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親自來拜訪羅德曼將軍,寒風裡抱著剛剛百日的兩個孩子,羅德曼處於一個正直紳士的風度,以及滿足妻子的同情心的必要,只能歡迎她到住處拜訪,他是四個男孩的爺爺,可是由於長年駐紮在外,他和妻子都不曾享受多少含飴弄孫的樂趣,夏月的一雙寶貝讓他的夫人愛不釋手,夏月敲開了這位美國將軍的心門。
夏月和梅德琳與羅德曼將軍討論過關於軍人的榮譽與鋼鐵的問題,時間過去兩年,羅德曼曾經推斷他們絕對不是日本人的對手,但是事實卻是如今日本人已經失去了所有的主動權,被壓縮在羅河沿線的幾個據點之中處於中國軍隊的分割包圍之中,夏月娓娓道來那些她認識或者不認識的人爲了這勝利做出的犧牲,戰子楚死了,死在自己同胞的手裡,他爲這樣的勝利犧牲的是他的一切,而如今他的遺孀抱著他的牌位佇立於陵園公祠之外卻不能讓他享有應得的尊榮,夏月希望羅德曼將軍能夠以他的聲望和地位幫助羅菁完成這個每一個妻子都盼望爲丈夫完成的心願。
代表團的原則是,在中國人達成一致之前最好不要有任何他們自己的態度,夏月話說得悲切真誠,要求得也是婉轉,他去,是替一位失去了兒子的父親拿回屬於兒子的榮譽,安慰一位失去丈夫妻子哀傷的心靈,可是這是上帝才能完成的任務。這位兒子,這位丈夫不僅僅是位英雄,他還是一位處於矛盾巔峰的爭議人物,替他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代表團的態度,他無法立即做出決定。
外面侍者傳來消息,有一位戰子秦將軍來拜訪,羅德曼原則上是不能見他的,但是夏月在坐,他不能如此傷害一位美麗女士的感情,於是戰子秦帶著寒風登堂入室,深情的親吻妻子,笨拙地抱起兒子,然後早有預謀地開始與他分析戰局政局。
仗是底下的聯軍打得最多,羅德曼是知道的,如今圍困日本人的主力也是聯軍,然而卻是沒有一鼓作氣直接趕走日本人了事,戰子秦把日本人當作了威脅政府的砝碼,這一點讓他有些不以爲然。然而這個漂亮的眼睛明亮的青年人坐在他對面的時候卻是坦蕩的,他不後悔見了此人,雖然他突破自己防線的方式有些不夠正人君子,他美麗的妻子微笑著照顧著孩子,眼波溫柔俏皮地看著丈夫,看著他侃侃而談,羅德曼默默地聽著,至少氣氛讓他覺得舒服,比和那個有著資深外交背景的江總統說話來得舒服。這是一股年輕的有朝氣的力量,一股那個老邁的江總統不能駕馭的力量,他陡然察覺了一個事實,他和江總統談的都是廢話,而這個年輕人卻是鋪了一條路給他走,一條有前途有目的的路。戰子秦委婉卻是明白地告訴他,站到他這一邊,他立刻可以蹺起整個局勢,一切都會往他希望的方向發展,而如果他站到江總統的一邊,那麼局勢就會變得惡劣,變成混戰,變成他職業生涯的失敗。那麼他繼續這樣居中觀望就未免有些老糊塗了。事後他那個只有肌肉沒有大腦的侄子和他的嬸嬸是這樣說的,“當然應該站在戰的這一邊,這事就和女人一樣,要找個順眼的。那個江總統我實在不知道他除了與任何人都耍花槍以外他還能給我們什麼。”
有的時候,沒腦子的暴躁小子往往也能接觸真理。
羅菁拜訪的是姜中遠,陪同的是魏雄,姜中遠原本是中央軍校的校長,戰家的兒子都在學校裡讀過,算是他的學生,羅菁前來拜訪的目的他很清楚。應該說逮捕戰子楚是他的命令,但是暗殺他卻不知情,應該說戰子楚的死他有一半的責任。
“子楚爲何而死,校長清楚,他是什麼樣的人校長也是清楚的,我沒有別的請求,我只求在他該去的地方能有他的一席之地。”
戰子楚的遺孀坐在面前,他並不是第一次見,清明那日她抱著牌位站在陵園的門前的時候他讓司機開車過去看過一眼。英雄悲情故而有之,戰子楚的人才他看中,更值得欣賞的是他去世之前替弟弟穩住的局面,如果不是他冒死帶傷穩住了湖都前線,那麼戰子秦不可能居功與中央紛庭抗爭,他的死替自己解釋了一切,也讓他這個校長長輩感覺汗顏。
魏清辰和他說過,江賦平與江穆平是天上地下,三十年前他沒有聽,三十年之後的今天他算是自食其果。魏雄拿出一封信來,上面寫著中遠兄親啓,上面的字跡清晰得如同他腦子裡倒出來的一樣,快三十年了,他一直沒有魏清辰的消息,而這一筆字他絕對不會錯認。
戰小七能耐如此,居然連魏清辰都能找到?
魏雄點頭微笑,“大帥不必驚詫,魏清辰正是家叔。”
姜中遠展信,言語詼諧,一如當年,時局分析犀利明瞭彷彿那張清秀和煦的臉就在眼前晃著,魏雄看著他的臉色,“四叔說,三十年之後時局又是一變,那時他錯了,您也沒對,如今他希望我的方向沒有錯。”
他的方向?成者王侯敗者寇,魏清辰走的時候的說話他記得清楚,錯與不錯這是在將自己的軍。魏雄笑著看著他,“姜伯父,我雖然不是軍旅出身還是渴望最後一戰,您老不會不理解我們的心情吧。”
還是在將軍,他們知道自己因爲江總統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大大和江總統鬧了一番,與日本人妥協這是決不可行的,打狼要打死,這是貴州老家的傳統,是血和命換回來的真理。全勝在望,就是談,也是談停戰,而不是割地,羅菁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姜大帥,您不能讓數萬將士死不瞑目。”
戰子楚的令牌在她手中也如同死死的看著他一樣。魏清辰說,民主共和不過是名詞,政府不過是形式,當真爲國爲民的是做事的人,他拘於形式已然犯了錯誤了。
尾聲
夏月陪同羅菁再闖陵園公祠,這一回的混戰更是客觀。江總統的原則不能明著來就要陰著幹,夏月和羅菁的悲情英雄牌能贏得淚水支持,他便要將這英雄打入泥裡不得翻身。
報紙上斥責戰子楚拉幫結派,意圖脫離中央,陵園外面也聚集了不少軍官家眷,他們有的丈夫死於和戰家的衝突,有的尚被戰子秦扣押於南邊,她們一樣是有血海深仇要與戰家算賬。
夏月和羅菁都是名門閨秀,大家小姐,中央軍的軍眷卻不盡然,車子剛停下就被一羣女人撲過來拉扯車門,董平拼命護著兩位夫人,芝琦也極力替她們抵擋那些同樣瘋狂女人的利爪。那些女人們絕對不許戰子楚的靈位走近陵園,她們認爲戰子楚手上流著她們丈夫父兄的血,她們不能讓他走進她們男人身處或者心目中的聖地。
羅菁護著懷裡的牌位,冷冷地面對著瘋狂,突然猛得舉了起來,戰子楚抗日,她們的丈夫難道不是滿懷著抗日的激情參的軍?戰子楚死於抗日的前線,她們的丈夫死於什麼?有哪一個是死在日本人的槍下?他們攻擊的目標是什麼?戰子楚爲什麼不能進去?他死得其所!
有的人被說服了,有的人更憤怒了,夏月抱著羅菁開始呼籲,呼籲那些第一軍的軍眷,她們的丈夫其實不是囚徒,他們和戰家、孟家還有汪家的部隊一起和日本人血戰,他們一同留著血,你們這樣的攻擊有什麼的根據?
女人們又分化,有的人動搖了,停止了攻擊,可是仍然有人不相信,那些信了的想要問個清楚拼命的往前擠,不相信的仍想廝打泄憤,兩邊纏成了一團,姜中遠邁步下車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場的混戰。要是平日裡,他肯定是皺眉怒斥一聲,“丟人現眼”然後轉身離去,然而此刻的他卻說不出這樣的話,混亂緣由何來,來自他們這些當權之人的私心雜念,來源於他們的妄念執拗,這些女人或者失去了丈夫,或者失去了父兄孩子,她們有理由悲憤,而自己面對她們只有羞愧和自責。
他的出現讓人羣安靜了下來,這位征戰多年的宿將,全國聞名的英雄和軍魂,緩緩地穿過擁擠卻凌亂的人羣,慢慢走到羅菁的面前,伸手摸了摸她懷裡的牌位,輕輕扶住了她的胳膊,慢慢地走上羅菁以爲高山恆嶽的臺階,慢慢地走進了那肅穆的陵園。
羅德曼將軍協同妻子跟隨在後,董平等在場的軍人摘下了軍帽敬禮相送,龍山嶽出面安撫著那些親人在南線沒有消息的婦女。人人都做了他們該做的事情,陵園重歸靜穆,英雄歸處,原該是平靜,他們犧牲生命犧牲一切要換取的就是這世間人人做該做的事,人人過該過的生活,他們的犧牲理應獲得這樣的寧靜和懷念。
原本紛亂的局勢驟然清明,煮豆燃箕,相煎何急,內亂的因由消失了,戰子楚進入陵園的那日成了事情的轉折點。姜中遠、美國人、英國人,那些猶疑於過往的牽扯和眼前的利益的人陸陸續續做出了選擇。談判終於開始,日本人在江賦平那裡的努力泡了湯,中國方面強調寸土不讓,不撤退就戰,分毫不肯退讓。
六月,談判二月餘終於有了結果,日本人無條件撤軍,舉國歡騰。伴隨著的政局更替隱沒在莫大的民衆歡騰之中,江賦平提前下野,被他軟禁多時的徐世成爲了代總統,風雲一時的汪墨涵、杜北、戰子秦無聲地離開了京城,相約半年之後來談真正意義上爲國家統一,民族強盛的統軍規建,夏月抱著已經可以站直身體不住踢打小腿想要學走路的孩子,抱了這個爬走了那個,在專列的大牀上累得不亦樂乎。
戰子秦靠在窗口看著窗外遠去的蒼茫大地,輕輕回過頭來,兒子對著他大笑,流著口水,夏月擡頭,伸手抿著散碎的劉海,“戰子秦,你就看著?不過來幫忙?”陽光撒在她光潔的額上,臉頰上,閃爍著動人心扉的嫵媚嬌柔,眉頭輕輕剔起,似嬌還嗔,宛若初見。不由得一笑走了過去,兒子肉肉的身體撲過來,夏月還要埋怨,他已然吻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哇咔咔,終於寫完了。其實故事在小四去世的時候就完結了,後面只是給衆人一個交待,讓主角們的人生都完滿結束就是了。夕熙鞠躬,感謝陪伴我羅嗦了五六十萬字的JJMM們,飛吻,淚奔。
小小聲地開口,原本以夕熙羅嗦的個性,下一個故事都要從這個故事裡面引出來了,還能繼續羅嗦啊羅嗦........結果被打擊,我同學說,你不知道什麼叫做句號啊。沒完沒了,你看你的主角還叫主角嗎?都成啥了,虧你還是搞科學的,沒邏輯!夕熙汗然止筆。再有故事就是別的主角了,不能瞎扯了,切記切記。
番外--大同小異
戰子秦的兩個兒子被伺候的下人起了兩個很形象的綽號,叫“大同”和“小異”,因爲是同卵雙胎,兩個孩子生得一摸一樣,當真仔細看半天也瞧不出有什麼區別來。尤其是徐馨過了五十之後漸漸老花起來,時常分不清,於是就難免要給孩子做記號。
夏月爲了方便,往往給兩個孩子買不同顏色的衣服,可是這兩個孩子卻似天生的冤家,一個穿了紅的,另外一個勢必不肯穿籃的,若是換過來依舊是一陣的撕扯哭嚎,兩個不會說話的小東西也能扭打成一團死死不肯分開,於是只能穿一樣的,徐馨就更分不清楚。
於是必須做標記。開始的時候是給其中一個帶鈴鐺,另一個肯定要搶,不得安生。後來分別給大同小異左右手帶鈴鐺,可是兩個小東西活力旺盛,帶著鈴鐺亂爬的時候實在很難分清,而且一旦穿了長衣服,也辨認不清楚;最終選擇了不同的髮型,夏月回家之後驚駭的發現大同的頭髮被剪短了,不免和婆婆叨叨幾句,徐馨訴苦,不區分能行嗎?半歲的小孩子已經聽得懂人的聲音,一旦她叫錯,必定會引發寶貝們的不滿,一齊響亮的哭給她聽,非夏月來壓制不下去。於是無可奈何,好在兩個娃娃對髮型的要求也不甚高,相安無事。
一日戰子秦出差多日後與姜綺年一同自京裡回來,帶姜綺年回家做客,自然得意地展示他的兩個寶貝,恰好保姆在給大同換尿布,小異在旁邊很幸災樂禍地看著哥哥光著屁股被保姆拎起放下,聽見聲音轉頭,對著父親鼓掌歡笑,就看見父親驚異的臉,然後一個不知名的叔叔冒了句,“子秦,我以爲是兩個男孩,原來是龍鳳胎,你運氣真好。”
龍鳳胎是什麼?小異不懂,只見父親臉色變了,走到門外不顧形象地叫,“媽,夏月……”
原來徐馨爲了方便便拿了只不用的口紅,每天在小異的額頭上點個紅點點作爲區別,免得叫錯。加上哥哥的頭髮短了,他的卻一直沒有剪過,因此柔柔的軟毛毛蓬蓬的,聽見父親的聲音募然回首,甜甜發笑,額間一顆紅痣燦得戰子秦一陣眼花,即刻心跳加速。
多年以後大同回憶,“父親去京裡一個多月,回來就看見你打扮成這個樣子對他拋媚眼,一時接受不了,差點沒趴在媽媽身上痛哭。” 後來一直不顧夏月的反對,兩個兒子上幼兒園之前都是光頭,且拒絕粉紅色的寶寶衫,此爲後話。
小異怒且不屑,“你還好意思說我……”當初戰子秦從前線回來,第一次看孩子的事後,姆媽抱雙胞胎給他看,他先看了大同,只見襁褓裡的兒子,雪白的皮膚,嫣紅的小嘴,粉雕玉琢,嬌嫩可愛,不僅脫口而出,“這是男孩麼?小天使一樣。”
徐馨抹淚,“是男孩啊,漂亮吧?”
戰子秦猶自不敢相信信,趙媽索性把襁褓下面打開,“喏,瞧少爺說的,可不是男孩是什麼?”
大同被父親看得不爽,踢了踢腿,毫不客氣地尿了一泡,淋了戰子秦一身,小異譏諷道,“你爲了證明正身,當真是不惜做了最明顯的證明啊。”
杜寶寶於是咯咯直笑,戰大同恨恨,瞪了弟弟一眼,汪思思閒閒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你們兩個大同小異,半斤八兩,嘿嘿,男人長成你們這樣也當真是可憐啊……”
大同小異一齊發飆,還沒叫嚷幾聲,夏月淡淡回頭,“寶寶乖,別吵芝琦阿姨。”芝琦的第四個孩子終於是女孩,夏月悲哀地看著兩個兒子,“怎麼我就沒生個女兒呢?你們兩個裡面有一個是女孩子就好了……”話音未落,大同小異痛心疾首,落荒而逃,汪思思和杜寶寶對視,”夏阿姨,我給你當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