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總，辛苦，這麼大熱天還每天見這麼多人。”
一個肉肉但不油膩的清爽型胖子，坐在位於錢塘的N站總部大樓頂層會客室裡，滿臉堆笑地跟馮見雄點頭問好、說些客套話。
茶幾上擺著老男人社交專用的普洱，不過馮見雄面前那杯並沒有動過就是了。
“羅老師客氣了，大家這麼多年交情，還喊什麼馮總，多見外。”馮見雄嘴裡客氣著，不過誰都知道他的氣場與說“同志們辛苦了”無異。
原來，他對面這個清爽型胖子，正是幾年前，在國際大專辯論賽上，撈到過幾次給馮見雄當評委機會的那個央視製片人、如今剛剛決定跳槽下海的羅胖子。
羅胖子這種媒體人，腦子還是比較靈活的，執行力也兇狠，有自律，馮見雄還是比較欣賞的。
如果倒退兩年，在馮見雄的江湖勢力比現在小上那麼幾十倍的情況下，還得馮見雄主動去延請對方。
（倒退兩年的話，馮見雄的網頁遊戲生意還完全沒賺錢，也沒有懟贏蘋果、拉到索尼和阿貍巴巴的法律諮詢大單……當時手頭最大的籌碼，就是一個實力還不爲人所知的早期N站，所以身價也就幾億。一個幾億的民間人士，想把一個央視知名製片人拉到麾下做事，是難度很大的。）
甚至於，一年半之前，馮見雄讓虞美琴策劃《奇葩說》這檔綜藝脫口秀節目時，還真的特地邀請過羅胖子一次，但羅胖子捨不得在央媒的肥缺，沒有答應。
20個月之後，局勢就截然相反了。
馮見雄這個金色傳說級別的潛力股，再一次鳥槍換炮了。
《奇葩說》請的第一名知名外部媒體人，變成了高大鬆。
事實上，高大鬆一開始也是不情不願的。
但誰讓高大鬆那時候剛好犯了事兒，跟丁理慧喝酒談生意後，酒駕坐牢了呢？
一個拘役了三個月、留下刑事犯罪記錄的人，在2010年，是沒有官媒會委以重任的。
但網民其實對這個不介意。
而一切以用戶喜好爲導向的網媒，也一樣不介意。
犯了罪服了刑的高大鬆，傻人有傻福，機緣巧合在《奇葩說》上談笑風生了一整季，後來又趕上N站運營大爆發、一堆的吸粉事件導致節目關注度暴漲。
然後，今年過完年的時候，高大鬆就找到馮見雄，說他還有餘力，願意停掉本職的“知名音樂人”工作，把跟哥們兒一起合夥開的發行公司的事兒也轉出去。以求在繼續主持《奇葩說》之餘，再搞一檔個人脫口秀節目。
馮見雄答應了，讓N站跟高大鬆簽了約。高大鬆也沒敢要簽約費，只是要了一堆N站的推薦資源，確保這個節目的曝光率，還一簽就簽了好幾年，並確保了未來續約時的溢價上限。
這也談不上馮見雄佔高大鬆便宜，畢竟這種時候，大家都是吃螃蟹的，誰敢保證你的新模式也一定能火呢？
再說，馮見雄本人也是天下第一名嘴，如果N站需要捧一個鍼砭時弊、談天說地型的單人脫口秀節目，幹嘛不讓馮見雄自己上？（其實是馮見雄沒時間）
能在N站這麼好的辯論節目受衆氛圍下，把推薦資源擠給高大鬆，已經是很支持了。哪怕節目將來火了有大流量，那也是網站應得的好處，高大鬆不該覬覦。
說句難聽的，只要是馮見雄打造出來的用戶羣體，只要捧的人本身實力不太次，都能火。
高大鬆並沒有什麼非他不可的核心競爭力。
3月份提議、4月份開完會、輿論管制放鬆後，節目就籌備了。5月時正式上線，結果一炮而紅。
高大鬆的新個人脫口秀節目，暫時定名爲《曉說》。（喂！不應該是《大說》了麼！）
上線後一週，關注粉絲量達到80萬，一個月後，5期節目做完，已經有200萬關注了。算上游客型的觀衆，每一場平均觀看人數不下500萬。
做網絡視頻和自媒體的人，心裡都有一桿稱，知道各個主要數據怎麼算。對於一檔才上線一個月的新節目，就能得到如此流量，那一年內至少可以漲到如今的三倍。
到時候，高大鬆說不定就是一個有2000萬人看的“知名文化人”了。
優酷雖然流量比N站高，但優酷說到底，做內容還是靠影視資源撐著，並沒有自制劇、自制電影、自制綜藝和脫口秀。
說句難聽的，當時的優酷就是個二道販子，“不生產內容，只是內容的搬運工”。
所以，此前中國並沒有媒體人意識到，視頻網站都可以成爲捧紅角兒的娛樂圈/傳媒界大佬。
在此前的中國媒體人看來，所有紅的角兒，都是在沒上網之前已經紅了、然後再搬運到網上而已。（賣臉的網紅女生不算，那些人現實中並不紅。）
現在，馮見雄擦亮了他們的眼睛，上了眼藥水，赤果果地告訴他們：不用靠嚴肅央媒，不用靠上星衛視，也不用靠華誼兄弟之類的電影公司。
一個網站都能幫你們做到這一切。
第一批有心從央媒跳槽出來的人，徹底瘋了，一邊瘋狂嫉妒高大鬆稍微坐了個牢結果因禍得福撞大運，一邊紛紛寫好辭職信，然後放著不交，先來馮見雄這兒探探風聲，看看有沒有機會收容。
羅胖子的這次求見，便是在這樣一個歷史大背景下發生的。
他儼然已經把馮見雄當成國內輿論界的意見領袖了。
一個24歲的年輕人，讀研畢業三年，就成了意見領袖。
……
“羅老師肯來，我們N站當然是舉雙手歡迎的了，對於我們來說，優質內容還是非常渴求的，越多越好。”
馮見雄談笑風生地給羅胖子吃著定心丸，循循善誘地勸降。
羅胖子也偶爾提出一些質疑，不過馮見雄都能很妥善地解答。
“不知道我的加盟，會不會對高老師的節目有什麼影響或者衝突呢？網站方面能夠給的宣傳扶植，又是怎麼個政策？”羅胖子問得很小心。
那架勢，已經完全把自己擺到了很低的位置上，絕不敢跟馮見雄平起平坐。
誰讓他沒抓住議價的最好時機呢。
“這點不用擔心，你沒必要跟高老師比，他是文人，你是製片人，不一樣的。他最大的侷限，是隻講自己感興趣的選材，太隨性了。而作爲網站，我們也需要能夠摒棄自己興趣，像商人那樣逼著自己根據大數據來選材的專業人士。所以，你跟他完全可以互補麼。”
馮見雄很先確地打消了對方最大的一點顧慮，而後繼續順勢勸誘，
“至於宣傳資源，你也不用擔心。我們對所有人都是一視同仁的，不會因爲先來後到就如何。具體的細節，到時候你跟周總談就是了，我只說個大概。”
羅胖子聽了，心終於落了回去，對未來也隱隱有些期待起來。
馮見雄見狀，順勢拿起手機劃拉了兩下，讓周天音進來一下。
這裡本來就是N站總部，周天音當然在，幾分鐘後就來了。
羅胖子見來者是馮見雄身邊的美女CEO，頓時也斂容坐正，擺出一副很紳士的樣子，絲毫沒敢失禮。
“天音，你給羅老師解釋一下網站的推薦政策吧。”馮見雄輕輕一指，一個眼神就示意周天音演白臉了。
周天音跟馮見雄合作得多默契，一個眼神就懂了。
“我們這邊是這樣的，高老師呢，拿了網站每月四次的首頁分類圖片推薦，還有每月一次的網站水印橫幅……最關鍵的是，還會拿出本站其他綜藝類節目5%的片頭視頻貼片廣告，給你作爲額外引流……”
周天音BLABLA，先說了一堆專業的術語，反正聽不懂也不重要。因爲她都是一邊解說，一邊隨手拿過手頭一臺筆記本電腦，然後打開N站網頁，指點給羅胖子看的。
羅胖子也是搞傳媒出身的人，雖然此前不接觸視頻網站，但眼下來N站探路，肯定也要提前做點功課。所以對於每個廣告位的流量價值，基本上心裡有數。
“那……我剛纔跟馮總聊的《邏輯思維》節目，也可以得到這樣的優待？”他有些不敢置信。
因爲條件太優越了。
“這就要看羅老師籤的是不是高老師那種模式的長約了。對於拿了我們重點資源捧起來的媒體人，我們的約束也會比較多。”周天音一改此前的隨和，連明眸善睞的眼神，都變得犀利和公事公辦起來。
“呃……能說下高老師大概答應了些什麼條件麼？”羅胖子急切地問。
周天音先下馬威地說：“首先，簽了之後就得達到一定的成績，如果成績不達標，網站方有權酌情減少廣告投入。但製作方不得以此消極怠工，或者違約提前結束節目，除非是我們要求你這麼做——這點可以理解吧，節目做得收視率不好，是製片人的責任，應該承擔全部不利。”
“這是當然。”羅胖子答應得很爽快，因爲這些都是合理的。普天之下也沒有你撲街了還要求東家給你投廣告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