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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甘白之泉(二)

“世界萬物皆有定數,求人或求己都是爲了生存,人之所以延續至此,難道就真的只是求神拜佛嗎?”

就在聲音過後,在人羣的後面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帶著輕紗斗笠,依稀淺蔥長衫的女子,雖然看不到容貌,但卻看的到那一頭過膝的長髮,雖然被髮帶束下了尾端,卻在這不大不小的風中緩緩吹動,夾雜著清幽的茶香。

沒有人見過她,甚至沒有人反駁她,並且在她的身邊還站著另外的一個人,而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昨天被公佈死在極樂之林的竹下芥子。

“孫穆,不管你和東瀛究竟在謀劃什麼,但是唯獨這片土地以及第二商會絕對不能交託於你。”芥子走上前,看著站在求雨臺上的孫穆說道,“世界上有些東西是永遠無法用財富權利去換來的,這裡的人如果失去了土地,你讓他們該如何生計,到時候百姓流離失所,你的良心過的去嗎。”

孫穆萬萬沒有想到竹下會活著,這個長相與那女人那麼相像的人,她會活著。更沒有想到竹下的出現卻讓所有人都開始疑惑,他更沒有料到本該順理成章的一次任務竟然會這麼無厘頭的失敗掉,心中不由有些發慌,就在剛纔自己手下傳來東瀛那位主人的話,如果任務失敗的話,自己將要付出的代價,失去第三商會的權利是小,失去了自己作爲棋子的利用價值纔是他真正害怕的。

“呵呵,良心,說我沒有良心,那麼竹下你呢,短短五年又如何拼到這位置的,你自己清楚,你不過就是一介流亡的落魄公主,連朝廷的人都不要你了,像只過街老鼠一般四處躲藏,如果沒有手段,你怎麼可能上的了第二商會的位置。在這裡裝好人,真是可笑。”孫穆的話字字誅心,就像是一道利刃刺痛了芥子的心。

“孫老闆的話是不是太過刻薄了?我雖然不知你們商界的手段,我只是個教書先生,但是我起碼明白師者有師者的規則,師者傳道授業解惑,爲師者當正己身,不爲惡,不取利,更不欺人,芥子她孤身一人若沒有她生存的手段,她又如何在這世間生存,再加上這麼多人的眼睛都看著,她可曾爲惡?到是孫老闆,步步緊逼,將他人的痛處當做把柄來誅心,就是商界的規則嗎?”淺蔥字字句句的說著,雖然聲音依然清澈,卻讓臺上的人一時說不出話來。

天上的悶雷聲依然在繼續著,臺下的人們不由的開始嘈雜了起來,很顯然有些人已經開始猶豫,比起這些事情,他們更在意的還是雨露,如果真如剛纔所說,孫穆說徵收土地的事都是虛假的騙局,那麼他們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就在這時又是一陣悶雷,異常的清晰而且犀利,伴隨著一道刺眼的閃電,城南的方向突然間由地面向上冒出一道水柱,水柱噴涌而起,沒有日光的照耀,水柱散發著金色的光斑,看起來像是無數金色的沙粒在擴散開來,在天邊形成了一柱金色的光柱,異常美麗。

“大家……大家快去……牛二……牛二他挖出金泉了!”就在這時一個農夫匆匆忙忙的從遠處跑了過來,臉上露著喜悅,然後指著城南的那道光柱,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什麼?”頓時人羣炸開了鍋,大部分人甚至已經迫不及待的向城南跑去。

也就在這一時刻,天上漸漸的開始下起了雨,雨點淋淋漓漓,打溼了所有人衣服,誰說謊,誰又沒有說謊,在村民的心中早已沒有了關係,這樣大雨帶來的甘霖纔是他們最希望的東西。

孫穆呆呆的望著城南的那道光柱,整個人癱軟在了地上,那片土地裡竟然真的擁有這樣的金泉,他曾一直以爲那不過是東瀛的一個比喻,可是不管是不是真的有,將這片土地的人趕走這個任務他失敗了,也就意味著他這顆棋子也就要失去價值。

就像當年一般,面對那杯毒酒的時候,他就是一顆棄子。

直到那個東瀛的人來到他身邊,告訴他如何復仇的時候,他便自願成爲一顆棋子,因爲那些人會給他一切,甚至摧毀那個高高在上,坐擁一切的帝王所統治的國家。

雨聲,夾雜著人們的歡呼,早已看不到,就在孫穆身邊的那個‘東瀛神明’從腰間抽出了一把小太刀,正在一步步的逼近孫穆,他作爲一名潛伏在孫穆身邊的死士,所接受的任務就是,在掠奪要塞失敗的時候將此人處理掉。

可是刀身未至,卻只聽到簌的一聲,鮮紅的血從死士的脖子裡噴濺而出,臨死之前,他看到了面前穿著黑色衣服的人,那是一名忍者,他甚至沒看清他的面容,但是那雙眼睛他不會忘記,光是那眼睛就讓他顫抖不已,不過,他已經來不及發抖了。

孫穆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男人,有些驚愕“爲何救我?”很顯然他並不認識這個人。

“你還不能死。”然而忍者只是拋下一句話,便在雨聲中化爲一道黑影不見了蹤影,不知道他來自何處,更不知道他所主何人,但是在這個平臺下面,如今除了那個穿著斗笠的女子,就剩下一個東瀛的小子,以及……

竹下……

雨還在不停的下著,雷聲也在繼續著。

那張臉他不會忘記,那個利用他獲得權力的女人的臉,令他恨了多年的臉,如今那是他對他笑嗎,是嘲諷,還是譏笑?

“你知道嗎,我得到今天的地位,全是我的這雙手一點點的爭取的,所付出的汗水與艱辛,你又怎麼能體會的到?當年母親她身爲皇后卻從來沒有快樂過,哪怕她已經有了我這個女兒,卻從來沒有給過女兒一分的愛意。因爲那個時候,母后她愛的卻是其他人,因爲母后的心思被父皇看穿,可父皇又捨不得母后,便將全部的怒氣放到了我這個公主的身上,他們從來都沒有把我當做自己的親身女兒,哪怕他們明知道我就是她們親生的孩子,於是在與邊塞和親的時候,我就想炮灰一般被推了出去,那天下了多大的雨,我已經記不清了,我記得那些追兵的聲音,那些冰冷的刀劍劃過後背的痛處,甚至瀕臨死亡的恐懼,依然歷歷在目,我曾經無數次以爲我會死掉。可是我還活著,哪怕從來沒有被人在意的活著,我是想過復仇,想過毀掉這個國家,可是我卻不能那麼做。”芥子看著眼前的這個落魄男人冷冷的說道。

孫穆看著芥子的眼睛,在她眼裡的那份傲骨像極了那個人,不僅是那個人,在她的身上更有著自己身上所沒有的那種王者的氣度,這樣的影子,倒更像那個如今坐在王座上的男人。

“她沒有背叛嗎……”然而,讓他最後一絲精神奔潰的是,這麼多年的仇恨就這麼退散掉,將他丟棄的人,從來都不是那人女人,而是另有他人。

他恨錯了人。

可是。

知道的太晚。

大雨不知道下了多久,直到全部的雨水順著溝渠緩緩的流入田地,滋潤了已經滿是裂縫的土壤,已經泛黃的莊稼漸漸有了綠意,一切生機在漸漸的甦醒過來。

多少天之後,城南的土地上擴建了一座天然的金色池子,當然裡面的水並不是金子,只是普通的泉水,只是看起來有著金燦燦的顏色,讓見到的人會誤以爲是金泉,當然它也有個好聽的名字:甘白之泉。

因爲這泉水是在牛二家的地裡挖掘出來的,自然而然,傻里傻氣的牛二成爲了泉水的主人,但是泉水卻共享與城南全部的田地,成爲了這裡農民的寶藏。

“古書裡有過記載,世上有一金泉,位於質地焦黑的黑土地之上,大多靠近於龍脈,泉水綿延不息,所澆灌的土地常年溼潤,易於田地,莊稼久旱不枯,故得名白甘之泉。”書院裡,先生手裡拿著一本書卷,對著兩手扶著臉頰的蘋果說道。

“雖然這麼說,可是這泉水好像還是那個浪人發現的,那麼多人都找不到的東西,他又是怎麼找到的呀,先生你不覺得很奇怪嗎。”蘋果一邊撥弄著旁邊抱著橘子盆的小子明問道。

“那個人啊……還真是有些神秘呢……”先生看著門外趴在石桌上衝著芥子手裡的元寶露出星星眼的男人,樣子倒像是芥子在逗一直寵物一樣。

“想要嗎,那就成爲我的手下吧,這樣可是有數不清的金子哦。”芥子一挑眉,看著眼前這個與之前見到截然不同的傢伙。

“金子!金子!”到是浪人完全沒有聽到她在說什麼,腦袋上胳膊上纏著繃帶,但兩隻手依然來來回回在抓著芥子不停晃來晃去的手。

遠處的淺蔥看著這一切,不由的嘆了口氣,或許可以暫時收留他一段時間吧,畢竟那天,在那麼多村民圍攻他的時候,他卻一直沒有拔出腰間的那把刀去反抗。

“先生,那麼孫穆呢?”就在身後的黑暗裡,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一個身著黑衣的人站在裡面。

“還有事情要問他,走。”說著先生跟著鯉魚緩緩的走進了裡面的一間偏廳,而孫穆安靜的坐在一邊,眉宇間已經退去了之前的戾氣,反而多了幾分釋然。

孫穆看到淺蔥和鯉魚的時候先是一愣,想要說什麼,卻看到了鯉魚凌厲的目光,然後轉而說道:“不知木青先生找孫某想要知道什麼呢?”

“告訴我,你知道所有關於東瀛謀劃的事情。放心,不會有人知道你來過這裡的。”淺蔥緩緩說道,並且在孫穆對面坐了下來。

“他們讓我尋找甘白之泉,並且在商運裡帶來了不少死士到中土,雖然具體的信息我也並不清楚,不過此地作爲入京師的要塞,想要奪走也是他們理所應當的事。更何況,這片極樂之林又是極好的藏身之處,不是嗎。”孫穆看著淺蔥說道“世上的木青,勝似仙境,卻不料,只是一間普通的書院。”

“傳說不過是傳說,何須執著,不過既然孫先生不願說其他的事情,淺蔥也不會強求,還請先生今後保重。”說著淺蔥微微行禮,然後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並且示意鯉魚保護他離開這裡。

“孫某謝過先生了,只是先生,今後一定要謹慎小心。”說著孫穆看了一眼院外的人,然後緩緩的走出了房間。

離開書院通往極樂之林的小路上,孫穆突然停了下來,轉身看著身後一直沉默不語的鯉魚,“剛纔爲何阻止我說話?”

“殺了死士救你的事她不知道。”鯉魚緩緩的說。

“爲何?”孫穆疑惑,他一直以爲是那位先生的命令。

“先生她,不喜歡殺戮。”鯉魚說道。

“……”孫穆沉默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笑了笑“我明白了,替我轉告你們的先生,木青只是一座蓬萊之地,混沌於世間,卻無人涉足,孫某從未見過木青之地。”

極樂之林外的村鎮裡一片祥和的景象,人們在街上議論紛紛,據說第三商會最終被第二商會吞併,芥子成爲了兩大商會的統治者,就連第一商會的主人也有合併之意,這樣很快商界分裂的局面也將出現變動。

有人甚至傳言,那天出現在集市裡的那些人是來自木青聖地的仙人,是這些仙人解救了他們的危機,但是不管怎樣,沒有人知道,在這極樂之林裡,確實存在著木青,只是它僅僅是一間小小的書院罷了。

而在書院裡,芥子看著天空,不知道爲什麼這些天她想了好多,自從那天將自己埋藏在心裡的死結說出來之後,彷彿除掉了心中的一塊巨石,哪怕那些痛苦的回憶依然在那邊,可是他依然記得當時先生的話,不計較身份,不計較財富,只是按照那份初心,選擇維護她。

她似乎有一點明白木青的正真意義了,走過了多少地方,體驗了多少的艱辛,最終讓人滿足的,終究還是……

寧靜與平和。

而在另一邊,坐在書院大槐樹下的浪人,手中緊緊的握著那把凜月刃,似乎在想著什麼,也就在這時,一個扎著沖天辮的小娃娃蹬蹬的跑了過來,一手拿著一個小橘子,另一隻手裡拿著一根項鍊,遞給了浪人。

“喏,先生讓我給你的。”稚嫩的聲音說道。

浪人看著項鍊,藍色的寶石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什麼時候竟然掉了。

一陣清風吹動著樹葉沙沙作響,書院的故事依然在繼續著。

世有蓬萊,仙境之地,自古言語相傳,卻無人知其所在之地,與其齊名者有一清淨之所,名爲木青,三界之外五行之中,混沌於世間,無處可尋,世間能人異士,奇蟲鳥獸皆匯聚於此,數代帝王尋之未果,衆說蕓蕓:有緣者皆可遇之。

篇章一 甘白之泉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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