的心疼逐漸燃燒起憤怒,“我知道怨誰?!?
夜有霜的身影帶著狂暴的怒氣驀地消失在夜空,玉柏玄驚慌失措地喚道,“夜二,快去攔住他!”
皇宮的樓閣近在眼前,夜有霜與夜二不斷交手,停在一處屋脊,“怎麼哪都有你!”
“公主教我攔住你。”
“讓開!”
“主上有話,教我傳口信給你。”
皇城內一片寧靜,夜間巡邏的禁衛(wèi)整齊有素,並無異狀,玉柏玄心急火燎地趕到宮門附近,發(fā)覺與平日無異,便忐忑不安地回返。
前腳進公主府,甯蔚羽連忙上前問道,“這麼晚,你去宮門作甚?嚇得我差點調兵?!?
“我去看看有霜在不在宮中。”
“他不是在擁慧宮麼,”甯蔚羽覺得有些奇怪,“人不見了?”突然意識到什麼,甯蔚羽有些驚慌,“你怕他去找太上皇?”
玉柏玄眼眸低垂,“我已派人去尋,你早些歇息?!?
霜雪閣依舊沒有幾個小僕,平日裡沒有主上需要伺候,此時他們早已睡下,玉柏玄心緒低落,推開緊閉的房門。
黑暗中的甜香讓她心頭一暖,一股酸楚涌上,“也不點燈,把我的門牙磕掉,就成了豁牙公主了。”
玉柏玄摸索著爬上牀榻,從身後摟住夜有霜,滾燙的眼淚沿著玉枕浸溼了被褥。她將臉埋在他的後背,用手爲他擦拭不斷涌出的熱淚,“你不是不喜歡孩子,嫌他們總是哭鬧麼,我也覺得有道理,這樣也好,沒人打擾你我......”
無聲的流淚變成低沉的啜泣,刺在玉柏玄的心上,“有霜,讓我看看你......”
黑暗中的桃花如同被風雨摧殘,低垂萎靡,苦澀的淚水不斷流下,“問雪,我的心好難受......”
玉柏玄將臉貼在他的胸口,緊緊摟著他微微顫抖的身軀,“不要難過,你還有我,我們再也不分開......”
“啓稟陛下,國師求見。”
玉瀟瑤正在寢殿內發(fā)脾氣,聽到內侍通報,先是一愣,接著冷笑道,“興師問罪來了?!?
水色換成了白色,臉上覆了面紗,可誰人看不出這就是昔日的鳳後姬墨暘,不過是迫於玉柏玄的yin威,無人敢言語。玉瀟瑤忍住內心的羞憤,陰陽怪氣地說道,“不知國師求見,有何要事?”
姬墨暘沒有出聲,瞥向兩旁的內侍,玉瀟瑤心中發(fā)出陣陣冷笑,揮退了衆(zhòng)人,“朕以爲韶陽公主威風八面,作甚都無需顧忌,原來國師大人也怕旁人聽見自己的聲音???”
姬墨暘除去面紗,一步步靠近玉瀟瑤。
玉瀟瑤看到這張熟悉的臉,一股熱血直衝天靈蓋,手指摳住案幾的邊緣,“你不是死了麼,朕是白日見鬼了......”
“我是怕旁人聽到自己的聲音,卻不是爲了公主,而是爲了陛下?!?
“看我不受擺佈,纔來討好我,你和她暗通款曲的時候,怎麼不想想我!”玉瀟瑤見到活生生的父後就在眼前,不知是該慶幸他還活在這個世上,還是該憤怒他與玉柏玄私通讓皇室蒙羞,痛苦的眼淚在倔強的小臉上肆意流淌。
姬墨暘無聲輕嘆,口氣也軟下來,“我不是你的父親,但始終是你的父後?!?
“你......你說什麼......你不想要我了?”怒意已經消失殆盡,失去父親的恐懼在她的腦海中不斷蔓延,瘦小的身軀不住抖動,一個弱不禁風的孩子身上套著沉冗的龍袍,顯得倉皇無助。
“陛下,”姬墨暘緩緩走到玉瀟瑤的身邊,摟住她的肩膀,“瑤兒,父後給你講一個故事......”
下朝之後的玉柏玄匆匆忙忙來到國師府,看見姬墨暘一面飲茶一面自己對弈,看起來怡然自得。
屏退了小僕,玉柏玄焦急地詢問,“你同瑤兒說什麼了?”
姬墨暘黛眉微皺,正下到關鍵處,脂玉一般白皙透明的指尖夾著一枚棋子,踟躕著遲遲不落。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他才若有所悟地落下一子,看了一眼圍著他來回轉圈的玉柏玄,“我還以爲,你得等個十年八年才能來這國師府。我能說什麼?說些該說的。”
“我是想等她懂事了,再慢慢跟她說,不想讓她生氣,”自中秋之後,玉柏玄一直沒有跟姬墨暘見面,就是怕玉瀟瑤惱怒。
她得知姬墨暘入宮與玉瀟瑤見了一面,之後玉瀟瑤一日未進膳,在寢殿中坐了一宿,第二日早朝,垂珠也難以掩飾她紅腫的雙眼,整個人看上去病懨懨,似是滿腹的心事,玉柏玄這才匆忙尋姬墨暘打算問個清楚。
“你都說了?”玉柏玄心急如焚,滿腦子想的都是玉瀟瑤情緒崩潰的畫面。
“看把你急的,”姬墨暘不忍心再逗弄她,“我只是跟她講了,有關她父親的故事。”
“那也好不到哪去,覃未晞是罪臣之後,又被充爲官伎,之後入宮成爲內侍,你教陛下如何接受?”
姬墨暘又落下一子,轉過頭望著玉柏玄,“若是她無法接受自己的生身父親,那她就不配作這個皇帝?!?
玉柏玄無言而對,盯著棋盤發(fā)呆。
“你只一味順著她,殊不知是在害她,你可知她現(xiàn)在昏聵任性到何種地步?大鴻臚衛(wèi)大人四朝元老,向她請安,吃了多少次閉門羹。太僕的奏呈只是沾染了墨點,就被她召到正德宮一頓訓斥,以忤逆怠慢的罪名關在家中思過。御輦遇到石縫顛簸了一下,她下旨斬殺了五名隨侍,貶斥了左上署令,連帶你的叔父姬大人罰了三個月薪俸。哪一道旨意沒有經過你的手,你就打算裝作不知,放任下去?”
玉柏玄被姬墨暘訓斥地低頭不語,他說的這些,自己何嘗不知,可面對玉瀟瑤,她始終不知所措,不知該如何教導,說的重了,怕將兩人的關係弄得更加劍拔弩張,“你說的對,我身爲人臣,畏手畏腳不敢直言進諫,有愧於社稷?!?
羊脂白玉一般的手指溫涼水潤,覆在玉柏玄攪動衣襟的手上,“那就由我來做壞人,我說的話,她若是能夠領會,也不枉我們父女一場,剩下的,等你想跟她說時,再說也不遲。”
“你處處爲我考慮,我的好墨暘。”
玉柏玄輕撫這雙柔若無骨的手,白皙纖長的手指在陽光下顯得水晶一般透明,“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時,你在荷花池旁下棋,手指夾著棋子正要落下,你吃驚地望著從水中鑽出來的我,抖動的睫毛好像羽扇一般,我似乎聞到一陣雨後林間的木香向我襲來,就連滿塘荷香都黯然失色......”
“於是你就色心頓起了?”墨羽一般的睫毛下,星光閃閃。
“我哪裡敢有那些癡心妄想,我只覺得你好像從天庭下凡的仙子,讓我這樣滿身血污的人碰到,簡直就是褻瀆,我只敢偷偷跟著你,看上一眼就心滿意足了?!?
“後來不也厚著臉皮往我跟前湊。”
“......我是想通了,像我這種有今日沒明日的殺手,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死了,橫豎不能留下遺憾......可我的癡心妄想,最終害了你,讓你承受毀骨之痛......”
“我這不是好好的。”
“我記得你在書房讀書的時候,坐在最前面,我從後面能看到你的發(fā)冠垂下的充耳,我當時覺得,自己要是那副充耳該有多好,每日守在你的耳畔,訴說我對你的衷腸?!?
姬墨暘眼中溫柔的潭水泛起陣陣漣漪,“怪不得太傅總罰你,小小年紀不務正業(yè),寫個紙條都得抄襲古人?!?
“誰能想到你當堂稟告太傅,太傅當衆(zhòng)念出,教我讓人嘲笑了好久?!?
“我是想要你專心學業(yè)?!?
“學業(yè)沒長進,天天夜裡夢到的,就是縹緲的水色衣袂,讓我視作天仙,只敢遠遠駐足,不敢褻瀆半分。”
潭水愈加瀲灩,幽深的旋渦中映照著玉柏玄的倒影,“總說自己不敢褻瀆,卻是心口不一......你是不是忘了什麼......”纖長的玉指執(zhí)起一枚棋子,頂在玉柏玄領口露出的肌膚上,冰涼的觸覺讓她起了一層顫慄。
手指一鬆,棋子滑入領口,激起難以言狀的觸感,這種觸感隨著棋子的遊移,延伸至脊背,就像那夜席面上散落的棋子,硌在兩人裸露的皮膚上,留下奇妙的痛覺。
超然出凡的仙子幻化成魅惑人心的狐妖,眼角眉梢的嫵媚如同絹絲纏繞在她的周圍,從此忘卻塵世喧囂,俯身甘作裙下之臣......
一方錦帕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帶著馨香的柔夷爲她輕輕擦拭,“御醫(yī)爲你診脈時,是如何說的?”
玉柏玄窘迫地接過錦帕,胡亂塗抹,紅著臉回道,“說是因爲服過一種不知名的藥物,雖對身體有益,但我體寒,所以起了衝撞,有些虛火上升,過些日子就好了?!?
“什麼藥?”
“是武鳴先生的丹藥。”
“再好的藥,也要對癥才行,以後不能亂用,”姬墨暘細心爲她擦淨血漬,繼而嫵媚一笑,“更不能胡思亂想?!?
“主上睿智,韶陽公主果真選了那個琴師,”趙素跪在竹簾前,極盡諂媚,“屬下不及主上萬分之一,還以爲她會選那個舞伎?!?
簾內傳出一聲冷哼,“乾淨麼?”
“乾淨,可乾淨了,入宮之前都經過內侍查驗的,正經的良家少年......”
“蠢貨!”簾內的人似有怒氣,嚇得趙素連忙噤聲,“我問的是他的來歷可有破綻!”
趙素忙不迭回道,“招選、考覈、查驗,一切都是經過典樂司,毫無破綻。消息是屬下派人故意透露給他的,連他自己都不知已被設計進去?!?
“你走吧?!?
蒙面人思量片刻,開口道,“你覺得他能成功麼?”
“他有些功夫,但絕對對抗不了隱衛(wèi),不過,若是在牀笫之間,便有幾分成功的勝算,即便失敗被擒,跟我們也毫無干系。”
“你怎會有把握,她會選他?”
竹簾內的人開始輕笑,接著笑聲越來越大,嗓音逐漸變得嘶啞怪異,“因爲她跟她母親一樣,就喜歡那些裝腔作勢矯揉造作的賤人,就喜歡用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越是故作清高讓她追不到,她越是舔著臉低三下四地哀求。把姬墨暘弄到手了,不照樣看上別人,沒一個好東西!全都是薄情寡義的混蛋!”
尖利的聲音被阻隔在密室中,豔陽高照的街道上依舊車水馬龍。
玉柏玄等著鼻腔恢復如初,才裝作若無其事地從國師府離開,回到公主府,零溪爲她換下官服,向她稟報公主府內的事,“公主,今日琴師曾求見公主?!?
“哪個琴師?”玉柏玄換上常服,一臉疑惑地坐在席上。
“回公主,就是陛下在中秋宴上賞賜的琴師。”
經由零溪提醒,她纔想起確實有這麼一個人,“讓他有事就跟你說,想要什麼給他安置,”當時玉柏玄選中他,有她自己的緣由,可近日公事繁雜,玉柏玄哪有心情與他周旋。
“回公主,他說他不要賞賜,只求能爲公主彈奏一曲,”零溪如實回答。
玉柏玄想了片刻,吩咐道,“晚膳過後,帶他到清池。”
少年抱著琴跟隨零溪,來到一處庭院,零溪通報過後便離去,他沿著小路,走近半掩的房門。
門內霧氣瀰漫,撲面而來的水汽中,一面屏風隔斷池中的倩影,少年下意識抱緊了懷中的琴,“拜見公主?!?
“進來吧?!?
少年低著頭走到水池旁,四顧看了看,並沒有適合放琴的地方,站在原地靜默而立。
“抱著琴作甚,過來爲本宮按摩,”池水中的人似在仙境中虛無縹緲。
少年並沒有動,而是淡然回道,“公主,奴婢只會彈琴,不會按摩?!?
只聽池水傳來波動之聲,一個身影在水波盪漾中游到了少年跟前,兩隻玉臂搭在池沿上,衝著少年溫和一笑,但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本宮再說一遍,按摩?!?
少年轉身把琴放下,提起裙裾跪在池沿,伸出細長的手指。
玉柏玄側身挪向一旁,“把衣服脫了。”
片刻踟躕之後,少年深吸一口氣,伸手脫下外袍,來不及反應,就被玉柏玄一把拉下池水,少年下意識將頭偏向一旁,護住潮溼的衣領。
玉柏玄意味深長地打量他羞中帶怒的模樣,嘲弄道,“你主動求見本宮,說要爲本宮彈奏,不就是要自薦枕蓆麼?這時候還裝什麼純情,你真以爲我把你要來,是聽你談什麼琴的?”
潔白的玉體在水中向少年靠近,氤氳的熱氣讓他眼前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他閉上眼睛,感受耳邊細碎的呢喃,“讓本宮猜猜,你多大年紀......”
水中的動作遇到了阻礙,他的手腕被牢牢鎖住,用力一扭,鋒利的匕首迅速沉入水底,接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的景象消失,來不及出聲,熱水沿著口鼻灌入,他慌忙閉氣。
她烏黑的髮絲隨著水流遊動,好像蒼茫之中的烏雲(yún)翻滾,臉上的表情麻木殘忍,望著他的目光中毫無憐憫,好像在看一個死人。少年的功夫在水下不堪一擊,無法撼動玉柏玄分毫,他的手腳被禁錮著無法掙脫,胸口像壓著巨石愈加沉重,他吐出幾口氣泡,手腳不再掙扎,目光開始渙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