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餘哲來說，學習比練武累。他新鮮了一天，回來後精疲力竭，草草吃過晚餐便鑽進臥室呼呼大睡。

“賽鐸，起來吃早餐啦。”程棟在樓下呼叫兒子。

“我再睡會，不要吵。”少年拿被子矇住頭，準備睡懶覺。

“你媽回來了！”父親大人沒聽到樓上有反應，無奈之下使出殺手鐗。

“回來了就回來了，我不怕。”少年嘴裡嘟噥著反抗，卻迅速爬起來穿好衣服，開始洗漱。

吉拉拉剛到家，昨晚在王宮睡的。斯米特亞喜歡開會，這是個不討人喜歡的習慣，大臣們抗議了幾次，他便改過從新，很少開會。現在局勢緊張，不得不開，除了部署徹底消滅神廟的殘餘力量，就是處理參與暴亂的城鎮、村莊和貴族。

“媽，那潘家沒有參與這次暴亂吧？”餘哲剛進主餐廳，便問正在吃飯的吉拉拉。

“難說，我們正在討論，反叛勢力都說自己被神廟催眠了，身不由己，我們分不清真假，很頭疼。”

吉拉拉喝了口果汁，繼續講，“神廟的麻煩好處理，叛亂者卻很難甄別，貴族們現在有地位，跟著神廟沒有什麼好處，他們都知道倫特民間的力量，應該不會做蠢事。算了，動腦比動手累，不想了。”

家裡八口人一起在主餐廳吃飯比較少，餘哲沒有再問，聽著其他人閒聊，這種大事本來就輪不到未成年人關心，倫特王國還沒有落魄到需要少年當軍師的程度。

吉拉拉不願動腦，餘哲和弟弟妹妹便很痛苦，不能出去玩，上午都在練習中度過，這可苦了望眼欲穿的船員們。

“你說他今天會過來不？”淳單問曲龍。

曲龍想了想，“應該會來的，他的求知慾很旺盛，我昨天給的資料只有一部分，他不可能看到一半就不看了。別看他力氣大，身材也不矮，實際上是個小孩，心理年齡估計跟地球**歲的孩子差不多。”

淳單不以爲然，“你怎麼知道他的心理年齡到底有多大？我看倫特人都很聰明，我們到這裡時間不短了，愣是沒問出有用的消息，連警衛都賊精賊精的。不說這個了，金盤奎果你打算怎麼處理？”

曲龍想都不想便說：“這麼好的東西當然留著，到地球賣個好價錢，相信很多富人都願出高價買的。”

淳單嘴巴動了動，沒有說話，正要離開去工作，曲龍突然拉住他，“要不我們兩個分吃一顆，剩下的一顆留著賣，怎麼樣？”

淳單哈哈大笑，指著電腦工程師說：“我本來就想這樣，不過這東西珍貴，猶豫了很久，沒聽那小孩說嗎，連倫特人都很少吃到，就算他不說，光看金盤奎的賣相，就知道是少見的珍品。”

“先吃了再說，能不能順利回到地球還是個問號，就算這趟沒賺到錢，到泰伯斯一遊，還吃到仙果，也算不枉此生。”

曲龍嘴裡誇張地說著，手沒停，從密碼箱中拿出裝金盤奎果的匣子，輕輕打開。香氣瀰漫在室內，兩人看著盤奎果吞了口口水，齊聲道：“不管了，吃了再想。”

金色盤奎果不愧於它極品的稱號，剛入口不久，便化作汁液，滿口生香。兩人頓時覺得神清氣爽，身上每個毛孔都在呼吸，然後開始有點暈，一種很舒服的暈。

“這東西不會是興奮劑吧？地球上很多興奮劑都是從植物裡提煉出來的。”曲龍說。

淳單吸了吸鼻子，不屑地說：“就你疑心重，如果那小孩再帶金盤奎過來，都歸我了。”

“想得美！就算是興奮劑，我也認了，我懷疑是仙果，倫特人都說泰伯斯是神的星球，搞不好是真的，不是宗教。”

淳單眼睛瞟向斜上方，很清晰地向朋友表達了自己的態度。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大叫，“受不了了，我也去吃。”接著就是一陣腳步聲。

屋裡兩人對視無語，凱利一直想當大老闆，昨晚便是他帶頭提出賣掉換錢，沒想到也有忍不住的時候，本以爲他自制力超好的。

等了好久也沒看到土著少年，船員們只好開始工作，午餐時盤點，發現一半的盤奎果進了衆人的肚子。至於飛彩果，只有年紀較大的鮑嘉醫生想著留給三個孩子，忍住沒吃，其他的人都毫不猶豫地消滅掉一顆庫存。

下午繼續工作，土著少年還是不見蹤影，到晚上船員們都死心了，看來好處不常有，倫特人未必會對地球人的科技感興趣，說不定他們有更先進的，只是藏著沒讓地球人知道。

餘哲本想下午過去，吉拉拉說未來不容樂觀，神廟不算什麼，他便變更了計劃，開始製造子彈，還去了陀巴洛山一趟，忙得不可開交。步槍需要再製造一支，槍管也要買幾根備用，特種子彈雖然珍貴，但很有效，越多越好。

這些工作即使有以前的模版，也不是短期內能完成的。一晃七天過去，餘哲天天工作到深夜，自然沒空去金斯萊宇航港。船員們早絕了土著少年會再來的希望，沒想到他會出現，又帶了些東西過來，大量的黃金和少量的普通盤奎果。船員們客氣一番便收下，既高興又失望。

餘哲這次來的很早，因爲母親去了託魯擇，便提前結束練習溜出來。他這些天沒閒著，每天睡覺前都要回憶學到的東西鞏固加強，坐到電腦間不久便順利接上進度。華語比較複雜，現代華語跟父親教的不知道什麼時候的華語用詞造句有差別，幸好字沒變多少。伊艾弗語用的人不多，他沒準備學，打算以華語和英語爲主，順便看看法語。伊艾弗人民族多，文字多，這是他的第一印象，隨即想到輕鬆精通多門外星語言的塞婭，便覺得未來的日子不好過，除非不在王都住。

“王都沒什麼好玩的，大不了以後回哈吉村住，賽婭看不到我，想訓我也沒法訓，老爸啊老爸，你把我害慘了。”

“要不去地球住住，不知道那裡怎麼樣？”餘哲突發奇想，隨即搖頭，地球太遠了，而且居住環境和人文環境肯定沒有泰伯斯好。

船員們很忙，餘哲累了便過去看他們的進度，知道還需要相當長的時間，便放下心來。雖然這是一艘普通的伊艾弗貨運飛船，但已經讓土著少年頗爲著迷，神廟焚燬了大批的資料，倫特人短期內是沒辦法跟伊艾弗人在飛船科技上媲美的。

乖巧的外星少年經常帶些土特產過來，寬敞的貨倉裡禮品越來越多，不乏很珍貴的，船員們大喜，收一個外星留學生竟然有這麼大的收穫，是以前根本想不到的。王都的局勢慢慢穩定下來，剩下的都是不容易理清的口水仗，誰都不知道跟隨神廟的反叛勢力首腦是怎麼想的，這也成了他們的救命稻草。

金斯萊宇航港附近一直駐有重兵，隨著局勢的好轉，凱利團隊不急著離開了，萬里迢迢來到泰伯斯，不賺錢肯定不行。飛船的財務長張文雅天天帶著手下在交易區兜售貨物，事情不多的曲龍經常被她當成苦力。老師沒時間，外星留學生只好自學，幸好那個叫“金銀”的智腦很聰明，餘哲在曲龍授權的範圍內能查到所有他想知道的資料，包括伊艾弗的人文、歷史和地理，常用的度量衡等等。對高層來說，伊艾弗人的基本情況不是秘密，但他可不知道，便讓金銀簡要介紹。

金銀很高興有人陪著聊天，他的識別能力似乎比船員們要高一些，餘哲難懂的華語他幾乎沒有問第二遍。介於少年的理解難度，金銀在顯示屏上給了一個簡單的介紹。

紀年：今年是泰伯斯紀年3000127年，地球紀年5502年。伊艾弗有記載的文明史約一萬餘年。

起源：伊艾弗人的祖先都是地球人，地球所在的小星系叫太陽系，距離泰伯斯星球所在星系約5360光年左右，由於星體運行位置的變化，不同時間略有差異。

人口及民族：約270億，平均壽命約260歲。

領土：居住行星12顆，採礦星79顆。

首都星：地球

行政星：格利澤1號

“金銀花”號的基本參數：

淨質量：17200噸

全尺寸起飛載重量：1g重力下13000噸，貨倉容積43000立方米。

船員：42人

動力：8臺核聚變發動機；兩臺真空能發動機；兩臺空間跳躍發動機

武備：2門激光炮，2門離子炮，2門電磁炮；多枚導彈。

……

“金銀，你們用什麼能源？我只看到發動機。”外星留學生有些好奇。

金銀的反應很快，“您需要問凱利船長，我得到的授權只包括一些基本資料，希望您不要介意。”

“嗯，正常，我不會怪你的，任何種族都有秘密。”

餘哲想得開，倫特人對伊艾弗人保密，他們也不可能什麼都敞開了說，肯教自己一些基本的知識已經很不錯了。如果他們真的一點戒備心都沒有，伊艾弗也不會延續到今天，龐大的銀河系可不止他們一支文明。

正想著，鮑嘉醫生走了進來，“賽鐸，你太客氣了，送我那麼名貴的寶石。”

船員們盤點禮物時，凱利、曲龍和鮑嘉發現自己的禮物中比同伴多了一塊寶石，看起來很不錯，拿在手上便確定價值不菲，因爲寶石不僅漂亮而且溫暖，蓋革計數器卻沒有顯示輻射指數，從沒見過。

“應該的，您幫了我父親的大忙，總不能草草了事。”餘哲站起身來，給鮑嘉搬了把椅子。醫生有些哭笑不得，土著留學生不知道是誰教的，習慣跟有些華夏族人差不多。

“伊艾弗人的壽命怎麼這麼短？我們倫特人能活1500歲。”留學生問起專業人士能解答的問題。

鮑嘉笑道：“你真會問問題，這個剛好是我的本行，比其他人都瞭解。地球人的原始壽命更低，平均只有80歲左右，我們研究了幾千年，才勉強提到現在的260歲，最高300歲左右。”

餘哲不解，“你們的科技這麼發達，延壽應該不成問題。”

鮑嘉苦笑，“沒這麼簡單的，一個穩定的物種改造起來很困難。我們對改造人的研究3000多年前便開始了，但改造人是個很微妙的話題，問題不少，甚至發生過兩次改造人的動亂，損失慘重。”

“您繼續說啊。”看到鮑嘉停住，餘哲忍不住催促。

“不要急，這個話題長得很，我去泡杯咖啡。你要不？估計你也不知道咖啡是什麼，嚐嚐，說不定會喜歡。”

看著冒著熱氣的黑乎乎的液體，餘哲有些好奇，拿起來喝了一口，發現沒什麼味道，便放下不喝。鮑嘉卻美滋滋地品嚐著，還拿出一根冒煙的桿狀物抽了一口，很享受。

“倫特人的味覺跟伊艾弗人有些差別，我喜歡喝純咖啡，給你倒的也是純咖啡，很苦，沒想到你一點反應都沒有，看來種族之間的差異真的非常大，生意不好做啊。”

餘哲不知道該說什麼，鮑嘉看出了外星留學生的茫然，沒有再感嘆，繼續改造人的話題。

“壽命是影響種族習慣和社會文化的一個重要參數，壽命大幅增加後，想法就不一樣，進而帶來社會結構和經濟活動的變化，比如我今年六十二，要按照原始壽命，應該快退休了，而不是像現在一樣跑到泰伯斯來。別看我面相老，其實我在伊艾弗人中還是青年，三個孩子都不到十歲呢。”

餘哲聽到這笑道：“我爸110多，我媽年輕，今年76，我是家裡的長子，馬上要滿18歲。倫特人都說我媽是嚴重的早婚，過了一百歲還沒成家的不少，比如我師伯達泰，三百多了還單身，成天練武，別人都說他是同性戀，實際上他不是，只是嫌女人麻煩。”

鮑嘉哈哈大笑，“種族不同，不具有可比性。”

餘哲沒有再說，鮑嘉便繼續，“伊艾弗人的祖先地球人身體比較脆弱，壽命也短，生育率很高，第一次生化危機前，地球人口達到了80億，生化危機後僅用了不到一百年的時間便重新恢復到這個數量。”

專業人士果然不是外行瞎扯能比的，餘哲聽得很入迷，接連發問，鮑嘉興致也來了，滔滔不絕。

長生不老一直是伊艾弗人的美好願望，大約2100年左右，出現了第一批服用可靠延壽品的輕度改造人，因爲符合系統醫學標準的延壽品價格很高，最初只有一些有錢人和勢力階層能享受到。普通人自然不甘心被剝奪了長生的權利，經常遊行示威，惡性案件頻發，最後導致了一場大亂，最早研發出可靠延壽液的一家大公司在輿論的壓力下被迫公開了研究資料。多家科研機構在該公司研究資料的基礎上陸續研發出要求不同、副作用也有差異的延壽產品，被地球人廣泛使用。

這種里程碑式的科研成果，帶來的不僅僅是好處。地球人的疾病開始增多，變異人陸續出現。醫療機構研究統計數據後發現，地球人的平均生育率降低，除了社會觀念變化導致結婚延遲或者乾脆不結婚，地球人的生育能力也在下降，不孕不育的人羣大面積增加。此外，羣體智商似乎也有下降的趨勢。很明顯這種看起來很安全很完善的輕度人體改造方案僅僅考慮了還不完善的系統醫學標準，無法在整個地球的範圍內通用。

跟後代相比，很多人更看重自己的壽命和強大的能力，這部分人後來被地球人稱爲“改造人”。改造人的生育率不穩定，時高時低，甚至完全喪失生育能力，有些特殊的能力也沒法穩定遺傳給後代。變異人是另外一個經常變化的物種，他們的遺傳更不穩定，被法案限制後，這部分人便成爲不受普通地球人歡迎的分支。小部分變異人在人類社會中生活，隱藏很深，大部分則主要從事不正常職業，是被主流社會唾棄的人羣，經常被大勢力追剿。

很明顯，人體改造不簡單，延長壽命和增強人體其他方面的能力不是短期內能輕鬆解決的。地球科研機構開始專注能獲得穩定遺傳的人體改造方案，以最大限度地減少變異和維持人體免疫系統的運轉。聯合國衛生署牽頭組織主要研發機構開始了一項持續千年的超長時間研究，緩步推進，以免人類社會遭受不可逆的破壞。

地球聯邦成立後，聯邦衛生部接手了這項超級計劃的管理權。經過數千年的發展，聯邦出現了普通人（輕度改造人）、改造人、變異人和原始人等四個分類。介於人體改造的超高難度，地球人便繼續研發生物電腦和更大威力的武器及輔助裝備，生物裝甲、機械裝甲和生物電腦陸續成爲流行配置。部分堅持傳統的原始人現在仍頑強地在地球上生存，數量不多，他們無法獲得足夠的資源，幾次叛亂都被聯邦軍撲滅，剩餘的人羣則處於聯邦人口署、衛生部和軍方的聯合監管之下。

餘哲聽到這，不由得問道：“這些原始人爲什麼那麼頑固呢？他們難道不想活得更長嗎？”

鮑嘉笑道：“人的想法千奇百怪，洗腦無處不在，一部分人覺得人類是神創造的，不應該超出神規定的框架，這樣會導致人類的毀滅；另一部分人則迷信人類有超能力，只是沒被開發出來，他們熱衷於武學和神秘學，跟倫特人一樣勤練不輟，但從沒有在聯邦軍的改造人部隊面前佔據優勢。知道嗎，泰伯斯星球被發現後，這羣人有了新藉口，說倫特人是伊艾弗人的祖先，你們的相貌跟我們差別很小，要不是泰伯斯巨大的重力，應該跟神話中的巨人差不多高。我有幸給你父親檢查身體，成爲第一個知道倫特人詳細體質的地球人，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回去說給地球人聽。”

餘哲無所謂，“倫特人不會在乎的，這些不是秘密，以後雙方會知道得更清楚。”

鮑嘉搖頭，“你還小，不明白，事實上你們來的第二天，卡斯加德就有人來找過我們。我知道你們高度發達，沒敢隱瞞，直說了，他們清除了相關的數據，並說如果以後想來倫特做生意，最好不要保存數據，自己知道就行。”

醫生說完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都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抹掉了我生物電腦裡的數據，當時嚇壞了，生怕惹惱了倫特人。不過這也是我的不對，我們下飛船時，便看到了相關的規定，只是一時好奇才留著。”

餘哲沉默片刻，開口問道：“倫特人跟伊艾弗人真的差別很大嗎？”

鮑嘉點頭，“是的，我們雖然都算碳基生命，但地球人的骨骼是鈣質的，你們的則是一種不知名彈性晶體，強度超過我們的數十倍，此外，你們的皮膚、肌肉、血液跟我們都有差別。開句玩笑，倫特人說不定真的是地球人的祖先，基因只是一個方面，我們的某些審美觀跟你們很相似，我們創造的新物種基因跟我們也不同，但符合我們的美學標準，跟倫特人差不多。我來這裡時間不短了，越來越覺得其中有秘密。倫特人的遺傳很穩定，說明是一個成熟的物種，不是改造人，文明史很長，也許歷史上到過地球，並創造了我們的祖先。任何新物種想要在某種環境中穩定遺傳，必須做出改變，你看到的是純粹的地球人，我們幾個居住星的後裔都不同程度上出現了適應當地環境的穩定變異，事實上這也是我們伊艾弗人出現內戰的原因之一。”

“鮑嘉，你們說什麼呢？趕快過來幫我看腳，被鐵塊砸扁了，真倒黴。”淳單在附近邊叫邊一瘸一拐地往醫療室走。

“我先過去了，你慢慢看吧，要是有什麼疑問，可以問金銀，他很聰明的。”鮑嘉說完立刻起身，知道淳單這傢伙喜歡罵人，不敢讓他久等。

餘哲跟著站起來，送別醫生，坐在椅子上發呆，“越來越有趣了，以前伊艾弗人說託託人是塗法拉人的祖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泰伯斯的秘密確實比想象中的多。伊艾弗人出發的時間不會太久，我得加緊，這是難得的機會。”

外星留學生想到這，不再胡思亂想，繼續勤奮學習伊艾弗人的知識，同樣浩如煙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