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前,邊境密林。
玉柏玄帶著夜三與夜十,來回在密林之中查探,一時無法斷定甯蔚羽到底去往哪個方向,“夜十,你去南面,偷偷潛入,不要驚動覓冬前哨,夜三,你與我一同往西。”
三人兵分兩路,悄悄潛入敵軍防線,玉柏玄不會輕功,恐怕教人察覺,找到一處隱蔽,等著夜三的消息。不消片刻夜三回返,“公主,似乎並沒有人被抓,倒是聽士兵談論,半個時辰前有個男人投營,還得到了前齊太子親自接待。”
玉柏玄心亂如麻,她無從得知那個男人是否就是甯蔚羽,如果他只是負氣躲藏虛驚一場,倒還好說,倘若真的就是他,落到了陰險狡詐的洛予赫手裡,不管他說了什麼,都只有死路一條。
她心焦如焚,夜三得令之後再次潛入,這次回返比上一次要快,“公主恕罪,正值換崗,士兵比剛纔多了一倍,屬下不敢靠得太近,不過屬下聽到了重要的線索,那人向前齊太子進獻了密信,說是與覓冬後央兩國都有關聯(lián)。”
猶如冷水澆下,玉柏玄此刻已經(jīng)斷定,那個投營的人就是甯蔚羽,從皇甫霏遲手中救下他之後,玉柏玄便將密信的拓本交給他保管,他此時將密信交給洛予赫,一定是有他的打算。
她如今只擔憂他身在敵營,以洛予赫一貫的手段,得到密信一定會殺掉甯蔚羽滅口,恐怕他已命在旦夕。
夜三看到玉柏玄面色凝重,拱手道,“公主,屬下無能,隻身無法救出駙馬,還會打草驚蛇,請公主速速返回邊城,調動軍隊營救駙馬。”
玉柏玄恨不得立刻帥軍隊殺往前齊,但險情迫在眉睫,等到她回城再調兵遣將,甯蔚羽恐怕已經(jīng)被洛予赫滅口,她當即下令,“你我一同闖營,我去營救駙馬,你趁亂燃了他們的糧草,聲東擊西。”
夜三還想再說話,被玉柏玄的眼神制止,夜三腳步輕盈,在玉柏玄的前方帶路,作好逃生的記號,玉柏玄從懷中掏出藥瓶,將裡面的藥粉倒入口中,回手將空瓶丟進草叢。
隨著疾速的奔跑,玉柏玄感覺身體越來越熱,胸口的熱量似乎要燃著她的衣衫,眼前的景物似乎沒有了具體的形狀,腳步越來越快,快到不受她的控制,就在她以爲要撞到近在眼前的大樹時,她下意識迴旋飛轉,躲開樹幹,腳尖踩在凸出的石尖上,藉此發(fā)力跳出丈許遠。
只這一瞬,千變萬化的招式潮水一般涌進她的腦海,視人命如草芥的冷血殺手,毒辣劍下逝去的亡魂無數(shù),花問雪殘存的最後一絲記憶破土而出,順著血液流遍全身,將她的眼瞳染出一道道血絲,涌向黑潭。
她的眼中只有那抹月白色的身影,靠近他的人都不該活在這個世上,沒有內力,只有招式,傷口的血滴在劍刃上,隨著她砍殺的動作飛射四散,她渾然不覺疼痛,四肢百骸燃燒著火焰爆發(fā)出的力量,將周遭的一切變爲焦炭......
玉柏玄虛弱的擡起手,撫摸甯蔚羽佈滿淚水的臉頰,“我這不是......好好的麼,我還沒有兌現(xiàn)承諾......怎麼能......輕易死去。”甯蔚羽想起在馬車上的情景,紅著臉抿起嘴,嘴角的梨渦透著嬌羞,“什麼話,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著這個。”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駙馬,怎麼就......不能想,”玉柏玄有氣無力,但口中的話卻不停,“現(xiàn)在正合適,我想動也......動不了,你想怎麼親都由你......”
甯蔚羽被玉柏玄的話羞得滿臉通紅,火光明暗中的紅暈一直延伸到脖頸,他真想把玉柏玄丟到一旁不管,想了想又捨不得,紅頭脹臉地抱著玉柏玄不再吭聲。
“真是夠了!”平聞虛掰斷幾截樹枝扔到火裡,“方纔喂水,沒有一百次也得有□□十次,你們到底成沒成親,連這個都得許承諾才能做?”
甯蔚羽臉紅成豬肝色,嘴上辯駁道,“那是事從權宜,不作數(shù)!”
平聞虛不諳男女之事,但憑他一番觀察,這倆人雖說是夫妻之名,這個小白臉好像什麼都不懂,說幾句話就能羞成這樣。平聞虛對玉柏玄的敵意稍稍減輕,“正好,你們若沒有行過周公之禮,和離就更順理成章,你們商量好了沒有?”
玉柏玄眼皮跳了跳,心說這個瘋子還沒忘了方纔的話題,想了半天還不知道他姓甚名誰,甯蔚羽從旁接道,“這位大俠名叫平聞虛。”
“多謝平兄仗義相救,”好話多說總無錯,玉柏玄一臉感激之情。
平聞虛上下打量玉柏玄,眼角不經(jīng)意在她胸前掃過,“別叫我平兄。”
“大俠有所不知,離悅與我的姻緣,正是武鳴先生極力促成,”玉柏玄甦醒不久,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與他周旋,搬出武鳴是最快的解決辦法,當年在小院沒有細想,如今再體會不到武鳴的用心,玉柏玄就是個木頭了,離悅嘴上埋怨師父,心裡何嘗不是喜不自禁,兩人私下裡早把武鳴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梳理了一遍,一致斷定武鳴是早有預謀。
“你不會連你的師父都要質疑吧?”玉柏玄看見平聞虛面上有所鬆動,趁熱打鐵,“武鳴先生曾經(jīng)救過我的性命,仔細說來,你們師徒都是我的救命恩人,除了那個皇甫霏遲......對待救命恩人,我怎麼敢打誑語。”
師父平日不靠譜也就算了,怎麼連徒弟的終身大事都如此輕率,找個平頭百姓也比這個浪蕩公主強,平聞虛心中一通腹誹,又無從取證,萬一真的是師父的意思,他硬要攪和不是忤逆尊師麼?可是他又不甘心就這麼放過玉柏玄,瞧她有恃無恐的樣子,恨不得上去踢上幾腳。
平聞虛思量片刻,一拍大腿,“不對啊!”然後用驚訝的目光看著玉柏玄,繼而望向甯蔚羽一面搖頭一面嘆氣,目露憐憫,“你這麼護著他,你知道她還有多少未解之緣麼?你和我?guī)煹芤粯樱际敲嗟娜藚?.....”最後一個字拖著長音,悲愴惋惜。
“我知道,”甯蔚羽眨著大眼睛,“那又如何?”
這人自幼受到教化,早就習慣了女人三夫四侍,跟他說這些絲毫動搖不了他的心志,平聞虛決定轉個方向,“她是個負心之人,你們都不是她第一個愛人。”
“這個我也知道,但她絕不是負心之人,你不用挑撥離間,沒用,”平聞虛爲了替離悅出頭也是煞費苦心,甯蔚羽心中明瞭,卻無可奈何。
平聞虛嘴角掛著陰險的笑容,“那你知不知道她天生就有雙世記憶?”看到甯蔚羽被問住,平聞虛得意洋洋的搓搓手,“你不是還疑惑,她手無縛雞之力,卻能以一當十將你救出,有如神助?”
看到甯蔚羽愈加困惑,平聞虛一臉得逞的模樣,“公主殿下不是說我信口胡謅,當初還要拔了我的舌頭麼?將來之事誰也無法預知,我說了你不信也情有可原,爲證我這些年不辱師門,就來說說發(fā)生過的事,你的前世。”
甯蔚羽知曉武鳴先生的三名弟子各有所長,皇甫霏遲文韜武略,離悅妙手回春,那眼前的平聞虛一定是通曉陰陽了,甯蔚羽被他的話吸引,目露殷切,“我和公主前世肯定是一對情侶,對不對?”
“你在前世不是人,”平聞虛翻了翻白眼,脫口而出。
甯蔚羽的臉皺成一團,似是要哭出來,玉柏玄在心裡罵了平聞虛千百句,握著甯蔚羽的手安撫,“當初給我算命時就是滿口胡言,你莫要信他,我說過我是青蛙你是井水,你都忘了?”
“這麼蹩腳的情話你也編的出口,臉皮可真厚!”平聞虛毫不猶豫地打斷,“那在荷花池邊跟人海誓山盟的是誰?在銀杏樹下跟人求親的人又是誰?”
玉柏玄心跳時急時緩,腹中本來已經(jīng)平復的絞痛再度翻騰,夏風搖曳一池碧水,濃羽下幽水瀲灩,水色與天色融爲一體,一枚棋子從玉指間掉落棋盤,砸亂她的心絃。
甯蔚羽感到懷中的人在微微顫抖,慌忙抱緊了她,責怪平聞虛,“大俠說話要有證據(jù),不能單憑自己的好惡,任意編排人。”
“她自己就是證據(jù),你可以問問,她若不承認,我也無話可說,”平聞虛等著看好戲。
甯蔚羽低頭看見玉柏玄的臉色,明白了七八分,她從未跟他提起過這些,一定是怕說出來讓人以爲她得了失心瘋,獨自保守這個秘密這麼多年,心中的苦楚無人知曉,甯蔚羽想到此處十分心疼,“你可真傻,爲何不早說,是信不過我麼?”
玉柏玄自幼常常發(fā)呆,皇宮裡的閒言碎語時不時傳入她的耳中,父君一直身嬌體弱,旁人都認爲她是先天不足,這些話要是講出來,不僅無人相信,反而坐實她的癡傻之名。
“我怕嚇著你,我怕你嫌棄我,不再理我了,”在平常人眼中,她的這些古怪思想就是異類,甯蔚羽從小膽子小,她更是不敢說,生怕童年的玩伴從此疏遠她,剩她自己孤獨地生活在皇宮之中。
“旁人嘲笑我軟弱可欺,都是你在幫我出氣,你沒有嫌我累贅,我怎會嫌棄你,”甯蔚羽一想到她自小擔驚受怕,還怕自己不理她,心中又是酸楚又是甜蜜。
這個方向更不對!怎麼越說越肉麻?平聞虛清清嗓子,“那個什麼駙馬,你不要高興得太早,她那個前世的愛人,也在這個世上,沒準你們還相識,”平聞虛看看玉柏玄,露出得意的笑容。
甯蔚羽開始猜測,“難道是離悅?”
平聞虛搖頭。
甯蔚羽偷偷瞟了一眼玉柏玄,忐忑地說道,“夜有霜?”
平聞虛有些疑惑,“哪個?”
“難道是那個葉霂微?”
平聞虛冷冷地瞪了玉柏玄一眼,“你聽聽,你到底有多招蜂引蝶?”他擦了擦水袋口,灌了一口泉水消解心中的鬱氣。
甯蔚羽看著平聞虛憤怒的眼神,捂著嘴大驚失色,更加抱緊了玉柏玄,“不會就是你吧?”
“噗!”一口水還未嚥下,噴出老遠,嗆得平聞虛涕泗橫流,“你......”
“是墨暘,”玉柏玄怕甯蔚羽把平聞虛氣出好歹,乾脆自己說了。
“是姬墨暘?”甯蔚羽猜個遍,唯獨沒有他,甯蔚羽認爲既是愛人,今生肯定是爲尋她而來,姬墨暘從小就與玉柏玄相識,若是前世的緣分,早就該相認了,可姬墨暘對她不僅沒有半點情意,還傷她最重,難道傾心的愛慕真的比不上榮華富貴?
“公主自少時就對他一往情深,可他是如何對待公主的?這樣的愛人不要也罷,他風風光光地作他的鳳後,與我們無干。”
遙遠的木香縹緲如煙,透明的指尖拂過桌案,濃密的睫毛攏住無盡的落寞,揮揮灑灑飄蕩在落葉之間,“不能怨他,他有苦衷,”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玉柏玄都曾向他傾心求娶,卻都沒有得到答案,她始終猜不透他的心思,他愛自己麼?有多愛?
姬墨暘如此冷酷無情,她還是向著他說話,甯蔚羽滿腹委屈心酸,玉柏玄知道他心裡不好受,耐心解釋,“前世一直是我追求他,他也沒做出承諾,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怨不得他,是我不懂進退,落得被人一劍穿心的下場。幾年前,若不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在衆(zhòng)人面前說些渾話,怎麼會發(fā)生驚天變故,母皇又怎麼會被歹人毒害。”
“說得輕巧,一句‘沒有承諾’就把他的付出抹殺的一乾二淨,你先死了一了百了,你可知他是如何死的?”平聞虛一字一頓,“他死了一天一夜。”
玉柏玄的耳中嗡嗡作響,平聞虛的聲音遙遠似來自天邊,“他爲了給你報仇,大婚之夜刺死了主公,被施以剮刑......”
“能和你同生共死,哪怕是千刀萬剮,我也甘之如飴......”皎如圭壁的身軀在寒光之下變得鮮血淋漓,不染塵埃的芙蓉被連根拔起,倒在利刃之中,被撕碎□□,高傲的花瓣陷入淤泥,染透了水色的衣衫,在滿目瘡痍中變成耀目的紅色,佈滿每一層臺階。
玉柏玄哆哆嗦嗦地想要站起身,發(fā)力卻是徒勞,甯蔚羽震驚過後連忙扶住她,聽見她口中呢喃,“快,走......”事前她已計算好時間,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她現(xiàn)在受傷,已經(jīng)耽擱了半日,黍陽遠隔千里,稍有延誤便會產生無法預計的後果,叔父,墨暘,正身處危險之中,一刻也不能再停留。
甯蔚羽勸不住玉柏玄,只能就勢將她扶起,只走了兩步,她便無聲息地暈倒在甯蔚羽的懷裡,甯蔚羽用自己身上破爛的衣服將她裹住,湊近火堆給她取暖。
平聞虛嘴上痛快了,看她昏迷不醒的模樣,心中漸漸有些愧疚不忍,自己一向以出塵忘俗自居,怎麼今日如此咄咄逼人,那個身影不停在他腦中閃現(xiàn),似笑非笑的望著他,平聞虛閉上雙眼,雙手攥著衣袖,不停地告誡自己:心如止水,鑑往如來。
甯蔚羽檢查一番,玉柏玄只是昏迷,呼吸心跳都沒有異常,才放下心來,他擡眼看看平聞虛糾結的模樣,本想埋怨的話嚥了回去,想來他也是傷心人,不知哪個女子曾經(jīng)辜負了他,纔會讓他這般怨恨。
黍陽,戌時二刻,少府府。
陳瑛從未來過都城,更沒有見過高官府邸,一路被小僕領著,強迫自己目不斜視,生怕給人瞧扁了,方纔在門口又是搜身又是盤問,要不是玉柏玄早就叮囑好了說辭,瞧那些守衛(wèi)兇神惡煞的模樣,只要自己一言不慎,立時就得五花大綁。
小僕通報之後,陳瑛跟著進了姬筱的書房,姬筱揮退了小僕,面帶溫和,“長途奔波不易,請坐。”
陳瑛不懂官職大小,只覺得面前的這個人眉清目秀溫文爾雅,說話也不擺官架子,又是玉柏玄一夥的,肯定是個大好人。她夜以繼日馬不停蹄,一刻也不敢耽誤,教他一說確實感到渾身乏累,一屁股坐在席上,又是捏肩膀又是揉腿。
姬筱微笑無語,陳瑛驚覺自己忘了道謝,真是丟臉,連忙紅著臉坐好,“多謝大人。”
幾名小僕魚貫而入,將吃食湯水擺了一案,陳瑛風餐露宿十餘日,見到熱乎的飯菜兩眼冒光,若不是礙於臉面,早就下手了,她擡頭看了看姬筱。
“請用。”姬筱輕擡手腕。
“多謝!”說完抄起筷子大快朵頤,途中幾次噎得直翻白眼,就著肉湯才順過氣來。
姬筱見她面前的杯盤見了底,輕咳一聲,“姑娘慢用,廚房還有糕點。”
陳瑛聽說還有糕點,下意識點頭,想要嚐嚐,看著姬筱面帶微笑看著自己,突然覺得有些難爲情。她嚥下口中的食物,用袖子擦了擦嘴,擦完才發(fā)現(xiàn)案上有專用的布巾,又拿起布巾裝模作樣拭了拭,“多謝款待,我吃飽了。”
撤去食盤,房內只剩二人,姬筱燃起茶爐,開始擦拭茶具,陳瑛憋著打了幾個不響的飽嗝,心想這人也不問話,怎麼跟小花說的不太一樣。
她怕說錯話也不敢出聲,只好百無聊賴地四處打量,人在勞累之時飽食過後,總會有些犯困,不巧這兩樣陳瑛都佔了,剛開始還在研究席面上的花紋,轉眼這些花紋變成五彩斑斕的煙霧,迷濛了她的雙眼。
姬筱身旁的茶壺已經(jīng)冒出了熱氣,他在等她開口,可怎麼看著她似乎要睡著了,隱衛(wèi)裡沒有這個人,那一定是玄兒特意尋的,她是何人?是何來路?是否可靠?“姑娘請用茶。”
陳瑛猛地驚醒,吸回嘴角的口水,“啊?”剛纔她已經(jīng)和周公打了個照面,其實沒有聽清姬筱說了什麼,看見姬筱端著茶盞輕呷,像是想起了什麼,“我給大人帶了禮物。”
“哦?”姬筱有些意外。
陳瑛在胸口一通亂摸,然後想起在門口被搜身的經(jīng)過,“我給大人帶了家鄉(xiāng)的茶,在門口被守衛(wèi)收走了。公主說,大人喜歡飲茶,讓我?guī)б恍┘亦l(xiāng)的土茶給大人嚐嚐,或許不及名茶精細,但是頗有特色。”
玄兒居然連公主身份都已告知,這個人到底知道多少?姬筱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謝姑娘美意,公主玉體是否安康?”
陳瑛如實而答,“我出發(fā)的時候,公主已經(jīng)返回邊城休養(yǎng),傷情如何我不知道,但看著駙馬的面色,應該沒有大礙。”
甯蔚羽不僅跟著玄兒去了南疆,還跟著淌了這灘渾水,甯湛屏在府上整日如坐鍼氈,看來得先去安撫再談拉攏。姬筱想了想,繼續(xù)問道,“公主可有書信?”
陳瑛搖頭,“公主只說讓我到黍陽找到少府,然後說自己是睢州郡守派來的,專門給京都送上好的木瓜,請大人過目,”這些話在門房都對總管說過了,她不知爲何姬筱還要再問一遍,小花說等她見到了姬筱,他問什麼她就回答什麼,哪裡來的書信。
爲了穩(wěn)妥起見,叔侄二人早就約好不用書信,姬筱本以爲會是隱衛(wèi)回來稟報,沒想到玉柏玄找了一個不相干的人。也對,隱衛(wèi)雖快卻更容易教人起疑跟蹤,只要人到,便是信號,隻言片語之間他也瞭解大概,眼前這個人只知道玄兒是公主,甯蔚羽是駙馬,對於整個計劃一無所知。
姬筱微笑頷首,“姑娘用的可好?”
陳瑛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嘿嘿一笑,“吃飽了,多謝大人款待。”
姬筱不動聲色地屈起手指,準備扣響桌案,陳瑛一拍額頭,“對了,公主還囑咐過我,說等我吃飽了,就陪大人說說話,她說大人平日不愛與人閒聊,讓我說些趣事給大人解解悶,公主還說,大人是公主最信任的人,讓我有啥說啥不必拘泥。”
手指停頓在半空,挪動一寸再次執(zhí)起茶盞,“還不知姑娘姓名,來自何處,如何與公主相識?”
“我叫陳瑛,”陳瑛方纔覺盹打過,現(xiàn)下坐直了身體,“來自三國交界的小村,要說我與公主相識的經(jīng)過,那可真是精彩,都夠在天橋下說書了。”
陳瑛聲情並茂,說到激動之處連帶手舞足蹈,姬筱似乎聽得入了神,嘴角始終噙著笑意。末了,陳瑛一拍大腿,似是憤恨懊惱,“侍衛(wèi)怎麼了,侍衛(wèi)就不是人了?小雙那麼好的人,說沒就沒了,真是一羣冥頑不靈的傢伙!”
她說過之後覺得自己的話有些重,偷瞄了一眼姬筱的臉色,發(fā)覺沒有什麼異常,心想既然是跟小花一夥的,想法應該也是相同。
“一看就知道大人跟那些人不一樣,公主是好人,大人也是個好人,”陳瑛堅定地說道。
姬筱失聲而笑,這麼多年,從未有人說過他是好人,身在朝堂步步爲營,爾虞我詐的傾軋爭鬥中,哪有人會心慈手軟,雖從未殺過人,卻有多少人因自己抄家流放命喪黃泉,如今竟讓人稱作“好人”,自己都覺得滑稽。
陳瑛不知姬筱爲何而笑,但看起來小花的笑容跟他特別像,眼睛彎彎的倍感親切,也跟著嘿嘿傻笑。
姬筱一面笑一面搖頭,這個玄兒,學會跟叔父鬥心思了,此人心地醇厚,暫且留下,“不知姑娘在黍陽可有親屬?”
“我自小生在小村,雙親都在村子裡,沒有親屬可以投奔,”陳瑛想到進來時看到偌大的庭院,想起玉柏玄跟她說過的話,“公主說大人會收留我,我是許多天沒有好好吃過飯,所以吃的有點多,平時沒有這麼大的飯量,而且我還會做別的事情,大人可以儘管吩咐,”陳瑛生長在山村,初來京都人生地不熟,生怕姬筱嫌她吃的多,將她轟出去。
不僅不能傷她,還得放在身邊保護,姬筱想起自己的侄女倍感欣慰,到底不再是之前單純無知的少女了,“既然如此,姑娘就在寒舍暫住,待到公主回返,再給你安排差事也不遲,”姬筱喚來小僕,給陳瑛安排了住處。
送走陳瑛,姬筱來到茶案前,將茶笥裡的茶葉倒淨,取出裡面的布帛細細看了一遍,在心中默想了幾個名字,將布帛塞進中衣的袖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