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我是一天兩更的好孩子,哇咔咔 宋芝琦見她姿態放得甚低,不免有些動搖,終究是維護夏月的意念佔了上風,爲難的搖頭,“夫人,七夫人她如今真的是不能受一點的刺激,您看如今七公子在前線,我們不敢讓七夫人有一點的閃失。”
徐馨不想她連通報都不肯替自己通報,不由得心裡的委屈悲憤按捺不住要噴涌而發,“他父親如今躺在醫院裡,想知道媳婦孫兒的消息也不能夠?他讓你們這樣做的?”
語調有些高,宋芝琦正擔心這下子想瞞夏月也瞞不住了,正躊躇著,卻聽見夏月有些發顫的聲音就在身後,“芝琦,請夫人到樓上說話吧。”
徐馨擡頭,看見夏月已經走了過來,白色羊絨衫外面披著灰色的蘇格蘭粗呢披肩,長髮盤在一邊,去年時候伶俐跳脫的不安分已褪去不少,靜靜看著自己,一閃而過哀傷竟然讓自己也有些要垂淚的意思。小七在前面不知道怎樣,她該也是焦急死了的吧。
婆媳兩個一同上了樓上的小廳,宋芝琦不放心,親自端了茶水上來,陪著夏月坐在一邊,只聽她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慢慢地在和徐馨說話,“督軍傷勢好轉了吧,夫人勞累了。”
徐馨聽她稱呼“督軍”和“夫人”,心知這一次怕是免不了難堪,心裡又是傷心又是難堪,閉上眼睛靜了靜神,纔開口,“我知道之前,我一直不待見你,但是我是他媽媽,你如今和他孩子都有了,是不是可以和家裡冰釋前嫌了?”
夏月低頭慢慢倒茶,壓根沒有打算擡頭的樣子,“夫人對我不滿我很理解,父母都想給子女最好的一切,我的身份不僅讓你們爲難,也給他帶來許多的負累,這些我都明白。該是我感到抱歉,本來說要去府上拜訪的,不巧是羅督軍去世,子秦又和他父親爭吵,所以才作罷了。”
徐馨似乎是沒有想到原來兩個人是想要回家的,不覺有些哀怨怎麼這麼的不湊巧,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是嘆了口氣,“你回家去住吧。他爸爸很是擔心你。”
“我還是住在這裡。”夏月立刻回絕,想當然徐馨的面子會有些過不去,可她這個樣子住進督軍府,她卻會受不了,沒有孩子的時候她都不會同意,現在有了孩子,她就更不可能同意。“我習慣這裡,我覺得和我的孩子在這裡會比較安心。”
徐馨吸了一口氣,“這也是小七的孩子啊,這也是我和他父親的孫子不是?再過個把月,你的身子就掩不住了,你總該爲這個孩子和家裡的面子想想吧。”
夏月抓著杯子的手指突然崩了起來,長長的吸氣,又慢慢地吐了出來,“夫人,我恐怕不能顧及您的感受了。不論您和旁人怎樣看,我和他結婚快兩年了,我和我的孩子都不會遮掩什麼,我想子秦也不會希望這樣。”她這麼多痛苦的自我折磨的日子就是想明白了這件事情,她和他是夫妻,有婚禮有誓言,有相知有相守,即使他的父母沒有認可,即使報紙媒體沒有公示,那不過是遺憾,她沒有必要爲了這些改變已經平和溫馨的生活,她更沒有必要爲了這些遺憾將自己的虛弱暴露給那些可能的傷害,她如今又有了孩子,她不會讓它面對任何可能的危險。
徐馨知道她誤會,趕緊開口,“我也是爲了你和孩子好,其實我和他父親早想讓你們回家了,誰也不會說你不是我媳婦。可是小七那個脾氣,和他父親是見面就吵。以前我和他父親還好說,如今打仗,他人在外面,你懷著孩子一個人獨居在外,會讓人怎樣看待他們父子?”
夏月手指輕輕彈了一下杯子,沉默了一會,依舊是搖頭,“夫人,對不起,我顧不上這個,我和孩子就留在這裡等著他回來,他回來之前,我哪裡也不會去。”
晚上戰子秦打電話過來,她雖然囑咐了底下人不要和他亂說,卻也是知道他肯定是知道的,不由得有些替他難過,“又讓你爲難了?我只想呆在家裡,哪裡也不要去。”
戰子秦的聲音隔著電話線路,聽起來有些遙遠,“乖,你就呆在家裡,哪裡都別去,等我回來再說,我會給家裡電話,父親那邊你不用擔心,乖乖睡覺吃飯。”
夏月手撫摸著自己依舊扁平的小腹,輕輕嘆息,“其實我們也是殘忍,今天你母親走後,我都忍不住替她難過。只是一想到要踏進那房子,我就會不寒而慄,再也忍受不了。”
“我明白,等我回來,我拆了它。”
戰子秦在那邊發狠一般的玩笑讓夏月失笑,“你又胡說,那是你家房子好不好?”
戰子秦在那邊輕聲呢喃,“寶貝,有你在的地方纔是我家,你知道的對不對?”
夏月只覺得心裡一陣傷感,又是一陣綿軟的溫情,“秦,真是對不起。”
戰子秦似乎是嘆了一口氣,“寶貝,你不要這樣,這和你沒有關係。”是他在讓母親傷心,可是他沒有辦法,他日後少不得還要父母更加傷心。四哥那邊的消息傳過來,仗是連勝,四哥卻不是隻在打仗,父親說他籠絡人心遠不及四哥,看來當真是這樣,四哥壓根不懼他在東瑾抓權,四哥明白的很,只要他回來,自己還是得乖乖地滾回清江去。他必須得先下手爲強。想必父親會因此更加的傷心,他卻是再顧忌不得了。從來都是這樣,四哥整治自己,父親淡然處之,自己若是對四哥不利,那便如犯了天條一般。既然是這樣,父親就再是傷心,他也顧不得了。“月,你好好的,過兩天,我讓董震回去接你回清江。”
“回清江?爲什麼?”夏月突然坐直了身子,心裡撲撲直跳,“前……前線戰局不好嗎?”
“不是。”戰子秦回過神來,深恨自己沒注意她的敏感,“我們就要反攻,沒有什麼好擔心,我是擔心旁人騷擾你。”
夏月出了口氣,“沒有,我過的很平靜,你不用擔心。”
戰子秦隔著話筒親吻,“寶貝,替我和孩子問好,他爸爸很快就回來了。”
夏月突然鼻子一陣痠軟,突然笑了起來,“嗯嗯,他剛纔還問你來著,我也是這樣和他說的。”
戰子秦好笑,“他說什麼呢?”
夏月抱著話筒,縮在被子裡,“他說他很想你。”
戰子秦吸氣,“寶貝,我也想你們。”
175
戰子秦的裝甲部隊到武勝關的時候已經是開戰之後的第六天,火車在武勝關卸下坦克和裝甲,戰子秦準備明日凌晨就向汪家發起反攻,那邊劉衡也是蓄勢待發,就等著天明時分給汪家一個狠狠的教訓。沒想到的就是,汪家那邊卻率先動手了。
戰子秦的總攻時間定在臨晨四點,凌晨三點的時候他正在指揮所看著地圖上標出來的進攻方向,向著進攻可能遇到的阻礙,突然董震進來,低低開口,“七公子,那邊的二哥電話。”
這個時候爲什麼汪墨涵會給他電話?他本能地反應不對,看了一眼外面黑中開始泛紅的天,低頭沉吟了一下,去那邊接起了電話。
汪墨涵的聲音遠得彷彿是電波一般飄忽,聽見他的聲音,沒有任何一句寒暄,只是冷酷地開口,“九龍口,後天中午前,你不動手,我就要動手了。”隨即掛上了電話,戰子秦立刻僵住,九龍口是武勝關最險要之處,不論是攻守都是必要爭奪之處,他的反攻第一目標便是徹底清除掉滲入九龍口的汪軍據點,一舉攻出關口,和劉衡的部隊回合,重奪武埡山口。如今汪墨涵甘冒泄密之責通告與他,定是事情發生了極大變故。他略一愣神,當即命令部隊提前攻擊。
幾乎在三點三十分同時,雙方軍隊都同時發起了進攻,雙方都給了對方一個出其不意,又都沒能達到預期中出其不意的效果。雙方部隊互相攻擊對方的陣地,在九龍山口死死糾結,拼盡最後一滴血也要將對方擠出這彈丸之地。
白天齊的第四軍二十四團,如今僅僅剩下不到六百人了,戰子秦編了一個機炮連給它,命令他奪下九龍口的制高點虎望崖。虎望崖高峻險惡,易守難攻,崖頭似猛虎仰天長嘯,工事建在崖上石隙之中,不論是子彈炮火都難以奈何。戰子秦配給的機炮連裝備的迫擊炮和小型步兵炮壓根對那些工事無用,又專門請了榴彈炮團火力支援,猶自如愚公移山一般,看著崖頭上炸得石屑亂飛,對方依舊火力密集,這邊衝鋒上去,如同送死一般。團長劉廣清是個堅韌之人,眼見前方陣地上劉廣清的人螞蟻一樣爬上陡峭的山石就落下,爬上就落下,當真心如油煎。到了最後時刻終於是崩不住給白天齊打了電話請示。“軍長,這是要放我們第四軍的血啊,戰老七的人槍好炮好,爲什麼硬骨頭他們不啃?”
白天齊和華天已是到了九龍口,在指揮所裡望遠鏡看著前方戰況,接到劉廣清的電話不由得也是焦躁難安,打了三天了,自己這邊的老本都要拼光了,戰子秦居然把這麼塊硬骨頭扔了給他,啃還是不啃?
電話隨即過來,是戰子秦的參謀長魏雄,“白老兄,七公子到你們陣地去了。如今戰局緊張,全線安危都在老兄身上,拜託了。”
戰子秦升任總指揮,魏雄的身份也就跟著水漲船高,自然是在他之上,這話說的客氣,卻是讓白天齊十分的不舒服,伸手不打笑臉人,魏雄人緣氣度好,他也無法發這個脾氣。死死盯著望遠鏡裡九龍口那一片的煙火喧騰,含糊不清地“唔”了一聲就放了電話。
二十四團是第四軍的主力團,最是敢打敢拼,戰子秦也是眼睛毒,偏將這個人物扔到了二十四團的頭上。
白天齊看著遠處硝煙瀰漫,那是自己的側翼正遭到汪軍的猛烈攻擊,戰子秦讓他放手攻擊虎口,將側翼完全交給他來管。如今在右翼上抵死守衛的卻是第七團的兩個營,開火至今,已是打退了汪軍不下十次攻擊,意志之堅決,行爲之勇悍,都大大出乎他們預料。
第七軍裝備自然精良,每個步兵班都有一挺輕機槍壓陣,戰子秦初回國就在清江建了個軍械廠,雖然生產榴彈炮那樣的大型精密軍械是不可能,單步兵武器卻是造的像模像樣,第四軍手裡也有些清江軍械廠的半自動步槍,不敢說是頂尖,卻也不亞於西洋貨許多,比起日軍都稍有優勢。炮彈更是不用說,戰子秦曾和他的外國朋友誇口,他的炮彈工廠一年五十萬發那是不成問題,因此戰子秦身邊的炮兵指揮韓彪纔敢狂得沒邊,挺著脖子和日本人叫板。
第七軍部隊的訓練也好,真槍實彈練著,軍事課程教著,工事火力配置更是有章有法,若說缺什麼,那唯獨缺的就是士兵毫無戰陣經驗。這一開戰就全看了出來,敵人尚遠,已是迎頭一陣槍彈,打中打不中都是未知。敵人衝到了眼前,也不知彼此掩護,端著刺刀就往外衝,劈刺搏殺比之汪軍老兵差之甚遠,有的時候七八個人都辦不下汪軍兩個老兵背靠背。幾日戰下來,裝備雖然精良,傷亡卻猶勝裝備差許多的第四軍。若論打仗,他戰子秦和他的第七軍還是太嫩了。
可白天齊卻是發現,縱使這樣,戰子秦卻是不惜血本的在拼,陣地幾次被突破,又幾次被奪回,一步也不肯後退。今晨戰至太陽完全升起,他右側陣地曾經被汪軍突破,形勢極爲危急,望遠鏡裡看見一個連長率先躍壕而出,冒著槍林彈雨挺著刺刀衝過去與汪軍搏殺,終將陣地奪回。那連長戰鬥後,身中四刀,血肉模糊地被人擡下來,經過第四軍陣地,白天齊親派了身邊衛士換手擡他去醫療所,結果卻是死在路上,遺言爲強軍救國而棄筆從戎,如今殺身成仁,已無所憾。再戰至如今,只見傷員流水一般敵擡下來,所有人都是一句話,“七公子嚴令,人在陣地在,務必將汪軍卡在九龍口外。”
戰子秦守他的側翼是下了狠勁的,他若是熊包軟蛋,未免說不過去,第四軍是四公子手下第一王牌,他也不能墜了這個名聲。他心裡清楚,如今戰局微妙,決戰已然三天,兩邊都是戰至最後一滴血,戰子秦直言中午之前必須突破九龍山口,讓他的戰車團獲得衝出山口與敵決戰的機會。不然日本人的飛機再過來,汪墨涵的援軍再過來,那又是另外一番局面。戰子秦已是拋下了血本,連學兵團都拼了上去,不論怎樣說,都是打得日本人和汪家走狗,他豈能後退?
白天齊看著望遠鏡裡瀰漫的硝煙,咬緊了牙,扔下望遠鏡,一把從華天手裡搶過電話,“劉廣清,你不許給我熊包勢,給我拿下,拿不下你也不用回來了。”
176
戰子秦卻是不放心這個命令的執行,不管自己剛剛退了燒,執意來了九龍口。白天齊剛放下電話,就看見他掛著一隻胳膊披著大衣衝進了指揮所,“白軍長,猛虎崖怎樣?”
白天齊沒料他會親自過來,想起剛剛那個命令,“已經命令劉廣清再次發起攻擊。”
戰子秦看他一眼,終於是壓不住心裡的急切,“這次有多少把握?要不要再讓趙翼仁調人過來支援?”
白天齊眼角抽動,不覺心裡一陣猛顫,想到那天戰鋒重傷被擡下去的時候,張龍山恍若沒了主心骨一般地迷惘,“這如今誰來指揮?戰小七?這……這還了得了?”
戰子秦沒打過仗,這誰都知道,若是打過仗的人,問這句話不會是這樣焦躁的語氣,有沒有把握?不論攻擊是否成功,他下達命令的時候就該在自己心裡有上幾分把握。增援於否也該有數,這個時候就問要不要增援是什麼意思?他就是二十四團出來的,若是戰子楚或是戰鋒問他,他就會立正據實回答,若是旁人敢問這樣問他,他會以爲是種侮辱,立刻就會頂回去,偏偏這個面容陰沉憔悴的戰小七站在自己面前,卻讓他說不出話來。沉默了半天,才慢慢開口,“不成功則成仁,我和劉廣清說了,就是死到最後一個,也要在中午之前把虎望崖給拿下。”
戰子秦似乎是被他鼓舞了精神,憔悴疲憊的臉上突然浮現了一抹和這戰場極不相襯的微笑,突然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拿下虎望崖,你損失多少,我給你補充多少。”
白天齊又是心頭一陣闇火,他的二十四團,戰小七能拿什麼補給他?卻也不能說什麼,戰子秦已經率先步出掩體,“去二十四團,我見一下。”
戰子秦最後把任務交給二十四團是有原因的,他只道自己的第七軍除了作戰經驗,該是無雙的精銳了,他握著最強大的火力,無論如何不該比四哥的第四軍差得太遠。可是幾日打下來,他的兵也拼命,他的兵也頑強,但是同樣的陣地,白天齊的悍然不動,他的卻反覆被敵人突破,只得一次次再花了血本奪回來。日軍轟炸,他的陣地被炸得七零八落,白天齊的陣地上不言聲地在陣地兩側的密林裡隱藏著重機槍,敵機俯衝,兩翼開火,陣地上士兵不畏生死,一同擡槍朝天射擊,硬是逼得日軍飛機狼狽拉高逃逸。同樣是拼命,四哥的兵比他的兵更冷靜,更自信,更強悍。
正午之前,他必須突破九龍口,把戰車團晾出去威嚇住汪家,不然就等於被汪墨涵別死在山谷裡,被迫用自己已然疲憊的步兵抵擋汪墨涵新銳騎兵的攻擊,這樣的攻堅重擔,他想來想去,居然是找不到自己的一個隊伍可以承擔,就連作爲總預備推的九團十團他也不信任,將命令下到了白天齊這裡他才覺得安心。他此刻纔是確實的相信,這可怕的經驗,這種部隊骨子裡隱隱帶出的威風氣質,當真是需要血戰方能獲得,在這個方面,他與四哥確實相差甚遠。
便如此刻站在準備攻擊的二十四團面前,他便有了種說不出的震撼,這種感覺竟是比他在武埡山口看見第四軍破敗的軍旗搶在他前面插上293高地時候更加強烈。
第四軍打得最久,最苦,那些士兵身上灰綠色的軍裝幾乎看不出原來的顏色,看見長官過來,並沒有他所欣賞推崇的那樣跳起來立正並快速集隊。甚至連過來報告的人都行動遲緩,但是整個人羣是沉默而平靜的,就是這種沉默的平靜讓他原本焦躁的心一下子沉靜了下來。
他原本打算鼓舞一下士氣,卻只覺得自己此刻說什麼都不如不說,那些士兵自然是不曉得他和四哥、父親以及東瑾和中央的種種糾結矛盾,但是他們懂得誰是他們的主心骨,那些士兵沉默的目光掃過他,並沒有多少停留,便集中到了白天齊的身上。白天齊的話也極少,那些士兵默默聽著,神色間不見激憤,也不見恐懼,白天齊問他要不要說兩句,他拒絕,他指了指地上那二百頂鋼盔,揮手讓士兵來取。劉廣清第一個過來,取了一個帶在自己腦袋上,戰子秦和他目光一對,卻連往日的輕蔑和憤恨也沒看出,他環視周圍,只想到一個詞,“視死如歸。”
在德國讀書的時候,他步兵科的教官是上次大戰時候的一個步兵團長,只有一隻眼睛,右手也只剩下兩根手指,卻極得學生愛戴。學校裡罕見亞洲學生,教官對他格外嚴格,一次節日,他們統一觀看德國陸軍的閱兵儀式,他見那轟隆隆的鋼鐵巨獸馳過街道,威風凜凜,只覺熱血沸騰,發誓只要能回到國內,必要組建中國第一隻媲美歐美的裝甲軍團。那個德國教官卻甚是不屑,僅剩的那一隻藍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步兵,只有步兵是戰爭最終的靈魂,在最後的時刻,當所有的武器失去了威力,當生死已經到了無法選擇的時候,只有步兵的靈魂是決定勝負最後的力量,勇敢,視死如歸,戰,你來自那樣弱小的國家,你應該關注步兵,步兵,視死如歸的步兵,纔是最值得依靠的力量。”
那時候他只覺得屈辱,認定那德國教官是歧視中國弱小,不能支持強大的裝甲軍團,認定炮兵和裝甲部隊纔是未來軍隊之魂,他從軍官學校畢業,和那德國教官道別,直言二十年後,必做一隻強大的裝甲軍團的指揮官。那教官卻不肯推薦他去裝甲師服役,到校長那裡吵鬧,非要分配他到山地部隊,他只道是自己得罪了此人,纔有這樣的厄運。在山地師裡苦熬了十個月,幾乎是逃一般地去了美國觀摩最新的裝甲作戰模式。期間確實如癡如醉,卻依稀覺得有了一些隱隱的不滿足。各種方式,面對各種情況下,如何完成對敵人的突破,如何與炮兵和步兵的協同,如何中央火力支援下,兩翼進行突破,太過精確,太過技術,太過缺乏激情。也很容易讓人滿足。讓他以爲,戰爭便是如此,你手握重兵,你有精良的裝備,你訓練有素,你必能獲得全勝,當年回來的時候,他要建裝甲團,父親聞之皺眉,羅督軍笑而不言,四哥只是淡然鄙夷,不知道遭遇多少人輕蔑。他不忿到如今纔是明白,他這麼多年,一直有部分真正關鍵的核心沒能弄明白,在兵而不知兵,他縱使如今已然建立了裝甲和航空的軍團,旁人看他,卻依舊是狂荒謬得不值得信任。而這個核心,當真只有血戰之後方能理解。
勇敢,視死如歸。他曾以爲容易,他的第七軍也有不少敢死之士,他還且以爲志同道合肯爲強國夢想奮鬥乃是最高理想,非他的第七軍不能稱國之典範。今日一見才知真正軍力的來源,勇敢不是最高的境界,視死如歸纔是真正勇士的表現,眼前的士兵默默拾取鋼盔帶上,將身上多餘的個人物品小心地放好,再默默地回到隊列中去。視死如歸,便該是如此默然沉靜,這種沉靜的力量,遠比山呼海嘯一般的呼喊更能震懾人心。這樣的虎賁之師,他如何才能駕馭?
177
默然看著白天齊默不作聲地轉身離開,不禁瞇起了眼睛,肩上的傷口隱隱作痛,他猛然掀掉披著的大衣,跟著白天齊一同回到前沿指揮所,當即給韓彪電話,“韓彪,給我集中重炮轟擊虎望崖。我知道不能完全摧毀工事,不要用小口徑的火器,給我用155mm的榴彈炮集中轟擊,炸不死他我也要震暈他。”隨即拿起望遠鏡,目不轉睛地觀察攻擊的情況。
重炮猛轟之後,果然虎望崖上一片平靜,劉廣清戴著鋼盔衝到大半,山上工事中才開始阻擊,劉廣清打了快二十年仗,從未有過如此強大的火力支持,再加上第一輪密集重炮的轟擊,確實讓工事中的汪軍頭暈腦漲,縱使炮火延伸,依舊不能完全發揮戰力,那一個個工事雖然是隱蔽堅固,卻也被他一個個給啃了下來。
畢竟山勢陡峭,進攻依舊緩慢,戰子秦急不可耐,索性來到機炮連,看迫擊炮和步兵炮爲進攻提供火力支持,不耐之下親自操炮,只要看見密集火力點就用步兵炮直射轟擊,對面汪軍也自然知道虎望崖的重要性,一方面不管不顧地往山上調派支援,一方面也是集中火力和這邊對攻,雖然韓彪勉力進行火力壓制,日本人和汪鶴聲依舊瘋了一般地對這邊的阻擊陣地和炮兵陣地進行轟擊。一時之間,炮兵陣地之上不斷落下炮彈,炸飛了的炮兵掩體並著炮手的屍體,被掀起半天高,白天齊跟在戰子秦後面,一把拽住,“七公子,現在不是逞英雄的時候,你下去,此處有我。我向你保證,必定晌午之前拿下虎望崖。”
一發炮彈打在旁邊,氣浪掀得兩人都是搖晃,戰子秦抹了一把臉上的土,合著兩個浮土裡爬出來的炮手將震歪了的步兵炮拖正位置,木然看著白天齊,突然一把推開他,二話不說,衝著旁邊的士兵大喊,”快填彈!標尺五二零。“
白天齊只覺炮響震耳欲聾,不管不顧地衝他大喊,“七公子下去吧,我放腦袋在這裡,必定按時拿下虎望崖。”
戰子秦頭都不回,咬著牙齒望著硝煙中都看不清輪廓的虎望崖,確是語淡如水,“我要你腦袋做什麼?你不要跟著我,要不要支援快說!”
白天齊愕然,“七公子……”
戰子秦頭都不擡,““中午之前務必拿下虎望崖,否則就一同死在這裡吧。”
白天齊看了他半天,隨即咬牙,頭也不回地衝下炮兵陣地,“去,給老子拿一隻衝鋒槍來,老子親自上去。”
華天攔住他,“軍長,不必,劉廣清他拿得下來。”
白天齊身後一指,“你去勸七公子下來!他是在將我們的軍,中午以前,不過半個時辰了!”
汪墨涵騎在馬上,望遠鏡裡遠遠看著武勝關方向一片煙火蒸騰,硝煙瀰漫。刀刻斧鑿一般的面孔隱隱抽動,孟北平伴在他身邊,軍裝釦子咧著,雪白的襯衣已然全部汗透,手裡一根馬鞭不住地搖晃著。“二哥,戰小七能拿下來麼?”
汪墨涵咬緊了牙齒,突然放下望遠鏡,“全軍上馬!”
孟北平猛然抽了一口氣,再看了一眼武勝關的方向,恨恨地用鞭子抽了一下靴子,打馬回頭宣佈命令去了。迎面跑來兩騎,卻是大帥汪鶴聲那邊的副參謀長馬文彬還有那個日本高參山口,看見他就急急說了一通日語,“大帥命令二公子立刻衝擊,決不能放戰家的裝甲軍團出關口。”
孟北平“嗨”了一聲,向著馬文彬,“馬叔,這孫子說什麼呢?”
馬文彬看了一眼山口,趕緊拉馬靠近,“孟賢侄,二公子怎麼還不動手?戰小七那是瘋了,我們的部隊都攪在山裡頭了,你這裡再不動,他的裝甲兵衝出來,我們的後路可就被抄了。”
孟北平還沒張嘴,就聽見汪墨涵的聲音在背後冷冷響起,“北平,列隊,準備衝擊!”
馬文彬這才放下心來,趕緊迎上去,“二公子,如今這戰局全仰仗你了。能不能踏破武勝關,直指東瑾,可就全看你了。”
汪墨涵看他一眼,突然嘴角浮現一絲冷笑,“好,看我的。”
孟北平看著馬文彬和那個日本人離開,又看了看依舊膠著的武勝關方向,不由得恨恨發惱,“他媽的戰小七,怎麼就這麼窩囊!”
孟北平也把目光轉向遠處硝煙蒸騰的武勝關,他們當初佯攻武埡山口,夜襲龍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到了九龍口才停下,一方面是在九龍口遇到戰家武埡山口撤回來的第四軍的拼死抵抗,另外一方面也是接到了汪鶴聲的嚴令,務必等待後續部隊到來才能發動進攻。汪鶴聲是擔心墨涵搶光了他的風頭,更是難以駕馭啊。
打這一仗,原本就是替日本人打的,汪鶴聲引狼入室,日本人的炮兵和空軍難道是白白替你打仗的?聯合參謀部?放屁,他們這裡就一個日軍的顧問都不要!戰家老四在龍城掐死了石海平,逼得日本人無處容身,日本人不得不動,卻讓他們打先鋒?他們如今重軍在外,日本人卻集合了幾乎一個師團的主力在遼城附近,等著他們與戰家拼光了,好黃雀在後呢!汪鶴聲是看不出來?恐怕他是撕下臉要當漢奸了!
“墨涵,我們怎麼辦?”他要汪墨涵一句話,按他的性子,連與汪鶴聲虛與委蛇都不肯,這回部隊都在外頭,也自有擔心身後對日本人不滿的叔叔伯伯,按他說,索性就幹他一場吧。
汪墨涵依舊是閉目不語,看著汪家的步兵在山谷裡和戰家糾結他已是心如油煎了,這都是父親一滴滴血汗凝聚的隊伍,卻是耗在不可能有結果的內亂之中,戰小七那天罵他不肖,他當真是無話可說。二叔要當漢奸,可很多叔叔伯伯不是,他們只是被日本人和二叔鼓動的,要雪三十年前虎狼鋪的前仇,要馬踏繁華東瑾,要取戰鋒項上人頭!他若是此事舉事,就是在這些前方血戰的叔叔伯伯背後捅刀子,他們如何能夠原諒他?可是如果戰子秦先突破了九龍口便是不一樣了。武埡山口一戰,戰子秦的裝甲車儼然成了二叔那隻“嫡系”騎三師的噩夢,貪婪如二叔也是記憶猶新,這回如果不是日本人信誓旦旦說戰子秦的裝甲團不在武勝關,又說可以出動空軍攔截戰子秦的裝甲團的開進,二叔怕也不會觸這個黴頭。
他藉著戰子秦出擊的風頭轉回武埡山口,只要能掐住日軍跟進的步伐,那麼疲兵慘敗的二叔就不在他的話下了。可是這一切都得看戰子秦能不能及時突破九龍口,將裝甲團帶出來和他“決戰”,如果不能,他就只能冒險蠻幹了!
汪墨涵看錶,十二點差一刻,最後十五分鐘,他再給戰小七十五分鐘,否則他就只有孤注一擲了。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留言裡面的話會不會被屏蔽,方形分別代表他媽的和漢奸,漢奸難道也被屏蔽?
178
汪家老太爺是前朝驃騎將軍出身,汪墨涵的父親早年就是先朝派往歐洲留學軍事的學生兵之一,對歐洲尤其是德國的軍事極爲推崇。那年和西北馬家大戰之後,父親堅持要他與孟北平去德國留學。
他和孟北平留學到第二年的時候,有一天突然得知比他們低一個年級又來了一箇中國的學生,孟北平打聽完回來笑著對他說,“你道是誰?是戰家老幺,反正我書是讀不下去了,不然我弄死他回國去算了。”
汪家和東瑾戰家也算世仇,他一笑拍打孟北平,“你敢沒讀完就回去?小心你家老爺子削你。”
孟北平是註定要留級的,發狠道,“你過年就回國了,難道留我一個人在這裡?門都沒有!”於是便去找戰子秦的麻煩。那天三人約在學校後面的一個捲心菜田邊,自然是不能用槍,孟北平在哪裡打架都沒有輸過,軍中歷練了七八年,身上的刀疤可能比那個姓戰的小白臉見過的刀子還多,並沒怎麼把戰子秦放在眼裡,結果剛一上去便被戰子秦使了個陰招,一下子扯脫了肩膀。他上去幫忙,只見那姓戰的小子發狠,捱到死也把他往田裡拖,兩個人滾得跟泥豬一般,他纔算把那小子制住,戰子秦卻看他冷笑,“嘿,你動手啊。就你們現在這個模樣,回去明天跑得了?”
他愕然,孟北平已是罵了出來,“你小子真賤!”那邊德國農夫已是看見他們糟蹋了捲心菜,揮舞著拳頭追了過來,戰子秦吐了口泥,“給錢吧,我沒想著回去,錢都沒在身上。”
於是他掏錢給了那農夫,三個人到鎮上尋了個小旅店要了熱水洗澡,學校裡規矩甚嚴,平時都是冷水沐浴,這大桶熱水洗得三人極是愜意。孟北平脫臼,上上去也就罷了,三個人中卻是戰子秦傷得最重,唧唧歪歪地不像個男人。
孟北平諷刺,“這時候熊包了?知道打不過還敢來,你小子膽子倒不小。”
戰子秦嗤笑,“我老子說了,打架是混帳,打不贏更混帳,不敢應戰最混帳。你們汪家的戰貼我豈敢不接?”
孟北平仰天長嘆,欲哭無淚,“打架?你小子這麼不經打,手卻這樣黑,哪學的?”汪家孟家都是先朝遺老,家裡規矩極嚴,軍中也是規整,他們身上的功夫都有教頭傳授,況且兩人從小軍中長大,也算是久經戰陣了,戰家汪家卻是地方軍閥,規矩自然比不上,二十多年也不曾打仗,聽這小子說話,本事竟是學校裡和人打架練的,怎麼不叫他們感慨。
戰子秦搖頭,“和幾個朋友學的,這是拼命的功夫。”突然咧著裂開的嘴笑了,“我們方纔拼命過了,如今又這樣坦誠相見泡一個桶裡,是不是也可以不計前仇了?”
孟北平當即大笑起來,“不打不相識,你小子有意思。”
從此孟北平不再提要逃學和他一同回國的事情,孟北平從小不是讀書材料,第一年全靠他幫忙作弊才能過關,這一年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畢業的,只想著戰子秦低他一屆,又沒有學過德語,正是可以做伴,結果沒過兩個月就極其鬱悶地從舞會上回來說,戰家小七都能用德語在舞會上勾搭德國女人了。
果然一年過後,戰子秦跳級與他一同畢業,卻被分配到了山地師,那裡訓練極其嚴苛暴虐,一直到回國兩人都未曾見過,聽聞他又去美國學習裝甲戰術,不覺替他惋惜。學什麼裝甲,對當今之中國,裝甲不啻於空中樓閣,他老子如此不待見他,那裡肯聽他的進行裝甲建設?
之後七八年,他和孟北平與戰子秦只是偶爾音訊,直到去年孟北平去“談判“纔是又能相見,戰子秦戴著孟北平去瞧了已具規模的裝甲兵團,還囑咐孟北平不要擋他的“槍口”,他雖然不信戰小七當真有這個本事,還是把在武埡山口練兵的機會扔給了一心想攏住人心的二叔,那一仗,戰小七勝得漂亮,當真是將炮兵和裝甲兵的威勢全然發揮了出來,就在那一刻他下定了決心,戰小七能在夾縫裡把事情辦成,他就必定能把遼城的天給翻過來!
他回國前夕,父親驟亡,二叔被推到了大帥的位置之上,父親生前身邊最得用的幕僚方先生當年就曾經評價過二叔志大才疏,心狠手辣。果然父親驟死,他立刻動手換了帥府裡的人,將方先生關在房內活活燒死。如果不是玉姝偷偷給他電報,他壓根就不會立刻知道父親驟亡的消息,也許也遭了他的毒手。
他自有擁戴的人,二叔的兒子們又都不如他,只要他在,少不得將來會有人逼著二叔把位子還回來。二叔要穩住位子,就得拉外援,他畢竟年輕,老將們都不會願意太大的變故,就在這明面子的平靜下,二叔開始和日本人火熱起來。
當年護軍逼先帝退位建立共和,父親是保皇的先鋒,幾次血戰都大傷元氣,恰逢日本人在境內開礦,便有協議,以採礦權換取日本人的武器裝備,就這一舉便被舉國上下罵作漢奸多年,父親一方面覺得日本人開礦修路給錢,是再便宜沒有的事情,一方面也覺得日本人並不是什麼好東西,一直不讓日本人蔘與軍政事務,對這個漢奸之名父親年邁之後依舊覺得冤枉,不時與他說,“涵兒,報上不是罵我們無恥嗎?等時機到了,我們就當真無恥一次,什麼合約條款全然不要,你給我把日本人趕出去,我們好好洗刷一番名聲!”日本人再三要求建立特別居住區他一律拒絕了,不管那些親日的官員怎麼說,都是寸土不讓。
可二叔卻全變了,變得連一向息事寧人的母親都受不了的地步,先是取了日本司令官的侄女,緊接著又是一系列的改革,軍中,政府裡到處都是日本人的影子,蒼蠅一般的讓人討厭。武埡山口二十年不曾和戰家較量過了,也是日本人一鼓動就要打。他是無所謂,打吧,讓他看看二叔能有多大的能耐,果然二叔在戰家老四手裡沒討到便宜,又被戰子秦狠狠收拾了一頓,當真是老實了一段時間。若不是這回日本人下了血本誘惑,貪婪如二叔也是不肯動手的。
東瑾的誘惑太大,西邊日本人沒能通過石海平更進一步,反而被戰子楚逼得山窮水盡。孤注一擲,只能從他們這邊動手,就想直搗東瑾腹地。
東瑾,父親的夢想,可那也是中國人的地方,二叔以爲佔了就是自己的?日本人下那麼大的力氣幫你,是爲你佔地盤來了?貪婪!漢奸就是這樣煉成的。他是立定主意要和二叔動手了。但是東瑾這樣大一塊蛋糕擺在飢渴了二十多年的叔叔伯伯面前,不讓吃是不可能的。所有人都認爲不管日本人攙合不攙合,這是南進的大好機會,不動手都對不住祖宗。要想和二叔清算,他不能犯了衆怒,於是他動手打了第一陣。
二叔是個老狐貍,在戰子秦手裡吃了虧,也學得謹慎了,知道跟在他後面看個究竟。看他得手才義無反顧地衝殺了上去,他樂得以修整爲名退下來看著,他壓根不想和戰小七硬拼,那隻裝甲部隊,是他騎兵的剋星,他卻也不得不這樣看著,等著叔叔伯伯們跟著二叔在戰家手裡撞個頭破血流,然後纔可能靜下心來聽自己的安排,沒想到,這些老混蛋還非得拉他下水不可。
“該是世侄出手的機會了。”
“世侄不愧是老大帥的傳人,武埡山口一戰聲東擊西,打得戰家找不到北,如今該當再取全勝。”
“我們和戰家二十年的舊賬,可要今天清算了。”
二叔是個厲害的,也許也有日本人在裡面,他們要把他也拉成他們一夥,就和逼他娶那個日本女人一樣,要逼他做漢奸。他倒是要和他們算一算這些年的總帳。父親的名頭,今日總要替他清洗乾淨。
因此他給戰子秦打電話,他知道如果中午自己進攻之前戰子秦不能掌握武勝關,那麼他就必須當真和他兵戎相見,也許就這樣突破過去奪了東瑾也不一定,若是那樣依著日本人的貪婪,必定是要將東瑾吃吞入肚,父親在天之靈若有知,必定是不得安寧。而且他要再收拾他們,必定要費一番手段,但是他如今被那些暈了頭的叔叔伯伯逼到了眼前,卻是說不出不戰的話來。除非戰子秦率先攻擊出來,用他的裝甲軍團給他們一個威嚇,不然他要回師絕不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其實也可以說不是番外,話裡話外都可以
179
作者有話要說:一般說來都是媽媽喜歡兒子,爸爸喜歡女兒,現在越來越多的媽媽喜歡生女兒了,呵呵,看來還是女兒比較吃香啊 這邊汪鶴聲正等得焦心,心裡將那個跋扈冷酷的侄子罵了不下千次,突然聽見天際一片熟悉的喊殺聲如滾雷翻騰,震得腳底都隱隱發顫,卻是長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是動手了,老二是想看著我耗完老本啊。”
回頭看向日本炮兵聯隊的佐藤大佐,“還請加強炮兵支援,戰家的炮火一直猛烈……”
話音未落,就聽見馬文彬驚叫,“不好!大帥,快讓二公子退回來。虎望崖丟了!”
汪鶴聲猛然回頭,端起望遠鏡就看見武勝關山口的煙塵裡涌出一列巨大的鋼鐵巨獸,鮮紅的火舌噴出,彷彿直接就舔在了他的心上。
佐藤太郎放下望遠鏡,“巴嘎,中國人的坦克。”伸手就抓桌上的電話,馬文彬聽他說話的意思是要調炮兵進行攔截,不由得大驚,“佐藤大佐,不可,騎兵一旦啓動就難以掉頭,您這一開炮,我們汪家的精銳可就全完了。”回頭看向汪鶴聲,“大帥,二公子的九師、十師可是您哥哥的心血所凝。不能這樣毀了啊。”
佐藤太郎已是不耐,“你的軍人的不是,時間關鍵,騎兵!落後了!”
一巴掌推開馬文彬,就要打電話,馬文彬看向汪鶴聲,只見他低著頭,似乎是根本沒有聽見或者是看見這一幕一般,不由得驚痛難耐,“大帥,您當真狠得下心?那是您的親侄子,是老大帥的親軍啊!”
汪鶴聲不說話,馬文彬徹底失望,呆呆地看著那馬匹奔騰而去留下的滾滾煙塵,猛然大淚磅礴,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佐藤的炮兵正待集中火力轟擊戰子秦的坦克分隊,頭上就有飛機飛過,轟隆隆地扔下炮彈過來,他仰頭大罵了一番自己人炸自己人,卻是根本沒有注意到飛機雖然是日本的,但是卻不是配給他們的第十一飛行聯隊,而是汪墨涵掌握的那隻八機轟炸分隊。曾經在武埡山口一戰中小試身手,這一次卻由於日軍的參戰而一直留在後方,這一下子突入戰陣,日本空軍雷達看見以爲是自己飛機,壓根沒想到他們一舉將日軍的幾個炮兵陣地一舉炸平,等日本人反應過來的時候,飛機早飛到戰家那邊去了。
這邊戰場之上卻沒有人注意到這些,只是聽著自己身後不斷爆炸,前方戰子秦的坦克裝甲車轟隆隆迎面而來,卻是沒有炮兵攔截。總算汪墨涵的鐵騎訓練有素,前鋒看見戰家坦克立刻兩分後退,隊形潮水一般散開,掉頭往自己陣地這邊退回,戰家那邊大炮開始轟鳴,頓時將山口轟得煙塵一片,隨即不再追擊汪墨涵,而是猛然衝向汪鶴聲的陣地,隆隆履帶作響,將汪鶴聲的步兵碾得七零八落。後續步兵隨即跟上,一舉突破汪軍防線,一直追到武埡山口,兩邊才扎住了陣腳。
汪鶴聲奔逃得連參謀人員都丟掉了,狼狽已極地回到自己的這邊,回過神來查看損失,當真是心痛得幾乎要暈厥過去,憤然詢問汪墨涵去了哪裡。卻是有人過來耳語,他只聽一下便面色蒼白,頹然跌坐在椅子上。
翌日東瑾日報頭條,汪家內訌,汪墨涵囚禁其叔執掌遼城大權。戰子秦站在武埡山口俯視對面汪家的陣地,志得意滿,不由得回頭大笑,“魏雄,你說我這個忙幫得大不大,若不是看在我二哥幫我解決了日本人的炮兵的份子上,我非再追過去八十里,把陣地頂到他老家不可。”
魏雄搖頭,“你和他倒是有默契,說來他更該感謝你讓韓彪標尺退後一格,那些炮彈都落在他的馬屁股後面,不然他先去見了他老子,哪裡有手整治他二叔呢。”
戰子秦笑著跳下巖石,“這就叫心有靈犀一點通,他和我說這一句,我就知道他想做什麼。他這輩子是欠定我的了,做了汪墨涵的債主,我是穩賺不賠的。”
兩個人都是大笑,魏雄糾著他的肩膀,“怎麼?想回去了吧,怕是還不能夠,你父親躺在醫院裡,這裡這麼大一攤子事情,我可不能替你頂下來。“
戰子秦慢慢冷下臉來,很是無奈,想著四哥怕正在日夜兼程地往東瑾趕,不由得慢慢地搖了搖頭,“你給東瑾打電話,讓他們趕緊將夏月送到清江去。”
這一年東瑾的冬天格外熱烈,先是四公子在西連戰連捷,一舉攻克龍城,將石海平趕入了蒙山,又與日本人血戰,將日本人和石海平的殘部趕到了羅河西岸。北邊七公子的大勝更是不可思議,不僅一舉收復武埡山口,更是殲滅了汪鶴聲的主力萬餘人,逼得汪家叔侄內訌,換了江山。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的勝利。東瑾上下都歡騰了,若是四公子那裡還是集全國之軍力以對抗日軍侵華之陰謀的話,那麼七公子這邊的大勝更是讓人驚喜得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的好。畢竟是二十年的血仇,畢竟是反敗爲勝,擊潰了不可一世的汪家騎兵,縱使有人看出最後一仗汪家騎兵退得有些蹊蹺,戰子秦的攻擊也過於順利,卻也沒人敢說什麼。畢竟這是東瑾最最需要的好消息。
夏月感覺自己是最最爲這個消息高興的人,她現在吃什麼都不噁心了,卻還是睡不著覺,因爲她太興奮了,快樂的快要瘋掉了。董平拿著戰子秦從前線給她捎回來的戰利品跟著芝琦從外面進來就是看見她站在窗戶前面拿著一張報紙,對著根本還看不出形狀的肚子自言自語,“寶寶,你知道嗎?報紙在表揚你爸爸啊。你爸爸打了勝仗了,奇怪嗎?你爸爸居然打了個大勝仗啊。”董平差點沒有撅倒在地上,對著宋芝琦翻著白眼倒抽了一口涼氣,真不知道七公子聽見了會做何感想。
將手裡的軍刀,馬鞭子什麼的放到一邊,看見夏月又站到她和戰子秦結婚時候的照片面前站住繼續和孩子說話,“寶寶你看這就是你爸爸,他平時衣服上有個摺子都不肯穿,毛病可多了,居然血裡泥裡的打仗啊,是不是還挺帥的?”
董平小聲和宋芝琦說,“宋姐,你說待會大夫過來,要不要給夫人看看這裡。”指了指腦袋,宋芝琦打他一巴掌,“胡說,小心你三哥回來削你。”看董平笑著跑遠了,才趕緊把夏月摁回椅子上,“你當真高興傻了,都轉悠一早上了。來看七公子都給他兒子帶什麼回來了。”
夏月好奇地打量著,日本軍刀,鑲著珠寶的馬刀,銀子的馬鐙子,鎦金的牛筋馬鞭子。突然惡作劇地笑了起來,宋芝琦奇怪道,“你又怎麼了?”
夏月倒在沙發上咯咯地傻笑,突然抱住靠墊緊緊摟在懷裡,“我決定要生一個女兒,讓這些都見鬼去吧。”
宋芝琦呆了一呆,也是笑了起來。
兩個人正說笑著,突然聽見下面又有響動,一會兒就聽見皮靴作響的聲音,房門打開,卻是方軍皺著眉頭進來。“夫人,最近城裡不安靜,我看先接你去馬場住一段?”
夏月皺眉,不太平?想起來方軍和董震一樣對柳絮她們的那些遊行集會異常不屑,不由得也就釋然,“不過是遊行而已,有人藉機哄搶一下,還能衝到這裡來不成?我不走,懶得動。”
宋芝琦卻是知道方軍也是最懶得管夏月事情的人,這樣突然跑過來說搬家的事情,絕非只是市面上出現了混亂這樣簡單。更何況當初兵危戰險的時候市面上都不見這樣的混亂,偏得勝之後出現,也十分不正常。不由得也拉住夏月奉勸,“夫人,方軍也是爲你安全著想,不如出城吧,那裡也清淨不是?”
夏月其實是個愛熱鬧的,雖然激情有限,又懷著孩子,但是也很願意日日都能看見新奇事情,更何況戰子秦回來肯定也是在城裡忙,壓根不可能到馬場那邊去陪她,因此十分不願意走。但是看方軍和芝琦的臉色,似乎是有什麼事情讓他們已經做了決定,也就只得嘆氣,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連同戰子秦底下的人也都一個個把她當傻子一樣,要不是肚子裡有孩子,她非要小小造反一下不可。
看芝琦叫了趙媽過來給她收拾東西,心裡嘆息,就是造反也得戰子秦回來,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回來呢?這回讓她搬到馬場去又是爲了什麼?是他的指示麼?想想他好像有兩日未曾打過電話了,又免不了有些氣憤,這不都打完了嗎?怎麼還忙得影子都不見?
正收拾著,突然羅菁的電話過來,她剛要接,就看見方軍攔在面前,“夫人,羅小姐那裡的電話以後都是芝琦接好了。”
夏月挑眉,“爲什麼?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
方軍有些不耐,“等七公子跟您解釋好了。我還有事情,怕是不能細講。”給芝琦打了個眼色,匆匆離去了。
芝琦接了電話上來,看夏月皺著眉坐在沙發上沉思,不由得搖了搖頭,走過去拿走她手裡的那把軍刀,看著她的眼睛依舊跟著那刀子走,不由得安慰道,“你不是說要生女孩子,還看這刀刀槍槍的做什麼?”
夏月又撿起那把極精緻的小左輪手槍,輕輕撥動轉輪,“男孩女孩都是一樣,高興的日子總是那樣短。”
宋芝琦知道她已然明白了緣由,心裡嘆息,這個夏月爲什麼不是真傻一點纔好?七公子這件事情辦下來,鐵定的衆叛親離,可是爲什麼不索性把她接回清江去?
“寶貝,你怎麼還在東瑾?”
“……”夏月情緒不佳,不願意和他說這個,默默地眨眼,“我今天稱體重了,居然中了十斤,速度好驚人啊。”
戰子秦笑了一下,“你不重才嚇人好不好,不是你胖,是你肚子裡的兒子在長大。”
夏月想起早上的笑話,惡毒地哼了一聲,“什麼兒子?你少把那些刀啊槍啊的往家裡拿,我已經決定了,這個要生女兒。”
原以爲戰子秦要吃癟,沒想到那邊笑得極其開心,“好啊。我喜歡女孩子,不知道將來生下來是不是比媽媽還要漂亮,我都等不及了。”
夏月鬱悶,“生下女孩歸我,你沒份。”
戰子秦佯裝鬱悶,“女兒歸我,下次生兒子歸你好不?”
夏月啐他,“你想得美!”這個人,什麼時候她能吵贏他?
“寶貝,明天和方軍說,趕緊去清江。”她正沉浸在甜蜜中,那邊卻突然開口吩咐,她心裡一沉,“必須走嗎?”
“必須走,走了我比較安心。”雖然有父親在,她不會有什麼事情,但是防不住四哥手下有人狗極了跳牆。另外也不願意她看到即將發生的一切。
夏月有點爲難,“現在走,似乎要和你父母打個招呼比較好。”
戰子秦也覺得有些棘手,如果夏月突然離開,父親很可能就會懷疑他是有意要避開和四哥的迴歸,可能就會把疑心他要動手腳,但是讓夏月留在東瑾,把寶壓在父親對自己未出世孩子的感情上,他既不敢也不甘。想了想,“月,還是回清江吧。母親那裡我去打招呼。”
夏月突然覺得緊張,多日不曾噁心了,突然一陣反胃,“秦,真的必須這樣嗎?”
戰子秦沉默,和四哥的糾結,便彷彿他心底裡的一個傷口,經年累月反覆摩擦刺激,他以爲早歷練得沒了任何感覺,偏她這一聲,便輕輕巧巧地挑開了那痂皮,露出學容模糊的嫩肉來,心裡一陣焦躁,“聽話。回清江去。”
夏月無語,默默地放下了電話。她什麼都不想知道,可是似乎心裡一切都很明白,她離開東瑾到清江去也沒有用,她心裡知道得很清楚,他們不可能再如之前那樣幸福,她要與他一起承擔這種心裡的痛楚,一輩子再不能平靜。
180
龍城號稱天險,石海平敢於屢戰屢敗依舊死不認輸,就是認定戰子楚拿他的天險沒有辦法,也是認定身後的中央軍決不會出手。結果是他錯得厲害,戰子楚手下的人雖然心不齊,但是收拾他的心都還是有的,更何況他怎麼也想不到孟北會突出奇招,用羊皮筏子裝滿炸藥順流而下炸塌了飛雲渡兩邊的土山,將羅河堵死,水位上升,立刻倒灌入龍城。只淹了不過兩日日,城中水位便上漲沒腰,天寒地凍之下,很多地方就結成冰凌,根本不能通行,不論是百姓還是軍人,一律蹲在房頂上度日,戰子楚再全力攻城,只第一輪攻擊,便突破了西門,部隊入城,除了石海平帶著幾個隨從親信逃出了城,其餘的部隊根本沒有了戰意,輕易就繳槍投降了。
戰子楚自然不會輕易放過石海平,派人一直將他追到了羅河上游,才擊斃在河灘之上,日本人見其勢盛,壓根沒敢出湖都與戰子楚對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戰子楚的兵馬開到羅河邊上駐紮,這樣一來,中央軍在左,戰子楚在右,形成兩個互爲支撐犄角,日本的清口聯隊龜縮於湖都,再不敢輕易難犯了。至此西南征討大漢奸石海平一役算是取得了全勝,戰子楚終於可以得勝回朝了。
他這一勝著急的有兩個人,一個是戰子秦在武勝關天天被日本人的飛機炸得沒有了脾氣,略有不慎就會死無葬身之地,自然是動彈不得。更著急的便是湯劍琛,以及替下湯劍琛,暗中總掌東瑾改革事務的張秋田。湯劍琛自從被張秋田“監督”起來之後,便知道東瑾的事情決難善了,戰子秦在前線,沒有一個好消息,他每日裡憂心如焚,一則怕日本人攻破東瑾防線,二則便怕戰子楚這邊戰事結束,又有和孟北的密議,自然會火速回東瑾搶佔先機。藉機給戰子秦後背一刀,再借著與孟北的聯盟徹底和和中央翻臉。
總算戰子秦及時打了個大勝仗,穩定住了東瑾的人心,他依舊沒有一點高興的情緒,他知道這個時候張秋田等了好幾個月,就要在東瑾動手了。
推開窗戶,窗外是一片的明媚陽光,卻是生冷刺骨,不由得長吸了一口氣,回顧這一年多來,他當真是爲東瑾費盡了心血,而如今卻只剩下了無能爲力的旁觀。
戰子楚固然是孤注一擲的狠絕,聯合孟北宣佈獨立自然是不能順應潮流,但是他如今是抗日的英雄,依舊是聯軍的總指揮,而日本人雖然沒有擺開架式,但是依舊是重兵囤積於湖都,隨時都可能再次發難。這個時候對他動手,又使用這樣的手段,未免太……
“總長,張專員來了。“
他的思緒被打斷,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頭,張秋田這個人於他就彷彿一條螞蟥那樣討厭,卻是不知道他這個時候來,是有什麼要務。
隨著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張秋田和龐南生一同進來,笑嘻嘻地和他寒暄,他心裡不耐,按耐著性子隨手一讓,“兩位請坐,還有什麼吩咐,就請直說。”
龐南生卻不像張秋田那樣會裝模作樣,他早就沒把湯劍琛放在眼裡,偏張秋田是做慣了謹慎人的,不願意得罪這個世家出身的過氣的總長,行動之前還是非要過來知會一聲。當下皮笑肉不笑地拿出份行動方案遞了過去,“總長請看。”
湯劍琛接過來,隨意一翻,頓時變了臉色,“怎麼這樣辦?”
張秋田無奈地搖頭,“戰家老七依舊是避不見面,看來是壓根不想和我們合作,總統的指令,不要管他,我們先將東瑾拿到手,到時侯他的物資補給還有老子媳婦全掐在我們手裡,他不談也得和我們談了。”
湯劍琛啪地一聲將那文件扔在茶幾上,看著兩人混不在意的臉,不由得怒火上衝,“這是總統的命令還是你們自作主張?”
張秋田和龐南生對視一眼,抓起被子,吹了吹,“當然是總統的意思,我們這些人不就是給總統跑腿的嗎?啊?”
湯劍琛凝神打量著他的表情,漸漸冷下臉來,輕輕抽動了一下嘴角,“秘密逮捕戰子楚是一回事,將來說開了,我們有他和孟北要脫離政府,另立中央的證據,不會有人說我們什麼。但是拘禁戰督軍,控制東瑾卻是什麼說法?”
龐南生不耐煩,“湯總長想得太多了吧,戰家牴觸中央整改,連總司令的認命也敢拒不接受,放在以前,就已經是造反了,還需要什麼說法?”
張秋田看湯劍琛冷笑,知道龐南生說的根本沒能說服這個榆木腦袋的大少爺,不願意直接駁斥這個總長婦人之仁,笑嘻嘻地接口,“戰子楚的事情,也許戰老督軍是不清楚,但是戰子楚是他認定的繼承人,是他最看中的兒子,我們逮捕了他,總長怎麼就肯定戰督軍不會意氣用事?這是以防萬一。”
“那還有戰子秦呢?他就等著他哥哥敗露的時候好徹底奪權,你們打算拿他怎麼辦?”
“戰七公子是個明白人,情勢變了,他該知道該找誰談。”
湯劍琛看著他癡肥的臉上精光閃爍的黑豆眼,不由得一陣厭惡,“戰子秦會談判?我給他的條件比你們優厚得多的時候,他都不肯談,你們認爲他如今手握重兵會肯談?”
“他父親還有親親的寶貝老婆都在我們手裡,補給也全靠東瑾,他能拿我們怎麼辦?唯一的辦法就是和我們談判。”
“你們不怕他過河拆橋?”戰子秦是什麼人?和戰子秦談判?非讓這些小人死無葬身之地不可。
“這就是我們和湯總長辦事方法的不同了。”龐南生突然閒閒開口,“戰子楚和戰子秦哪一個都不會甘心接受中央的處理的,這樣的人,怎麼能留?東瑾留戰老督軍震震局面就足夠了。”
湯劍琛瞳孔收緊,半天沒有說出話來,良久才慢慢開口,“他們兄弟兩個一南一北,剛剛打完日本人,東瑾如今是全國抗日的中心,你們這樣辦,不怕天下悠悠之口?”
張秋田笑瞇瞇地放下杯子,“唉,這話怎麼說呢?如今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湯總長在東瑾呆了一年多,也沒讓天下悠悠之口變個口風,兄弟只好硬來了。”慢慢站起身來, “事情都和湯總長報備完了,兄弟這就先回去準備。”
看湯劍琛沉著臉坐在那裡,不由得和龐南生對視,輕蔑一笑,“湯總長畢竟對東瑾熟悉,到時侯還得湯總長出面來穩定秩序。先拜託了,哈哈。”
湯劍琛只覺得心底一陣陣激憤翻滾,噁心得只想吐了出來,看兩人出了大廳,才抓起茶杯,嘭地一聲摔碎在地上,這羣王八蛋,幹這樣人神共憤的事情,還要找他來背黑鍋。冷靜些許纔想到,這不用說也是總統的授意,他只覺得心灰意冷,原本以爲是得遇志同道合之領袖,可做一翻驚天動地的事業,沒想居然是這樣一個下場,湯家算是被總統給徹底算計了。
作者有話要說:噔噔噔登,我開始寫轉折了
181
戰子楚前線大勝之後,快速整頓了部隊,但是隨即就傳來了戰子秦收復武埡山口的消息,不管怎麼說,汪家雖然實力未曾大損,但是戰線已然回覆到了最初的位置,武埡山口的天險又回到了戰家的手裡,戰子秦如果願意,很可以回到東瑾城裡和他一較高下。但是他心裡清楚,戰子秦此刻不會回來,一是他面前汪家的威脅沒有盡去,二是他就算此刻回來又能拿自己怎樣?他和孟北已然扼住了橫穿全國的交通要津,拋開前敵總指揮的名聲,他回頭就會從父親手裡順理成章地接下總司令,改旗易幟,重申先總統遺志,撇開當今政府的虛僞面具,實行兵諫,到時侯一切皆是他的掌握,誰能奈得他何?
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趕快回到東瑾,趕緊見到父親,在一切瞞不住之前,從父親手裡得到總司令的任命以及確認。賀青陽是小七的人,他察覺得有些晚,而且不相信只有他這一個,因此自己和孟北的聯盟不可能瞞得住小七的耳目,中央政府那邊的眼線更是不可能不清楚,只不過他手握重兵,又是軍心所向,沒有人能奈何得了他就是了。
所以他和孟北思慮再三,終於是選了最險也最快的辦法解決掉了石海平和日本人,軍隊交給孟北,他火速坐了專列就往東瑾走來。
一路上專列兩側都是精兵護衛,連站的騎兵警戒,所有站點都是龍飛臨時決定停靠添加燃料食水,一路飛馳到了天蒼他纔算長長出了一口氣。天蒼是戰鋒的得意門生黃搏勘的新編十六旅的駐地,戰鋒當初讓黃搏勘駐守此處,就是爲了策應他的後方,戰子秦前方最苦的時候也不曾動用過,到了他這裡,總算是安全了。
天蒼車站因爲戰子楚的專列的到來而宿衛森嚴,黃搏勘一身戎裝站在站臺上,腳尖塔塔地拍打著水泥地板,看著因爲雨霧而拉得長長的,變了形狀的光影,不由得心裡百感交際,不知道待會要怎麼和這個多日未曾見過的四公子說話纔好。
四公子是老爺子心屬之繼承人他是清楚的,他自己心裡就是一百個服氣,可是瞞著老爺子弄出這麼大一樁事情來,未免太過讓人詫異了吧。他看了一眼臉色冷凝到蒼白的賀青陽,不由得揉了揉有些凍得發僵的鼻尖。“賀參謀,待會你可要一同去見見四公子?”
賀青陽抿了抿嘴,漆黑深沉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我聽黃旅長的安排。”
這個賀青陽是七公子的人,這誰能想得到呢?當初四公子突然安排他到自己這裡來,自己還著實氣憤了一把,以爲是四公子信不過他,派了御前侍衛前來當監督,沒想壓根不是這麼回事,感情是覺得這個小子不地道,故意撇開了他。這個賀青陽在自己這裡一貫也是沉默老實的,當真本本分分地“學習軍事”,規矩得一個苦行僧似的,唯獨前日裡突然深夜造訪,說了一番讓他大驚失色的話來。
賀青陽直言四公子已經計劃易幟脫離中央,此行回東瑾要拉老爺子下水風險極大,要自己勸四公子慎行。他當時半天沒有回過神來,隔壁院子裡住的就是一個突如其來的中央慰問團,四公子要脫離中央?那麼這些人是來做什麼的?
轉頭又看了看那個代表團的樑團長,只見猴子一樣的一個人,面容枯瘦,卻是一張笑臉,怎麼看都是一個坐辦公室的老學究,據說是姜大帥身邊呆了多年的一個老侍從出身,在自己的逼問之下,坦言是來“勸”四公子不要一意孤行的。
他給恩師戰鋒打了電話,戰鋒驚駭過度,險些暈了過去,嚴令他務必將戰子楚安全送回東瑾,決不可讓他在路上下達脫離中央的命令,看來是一是對四公子的決定吃驚;二是也並不同意。那麼關於這個中央慰問團,都說姜大帥是先總統身邊最親近之人,先總統創下的統一局面在他心中乃是決不可觸碰的聖地,這樣派遣親近之人過來勸誡,說的上是很給東瑾面子了,若不讓見怕是不好。因此這次並沒有叫上旁人,只是慰問團的樑團長並一個隨從副官一同與他來見戰子楚,旁的人都留在旅部了。
再看了看手錶,列車準點,不過五分鐘就到,那個樑團長神色之間卻已見焦躁,不由得開口,“樑團長不用著急,現在西線戰事平靜,四公子的車子必定是準點的。”
那個樑團長呼出長長一團水汽,仰頭看天,“但願如此!”
賀青陽銳利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樑團長和他那個身材細長的隨從,依稀覺得不對,卻又說不出什麼來,只允許這個樑團長帶一個隨從副官,那麼帶個高手也屬平常。看那個樑團長走路,卻是平常的很,唯獨手指上的繭子看得出,是用槍的高手。他親自搜了兩人身上,別說是槍,就是金屬的東西都沒有一塊,有龍飛在,決不會讓戰子楚有事。四公子這回的決定當真是石破天驚,中央政府會是怎樣實未可知啊……
一聲汽笛聲響,戰子楚的專列鑽過濃濃的白霧,開始出現在衆人面前,黃搏勘重重呵了一口氣,撇了一眼賀青陽開始準備登車,戰子楚依舊是老命令,他不下車,添加燃料食水就走,他是受了戰鋒嚴令的,非得見了四公子不可。
賀青陽再看了一眼兩位中央軍的長官,總覺得心裡不對,看著黃搏勘帶著他們上了車,心裡還是不放心,離開幾步還是跟了上去。
到了戰子楚的包廂門口,眼見著他們進了包廂,卻是龍飛開門出來,看見他站在門口,合上門就迎了出來,“黃搏勘對你不錯,都上校了,團長?”
賀青陽不說話,龍飛哼了一聲,掏出煙來,“想知道里面說什麼?你現在是什麼身份?越界了吧?”
賀青陽眼睛看向別處,“龍兄……”
龍飛止住他,“別,我們各爲其主,今天還沒到算賬的那一天呢!”
賀青陽低下了頭,“龍兄,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你若是能勸,還是勸勸四公子吧。別冒天下之大不諱了。”
龍飛臉上抽動兩次,“勸?都是你家主子勸的,一邊刀子逼著,一邊來勸,你肯聽?”菸頭扔到地上,碾滅,“賀青陽,旁人來做說客我還能給他個臉,你麼!省省吧!”
賀青陽抿緊了嘴脣,“我今天來,也就是能見見龍兄你,沒想四公子能見我,也不是七公子讓我來的。”頓了一頓,“四公子這樣急著趕回去,不就是因爲七公子如今在西北前線不能回來麼,我來勸只想和四公子說一句。“看了一眼緊閉的包廂門,慢慢回過頭來,“七公子不在卻依舊有人盯著他呢。”
龍飛眼皮一跳,看著賀青陽轉身離去,不由得咬緊了牙齒,除了戰小七還有誰?不就是湯劍琛麼?身後的中央軍有孟北給盯著,只要進了東瑾城,見了老爺子,還怕他們?四公子把東瑾留給戰小七,就是讓戰小七和他們鬥,除非戰小七和中央軍的人同流合污,不然誰能把他們怎麼樣?
正想著,突然一聲巨響,隨即一陣氣浪將身後包廂的門一下子衝開,直撞到他身上一下子把他撞翻在地上。他只覺得一陣爆炸一般的壓力只衝胸口,一口氣上不來,眼前就黑了下去。突然有人拎了他的胳膊將他從門板下拖出來,“龍兄,龍飛…….”隨即又扔下她,急匆匆地走了。
龍飛暈暈乎乎地爬起來,只覺得天暈地轉,口鼻中熱熱的,嘴裡又鹹又腥,踉蹌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形,跌跌撞撞地往包廂裡面走,只見賀青陽跪在地上懷裡抱著一個人。他撲過去,一把推開賀青陽,將那人搶到自己懷裡,只看了一眼就哭了起來,“四公子…...”
182
子楚,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嗎?你爲什麼從來都不曾和我提過?或者是你覺得根本沒有必要和我提。這一點上你和你弟弟當真是一家人,夏月也什麼都不知道,她又懷了孩子,每天都去教堂替你弟弟和父親祈禱,我有的時候也會跟她同去,可我想她更多祈禱的是你們兄弟父子不要出現那刀兵相見的那一天。
國家統一,是多少人用鮮血和夢想塑造出來的一個局面,就是汪家一直不聽中央號令也不曾提出過自立中央。孟北和你,如今是天下衆矢之的,你以爲你能得到你想要的自由嗎?子楚你知道嗎?你父親一聽說這個消息就犯了病,你該能想象得到那個可怕的情景,難道沒有想到會這樣?
我想我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對你說一個不字,但是我真的很是擔心將要發生的一切,我不願意看見…….
突然一聲槍響,鋼筆落在信紙上,頓時湮出一團墨跡,羅菁緊緊抓著披肩跑到了客廳,驚惶不已地聽著,模模糊糊的不遠處零落的槍響聲,突然爆豆一樣響成一片,慢慢才平靜了下來,她擡頭便看見戰京玉扶著張媽的手下了樓,迷惘混沌了好些日子的眼睛,猛然恢復了往日的精明清亮,“菁菁,快出去,我們走。”
她回頭想取大衣,戰京玉厲聲喝道,“快走!”
枯瘦的手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拽著她就往大門口走去,走到大門口,突然門鈴聲響了起來,那突兀的一聲,驚得張媽雙腿一個哆嗦,戰京玉一把推開了她,抿了抿鬢角,伸手拍拍女兒的手,轉過臉來下巴對著張媽一揚,“過去開門!“
張媽哆哆嗦嗦地打開了門,外面汽車的車燈光猛然照進來,羅菁猛然瞇起了眼睛,只見一個高大的黑影站在門口,擋住了燈光,“羅夫人,小姐,先跟我離開這裡。”
戰京玉冷冷地看著湯劍琛,抓住女兒的手,緊得幾乎要掐進肉裡,“原來是湯總長。”
湯劍琛他顯然不願意多說的樣子,看來一眼臉色蒼白的羅菁,“爲了夫人和小姐的安全,還是跟我去別的地方吧。”
戰京玉緊了緊身上的披肩,“我們還有得選麼?”
湯劍琛讓開一邊,伸手一讓,“您可以選跟我走,或者是留下來等別的人。”
戰京玉猛然停住腳步,湯劍琛看了一眼羅菁, “您以爲是四公子?或是七公子?” 搖頭,“很遺憾。”
戰京玉緊緊地盯著他,不再開口,挽著羅菁,默不作聲地跟著他上了車。
車子開出原來督軍府的專用車道,迎面一輛輛軍車開過,後面跟著荷槍實彈的衛軍,羅菁睜大了眼睛看著衣服上赤紅的胸標,羅菁猛然開口,“戰叔叔呢?”
戰京玉揪緊了了女兒的手,“菁菁,別問。”
羅菁的聲音都發起抖來,死死盯著車子副駕駛座上湯劍琛沉默的背影,“夏月呢?”
湯劍琛默默回頭看她,又回頭看向前方,“回松花園。”
戰京玉低垂的眼簾猛然一掀,電一樣的目光射向湯劍琛的後背,靜靜地沉默不言。
戰子秦的指揮所遷到了武埡山口,原本他的指揮所是與第七軍軍部二合爲一,武勝關一戰之後,並不用他說,胡百川就率先收拾收拾直接搬到了他那裡,那些臨時借調到他那裡的戰鋒身邊的參謀人員也自動自覺地在指揮所裡按照戰時的分派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戰子秦和魏雄旁邊看著,笑而不言,由著他們自去尋找自己的位置。原本他第七軍的人員心裡多少有些胳應,戰子秦和魏雄也就私下安撫,卻另弄了個後勤調節部,與那指揮所隔得不遠,自由自的一套體系。
胡百川瞇著眼睛看他,“小七,你不地道。”
戰子秦嬉笑,“胡世伯怎麼說?這不是我當家,我得給自己留點不是?”
胡百川鼻子裡哼一聲,“姜大帥說得不錯,你們姓戰的,沒一個是吃得了虧的。”
戰子秦挑眉,眼角一跳,“我說胡世伯怎麼不跟父親回東瑾去,感情是姜大帥委託世伯提點晚輩來了?”
胡百川長吁了一口氣,“我們中國的事就壞在內鬥上,你說吧,汪家老二爲什麼看見你就回頭?他當真怕你那幾個鐵皮盒子?他造他叔叔的反,你們私底下如何勾連的?”
戰子秦笑道,“我能做什麼?我就是再不肖,也不會親者痛仇者快不是?”
胡百川嗤笑,“誰是親?誰是仇?你小子混帳,除了你那個小娘子,你六親不認!”
戰子秦慢慢凝住了笑,“世伯怎麼這麼說話?”
胡百川彈彈衣服上掛住的樹籽,“你四哥的事你敢說不知道?”
戰子秦端起望遠鏡繼續眺望遠處的汪家陣地,“我知道什麼?”
胡百川曼聲長嘆,“你老子把他的老本都交給你了,你也當真不和他客氣!”看著他漫不經心的樣子,“你敢當著你老子說你不知道?”
戰子秦回頭看他,“世伯,姜大帥讓您這樣問我?”
胡百川哼一聲,“在護軍的時候,你老子是新十七師的師長,我是第四軍軍參謀長,我和他沒大交情,也算一起拼過命,不過是替你老子問你一聲。” 胡百川瞇著眼睛盯著他看,“你以爲不是你動手,你老子就原諒你了?”
戰子秦淡淡回頭,“世伯,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父親打了一輩子仗的人,怎麼會看不開?”
胡百川手裡的旱菸桿子狠狠敲在灌木上,敲得火星子四濺,“你當真不管?”
戰子秦轉過頭去看著前方,淡然道,“我都不知道,管什麼?”
兩個人步下觀察哨,突然董震臉色鐵青的奔了過來,撇了一眼胡百川,俯身到戰子秦耳邊極快的低語了幾句。胡百川只見戰子秦的瞳孔驟然收緊,手裡的望遠鏡盒子突然啪地被捏碎,臉色數變,突然甩手將望遠鏡連盒子一同扔了,手一指自己,“看好了他!”大踏步的遠去了。
183
郝孟平從馬上跳下來,看著戰子秦的裝甲分隊停在路邊,心情複雜地撇了一眼那些鋼鐵怪獸,掏出懷錶看看時間,對著參謀長哼哼了兩聲,向戰子秦的指揮所走去。
戰老帥負傷之後,他是最先嚷嚷仗沒法打了的那一個,可這一仗打下來,他卻是無話可說了。這老話說,龍生九子,子子不同,可再不同,也是龍的兒子。戰家這個老七,平時看起來就是個陰險詭譎的衙內,可當真大陣仗之下也沒含糊。尤其是對他四哥那個第四軍,當真是沒話說。
九龍口要津虎望崖,壓根沒找旁人,直接就讓第二十四團上了。打下來,二話不說,全團撤下來修整,後面的事情全然不用他們再拼。大炮打得地動山搖,幾十兩坦克滾雷一樣衝出去,碾得汪家的王八蛋兔子一樣的滿山跑。回來論功行賞,白小狗子是頭一份。
後來他們跟著戰小七親自到第四軍檢閱,白小狗子原本有一面旗子上面有個虎頭,繡著虎賁二字,一般也不敢在他們這些老爺子面前顯擺,戰子秦這一次也非讓他打出來,當著所有的人直接將那白小狗子捧上了天,說是新的學兵過來,他要多少給他補多少,若是不願意要學兵,可以回去自己招募,先把裝備給他補齊了!好傢伙,清江軍械工廠清一色的仿德制輕機槍,衝鋒槍,一個班一套,每個營還給他裝備一個小炮連,由第七軍專門派教官進行指導,那藍汪汪的炮管子,怎麼看怎麼讓人愛。戰子秦對第四軍那是好一番褒獎,說是這些裝備不過是給虎賁之師如虎添翼,說得那白小狗子除了點頭敬禮,根本無話可說,他們這些老傢伙還能說什麼?這如今怎麼看都是人家年輕人的天下了。
戰小七籠絡人心與別不同,什麼義氣良心他全不講,底下的人跟他,就是兩條,第一,第七軍裝備好,訓練好;第二,第七軍不講門系派別,惟能者爲先。想要走強軍之路的人,到他那裡,有本事只管顯露,決不受委屈。再古怪,再沒有規矩的事情也不限制。
戰子秦自己就是個胡鬧不矜的,他和家裡拗著娶的那個夫人也和他是一路的貨色,打了勝仗讓人帶東西過來也就罷了,還弄過來幾個川菜廚子過來,說是給丈夫做幾頓可口的吃,還當真沒見過這樣的做派的。
戰子秦也不害臊,讓那幾個廚子在指揮所裡支鍋搭竈,大操大弄,還招了第七軍所有營以上軍官指揮所赴宴,說是昔年西漢的霍去病去皇帝御賜美酒傾於酒泉與三軍同享,他不敢比霍驃姚,夫人送宴卻也不能一人獨享,要與衆同樂。宴後那幾個廚子卻是被他留下了,專門從清江弄了幾千斤豬肉雞肉回來,讓那幾個廚師一個團一個團的過去,都是魚香肉絲或宮保雞丁,繼續與衆同樂,連他的兵也跟著大塊朵頤,這個做派,當真是獨當一面,百無禁忌了。也不知道他老子看到要怎麼說呢?
過去拍了拍那坦克厚重愛人的裝甲,“有油了沒?”他早十幾天前就和戰子秦嚷嚷要直搗遼城,戰子秦雙手一攤,“郝叔,步兵疲憊,裝甲團需要維修,最最要命的是沒燃料了,都給四哥那裡做運輸用了。”這回該是有了燃料該討論進軍的事情了吧?他老郝說不得有生之年還撈到飲馬遼河的機會。
“報告郝軍長,燃料還沒運到。”那個年輕的少校立刻敬禮回答,戰小七的兵都這個做派,演電影一般的衣裳舉止,好隔應人麼。還沒油?沒油叫他來幹什麼麼!
走近戰子秦的會議室,已是有不少人早到了,卻都是一言不發,他大咧咧第在白天齊身邊坐下,“白小狗子,七公子叫我們來做什麼?莫不是他老婆又送了裁縫來要給我們每個人縫條褲子不成?”
白天齊瞄了一言端坐正中的戰子秦陰沉已極的臉色,輕輕搖了搖頭,“我在下面的團裡巡視,一個電話叫回來,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情。”
郝孟平這才覺得這個氣氛當真是不對,再看周圍的幾個軍長師長,也都是驚疑不定的樣子。
不過一會,人來齊了,戰子秦卻連個招呼都不打,一份電報敲在桌子上,“大家都看看。”
郝孟平當即將電報本子搶到了手裡,粗粗掃了一眼就驚得跳了起來,“我們在前頭和日本人幹,他們抄了我們的老巢,江伯年,姜中遠,王八蛋,太不仗義了。”
白天齊看完那個電報,默默和華天對視一眼,輕輕將電報放了回去,“七公子,您看怎麼辦?”
戰子秦手扶在額頭上,沉默不語,旁邊的華天已經沉不住氣,看了一眼掛著胳膊的張龍山,“七公子,這事不能熊包,如果不是他們逼得太緊,四公子也不至於鋌而走險,現在我們仗還沒有打完他們就扣了老帥,這分明是卸磨殺驢,過河拆橋,我們不能就這樣軟了。”
郝孟平立刻拉開了凳子,“他們不仁在先,也就不能怪我們不義,四公子的人馬在南,我們在北,回頭包他們的餃子。”
一拳砸在桌子上,白瓷杯子叮叮噹噹地跳了半天才穩下來,只見戰子秦緩緩擡頭,“他們在天蒼安排了炸彈,黃搏勘旅長身死,四哥重傷,中央軍已經接管了西線軍防。”
郝孟平踉蹌地退了兩步說不出話來,白天齊渾身都在發抖,被汪家逼到眼皮子底下的時候都不曾這樣驚懼過,四公子重傷,生死不明,這可要怎麼辦纔好?
靜默了好半天,張龍山突然也跳了起來,“不管怎麼樣,我們得把老帥奪回來,這裡到東瑾也就不過五六天,我們回頭屠了那幫狗孃養的!”
劉衡按住他的衣袖,“老張,你坐下,前面汪家元氣未傷,近十萬人頂著呢,我們一撤,跟著就會掩殺過來。這事得好好議議。”
張龍山急道,“這可不能再議,黃搏勘一死,天蒼那裡門戶一開,東瑾那邊就保不住了,等中央軍一進城什麼都晚了。”
華天皺眉,“汪家剛剛內訌,可我觀察,那邊陣地依舊劍拔弩張,倒似要找我們晦氣的樣子,怕是汪家老二要拿我們立威,我們這裡一動,他肯定會發狠進攻,七公子這邊戰車又沒了油料,我看這決不能輕舉妄動。”
郝孟平手撐在桌子上,“不能妄動?怕他個什麼?東瑾就是張廣年的三個團,我看死那個不要臉的王八蛋不敢攔我,你們依舊在這裡頂著,我帶一個師回去,非將他的心肝掏出來看看成色!”
華天看他一眼,又看向戰子秦,“張廣年幹出這等事情來,那是鐵了心要跟著湯劍琛走了,雖然說只有三個團,但是老帥在他們手裡,我們投鼠忌器,這……..”
劉衡瞄了一眼戰子秦,“要不給南邊聯絡一下,黃搏勘的新十六旅不是草包,副旅長張年也不是窩囊廢,他決不會讓黃搏勘白死,四公子如果也在,他們那邊近東瑾,讓他們什麼也不管,趕緊回救。”
“這更不可能,對著天蒼的是中央軍的第一軍,姜中遠的頭號王牌,他們也是一動就會被人猛追猛打的,他們比我們這裡危急的多,我看還是我們這裡抽人。”郝孟平揮手製止劉衡,看向戰子秦,“小七子,那可是你老子,你說句話,老伯我連夜帶人回撲東瑾。”
戰子秦一直咬牙皺眉地聽著,郝孟平這一開口,他才長出了一口氣,“我如何不想回去?”突然站起身來,“諸位叔伯同僚,如果信得過我,就給我十天時間,我們勢必重返東瑾。”
他素來儒雅隨意,除非是罵人,不然說不了幾句話就笑,這一下突然起身,面向牆上的大地圖,臉上卻是森然不動,就是前幾日攻擊到最緊急的時候,都沒有見過他這樣的臉色,東瑾是他們所有人的根本,家眷親屬都在東瑾,如今全然在湯劍琛的手裡,只要有一線希望誰都是心頭一跳。郝孟平被他臉色懾住,想了半天才敢開口,“七公子,和中央談判可不是老帥的意願。”
戰子秦長出了一口氣,瞇著眼睛看著不知道哪裡?“我會和那些王八蛋談判?郝軍長小看我了吧!”突然轉過身來環視全場,“哪位想著和中央談判的可以直接開口,現在要是不開口,以後都別再計較。”
郝孟平看他一眼,又掃了全場,“老帥怎麼辦?”
戰子秦冷然道,“他們不敢動父親,諸位放心就是。”
白天齊緩緩擡起頭來,戰子楚重傷的消息對他的震撼最大,半天都是腦子裡一片的空白,衆人方纔說了什麼他都沒有聽見,這時候眼前的東西纔是清楚了起來,澀澀然開口,“不知道七公子可不可以和我們說說都是怎樣一個部署,大家也好安心。”
戰子秦緩緩地把眼睛轉向他,靜靜開口,“當然需要白軍長努力纔是!”突然手一揮,重重壓在軍事地圖上武埡山口的位置,“各自回去準備,就是明日凌晨,我們衝出武埡山口!”
全場都是譁然,這個時候防住汪家還來不及,做什麼主動出擊?一旦開打,如何十日之內轉向東瑾?華天心裡更是清楚,四公子要獨立,他和白天齊都是清楚的,中央以這個爲名下手,是搶了先機,一旦通電全國,那樣他們再動手那就來不及了,只有將東瑾奪回手中,纔好和中央談判,戰子秦這是要幹什麼?打汪家向中央邀功?那是要…….
看了一眼白天齊,森森然開口,“七公子還是說清楚,打汪家是爲了什麼?另外就是….”頓了一頓,“四公子那裡怎麼辦?”
戰子秦冷笑,“華參謀長,您自己看,如今考慮四哥是太早還是太晚。”淡淡然撇了他一眼,“你放心,四哥知道了也未必會嫌你。”
華天和白天齊對視一眼,說不出話來,四公子遠在西邊,他們這裡著急也是沒有辦法,可是這個七公子突然要打汪家卻是要做什麼?
184
湯劍琛到了東瑾之後就一直住在松林賓館的701號,松林賓館其實是前朝一個王爺的別苑,設計者別具匠心,園內大小房舍,一套銜著一套,套套不同,各有特色,後來被一個富商買來改建,除了一棟主宅作爲對外招待的大堂,其餘的房舍都修繕一新,專門接待來自五湖四海的貴客,像湯劍琛住的這就是一棟中西合璧的獨棟小樓,隱蔽在密密的雪松林子後面,裡三層外三層的衛士把守,卻全是一色的灰黑色中央軍制服,原先墨綠色制服的東瑾衛隊已是沒有了蹤跡。
小樓一樓臨湖而建是個頗爲歐化的會客廳,湯瑾琛歪在柔軟的皮革沙發上微微皺著眉頭,冷著臉看著一臉得意的袁舉,心裡一陣陣的噁心,“袁主任,光榮負傷怎麼不去歇著?那個張專員沒又給你什麼新的差事了?”
袁舉遠遠看著她美豔的側臉,乾笑了一聲,“六小姐說的是。張廣輝這個老傢伙很不乾脆,張專員想請湯總長和他譬講譬講形勢。”他在控制戰子秦的第三辦公廳的時候被不知哪裡來的子彈打穿了一隻胳膊,子彈卡在骨頭上,醫院亂成一堆,至今還找不到敢給他做手術的醫生。
湯瑾琛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你怎麼沒有抓到夏月?有了她,就不怕制不服戰子秦,也就不怕張廣輝不死心塌地的了。”
袁舉冷笑地看她一眼,“戰子秦一個風流公子哥,離開了東瑾,能有什麼作爲?六小姐急著要找那個姓夏的女人,是想報私仇?”
湯瑾琛冷笑,“袁舉,你可真是小人之尤!”
袁舉撇撇嘴,“哎呀,我真該死,怎麼忘了,如今六小姐的親密愛人是姜大帥的六公子,我可不是那壺不開提哪壺嗎?”
湯瑾琛不想再搭理他,起身就要走,袁舉嘆息,“這女人心可變得真快,不服不行啊。”
湯瑾琛不屑地撇他一眼,輕輕笑道,“我不怕告訴你,我當初喜歡他,現在還是佩服支持他,你們這種人,也就是點偷雞摸狗的醃咂手段,給他提鞋都不配。”優雅地微微彎下腰,芬芳輕軟的長髮垂下,撩撥著他的情緒,“你小心一點,要是我大哥知道那天伏擊羅菁的人是從你那裡獲得的消息,你說你該怎麼辦?”
袁舉眼裡冒出火來,看著她優雅地飄然而去,狠狠地啐了一口。
湯劍琛陪著總統特使張秋田從書房出來,迎面遇上湯瑾琛,笑道“六小姐真是越來越漂亮。”湯瑾琛淡淡掃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點點頭上樓去了。
湯劍琛靜靜地吸菸,張重也不生氣,徑自笑的彌勒佛似的,“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我這次來攪了六小姐的好事,總長可不要怪罪啊。”
湯劍琛坐到沙發上,將煙在菸灰缸裡熄滅,也不答話,向袁舉輕輕一揚手,“袁舉,給張特使說一下情況。”
袁舉立正正要彙報,張秋田趕緊擺手,“坐,坐,袁主任辛苦。”說罷笑瞇瞇地聽著他彙報對東瑾的控制情況,完了歪著圓滾滾地腦袋想了一想,“這麼說來,有兩個很重要的人物沒有找到。戰大小姐羅夫人和那個夏小姐都不見蹤影嗎?”
袁舉雖然坐著,卻依舊將背挺的筆直,負傷的胳膊掛在胸前,“是,這兩個女人運氣好,據說是一早都出了門,我們行動的時候都不在住所,動手太倉促,未能監控,所以。。。。。。”
“袁秘書不要自責,這不是你的責任,不過這兩個人非常重要,還要辛苦袁主任務必將她們捉拿歸案。”
袁舉亢聲頷首,“是,卑職一定竭盡全力。”起立敬禮,恭敬離去。
湯劍琛嘴角卻掛著冷淡的笑意,看他出去,輕輕在菸灰缸上磕了磕菸灰,“張特使還有什麼吩咐?”
張秋田“啊呀”一聲,“怎麼敢吩咐湯總長,鄙人一切都是執行總統的直接命令,如今東瑾已經掌握在我們手裡,南面那邊也十分順利,總統的意思是儘快穩定局勢和日本人談判。”
湯劍琛深深吸了一口煙,“戰家老四老七全不在東瑾,戰鋒也不肯配合,穩定局勢談何容易?”
張重依舊笑瞇瞇的,“昨晚中央軍已經突襲突破了戰子楚在湖都北線的陣地,戰子楚本人也負了重傷,南線已不足慮,北邊戰子秦僥倖勝一陣,畢竟不能服衆,又被汪家逼的死緊,糧餉軍需全掌握在我們手裡,又何足道哉?”
湯劍琛吐著眼圈,“戰家父子不是那樣簡單的人,我這邊的消息戰子楚確實負了重傷,不過還在指揮部隊。戰子秦至今沒有動靜就是最大的動靜,他不聯繫我們,說明他還有翻盤的決心和自信,他的不少親信還在城裡,譬如戰子秦的辦公廳主任方軍,以及不少他安置的得力官員,特別是他和漢和幫有特殊的關係,這東瑾城裡我們能不能穩的住還是個問題。”
張秋田重重點頭,“湯總長果然是深思熟慮,非常謹慎。所以我說,抓到戰京玉和那個姓夏的小美人分別穩住東瑾的官員和戰子秦最是關鍵,至於那個方軍,不用管他,很快他就會自己跳出來,方家在東瑾上百年的基業,他捨不得的。”
湯劍琛不動聲色的吸菸,嘴角淡淡冷笑,“張特使果然是目光犀利,切中要旨。”
張重哈哈笑了兩聲,“不敢,不敢。張某一屆書生,不比總長這樣大權在握的將軍,殫精竭慮爲總統分憂,是張某的本分。”
突然樓上傳來哐啷一聲瓷器砸碎的聲音,張秋田似笑非笑地覷了一眼湯劍琛,果然看見眉角一跳,一個衛士惶然下來在湯劍琛的耳邊低語了幾句,張秋田乾笑了兩聲起身,“是羅大小姐在樓上吧,那麼羅夫人該是也在府上嘍。不打擾了,昨日忙了通宵,湯總長務必注意身體。“
湯劍琛微笑送客,表情隱隱透著陰冷,看著張秋田一步三搖的肥胖身影鑽進汽車絕塵而去,生生掐滅了手裡的菸頭。回頭問那衛士,“怎麼回事?“
那衛士趕緊回答,“是羅夫人,要見您。“
湯劍琛皺了一下眉,“不見。”形勢不是他能掌控的,戰京玉的任何要求他目前都不能答應。
張秋田和袁舉出了門,張秋田收斂下癡肥的笑容,“袁主任,那個夏小姐當真不在湯總長的手上?”
袁舉託著傷胳膊,“不在,他倒是讓他妹妹趕去了的,戰子秦的衛隊抵抗的很激烈,可能是趁亂跑了。”
張秋田注視著他,“你保證?不是龐南生私底下收起來了?”
袁舉擺手,“沒有沒有,龐處長是和我說過,可是他也是以大局爲重的人,不會在這個時候把夏月收起來。”
張秋田點頭,“抓緊搜捕,她嬌滴滴一個大小姐,肚子裡還帶著戰子秦的種,跑不出去。”
袁舉給他拉開車門,“張專員你放心,肯定是漢和幫的人藏起來了,我有辦法翻她出來。”
湯劍琛跟著妹妹站在窗前看他們兩個離去,默默地放下了窗簾,“夏月當真失蹤了?”
湯瑾琛點頭,“我去的時候他們已經和戰子秦的衛隊開始交火了,後來我問了他們家的趙媽,夏月根本就不在家裡,聽說是接了朋友一個電話,前一晚就出去了。”
湯劍琛猛然擡頭,“他們提前知道消息了?”
湯瑾琛搖頭,“不像,她什麼都沒帶,還說很快會回來。”
湯劍琛捏著眉頭想了想,看來還是她運氣比較好,可是能不能避開袁舉還有龐南生他們的全城搜捕就難說了。他原本想著夏月在他這裡,再怎麼樣也不會讓她受到張秋田和龐南生的猥褻,可是她居然失蹤了!
185
夏月所住的地方是袁舉重點攻擊的地方,但是那一晚夏月卻並沒有住在福夏路的宅子裡,她陪在宋芝琦的小公寓裡安慰著默然不語的宋芝琦。方家逼婚到了家門口,方父的四太太全然不比徐馨自矜身份,一個巴掌就把纖弱的宋芝琦打到在地,夏月原本等著她一同過來收拾行禮,卻接到方軍的電話,急急趕過去,卻看見方軍被關在公寓的門外幹跳腳,“夫人,我想來想去,她只有你一個朋友,只好請你來勸她。”
宋芝琦拉開房門,一下子把他推開,牽了夏月進門,頹然伏地痛哭,“你看,他就是這樣一個人,爲了自己可以什麼都不顧,他怎麼能找你來安慰我?”
夏月抱著她,“我們不說他,我們同病相憐,可以互相安慰。”
宋芝琦的聲音發抖,“你比我幸福,七公子不像他。”
夏月瞟了一眼在外屋團團轉的方軍,腦子裡一時間有些混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兩個人呆著,就這樣坐了一夜。
也正是這樣一個插曲,居然讓三個人在張秋田周密的計劃中打了一個擦邊球,沒有被第一時間抓獲。凌晨時分,城裡四處槍聲驟起,方軍率先驚覺,董平衝進來拉著夏月和宋芝琦就出了公寓,街上影影綽綽到處都是兵,方軍遠遠看了一下服色,怒罵道,“張廣輝這個老狐貍居然背叛了總司令。”
夏月和宋芝琦都是一陣迷惘,只能由他們牽著沿著街邊的房屋陰影小心移動,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拐進一個小巷子的盡頭,董平上去敲門和裡面的人說了什麼,就將他們帶了進去,屋裡沒有點燈,黑漆漆冷颼颼的摸黑又穿過了幾個房間,終於轉進了一個地下室。油燈點起,一個臉上帶疤的中年男子拿了幾套衣服過來,恭敬地打量了他們一下,並沒有說話,方軍的臉在燈下猙獰陰冷,董平一邊換衣服一邊咬著牙,“這是我六叔家,你們在這裡呆著,我去外面看看。晚上六叔想辦法送我們走。”
方軍出去打探消息,董平去聯繫偷渡的漁船,夏月和宋芝琦換上了普通的衣服,心驚膽戰地在地下室等了一個白天,傍晚時分突然頭頂上傳來一陣密集的槍聲,正當她們惶恐不安地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個半大的孩子衝進地下室,拉開一扇小鐵門,拽上她們就跑,跌跌撞撞不知在黑暗中跑了多遠,突然一片光亮在眼前,那孩子將她們推如亮光重,咣噹一聲關上了她們身後的鐵門,消失不見了。只聽那門裡一陣槍響,兩人眼看著鮮血從門縫裡流了出來,宋芝琦眼疾手快隨手拿過旁邊牆上依著的一根扁擔把鐵門頂上,拉上夏月就沿著那巷子衝了出去,外面正是東平洋紗場的大門,恰恰晚間下班的女工涌出,兩人之前都換上了粗布的棉袍,如今混跡其中漫無目的地跟著人流走著,遠遠只看著穿灰黑色制服的軍人撲過來,將一個個女工掰過來查看,兩人都嚇的腿腳發軟,當即撒腿就跑。突然江上傳來尖銳的汽笛聲,有人尖聲高叫,“日本人的飛機!”人羣更是慌亂,夏月漫無目的跑著,聽著身邊一聲巨響,驟然一股氣流襲來,她也不知道躲避,募然回首,宋芝琦已是不在身邊,雙腿一軟就跌坐在地上,只聽著耳邊尖叫聲,哭泣聲,呼喊聲響成一片,她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是呆呆看著。突然有人猛的把她撲倒在地,隨即一陣爆炸的氣流襲來,巨大的氣浪幾乎讓她窒息,恍恍惚惚被人拉起,透過臉上散亂的髮絲,她模模糊糊地看見一個穿著深綠軍裝的高個子男人跪在自己身旁,粗糙溫熱的手指正在擦拭她臉上的灰泥,耳邊輕輕有人呼喚,“夏小姐?你沒事嗎?”
猛然眼淚涌出眼眶,緊緊摟住那人的脖子,心裡驟然一鬆,軟倒在他懷裡,他又來救她了。
宋芝琦醒來發現自己被扔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頭頂一盞雪亮的日光燈晃來晃去,照得她頭暈眼花,煩惡欲嘔,猛然有一張巨大的醜臉湊了過來,惡臭噴在臉上,“嘿,這小美人醒了!”
隨即被人拽起摁在一張凳子上,她驚恐地睜大眼睛,看清了周圍的一切,當視線轉到一個吊在房樑上血肉模糊的男人的時候,不禁駭然驚叫。
“譁”地一桶冷水潑在那男人臉上,血水嘩啦啦地順著那男人□的身體流下,露出一張扭曲痛苦的臉來,右臉頰上赫然一道黑疤,正是董平的那個六叔,只見他慢慢睜開眼睛看了周圍一眼,一口血吐沫用盡全力地啐向潑水那人。那人咣啷一聲扔了桶抓起地上的鐵條對著那渾身是血的身體就是一陣猛抽,宋芝琦渾身發軟,抖得不能支持自己的身體,撲通一聲從椅子上跌落下來。
兩個只穿著襯衣的男子過來將她拽起,又扔回椅子上,一雙黑亮的靴子走到她旁邊,抓起她的頭髮逼她擡頭,“小美人,老實說,夏小姐去哪裡了?”她抖得根本發不出聲音,只能驚恐地看著眼前這個人,正是剛剛轉醒時看見的那張醜臉。
“嘿嘿,不說嗎?小林,讓她見識見識,清醒一下。”
旁邊一個笑嘻嘻的小夥子走過她身邊,從地上的皮包裡抽出一個袋子,“臨時過來這裡,什麼都沒有,就將就一下。”手上一抖,竟是掏出一把雪亮的剃鬚刀來,走到那個血肉模糊的六叔面前,“刀疤六,說吧,把那個夏小姐藏到哪裡去了。”
六叔被吊在那裡,濃眉下一雙幽黑的眼惡狠狠地盯著那人,突然身體縮起,一腳踹在那人肚子上,立時幾個人衝上去,抓住他一陣拳打腳踢,跌倒那人捂著肚子爬起,亮著刀子撲過去掰住他的臉,“果然夠狠,刀疤六怎麼只在右臉有一道疤?我給你配個對吧。”手起刀落,就在六叔的臉上深深刻了一刀。瞇著眼睛甩了甩刀上的血,“太細,不對稱,我給你加粗一點。”豎起刀身就在那傷口處來回攪動,宋芝琦只看著那鮮血一股股流下,眼前一片赤紅,六叔淒厲的吼叫幾乎震破她的鼓膜,大腦之中一片空白。
那個醜臉男人別過她的臉來,“怎麼樣?小美人,說吧,你這花朵似的小臉可經不起那樣折騰。”
宋芝琦崩潰的嘶叫,“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整個身體如同掛在那人手上的一片樹葉只能簌簌發抖。
旁邊那個書記員看不下去,小聲勸說道,“彭處長,她被震昏了抓回來的,問她肯定是問不出什麼來的。這是方主任的女朋友。。。。。。。”
“知道,知道。大名鼎鼎的宋芝琦小姐嘛。”那彭處長瞇著眼睛打量著手裡的獵物,突然桀桀怪笑,“既然是方主任的愛人,我們換一個溫柔點的方式問問?”
他身後幾個人立刻爆發出會意的狂笑,那個書記員還想阻止,卻被旁邊的人摁住,“你只管做你的事。”眼看著彭處長拖著已經嚇脫了魂的宋芝琦出了門,只得無奈地垂下了頭,繼續看屋裡的禽獸折磨已經沒有人形的刀疤六叔。
湯瑾琛帶著一頭大汗的方軍趕到辦公廳,衝下地窖,只見一夥人叼著煙晃晃悠悠地出來,看見他眨眨眼突然爆發一陣曖昧的低笑,一個穿著深綠制服的書記員夾著本子跟在後面,看他一眼迅速低下了頭,隨即後面兩個人拖了血肉模糊的一具屍體出來,依稀就是董平的六叔的樣子,他只覺得一片天暈地轉,勉強扶著牆壁才能站住,突然有人在他肩上猛然一拍,“方主任來了?”正是審訊過他的那個張專員帶來的龐處長,看見他挑眉乾笑了兩聲,“方主任來得好快啊。”
他抖著手勉強站直身體,“芝琦在哪裡?”那龐處長從嘴裡拔出菸蒂來,猥褻地笑笑,還沒開口就聽見湯劍琛冷冷地開口,“帶宋小姐過來。”
龐南生扔了菸蒂,不甘地看了湯劍琛一眼,甩了一下頭,不過一會,就看見兩個便衣的大漢拖了宋芝琦出來,宋芝琦看見方軍就再不能控制地大哭起來,方軍一把抱住她,“芝琦,你沒事嗎?”
芝琦抓緊了他的衣服,強忍著眼淚搖了搖頭,方軍鬆了一口氣,眼神複雜地看了湯劍琛一眼。
龐南生都看在眼裡,抖著嘴角暗自冷哼了一聲,“湯總長可得讓方主任問點什麼出來,不然我死了六個兄弟才抓住這宋秘書,可不能讓我的弟兄白死啊。”
湯劍琛只當沒聽見,回身對著方軍開口,“方主任,我們走吧。”
芝琦從方軍懷裡擡起頭來,看了一眼湯劍琛,又看了一眼方軍,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186
車子一路開到方軍的家裡,門口站著的是方軍的爺爺和父親,看見方軍帶著她回來,都是默不作聲。湯劍琛一刻也不曾多留,車子都沒下就走了。芝琦跟著方軍踏上方家高高的門檻,一時之間真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方纔的一幕讓她隱隱明白了什麼,可是這一日過得太過驚駭,如果不是方軍扶著她,她當真是站也難站的穩,隨著方家老太爺進到方家富麗堂皇的大廳,老太爺突然頓住了腳,“宋小姐請不要拘束,怕是往後我們方家都是要依仗你的說話了。”長嘆一聲由著方軍的父親扶著去了。
方軍默然了一會,回頭說了句,“芝琦,跟我來吧。”看也不敢看她,就在前面引路。
芝琦跟著他上了樓,又穿過一道道走廊,終於在一個小廳裡停下,方軍推開一扇房門,“你就在這裡休息,待會我讓四娘給你找幾件衣服。”
方軍的四娘就是那一晚扇了芝琦一個巴掌的女人,但是如今卻在芝琦心裡再激不起一絲的波動,她看著方軍的眼睛,“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方軍沉默,然後苦笑,“我想通知徐懷文他們走,結果被袁舉給堵在了軍官俱樂部……”慢慢回過頭來,“我沒辦法,我祖父,父親,這一大家子人……”苦笑出聲,“芝琦,爺爺說得對,以後我們家能不能在東瑾呆,全得依仗你了。”
芝琦只覺得頭腦裡一片的空白,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做過什麼都好說,就是不該將夏月藏身的地方透露出去,現在誰也幫不了你了。”
方軍面容一呆,“他們不是沒能抓住夏月?”
芝琦呆呆地看著他,默默地垂下了頭,方軍看她的神情,想起方纔看見董震六叔的屍體,只覺得心裡一陣的冰涼虛無,渾身都失去了力氣,雙腿一軟,就跌坐在了凳子。
胡百川被戰子秦關了不過三個小時,連頓牢飯都沒有吃,就趕著去給戰子秦送信去了。
那天晚上,他正對著看守的士兵連喝帶罵地要晚飯吃,就看見戰子秦帶著他的那個貼身侍從官進來了。淡淡笑著看了他一眼,“胡監督,看來當真是老而彌堅,精神好的很啊。”
胡百川哼笑,“老子胸懷坦蕩,精神好得很!”
戰子秦不言聲地遞過一個電報夾子過來,“胡監督看看這個再說。”
胡百川一看之下不由得也是大驚,姜大帥要對戰子楚動手他是知道的,但是原來的計劃只是趁著戰子楚趕回東瑾的時候在天蒼將戰子楚秘密逮捕,第一軍原計劃並不打算和東瑾的軍隊交火,只是快速搶佔天蒼,將戰子楚和孟北隔開。至於東瑾,根本沒有佔據東瑾的計劃,更不要提軟禁戰鋒了。
他扔開電報夾子,“這不是姜大帥的意思。”
戰子秦敲敲手指,“我知道,方纔我聯繫了京裡,姜大帥派人監控了我的舅舅和岳父,狼狽的狠啊。”
胡百川打量了一下他,卻是瞧不出他的用意,“你有什麼話就直說。”
戰子秦推開房門,“請吧,胡監督。你回京給我帶個話,和姜大帥通個氣,別的好說,他若是讓一兵一卒進了東瑾,那也就別怪我們父子了。”
胡百川踏出房門,在外面呼吸了兩口清冷的空氣,“若我料得不錯,這都是總統手下的那幫孫子弄的玄虛,戰小七,你少安毋躁,等我回去和姜大帥商量……”
戰子秦跟在他後面冷然笑道,“能是什麼結果?是赦免我那生死難料的哥哥,還是安慰我一下我父親受的“驚嚇”?他手上兵馬也不多了,帳以後我會慢慢和他細算。除非他不進東瑾,否則一切免談。“
胡百川怒道,“戰小七,你哥哥的前車之鑑擺在前頭,你還想重蹈覆轍麼?”
戰子秦一揮手,董震已是過來攜住胡百川的胳膊往車上拖,只聽戰子秦聲音遠遠傳來,“前車之鑑?我要你們全還回來。”
車子一直往東瑾開,夜裡也不停,凌晨時分,突然身後傳來一片轟隆,震得大地都在發顫,胡百川原本迷糊著,此刻突然驚醒,盯著那個押送他的姓董的侍從長,“這是怎麼回事?還和汪家交火?”
那個姓董的侍從長冷冷看他一眼一言不發,胡百川皺起了眉頭,這個戰家老七到底是要弄什麼玄虛!
張名川遇上空襲感覺極爲鬱悶,莫名其妙東瑾的天就變了,他老爹前夜一個電話把他叫起,說是全城戒嚴,也不和他說原因,等他分佈好人馬才發現,湯總長的衛隊和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一些個穿灰色風衣的人圍了辦公廳和各個政府重地,連督軍府都佔領了。他這個軍務處長當真不知道是幹什麼的了?今天一大早被叫起來,說是原來幾個軍部設在東瑾的軍的部分軍官搶開了軍需倉庫,搶了部分裝備衝開關卡奔湖都前線了,讓他帶人追趕並修復關卡,他一肚子火,東瑾城裡亂成一片,他倒也想直接開車回部隊拉倒。他媽的總統忒不地道,好歹戰家還南邊剛剛收拾了石海平,北邊還頂著汪家,這個時候下手,當真是無情無義。
更何況他是戰子楚的老部下,聽聞總統居然派人暗殺了戰子楚,還派兵要接管天蒼,又聽說戰子楚受了重傷生死不明,更是惱火。無奈他手裡沒兵,只有一夥子抄家在行,打仗扯淡的流氓,這羣人倒是一個沒跑,意氣風發地跟在他後面等著抄家抓人撈洋落,噁心得他都要吐了。隨便糊弄幾個人將關卡的據馬換了新的,他一個人不帶,就和司機一同開車回城,卻又在臨江廣場上遇到空襲,原本是運氣背到了極點,沒想到趴在石凳子後面避炸彈的那一瞬間,猛然竟看見那個夏小姐呆呆坐在地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他只道城裡變天戰子秦派人暗中接了她去,沒料竟然在這裡看見她,雖然披頭散髮裹著一身臃腫的棉袍,臉上身上都是泥灰,他只覺見到跌落凡塵的仙女,不管不顧地撲過去將她護在身下。
待日本人的飛機過後,他抱她起來,不過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就一頭撲到他懷裡,暈了過去。他抱她上車,她軟軟的身體緊緊靠在他懷裡,極其親密地勾著他的脖子,他呆呆坐在車裡倒似做夢一般,拂開她臉上的發確認當真是她,便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