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晴心坐下後,儘快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夏小姐,我知道這樣來非常冒昧,可是秦董現在重病住院,又不肯配合治療,所以只好來找夏小姐?!?
夏悠悠再無法強自鎮定,猛然從沙發上起身,“住院了?到底怎麼回事?要不要緊?!住哪個醫院?爲什麼不早說呢?!我們現在就去!”
夏悠悠一疊聲的發問,甚至忘記詢問爲什麼張晴心會找到自己?腦海裡滿滿的全是秦子軒。
張晴心笑了:“好,我們現在就去!不過,夏小姐最好就坐我的車吧?!?
直到坐上張晴心的車,在張晴心再三勸慰保證下,夏悠悠才勉強鎮定下來,雖然擔心,可是好歹能夠正常思維了,也察覺了自己的失態,不由失笑。
對張晴心道:“張小姐,抱歉,剛纔有些失態,希望你不要介意。能不能多告訴我一些秦子軒的情況?而且我也很好奇,張小姐怎麼會找到我?……秦子軒不會讓人來找我的?!?
聽到夏悠悠說到最後那句話時,微微有些自嘲的語調,張晴心忍不住將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訴了夏悠悠,“夏小姐,其實很早之前我就認識您了,甚至是很熟悉了……”
於是,在張晴心的敘述中,夏悠悠知道了很多以前並不知道的事情。
秦子軒在國外的日子張晴心也並不清楚,只是在第一天當秦子軒的秘書時,便接到秦子軒的命令,要留意關於夏悠悠的所有報道;
夏悠悠的所有時裝發佈會秦子軒都會提前訂票坐飛機去,只是秦子軒看不到臺上的七彩霓裳,而夏悠悠看不到臺下的秦子軒;
每年秦子軒的生日,一向勤勉的秦子軒卻一整天都不到辦公室,不接任何電話,第二天滿臉憔悴;
知道了夏悠悠回國的消息,秦子軒天天對著電腦發呆,竟然還讓張晴心安排去看畫展;
在畫展上和夏悠悠見面後,秦子軒並沒有跟張晴心回去,而是獨自留在咖啡廳直到店裡打烊;
畫展後,秦子軒每天呆在辦公室拼命地工作,不管張晴心多晚走,多早到,總能看到秦子軒工作的身影,張晴心都懷疑秦子軒是否休息過;
秦子軒知道夏悠悠看上的工作室被人租走了,讓張晴心找到房主願意出雙倍的價錢,可是房主是個誠信的人不願違約,秦子軒又讓張晴心打聽到租房人的消息,可是租房人又出了國,秦子軒便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地打,一個郵件接一個郵件地發,租房人仍不願割愛,秦子軒竟在第二天親自飛到國外,又因租房人外出未歸,秦子軒就在門口等了整整一夜,讓租房人都爲之感動,主動退了租,秦子軒又找到房主,說了很多好話,用三倍的價錢作爲補償讓房主將房子便宜賣給夏悠悠,卻讓房主一定要保密;
秦子軒還讓張晴心時時留意夏悠悠做什麼,會遇到什麼麻煩,總是一次次在這之前想盡辦法爲夏悠悠清除一切障礙;
夏悠悠搬到工作室後,秦子軒每天下班後便會讓司機將自己送到工作室附近,卻不讓任何人陪,有一天張晴心不放心,遠遠跟著,竟見秦子軒在黑夜中幾乎站到了天明。
……
或許是長期超負荷工作又沒有休息好,或許是夜夜守在工作室外受了風寒,本來身體狀況就不太好的秦子軒前一段時間便開始常??人?,發著低燒,卻不休息也不去醫院,依然我行我素。
不久前的一個清晨,張晴心因爲覺得秦子軒咳嗽發燒得越來越嚴重,有些不放心,早早就去了辦公室,卻發現秦子軒竟倒在地上,蜷曲著身體,一臉慘白,口鼻附近還有大量的血跡,而身旁的地上放著三個空了的紅酒瓶。
張晴心當時就嚇壞了,趕緊撥了急救電話,一到醫院秦子軒就被送到了急救室,是嚴重感冒引發肺炎,又因爲飲食不規律,長期勞累,還喝了大量紅酒,導致嚴重胃出血,而且據說秦子軒胃一直不好,已經多次出現過胃出血的情況,這次情況特別糟糕!
可是做急救的時候張晴心竟然不知道能找誰在家屬欄上簽字,只能自己戰戰兢兢簽了字。好不容易秦子軒被搶救脫離危險了,又開始反覆發燒,而且即使在昏睡中人也始終不安穩,等到燒退了,人清醒些又開始失眠,要靠安定入睡,還不願意配合治療,也拒絕特護小姐的看護,病情始終沒有好轉。
秦子軒的突然入院,也讓公司的許多事沒有人處理,張晴心醫院單位兩頭跑,苦不堪言,卻又不知道找誰來幫忙。
無意中聽到秦子軒在睡夢中叫夏悠悠的名字,張晴心這纔想起了夏悠悠。即使不知道兩人的關係,張晴心卻直覺的認爲應該通知夏悠悠,也許一切就會好起來。
車子終於開到了醫院門口,張晴心最後對夏悠悠說:“夏小姐,雖然秦董並沒有讓我通知你,可是我相信他最希望看到的人一定是你!”
夏悠悠在下車的時候很真誠很慎重的對張晴心微微鞠了一躬:“晴心,以後叫我悠悠吧。真的非常感謝你!感謝你這麼久對子軒的照顧,感謝你告訴我這麼多,感謝你爲我和子軒做的許多許多事……”
夏悠悠轉身往醫院奔去,張晴心這麼多天壓抑的心突然就看到了陽光,心裡默默的祈禱:“希望秦董能夠幸福!”
夏悠悠穿過醫院長長的走廊,來到了秦子軒的病房前,手放在門柄上,忽然就失了進去的勇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一名特護區的護士小姐走了過來,輕聲詢問:“小姐是來探望秦先生的嗎?秦先生注射了安定剛剛睡著。要不改天再來吧?!?
夏悠悠竟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護士小姐又忍不住多了句嘴:“小姐應該是秦先生很好的朋友吧?除了張小姐也沒有看到其他人來探望,再多的錢也是可憐,要不您還是進去看看吧,難得有人來。”
夏悠悠聽著忽然就想哭……感激地對護士小姐點點頭:“我還是進去看看吧,不會打擾他休息?!弊o士小姐笑笑離開。
夏悠悠深吸一口氣,終是打開了房門,可是僅僅是一眼,夏悠悠便淚盈於眶,秦子軒所住的房間應該是醫院環境最好的特護房,房間寬敞明亮,甚至沒有慣常見到的四面白牆、白牀單和白色被子,而是佈置得如同在家一樣。
可是夏悠悠心裡卻涌起一股悲涼,想起護士小姐的那一句“再多的錢也是可憐”,想起再溫馨的佈置秦子軒也是看不見,想起再像家的地方,秦子軒卻早就沒有家了……
秦子軒就那樣靜靜的躺在病牀上,比上次看到的時候更加消瘦,雙頰都有些下陷,臉上幾乎看不到一絲血色,頭無力的偏在枕頭的一邊,刺眼的吊瓶高高的掛在牀頭,冰冷的液體順著細細的輸液管一滴一滴往下流,露在被子外的手腕上滿是扎過針後的青紫和針眼,即使睡著了,眉頭也是緊緊的皺在一起。
夏悠悠輕輕的在牀邊坐下,看著那張蒼白憔悴的臉,心一陣一陣的緊縮。
或許是做了什麼噩夢,秦子軒的頭開始不安的偏動,頭上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眉頭皺得更緊,臉上的表情痛苦惶急,嘴裡輕輕的低喃著什麼,夏悠悠湊近傾聽,竟是一聲一聲的:“悠悠,對不起,悠悠,別離開……”
夏悠悠的心便徹底碎了一地,眼淚不斷的滴到面前的牀單上。
夏悠悠半俯著身子,一隻手握著秦子軒插著輸液管的冰冷右手,一隻手一遍一遍輕撫著秦子軒緊皺的眉頭,溫柔低語:“子軒,我在這裡,我不會離開……”
然後看到秦子軒慢慢地放鬆,真正沉沉地睡去……
秦子軒在夢中見到了夏悠悠,可是如同十五歲離開夏悠悠後的每一個夢裡,夏悠悠正一點一點離自己遠去,而且在夢裡秦子軒聽到夏悠悠一直一直哭泣,卻再也不願意回頭看看自己,即使在夢中,秦子軒也感到心痛到了極點,卻又無法醒來,只能一遍一遍絕望的喊:“悠悠,對不起,悠悠,別離開……”
秦子軒以爲自己會在這樣撕心的痛裡永遠不會醒來,卻似乎聽到了悠悠的聲音:“子軒,我在這裡,我不會離開……”
那是秦子軒多年後第一次似乎回到了離開前曾經美好的日子裡,又聽到了夏悠悠說:“子軒,我在這裡!”秦子軒的心漸漸安定,卻希望這個夢永遠不會醒……
秦子軒這一覺睡得格外的久,前所未有的安心。中途的時候,查房的醫生進來,見到夏悠悠,兩人都是一愣,醫生遲疑的叫了一聲:“悠悠?夏悠悠!”
夏悠悠笑了:“是我,李伯伯?!?
年過半百的李醫生也笑了,隨即面色有些凝重,“悠悠,我想跟你談談。”
夏悠悠點了點頭,跟李醫生退出病房,來到了李醫生的辦公室,確切的說應該是李院長的辦公室。
夏悠悠之所以會認識現在的李院長,是因爲李院長一直是秦子軒父母的好友,也是秦子軒的家庭醫生,夏悠悠認識秦子軒後,天天跟秦子軒粘在一起,加上夏悠悠生性活潑,所以李院長一直很喜歡夏悠悠。
“李伯伯,好久不見,我都想您了!這麼多年了您還那麼年輕,可是卻快忘記悠悠了!”夏悠悠突然見到一個曾經熟悉且疼愛自己的長輩,不由心生親切,忍不住撒嬌。
李院長慈愛的拍拍夏悠悠的頭,哈哈笑道:“李伯伯早就老了,只是我們悠悠變成大姑娘了,又越來越漂亮,李伯伯當然會一時認不出了。這麼多年沒見,悠悠還過得好嗎?”
“好,什麼都挺順利的,李伯伯呢?”
李院長微嘆了口氣:“李伯伯也很好,可是子軒卻一直不好!”
夏悠悠不由沉默。
李院長仍是慈愛的望著夏悠悠,“悠悠,我不知道子軒當年爲什麼離開,可是我想只會是因爲你!”
“不是的,李伯伯!他離開最捨不得最難過的就是我!”夏悠悠忍不住反駁。
李院長輕嘆一口氣,接著說:“子軒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自從他媽媽去世後,他便變了一個人,寂寞孤僻,沒有一個朋友,不和任何人說話,也不再會開心的笑。
直到有了你,悠悠,我很高興子軒因爲你而又有了好的改變,重新回到了學校,重新有了笑容,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對子軒有多重要,雖然不知道他當年爲什麼會離開,但是我想離開你他只會比你更難過。
你也知道,子軒只剩他爸爸一個親人,可是他爸爸也一直不在他身邊,即使在他也從來不肯接受他爸爸的任何關心。
子軒回國便多次進醫院,每次情況都很不好,這次更離譜,感冒成了肺炎都不知道照顧自己,還嚴重胃出血。
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胃潰瘍有多嚴重,也因爲胃出血被送進醫院多少回了,還不知道注意!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反覆胃出血一定要注意保養,飲食有規律,充分休息,保持心情平和,戒菸戒酒,可是他倒好,一句話都沒聽進去過,哪一樣不行他犯哪一樣,居然還酗酒!
如果不是發現得早,這次說不定就真的把命搭進去了。
我不知道他這些年是怎麼過的,可是才二十八歲,眼睛本就瞎了,還把自己的身體糟蹋成那樣,又固執得要命,誰的話也不肯聽。
我一直把子軒當作是自己的孩子一樣,看著實在是心疼!
悠悠,我今天看見你真的是很高興,你本來就是個討人喜歡的好孩子,而且如果子軒還肯聽一個人的話,那就只能是你了!
所以悠悠,李伯伯拜託你,也代子軒的爸爸拜託你,照顧好子軒!”
悠悠本已在病房流乾的淚再一次傾瀉而出,李院長也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