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蘭甫回家,杜家京城的宅子清園在城南,眼看著就要拐進巷子,突然一輛人力車子斜刺地衝了出來,司機緊急拐彎剎車,卻是旁邊巷子裡急刺殺出來一輛轎車狠狠撞上了杜蘭甫的座車,位置極巧,恰是杜蘭甫習慣坐著的後排右邊的位置,車子變形,杜蘭甫恰恰被卡在兩排座位之間,昏迷不醒。
夏月匆匆趕到醫院,醫生進進出出忙成一片,杜楠在清江,杜蘭甫隻身入的京,此時此刻她到成了必須鎮定主事的人。這件事情絕對不只是樁車禍,那家人力車不見了倒情有可原,可是從旁邊小巷子衝出來的轎車的車速如此之快在杜家所在的繁華老城是不可思議的,而且杜家的車子是一輛英國 手工車,堅固而地盤沉重,被那輛車子撞毀,那輛車子自身也受損不少,卻是減速都不曾就疾馳而去,這絕對是有預謀的謀刺,如果不是要舅舅不要替戰家說話,就是在給她警告。戰子秦警告過她不要自己來,果然纔到這裡三天就出了事情。
羅菁走過來攬住她的肩膀,讓她感覺好了很多,芝琦跟著過來,坐在她的旁邊,她上次遇難,身邊就有芝琦,此時兩個朋友出現在自己身邊,讓她鎮定了下來。醫生出來,杜蘭甫已經過了危險的階段,只是年紀大了,這樣的驚嚇,又斷了好幾根肋骨,右腿也別斷了,需要手術將碎了的骨頭接好。
夏月在醫院一直呆到了杜蘭甫醒來,她從來沒有這樣關切和期待這個父親醒來,自己到京裡來,沒有和他商量,沒有徵詢他的意見,他這幾天一直要自己回去,看來是自己的到來害了他,抱歉的話她都說不出來,她甚至心煩意亂的自顧自難過的時候完全妄顧了他的擔憂。而此刻她才恍然原來“父親”一直在她心裡是那樣的重要。
杜蘭甫醒來和夏月說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讓她務必要將輿論爭取到他們這邊來。夏月認爲自己辦這件事情肯定是力有不逮,於是立刻電報給了柳鶴讓他來京裡相助,並且聯繫了中央日報的時政主編韓瑋女士。
杜蘭甫在京多時,已然有他的人脈聲望,他受傷的事情報紙卻很冷淡,只有新聞週刊三日之後登了一個小小的報道,卻也是引用警察局的鑑定結果,說是交通事故。夏月要做的,是將事情的真相放到衆人的面前。
杜蘭甫早年留學美國學習機械工程,因此專門設立了基金會資助留美學習機械的學生,這一日原本是該他出席的捐贈儀式,計劃上他將與青年學生說話會談,學校方面知道杜蘭甫傷重原本打算取消活動,從禮貌上考慮,給杜家打了一個電話,夏月親自接了,說是要代舅舅出席。這件事情卻成了一件驚動一時的新聞。
夏月代杜蘭甫致辭,言簡意賅,但是她的出現還是讓在座的學生激起了好奇的情緒。戰子秦這個名字在報紙上不時不時的出現,在年輕學生心目中,他是個很詭異傳奇的人物,而夏月不經意之間的描述,讓他們如同聽故事一樣的投入。
“杜先生的車禍是有人專門肇事?”
“戰子楚將軍是因爲暗殺而傷重不治?”
“事情的緣由與和日本人的和談有沒有關係呢?”
“……”
夏月儼然成了新聞發言人,告訴了這些年輕的學生很多他們從報紙新聞上看不到的東西,一些她親身經歷,被深深觸動的東西。學生們傳播消息的速度並不比廣播或者是報紙慢,原本就是時事飄搖的時候,和東瑾一樣,京裡的學生也是三五天一次上街遊行,要求收復國土,越來越多的關於要和日本人談判的消息讓學生們很是有些混亂,談判能獲得一個有尊嚴的結果嗎?地方軍閥與日軍交戰,中央軍也和日軍交戰,然而地方軍閥和中央軍的摩擦也是不斷成爲報紙上的新聞,夏月的這一番演講,說出了很多並不爲這些年輕人所知的東西。
柳鶴和韓瑋那天都去了捐贈儀式,柳鶴回來就撰寫了一篇激昂的文章感慨時政的分裂乃是誤國誤民的第一毒瘤,而國難當頭,並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一致對外才是國家利益之所在。
韓瑋看了,卻是搖了搖頭,“柳先生的文章是好的,可是我倒是覺得,空談道理無用,當真有效的,是實效。”
什麼是實效?韓瑋點破得一針見血,中央編排戰子秦孟北的不是,說他們破壞國家統一,對抗中央領導,導致不能一致對外;戰子秦和杜北怒罵中央是宋高宗;可是中央再如何編排,如今戰子秦、杜北聯合化外多年的汪墨涵承擔著絕大部分與日本人作戰的重擔;戰子秦再怎麼喊冤,畢竟是叫板中央多時,又劫持了天下第一軍,怎麼看也不似岳飛。那麼國難當頭之時,便不要再吵鬧了,讓誰嘴上讓步都是不可能的,當真實際的就是找個因頭直接坐下談。
在韓瑋看來,對日談判就是個極好的因頭,他們要做的就是掀起輿論,不讓中央全權主宰對日談判,而要讓戰子秦、杜北甚至是汪墨涵一起參與其中,這樣一來是非功過都可以攤開來公示天下,戰子楚的冤屈,東瑾的立場,都能借著這個契機得到公正的解決。
夏月要做到這一點倒是有她的本事,戰子秦前線打開報紙,不時都能看到她的照片,和在東瑾一樣,夏月有成爲明星的潛質。夏月的美貌,夏月與丈夫的分離,夏月講述的故事都可以讓記者和他的讀者瘋狂。以至於有一天戰子秦看著報道禁不住笑了起來。他追求夏月的時候差點和一個憨直好色的美國佬決鬥,那人又跟著國際協調團來到了中國,不知道哪家報社的美人兒記者犧牲了色相勾搭得他將那一場鬧劇講得繪聲繪色,香豔十足。夏月成功地將目光都吸引到了她的身上,不,不光是她,還有戰子楚的遺孀羅菁。
戰子楚的死讓很多事情直接走到了一個沒有結果的結果,戰子秦成爲了東瑾實際的元首,然而那些聽著他命令的將軍們苦戰之時依舊懷念著那個去了的戰子楚,以致於報紙上那則新聞一出,很多人都百感交集,忍不住淌下了男兒熱淚。
夏月和羅菁屢次申請辦理,戰子楚的靈牌始終被得了授意之人攔阻在公祠之外,報紙上的照片是清明節那日,羅菁抱著戰子楚的靈牌佇立在公祠門前的臺階前的景象。夏月陪著她孤單單地站在臺階上,淫雨紛飛,兩人都是溼透,而她們身後黑壓壓的是來陪伴的東瑾鄉親,渴望正義的熱血學生,甚至是曾經敵視過她們的其他軍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