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臣與王子
[第兩百三十三回]將死之人的
騰起的篝火旁,圍坐著四名身穿行商服裝的男子,而那名遞『交』貨物清單的老者在旁邊的馬車上靠著,雙手握著一支笛子,輕輕地吹著。16kbook小說網
笛聲很詭異,老者臉上卻面無表情,雙眼盯著不遠處的篝火,就在他們的頭頂,遠處鷹堡內,原本燃起的火把開始一排排熄滅。篝火旁四名男子,見狀齊身站起,看向鷹堡的方向,只有那名老者並不動容,依然吹著笛子。
笛聲傳進商隊中每一個人耳中,就似在深深嘆息一般,無法讓人內心徹底平靜,傍晚之前商隊趕到了鷹堡外,卻遲遲沒有等到鷹堡敞開大『門』放他們入內,這讓商隊中的人都有些焦急,畢竟他們身負的任務並不是只有運送貨物這麼簡單。
“笛爺,他們是不是有所察覺了?”篝火旁的青衣男子看著鷹堡內問。
被稱爲笛爺的老者放下手中的長笛,面朝鷹堡的方向,許久才搖搖頭:“不急,還有時間,入夜後更好。”
“今夜就動手嗎?”青衣男子皺起眉頭,兩道劍眉收攏,殺意騰起。
笛爺用手中的長笛敲打了一下青衣男子的腦袋,輕聲罵道:“你急著去送死嗎?你有幾斤幾兩自己還不知道?你們四人還抵不過一個納昆的虎賁武士。”
“抵不過又怎樣?這一批都是『抽』到死籤的弟兄,不去不行,就算不去,下半輩子也只能逃亡,被追殺的人找到,還不是隻有死路一條,怨只怨自己選的這條路。”青衣男子說完又坐在篝火旁,呆呆地盯著篝火中那些燃燒的木頭,先前的那股殺意已徹底消失。
其他三名男子也相繼坐下,有一人抱起了自己的雙臂,好像很冷的模樣。
青衣男子心中再清楚不過,自己選擇的這條殺手之路,遲早有一天會將自己引入絕境,但殺人得財實在『誘』『惑』太大,許多有些武藝,但窮苦不堪的人都會走上這條路,他只是其中之一,隨行而來的這五百人中,至少八成以上都有著和他相似的人生,還有兩成,只是天生嗜血,除了殺人根本不會其他的營生。
青衣男子起身從旁邊的馬車內拔出一柄長刀來,那柄長刀長三尺七寸,鋒刃無瑕,一看便知,是一柄好刀。烈風從刀刃上刮過,隱隱還能聽到刀身顫動發出的“嗡嗡”聲,這是他的家傳寶刀,吹『毛』即斷,削鐵如泥,曾經他將這柄寶刀看得比自己生命還要重要,而如今這次如同赴死的行動,卻讓他覺得其實是否是好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持刀之人。
青衣男子將長刀提起,迎風舞了起來,不一會兒就圍攏了好些看熱鬧的人。刀身映襯著月亮的倒影,反『射』出白光劃過周圍人的身上,但大家都保持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因爲誰都知道,這一趟不如往常,他們必定有去無回。
“咣噹”一聲脆響後,青衣男子驚訝地盯著自己手中那柄寶刀斷成了兩截,在斷刀上方壓著一柄四尺五寸的長刀,青衣男子當然認得那是碑冥刀,虎賁鬼泣所用的可以稱爲神兵的武器。
“寶刀又如何?碑冥刀無需用力,就可以輕易將其斬斷,太看重武器忽略了自身,想活都難。”笛爺將碑冥刀重新扔回馬車內,又按動自己手中長笛的機關,從長笛一端『射』出一段劍身來,“我的笛劍所用的材質和碑冥刀一模一樣,破你那家傳寶刀無需費力,我們這五百人都是老天爺挑選出來的,還是認命吧,至少做完這一筆買賣,咱們的家人這一世吃喝不愁了,咱們出來奔命爲了什麼?還不是爲了家中老小能夠過些安穩日子,都坐下來安靜一會兒吧,死後墮入地獄是無法享受這種平靜了。”
青衣男子半晌纔回過神來,將自己手中那斷刀扔進火堆之中,重新坐了下來。
笛爺也收起笛劍,重新吹起長笛來,這次的笛聲聽起來並不詭異,相反多了些溫柔的感覺,就像母親溫暖的手在輕撫每個人的『胸』膛。
笛爺是這次行動的領隊,也算是行動過的統領,風滿樓中排行辰子號,按照武藝和行動成功機率他早已躋身爲醜字號,可他卻不願意,雖然躋身爲醜字號接到的買賣更多,得到的酬金也更豐厚,但同樣殺的人也更多,欠下的血債也更多……
這次的行動,除了笛爺之外,剩下的都幾乎是亥字號級別的殺手,幾乎是風滿樓級別最低的人,說得不好聽一點,這五百人加起來的實力根本比不過五十人的虎賁鬼泣,就算圍而殺之,頃刻之間就可以全數命喪當場。天佑宗大『門』主僱傭他們做這筆生意,老大卻讓殺手們『抽』籤決定,看似公平,實際上卻是直接指定了某些人,因爲『抽』籤只在酉字號、戌字號、亥字號三個級別中,當然『抽』到死籤機率最高的還是人數最多的亥字號,這是隻用頭髮絲都能想明白的事情。
而這五百人還需要一個帶隊的,本老大想任命一個酉字號的殺手領頭,聽聞此消息的笛爺撥開人羣,告訴所有人,他願意去。這一趟,他並不是爲了酬金,而僅僅是因爲那些亥字號的年輕殺手們,一個個看起來就如多年前被仇家殺死的親孫子。如果那個孩子還活著,恐怕現在也如他們年紀一樣了,如果派一個沒有經驗的酉字號殺手領隊,這些孩子活下來的機率肯定不高,如果是自己領隊,或者他們還有一絲生機。
當然,這只是他的。
殺手也必須心存,任務成功,全身而退。
可那僅僅只是……
“笛爺鷹堡的大『門』開了”看著鷹堡大『門』打開的青衣男子站起來。
笛爺沒有理他,吹奏完了那一曲之後,這才放下長笛,看著周圍人,輕聲說:“各位,任務你們都明白了嗎?”
“都明白了”衆人齊聲回答,如今鷹堡大『門』已開,他們也不再顧忌什麼,反正這一趟都沒有辦法活著回去。
笛爺點頭,又問:“那你們給我重複一遍,任務是什麼。”
“取焚皇項上人頭”衆人又齊聲回答。
笛爺忍不住笑了,苦笑,心中在嘲笑這些人那根本無法實現的目標,他七十歲高齡,對東陸的局勢也比平常人看得更清楚,當然清楚天佑宗大『門』主爲何要僱用風滿樓的殺手來做這樣一件有去無回,完全虧本的買賣。
笛爺的目光在周圍的人羣中掃過,最終落在幾個白髮男子身上,那些都是北陸人。
笛爺揮手叫其他人去準備準備,只留下那幾個北陸人在自己跟前,隨後才說:“北陸淪陷,你們是否知道?”
幾個北陸人都垂下頭,不再說話,這本是他們都不願意提起的事情。
“你們想報仇嗎?”笛爺又問,身子輕輕靠著馬車。
北陸人都點點頭,這也只是他們的之一。
“想報仇的話,就拼命活下來吧,完成任務活下來,再去北陸殺掉那些皓月國的傢伙。”笛爺說完,轉身收拾自己的東西,將多年未穿過的輕甲套在了裡衣內,雖然活動起來有些不方便,但這畢竟是保命的玩意兒。
那幾個北陸人沒有走,他們知道這是去送死的行動,但卻想不明白這樣做有什麼意義,焚皇死了,納昆羣龍無首,對整個東陸接下來的戰局沒有半點好處。
笛爺轉身,見幾人還沒走,笑道:“如果你們殺不了焚皇,取不了他的人頭,那就把命送給他,告訴他,讓他幫你們報仇。”
笛爺的話說得不能再明白了,幾個北陸人互相對視一眼,終於明白用意何在。
此時,鷹堡敞開的大『門』處,出現了一隊穿著青黑鐵甲的虎賁武士,走在最前的那個人身後,舉著一支巨大的旗幟,藉著並不明亮的月光,衆人推斷出頭馬上坐的應該就是焚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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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容易就能得手嗎?笛爺盯著前方那個人,有些懷疑,不,這根本不可能是焚皇,畢竟他是皇帝,哪有皇帝出馬親自驗貨這個道理?聽說焚皇麾下的大祭司阿克蘇異常聰明,這種無疑是自殺的刺殺行動很容易被識破,還是謹慎一些,進到鷹堡內,藉著殺手的速度找到目標再說。
“不要輕舉妄動,進到鷹堡內再說……”笛爺輕聲囑咐著周圍的人,又對身邊的青衣男子道,“你帶二十個人,藏在馬車內,不要出現,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要出來,進了鷹堡後,伺機潛入,找到焚皇的真身,殺之,你們二十人應該不成問題。”
“是,明……明白了,一定完成取焚皇的頭顱”青衣男子答道,雙手都在發抖,畢竟殺手要與軍隊抗衡,對於他來說,還是第一次。
“對了,帶上那幾個北陸人吧。”笛爺看著前方說,“如果我們都失敗了,那請你帶著他們走,離開,走得遠遠的,到北陸關下,去找天啓軍。”
“什麼?”青衣男子不明白笛爺爲何話頭一轉,竟說出這樣的話。
“報仇,他們想要報仇,就不能死在這。”笛爺說完,揹著手,拿著長笛徑直走向前方的納昆馬隊。
不要嘲笑任何人的美好,即便那個人罪孽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