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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三年後

至德九年八月初二,城西沈宅的沈俊來娶柳氏爲填房,大辦宴席,照柳氏所言,讓柳氏之女蕊蕊記入沈家族譜,易名沈寒,記爲沈俊來的嫡次女攖。

沈俊臣不願,老太太幫著二房道:“不過是個姑娘,又不是小子,名兒都取好了,喚作沈寒,讓她入了族譜,就當自家姑娘養大。那姑娘生得好,長大就是個美人,將來許能扶持上你們兄弟。”

八月初十這日,沈俊來領了柳氏母女來見,見到柳氏,又看那乳名叫蕊蕊的小姑娘,果真與柳氏很像。想著老太太的話,覺得有幾分道理,心裡亦就應了,面上卻不顯露。

柳氏說要將沈府的祠堂好好修繕一番,拿了二千兩銀子給大房。這祠堂其實是新修的,還沒幾年,只是家裡只得他們兩兄弟,算是分支出來的,人少就顯得冷清。

自來只得大房幫扶二房的,這回二房給了銀子,讓沈俊來頗有顏面。

因有潘氏幫忙說合,將柳氏母女記入族譜。

老太太想掌二房家業,可時間一長,發現柳氏更爲厲害,尤其是一年後給沈俊來生了個兒子後越發強勢,半點都不肯讓步。老太太說上幾句,稍稍重了,她就對沈俊來哭訴一番,偏柳氏最會拿捏男人心。

沈俊來被柳氏哄得團團轉,眼裡心裡就她一個,頗有一種活了三十年終得知己之感。

老太太到底只掌了大房給沈俊來置的那些田莊、店鋪,心裡氣急得緊,又不甘搬到大房去,到了那邊,她便是手裡的半點家業也掌不了,現下手裡好歹還有沈俊臣給沈俊來置的那份家業打理著,有了銀子底氣足。

轉眼間,就到了中秋節。

沈容等著家裡人來接,可直至黃昏也不見人,勾脣一笑便釋然了,安安靜靜地住在報國寺後山給她安頓的小院裡償。

趙國的新質子趙然入京,趙熹要回國了,他原想在離開前再去見沈容,卻發現報國寺裡守護森嚴。報國寺有文武僧人,武僧護寺,文僧研讀佛經,不得入寺之法,只留了書信給永福公主,託她在方便的時候轉交給沈容。

秋去冬天,雪花飄,伍婆子拾掇了一大箱子的寒衣,令畫蘭要了馬車,挑了個得空的時候給沈容送到寺中。

時間,在不緊不慢地流淌著。

沈容得兩大高僧與樑宗卿教導指點,無論是書法還是丹青,亦或是武功長進頗大,就連沐雲、沐霞兩人也成了文武雙全之人,更成了沈容得力的左膀右臂,由二人負責與分堂季紫嫣傳遞消息。

*

三年後,暨至德十一年臘月二十六。

已有少女體態的沈容站在報國寺後山小院的屋檐下,伸手接住了飄到檐下的雨滴,冬天的雨很涼,寒意自指尖傳入,有一入徹骨的冰寒之氣。

沈容呢喃問道:“雲,樑大哥離京有三個月了?”

沐雲正坐在佛榻上做針線,直到現在沈容的女紅也很差,她們三個人裡頭,總得有人學,沐雲就主動學了女紅。沐霞也會些女紅之技,卻是見不得人、拿不出手,縫縫補補的活這三年一直是沐雲。

不知何時起,沈容喚二沐“雲”、“霞”,她們是主僕亦是夥伴、朋友,這種感覺很奇妙,這是三年朝夕相處,形影不離建立的友情。

沐霞正在那兒配絲線,準備給沈容新做一件小衣,在衣襟、衣邊上都得繡些看起來雅緻的忍冬纏枝紋,“姑娘,早前寺裡說的是兩年,現下兩年之期早過,可他們倒好提都不提接姑娘回去的事。伍婆子要去問,個個都嫌她是儀方院的婆子,還說她晦氣。”

沈容揚頭望著雨天。

爲了將自己從漩渦裡摘出來,她僞造“神蹟”。

至德九年十月,香菸能出圖現字的神蹟發生在京城白塬縣一個不知名的月老廟裡,一時間再次在京城引起轟動。不久後,月老廟發生了一次爭鬥,相傳死傷十餘人。夜裡月老廟失火,化成廢墟,有人說月老廟的肚腹之中藏了一個寶貝。

從那時起,石氏的顯靈就似褪去了光環,唯有伍婆子堅定不移地留在儀方院裡一日三頓地供奉著香火,她始終相信“我們太太閉關了,現在正是緊要關頭,待太太出關,香火又會鼎盛靈驗。”

沐雲輕嘆一聲,“今年怕是他們還是不願意接姑娘回家過年。早前八姑娘與姑娘多親近,這一年多都不大往來,便是在詩社遇上,也不愛搭理姑娘。還有那些早前巴結著姑娘的閨秀,在一年多前姑娘給她們講完《地府遊記》的故事後,一個個也不愛搭理了。”

“如此越發看透人心,這樣不挺好?”

她扶持沈家薇,讓她成爲牡丹花神弟子,得到牡丹金釵,那日問心石要選的人根本不是沈家薇,她只是想改變沈家薇前世悽苦的命運,不曾想,她與其他人也沒有什麼兩樣。

她幫沈家薇,是因她看到沈家薇那一顆跳動紅豔的心,相信沈家薇是良善的,可人卻是會變的,有改惡從善者,亦有善者化惡的。

沐霞道:“上回畫蘭來送寒衣,可承諾過,說伍婆婆一定會設法將姑娘接回沈府過年。”

沐雲惱道:“要屬下說,他們就是一羣榆木腦袋,像姑娘這樣的奇女子,不好好供著,還不把姑娘當回事。這幾年,大姑奶奶生怕姑娘受了薄待,每年都往京城送好些東西,一回沒有一萬,八千兩銀子是足足地有了,他們得了東西,就這樣對姑娘?”

沈容淡淡地道:“我從寺廟裡寄給姐姐的信,兜一圈又被大老爺給扣截。今年姐姐不會再給他送年節禮,便是給我的漂亮衣裙,最後不也落到沈宜、沈寒、沈家薇、沈家莉手裡。到我手裡的,不過是兩身她們挑剩的,可見人心會變,一些人的心,原是善的後來變惡;有些人的心,早前是惡的,後來變成善。”

沈容等不到沈宛的回信,猜到其間有異,通過未名莊的消息網與趙國傳遞家書,又叮囑沈宛將信寄到永福公主裡,自稱那封信是一位來寺裡上香的心善太太幫忙寄的,刻意將沈宛離開,沈俊臣嫌她與石氏晦氣,將她送到寺裡的事說了,支字不提是她求了悟明、白真二位大師幫忙從家沈家出來的事。

沈容在家書中,與沈宛說這些年她只收到兩身從趙國寄來的衣裳,甚至是什麼顏色、什麼式樣都細細地描述一番。最後還寬慰沈宛,說她在寺裡過得很好,得到了白真大師、住持方丈的喜愛,處處關照,並不缺寒衣等物。

又三個月後,沈容在這三年裡,第一次收到了沈宛的信,信上淚痕斑斑,可見沈宛看信定是大哭一場。

沈容後來又回信,叫沈宛不要再往沈府送任何東西,說她對那個家早已經沒了任何眷戀。沈宛回信時,說她會託人將給沈容的禮物送到永福公主府中,請永福公主轉交,又問了沈容而今多高,穿多大的鞋,多大的衣裙,甚至問了四季衣裳要多少等等。

就在幾日前,永福公主遣了心腹婆子送了一車東西來,還打趣道:“趙國的碩王妃給我們公主送了兩大車的禮物,一車東海的海貨,一車趙國出的各種土儀,真真豐盛得很。”

這是三年間沈容第一次收到沈宛備的禮物,三套極其體面的頭面首飾,又有十二套四季新裳,連內裡相配的小衣、肚兜都一併備得齊全,式樣新,顏色好;冬夏鞋襪絹帕裝了一大箱子;一箱子衣料綢緞,共有六匹,說讓她自己做些喜愛的式樣穿。另有一箱子衣料,說是她給沈容身邊的伍婆子、丫頭預備的,其間還有一些打賞丫頭們的首飾。

沈容收到後,令沐雲悄悄回了趟沈府,將兩身繭綢新裳給了伍婆子與畫蘭畫菊,便是頭上戴的首飾也賞了。

外頭,傳來清覺的聲音:“沈五娘,你家裡來人了!”

雨幕中,清覺的身後站著李管家。

沈容福身道:“多謝清覺師傅!”

清覺呵呵一笑,“姑娘客氣了,小僧先回去了。”她住在這裡兩年半,與寺裡的人都相熟了,人人都知道沈容得白真大師、悟明大師看重,對她也是刮目相看。

李管家先前行禮,“老奴給五姑娘問安!”

沈容微微點頭,“李管家來此有何事?”

李管家凝了一下。

沈容不耐煩地道:“你不說,我可回屋抄經。”她裝出立馬回屋的樣子。

李管家喚聲“五姑娘”,“請留步!”他心下爲難,對石氏母子他還是心生愧疚,最早的時候,他可是石氏的下人,“昨兒我們家老爺太太聽說,大姑奶奶往年在年節前總會託鏢局送幾車年節禮。眼瞧著就年關了,至今也沒收到。聽說前幾日,五姑娘這兒收到了永福公主送來的一車年節禮,可有此事?”

他們莫不是打上沈宛送她的那一車好東西?

沈容揚了揚頭,“長姐送我的便是我。”她將頭一歪,一副女兒家的嬌俏,她的東西,到了她手裡,誰也沒打主意,“長姐今年給永福公主送了兩車年節禮,聽說往年可只送兩大箱子呢,呵呵……今年長姐可真大方。

長姐寫信給永福公主,說她爲碩王爺添了一個二公子,長姐是兩位公子的母親,也不知道現下是胖了還是瘦了,是不是和從前一樣美麗動人……

長姐對永福公主如此大方,府裡的年節禮肯定比往後更厚,我聽永福公主身邊的婆子說,趙國今秋可是大豐收啊,糧價都比往年降了一成。你回去告訴老爺太太,慢慢等著,許是節禮太厚,晚兩日到也是有的,長姐給永福公主送的節禮走的是天下最好的威虎鏢局,聽說這家鏢局什麼都好,就是價兒貴,論斤送貨,論斤收錢。

家裡的東西太多,爲了省錢,走普通些的順風鏢局、運達鏢局,到底價錢不同,定要晚幾天。”

她的話,李管家聽不出譏諷意味,看她笑得溫和,也沒有惱意,就事論事,只是在說年節禮會有,只不過晚些日子。

李管家鬆了一口氣,“這幾年,一到年節,大姑奶奶總有海貨、乾魚等物送來,就連燕窩家裡也沒斷過。既是有的,家裡就少買些,許過幾日就到了。”他深深一揖手,“打擾五姑娘。”

沐霞大呼一聲,“李管家,你不是來接五姑娘回府過年節的麼?”

李管家面露茫然,“大太太說,姑娘……還是住在寺裡的好,你是知道的,老太太和大太太……”

這二位著實太忌諱石氏,也忌諱沈容。沈五姑娘還是不回沈府的好。沈容回沈府,身邊跟了個“石氏”,光是想想就覺得晦氣,而府中上下多有忌諱之人。

“我明白了,她們忌諱我,年節兩房人團圓,我若不在,自然更好。兩年半了,這兩年半來,早前還有大姨娘、小太太、八姑娘來探望,而今我已有一年沒見著她們了。也許沈家早就忘了我這麼一個人罷?既是如此,昔日長姐要帶我去趙國,他們爲何不同意?”

答案,當然是:拿住她,讓沈宛給家裡多送些值錢的東西,這不,這幾年每年年節,沈宛送回家的衣料、吃食,不僅沈家大房的夠了,二房和潘家、韋家都能分上一份,那可是燕窩、鮑魚等名貴海貨,在京城都是好東西。

李管家揖手退去,雨幕中只餘下一抹藏青色的背影。

沐霞有些急切地道:“姑娘,我們還要在京城待下去麼?只要離京,就憑姑娘對山莊的忠心,一定不會虧了你的,就算不能做季堂主那樣的,一個閣主、館主還是差不了,待那時,姑娘就能執掌一方生意,豈不比現在痛快?”

沈容一直沒告訴她們自己的真實身份,也至沐雲沐霞就以爲沈容是山莊的女弟子之一,可她們知道沈容下注的本事。這兩年,沈容下注的本事十拿十穩,猜中率就像神話,最早時還有五組、三組,到現在就只得兩組,寫出答案,讓季堂主與楊柳歌舞坊的柳坊主去買更是賺翻了天。

“要離開,那麼我就得死!唯有這樣,我才擁有一個體面的身份,再說,而今是臘月二十六,離二月開詩社也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你們不想賺錢?”

沐霞連聲道:“對哦,對哦,姑娘可一定要賺!我們得下注!”

沈容嬌笑一聲,“正事要緊,我們緊要的東西都送到分堂?”

“姑娘在分堂可有自己的庫房,季堂主會替我們保管好。”

翌日一早,沈容用罷早齋,正在練字繪畫,只聽一個小和尚站在外頭道:“沈五娘,你家來人了,來的是顧婆子、伍婆子,說是奉你家小太太之令來接姑娘回家過年的。”

沈容道:“讓她們進來吧!”

兩個婆子進了香客院,五姑娘住在如此簡陋、僻靜的香客房,雖是單獨院子,卻只得兩間屋子,連個廚房都沒有,另一間房子似堆放了一些雜物。

沐雲提了紅泥小爐的茶壺給兩個婆子沏了茶水。

伍婆子一看這住處,眼淚包也包不住,只片刻就滾滾而落,“姑娘,是老奴對不住你,讓你受罪了。”

“婆婆言重了,這兩年五娘住在這兒很自在,也習慣了。每月還能去參加一次桂花詩社的活動,我很知足。”

朋友不常見面,到底疏遠。

早前的金三娘田二孃,是極好的朋友,這一年多,幾人亦漸行漸遠,也至最後生疏得近同陌路。萬三娘在她完成《地府遊記》後,自認再無所求,將她撇在一邊再不理會,整個桂花詩社上下皆知,“禮部左侍郎沈俊臣的嫡次女,其實還不如沈家薇、沈家莉,甚至不如沈寒這個拖油瓶。”

那些捧高踩低的,自與沈家薇姐妹靠近,聽說沈家莉與沈寒姐妹二人去年、前年陸續入了桂花詩社,引薦人便是沈家薇。

沈家薇與沈宜現下是沈俊臣最得寵的兩個女兒。

沈家薇許配給肅王府一位側妃所出的七公子——延平候,這可是多少嫡女都結不上好親。沈家薇是牡丹花神弟子,身份貴重,又傳出是她根據沈容口敘,寫下《地府遊記》勸人向善,在京城頗有才名,得到肅王府側妃青睞,直贊沈家薇才貌雙全,破例訂下這門親事。

顧婆子道:“姑娘收拾一下,一會兒隨老奴回沈府過年。”

沈容道:“在寺中住了兩年餘,若要離開與與悟明大師辭行。只是,我是過完年再回來,還是往後都在家中,我也好拾掇東西。”

伍婆子一怔。姑娘過得這麼苦,是她對不住太太,這兩年反是姑娘關照著她們,大太太因惱石氏,各處管事更是刻薄她們母女三人的衣裳吃食,而儀方院更被府中認爲不祥,若非姑娘省下銀錢接濟貼補,她們早就餓死凍死。

顧婆子笑道:“姑娘漸次大了,小太太說過完年,姑娘就不住在寺廟。”她的耳畔,迴響著韋氏的聲音,“她當年給了我一處莊子,說要我教她學如何打理,得了人的好,還沒教呢,唉……欠人的總是要還,你與伍婆子把五姑娘接回來吧,她也是個苦命人。”

長姐遠嫁,祖母不疼,繼母厭棄,父親更是冷漠得似乎看不到這個女兒。

韋氏覺得沈容乖巧懂事,雖然有些小性子,這但凡是人,誰沒有幾分脾氣,心生憐憫,又覺得自己當年答應過的事,就得踐諾。

沐霞招待兩個婆子茶水。

沐雲收拾東西。

沈容則去了住持禪房,站在門外道:“明爺爺,五娘要回家了!”

悟明啓開雙眸,就在昨日,連白真大師也雲遊去了,這兩年半無論是白真還是樑宗卿,都爲一個人留下——沈容,這孩子聰慧,但更可貴的是她刻苦用心,無論學什麼,定會用心學好,他們幾人都是瞧見的,無論是習字還是練武,她拿出的勁頭竟比成年的男子還要堅決。

這樣的女子,註定了非尋常人。

樑宗卿與白真大師都說,已經不能再教沈容了。

棋藝,兩人教了。

書法丹青,也都教了。

沈容差的是閱歷。

“明爺爺,你在嗎?”

沈容不見應聲,又喚了一遍。

悟明大師道:“去罷!去罷……”

“明爺爺,年節快樂!願明爺爺吉祥如意!五娘回家了,改日得空再來瞧明爺爺。明爺爺,你莫總是打坐,坐得久了對腰不好。明爺爺,保重!”

悟明大師聽著這喋喋之音,溫暖而熟悉,就似他記憶裡幼年時的閤家歡樂之境,那已是記憶裡久遠的生活了。

沈容道:“明爺爺,我去給白爺爺道別!”

沈容轉往白真的禪房前,她不知道白真已經離京了,離開前只與悟明大遇說了一句:“五娘有劫!”

*

臘月二十七,京城,雪。

雪是從辰時開始下的,飄飄揚揚,轟轟烈烈地撲向大地,而大地靜寂無聲,有情雪,無情地。雪初時很小,下了不到一炷香就突地轉大,密密濛濛,織成了雪幕,這偌大的雪幕將天地萬物籠在其間,就像一張大網,任誰也逃脫不掉。

京城街道兩側,店鋪林立,酒旗招展,許是下雪之故,酒肆、茶肆的生意卻是出奇的好,有說書人那抑揚頓挫的聲音飄出,更有歌女柔緩動人的曲音迴盪,繁華中卻不失安寧,整個京城就像是一個風華絕\代的美人。

沈府,一如兩年半前。

她曾以爲,離開只是暫時,不曾想這一離開,沈家就再沒有接她回來的打算,有了第一個年節的不接,便有了第二次。

她不在的日子,沈府上下早已忘卻了“五姑娘”的存在。對於衆人來說,沈宛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就連世人都忘卻沈俊臣還有一個嫡次女沈五娘。

忘掉,其實很容易。

隱身,其實也容易。

她沒有聲名:才氣也好,容貌也罷,都像是一片空白,白得像一頁紙,人們提到沈家女兒時,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沈元娘沈宛,其次就是近兩年初綻鋒芒的沈家薇。

沈宜在兩年前的初春,也不知是何人使壞,許是因換了新社長之故,竟臨時來了個“即興詩詞”的入社大選,沈宜備了幾首詩詞,皆是沈俊臣給做的,到最後硬是一首也沒用上,被慘烈地淘汰,未能成功進入詩社,好在那屆被淘汰出來的人不止她一人,還有五個貴女,倒也不算丟人。

沈宜退一步而求其次,入了石榴詩社,認識了一些新朋友,倒也生活得快樂自在。因著她是嫡女,最不屑與沈家薇、沈寒等人玩樂,動不動就鼻子輕哼“一身銅臭”。

時間,最易催人老;時間,也最是療傷的藥;時間還可以改變人。

明明一切未變,可沈容卻覺得一切都在變。

人在變,景未改。

伍婆子喚了門上的精幹小廝,擡了兩口大箱子往後院方向行去。

第141-142章 大鬧年夜宴(12000+)

沈容穿著半新冬裙,披了一件昭君帽斗篷,行在雪幕裡,迷迷濛濛中,只聽到一陣嬉鬧打趣之音。聲音不時從前院書房傳來:

“沈宏,這是你家來投奔的親戚麼?還帶著丫頭、箱子?”

親戚?她離開兩年半,就變成了沈家的親戚了攖?

沈宏正在與幾個少年站在前院書房的涼亭裡張望。

以前這裡沒有涼亭,府裡經過了擴建。

沈容除了問府中的人和事,如建涼亭這樣的事她卻不屑一問。這次回來,她得想法子脫身,更想徹底離開。

沈宏瞇著眼睛,待看到伍婆子時,突地憶起近來伍婆子不止一次地去福瑞院,說要把沈容給接回來,當年說的是兩年,而今兩年半都有餘了。大太太自是不應,大老爺也不吱聲,甚至認爲她住在寺裡挺好的。

沈宏奔了過來,揖手問道:“可是五姐姐?”

沈容緩緩回眸,兩年半不見,她亦然長開,五官眉眼裡與當年的沈宛竟有七分相似,她卻有一雙極美的鳳眸,光是一掃人,就似能說話一般償。

“顧眸生姿,好一個如花美人!”

說話的是一個藍袍少年,正意趣正濃地打量著沈容。

沈容冷聲道:“哪來的登徒子?”

沈宏忙揖手道:“五姐姐,這是肅王府的延平候。”

“原來是未來的八妹夫,盯人發癡,也要瞧瞧是誰,今次便饒了你,再有下次,驚動我娘,你就是落荷花池的下場!”她語調很平,卻有能迷死人、極其好聽悅耳的聲音,驕傲、不卑不亢,擁有著獨有的韻味。

她驀地轉身,領著沐雲沐霞,身後跟著兩個大箱子。

伍婆子快走幾步,“姑娘,知你回來,老奴已令畫蘭畫菊把閨閣打掃乾淨,還有沐雲沐霞的屋子也清掃乾淨,屋裡生了銀炭爐子,備了姑娘愛吃的點心!”

“長姐捎了五千兩銀子給我,公中不給配發,我們自己買,便是貴些也無妨,我們儀方院不差銀子,儀方院今年要過個好年……”

沈容攜著二沐,往儀方院方向而去,這一次回來,是爲了她接下來的離開。

她已經厭煩了沈府,更厭煩了應對這裡的人和事。

以前曾以爲沈家薇是個好的,可兩年的時間,讓她見證了人是會變的。即便是前世記憶裡,沈家薇對她的善意,都有了另一種解釋與看法。

有名門公子問道:“沈七郎,那女子真是你五姐?”

都道當年的沈宛是個在大美人,今日的沈容,其風姿、氣質絕不在沈宛之下。

沈宛的美,如一株幽谷的蘭花;而沈容的美,則是扎手的玫瑰。

“兩年多前,五姐姐自請去寺廟給先頭太太抄經祈福消怨氣,想助太太早登仙界,原說是兩年,可今日方纔回來。”

那真是他五姐姐?只比他長半歲的五姐姐?兩年半未見,就如同變了一個人,就像是一顆耀眼的明珠,眉眼越發像當年的沈宛,可那眼睛卻更是美麗動人,欲語還休,一顰一笑都似具有魔力一般。

聽聞石氏就是個出挑的美人,沈俊臣也生得俊美,他們的女兒,容貌姿色皆不俗。

延平候道:“你五姐的才華並不顯,也只是能識字,倒是聽聞琴藝還不錯。”

沈宏呢喃道:沈容的才華到底如何?他還真不知道。不知後來她離開家去了寺廟,樑宗卿是否還去教她?

寺廟那地方,許是樑宗卿不去的吧,倒是時常聽說樑宗卿在宮中教皇孫們讀書,直至三個月前方請辭雲遊天下。

*

沈容回到後院,豁然發現,又新添了兩處院子,但每一處都遠離著儀方院。

三座閣樓掩映在雪花飛舞的天地間,像是一幅黑白畫,天空灰濛濛地,傳來一陣少女的嬉笑聲,八姑娘、九姑娘、十姑娘三人年紀相差不大。她尋聲望去,其間還有三位瞧著眼生的姑娘。

沈家薇幾人見突地有人往端儀院去。

沈家莉驚叫大嚷:“是五姑娘回來了!她回來了,怕是府裡又不安寧了,你們忘了嗎,可是有得道高人說過,五姑娘就是災星……”

沈宜盯著沈家薇,“你現在還敢去儀方院?”帶著戲謔、譏諷的詢問,敢去嗎?那裡可是鬧鬼的,世人常說: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懼鬼敲門,而今的沈家薇可是做過對不住沈容的事。

沈家薇心頭一沉,當桂花詩社所有的人問她“地府遊記就是你寫的,聽說是沈五娘講故事,你就記錄圓潤,沈八娘,你文筆可真好。”

其實,寫出初稿的人,並不是沈家薇,而是沈容,就連記錄的人也不是她,而是沐霞。

到底是什麼時候,她與沈容疏遠的呢?是從一年半年前,每月出一冊《地府遊記》,可有一次,沐霞來送初稿,她出門參加賞花宴,沐霞找不到她,就直接去了桂花詩社。

那日萬十七娘竟在桂花茶樓見朋友,沐霞無奈,想著自己離寺一趟不容易,從報國寺到京城可得好遠一段路,若是步行更是大半個時辰,而她不能因爲送書稿再來一趟,她也是見過萬三娘、萬十七娘的,最後想著:不如將書稿交給萬十七娘。

萬十七娘接過書稿,翻看了幾頁,以前每次都是沈家薇將書稿送來,所有人都以爲是沈家薇寫的,可今日才發現,似乎不是這麼回事,驚奇地回道:“初稿是你寫的?”

沐霞笑道:“我家姑娘講述,我只記錄,其實不算我寫的,是我們家姑娘寫的。早前姑娘還說要圓潤,可是想著詩社不是有十二釵的大才女,也就不圓潤。今日初稿送到,奴婢得回去與姑娘覆命。”

萬十七娘翻看了一遍,這才明白,原來過去若干期,真正在寫的是沈容,而沈家薇居然搶了別人的才名,非說是自己的,韋十七娘聽過沈容的琴音,那是自己聽過最高潔的音律,這樣的女子藏有大才。她曾幾番試探,可沈容除了琴藝,旁的都不接招,反而弄得她猜不出底細。

萬十七娘心下有疑惑,故意試探似地說道:“這樣可好,往後每月十五午後,我著我家婆子侍女去報國寺取初稿?”

應是商量的話,萬十七娘卻帶了幾分肯定的語氣,頓時令沐霞生出七分不快,“下次姑娘遣人來時多備些筆墨。你們出話本子,想來賺了不少銀子,不會連筆墨錢也不給吧?不是說詩社最多的銀子,怎的還讓一個住在寺裡的姑娘貼筆墨錢?”

自家姑娘就該白白乾活,要勞累一場不說,還要自貼筆墨錢,這是哪裡的規矩,就算是幽蘭詩社,也沒這麼幹的,萬家不是大周首富,自恃最多的就是銀子,怎麼還佔自家姑娘的便宜。

萬十七娘身邊的侍女墨香立時道:“怎麼沒給,我們詩社每月給了沈八娘二十兩銀子的筆墨錢。”

沐霞苦笑,原就不快,也不多想,張口就道:“我們姑娘一文錢都沒收到。我一直在姑娘身邊服侍,有沒有我還能騙你們。”

萬十七娘一驚,沐霞沒必要說謊,這說謊的便是沈家薇。

因著這事,萬十七娘喚了沈家薇去問話,沈家薇聽說她知曉此事,一個月二十兩,也難怪沈家薇自己昧下,“我五姐姐不差銀子,她素來根本就不計較錢財之物!”

“不計較,不計較你就可以昧下!你搶人聲名不說,還昧下詩社給她的筆墨錢。沈八娘,你真令人失望?沒有才華,搶他人的才華;搶了他人的功勞不算,還把詩社給沈五孃的筆墨錢也昧下。”

萬十七娘的語調很犀厲,萬家也有人入仕爲官,宮中還有一位受寵的麗昭儀,她纔不會怕誰。

早前敬重沈家薇,是愛惜她的才華,而今才明白,一切都是假的。

沈家薇這樣的女子,哪裡值得她敬重。

“我怎沒有才華了?萬十七娘,你亂給我安罪名,我可不依。”

“墨香,將前幾日沐霞來詩社的事告訴她。”

叫墨香的侍女便繪聲繪色地將沐霞與韋十七娘之間的對話說了。

沈家薇身子搖了又搖:她們都知道了,一直以來,她都說故事是沈容講敘,是她在潤筆整理、記錄,還時常叫苦。

就算她沒動腦袋瓜子,但她每次都將沐霞送來的書稿進行一番抄錄,從來不曾修改過文字,是她認爲上面的文字已經很美,不需她修改,她抄錄一遍,就當是自己用心了,拿了每月二十兩銀子的筆墨錢,她也覺得心安理得。

她抄錄,是怕人知道那不是她寫的;她抄錄,便有了理由拿到二十兩一月的筆墨錢。

萬十七娘道:“我在想,你五姐姐在寺廟,你每月去的日子與你交稿的日子並不能完全對得上,原來是你在冒他人之功,還爭著要將你的名字寫在前頭!”萬十七娘氣憤地拊掌一拍,萬三娘、副社長、樑五娘等人都出來了,帶著鄙夷的目光冷視著她。

原來,這就是試她。

待她承認實情,她們立馬就譏笑她。

樑五娘道:“沈八娘,沈五娘去了寺廟,手頭原就拮據,昔日是她帶你入詩社,她待你可不薄,你怎能如此待她,連詩社給她的筆墨錢都要昧下,你著實太讓我們失望。”

從那後,萬十七娘自己派人去取初稿,除了二十兩每月的銀子,還另會送一些筆墨紙過去。

沈八娘、牡丹花釵的名頭再不是第一,到最後甚至有十二釵的人隱隱聽說她的事,還曾建議不寫她的名字。於是,詩社裡要重新挑選牡丹花神首徒,她聽到消息,卑微地跪在萬三娘、萬十七娘膝前,請求她們“請你們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不能失去花釵,我們家裡,正在給我與延平候議親,只要訂親,你們再重新選。”

後來成功訂親,她才發現肅王府側妃看重自己,是因爲她的才情名聲,她又請求,“請讓我再擔任花神首徒,我要做延平候夫人了,待我及笄之時,我一定交出牡丹花釵,亦交出首徒之名。”

萬家姐妹念著她要嫁入皇親,想著往後還要她幫襯,自是再不提此事。

那一次的變故,因沈容而起,如果沐霞再等半個時辰,她就回家了。沐霞等不到她,自作主張找了韋十七娘,《地府遊記》的事纔會曝露。

沈宜問她:“你還敢去儀方院?”

沈家薇不敢,現在沈容回來了,石氏也該要覺醒。過去兩年,儀方院一直很安靜,伍婆子一如往常般地拜祭,唯一不同的,就是建在祠堂外的小廟拆了。

沈容扭頭,望著三位妹妹的胸膛,她微斂眸光:變了,全都變了,三個人曾經的紅心變成微微發黑的心臟。

沈宜自私自利;沈家莉更是想奪他人東西,就會想盡一切法子地得到,就連前世的沈家薇也壞了?

也許,前世的她,就不曾直接了曉她們三個人。

她就這樣盯著遠處的少女。

她們也這樣遠遠看著她。

明明是姐妹,卻彼此都像在看不相干的外人。

隔著雪幕,她們瞧不見沈容的容貌,卻依稀似看到了當年的沈宛,也是這樣的高挑,也是這樣的自信滿滿,也是這樣的宛如誤入凡塵的仙子。

沈容轉身進了儀方院,小廝卻不願進儀方院,只將箱子放在院子外頭便撒腿跑開。

人言的力量是可怕的,儀方院則是象徵神仙之地,而今卻成了鬼怪,是從那個道士說的胡話開始吧?

她不在乎!

對她,儀方院就是個驛站,終有一日,她是會離開這裡的。

這一年,臘月只有二十八天,臘月二十八就是除夕夜。

沈家所有的主子、姨娘都在福瑞院守歲,聽說連二房的主子姨娘庶女也都到了。

老太太因與柳氏鬥法落敗,沈俊來有了美人忘了娘,老太太吃了悶氣,帶著沈寶又住回沈家大房的佛堂,沈俊臣再不肯給沈寶單獨的院子,直說“不合規矩”,沈寶只能帶著四個丫頭與老太太擠在佛堂。

新修的兩處院子,是新來的四姨娘、五姨娘的,四姨娘是小太太韋氏給沈俊臣,五姨娘則是潘氏身邊的丫頭提上來的,兩房太太鬥得厲害,誰也不肯讓誰。

兩年前,先是二姨娘給沈俊臣添了一位十二姑娘,再是大姨娘添了一位十五郎,緊隨其後的韋氏又添了一對孿生兒子:十六郎、十七郎,之後二房又添了十八郎、十九姑娘、又添了一個嫡子二十郎,大房所出的十二姑娘沒到週歲夭折了,再是二房的十八郎也跟著沒了。

這之後,無人再添丁進口。

老太太、大太太忌諱沈容,令大廚房那邊送了席面,擺到儀方院。

沈容瞧了一眼,比記憶裡的情形很差,哪裡像是除夕作的席面,更像是打發下人。

伍婆子道:“麻婆子,今年五姑娘回來了,你們……”她只是一瞧,就知這席面不是照著主子的規定來的,三葷四素一個白菜豆腐湯,除夕夜怎麼也得大魚大肉,稍好些的菜餚就沒有。五姑娘好歹也是嫡次女,又在寺裡吃了兩年餘的清苦,怎的這樣打發人,著實欺人太甚。

沈容打斷道:“伍婆婆,罷了。沐雲,去側門,昨兒訂的一百兩銀子一桌的席面該到了,讓他送進來罷,把兩張桌子都拼好。”

她回來了,她已決定了帶著幾個忠僕離開沈家,離開前她是要大鬧一場的。

隱忍了這麼久,她終於不用再繼續忍下去了。

他們準備好迎接她的大鬧了麼?

他們做得越過分,屆時她大鬧就越是恣意,事後更不會有半點的愧疚之意。

沐霞笑道:“姑娘,剛纔沐雲已去側門。”

不多會兒,就聽到外頭一陣腳步聲,一個掌櫃娘子領著十幾個婆子、侍女魚貫而入:“這些都是沈五姑娘訂的桌面,紅燒鮑魚,大份一例;燕窩一例,足夠六人量;珍珠雞蛋羹一例,這可是用了最好的南海珍珠三粒;霸王別姬,一煲,選用最好的鱉、養了三年的老母雞……”

掌櫃娘子每報一樣菜,沈容就微微點頭,薄待她,當她沒吃過好的,她可以不要才名,但卻可以做吃得起、敢擔當的人。

沈容掃了一眼滿滿一桌的菜。

麻婆子數了一下,竟有六十六道菜,這數量豈不比福瑞的團圓家宴還要豐盛。

“沐雲,取二百兩銀子,你們做得很好,一百兩銀子是席面錢,另一百兩是打賞的,這大冷的天,你們送來還熱氣騰騰的。從明兒開始,改爲每日十兩銀子的席面,正月十五就照今兒的例做。”

掌櫃娘子喜出望外,多少年了,從未見過如此闊綽的。

沈容笑了又笑,“沈府五姑娘旁的沒有,就銀錢多。我長姐前幾日剛捎了五千兩來,說是給我的年節錢,還很生氣的著人捎話,說我年節花不完,就當我沒這個妹妹。這不,我可不敢不花完。我算了一下,既不能不花完,也不能太過浪費,這樣罷,我給你三千兩銀子,你去酒樓外頭的街道上擺上十來桌,就說是沈府五姑娘請全京城的乞丐吃飯,什麼時候你將這三千兩銀子花完,什麼時候停止擺宴。”

伍婆子驚呼一聲“姑娘……”這分明就是燒錢玩,但沈容雖在笑,眼裡卻是無盡的寒氣。

沈容卻打住了她的話。

掌櫃娘子連連哈腰點頭,“姑娘,信得過民婦?”

“你一品酒樓的名聲在那兒擺著,我有甚不放心?去吧,回去給乞丐們預備酒宴,我過年,他們也得過年。”

掌櫃娘子得了賞,領了長龍似的隊伍退出儀方院。

麻婆子要離去,只聽沈容輕喝一聲:“麻婆子,把你用來打發下人的飯菜帶走,本姑娘吃得起最好的席面。”

麻婆子遲疑,沈容一打手勢。

啊呀——

麻婆子一下跌倒在地,臉上就出來了一個巴掌印。

這一巴掌是沐雲打的,但她沒有動手,這是用內力搧出的,而沐雲只用內務在五尺內打人,偏偏麻婆子就在她的範圍之內。

麻婆子連連揖手:“太太莫怪,老奴這就回去!”

其他的丫頭更是嚇得作鳥獸散。

麻婆子跌跌撞撞,進了福瑞院,福身道:“大老爺、大太太,太太又顯靈了!嫌老奴送的席面不好,五姑娘自己在一品樓訂了一百兩銀子一桌的席面,還打賞了一品樓掌櫃娘子一百兩銀子的跑腿錢,又另賞了三千兩銀子,說讓一品樓在酒樓下面的街樓上擺酒席宴請全城乞丐!”

一音落,屋裡所有的人都震驚了,你瞧我,我瞧你,五姑娘默默無聞兩年餘,一回家就不同凡響。

老太太怒道:“這個孽障,她……她哪來的這麼多銀錢?”

麻婆子道:“聽說是大姑奶奶從趙國捎來的,還寫信給她,說如果這個年節不把五千兩銀子花完,就不認她這個妹妹。”

哪有說這種話的,但也能瞧出,沈宛對沈容的縱容疼愛到了極致。

沈宜道:“那可是銀子,有她這樣花的麼?”

麻婆子撫著臉,“這是太太顯靈給打的!下手好狠!”

沈家薇不緊不慢地道:“我就說了,她就不能回來,一旦回來,家裡就別想安寧。”

大姨娘輕呼一聲“八姑娘”。

沈家薇不以爲然,坐在庶出子女的酒席上,看著滿桌的美味佳餚,突覺索然無味。

濃家莉道:“長姐今年好像沒與我們送年節禮。”

老太太道:“說是送了的,只是走的是運達鏢局,許是要晚到幾日。”

虎威鏢局的價兒太貴,比旁的鏢局貴多了,這是論斤收費的。運達鏢局、順風鏢局則要便宜四成的價兒,沈宛許是走了運達鏢局,所以要比往年晚些。

大老爺問一側侍立的李管家,“今兒去兩家鏢局問過了?”

李管家道:“問過了,並無從趙國過來的貨物。”

潘氏問:“五姑娘怎麼說?”

“五姑娘說,讓家裡再等等。”

柳氏不緊不慢地道:“說起來還真是奇怪呢,往年最遲臘月初十前送到,今年到現在都沒有。好好兒的,大姑奶奶爲何給五姑娘送五千兩銀子?聽說還是通過永福公主轉的。”

李嬸子道:“稟大太太,奴婢聽說,永福公主府今年得了兩車大姑奶奶送的年節禮,可不是什麼鏢局送的,而是從趙國質子府轉過去。那邊將五姑娘的節禮送到廟裡去,說是有五口大箱子,可今兒五姑娘入府只得兩口箱子。”

所有人都快速地腦補。

那麼,沈容將另三口箱子送哪兒去了,不會也是賞了人,賞的還是廟裡的僧人,報國寺可是大寺廟,就連皇帝、太后也頗是敬重。

老太太掃了眼家宴席面,“沒有燕窩鮑魚,算什麼家宴,唉……”想到沈容的大手筆,不讓她來吃團圓飯,她就自己令丫頭去一品酒樓訂了一桌席面,儀方院上下聚在一處吃得美,比他們的席面還闊綽。

大姨娘心裡暗道:以後都不會有了。沈宛給沈容銀子,擺明她已知道沈家上下對沈容不好,寒了沈宛的心,她是絕不會再對家裡人好。沈宛遠嫁趙國,她的陪奩、體面,大半都是她自己掙來和石美金添的,幾乎與沈家就沒甚關係。

沈容給人的感覺就是奇怪!她根本就不在乎錢,只要對她好,她就會加倍待人好。

因沈家薇在詩社的落魄,大姨娘對沈容心生怨恨,這一年就未去瞧過沈容,就算去了兩回報國寺上香,也是上完香就離去。大姨娘到底不裝善良憨厚,也會怨恨了,也不再去巴結沈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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