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沒有不怕死的，最恐懼的是猝死，最期望的是長生。人類又是一種矛盾的生物，雖羨慕美好，但常常走到反面，所以纔會出現“哀莫大於心死”。對自毀傾向的研究，一直是社會學的重要課題。

地球上真正強大的勢力，肯定會涉及到兩個行業：軍工和醫療，一個殺人，一個救人。奢侈品和嗜好品行業，則介於兩者中間，充分體現了人在完美傾向和自毀傾向之間的徘徊。

軍工、醫療、奢侈品、嗜好品和能源是我們這個星球上利潤率最高的五大行業，動力和it則是大公司扎堆的地方，擁有核心技術的大公司利潤驚人。人的生物基礎決定了人容易疲憊，也沒有足夠的力量，懶惰是人類團體很常見的現象，勤奮只是因爲大環境的壓力和個體的偏執。能源是現代人類生活的必需品，動力和機械讓人類的手腳更強大和輕鬆，it讓人的精神溝通更便捷。

“更高、更快、更強”的口號本是來自人類靈魂深處的渴望，它很簡單，也很複雜。

李莊對社會學和哲學的研究非常深入，這是他能掌控威州的基礎，密佈的智能管理網絡只是輔助。他可以機器人一樣地活著，但只是個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越聰明的人想法越多。

聯合技術公司的聯席會議和專家決策模式是解決超級大公司管理的唯一辦法，但它並不完美。即使有李莊精密的框架安排、周奇森卓越的商業管理能力、張凱高效的行政及人事操作，也沒辦法完美，這點在醫療這個人文傾向很嚴重的專業領域表現得淋漓精緻。

專家決策模式有缺陷，事實上任何一種決策模式都有缺陷，團體之間比拼的是誰的管理制度離完美度更近，誰更能洞悉人心和人性，而不是靠暴力壓制人性、宣傳蠱惑人心和提高社會財富積累來獲得短暫的爆發力。任何無法構成相對完美循環的管理體制都是不成功的，即使有文化體系不同的藉口在。

醫療是個很特殊的行業，這個行業的從業人員經常在道德和利益之間徘徊。一心想賺錢的醫生，很難達到技術的巔峰。“醫者父母心”適用於所有文化體系的絕大部分頂級人才，少數例外的則是由於生物體的變異和政治傾向。

李莊以前研究過思維科學和神經科學，但從沒有考慮醫療問題，他對醫學研究院和醫療健康集團很少管，不懂就少插手是他的管理原則。醫學研究院是醫療健康集團主要的技術支持及研發管理對口單位，生物科技研究院和基因工程研究院在醫療健康方面的研發成果也都由醫療健康集團進行轉化。

“霍夫曼博士，替我介紹一下最近的研究進展吧。”李莊走進小會議，看到霍夫曼和韓淑梅還在沉默，便打破僵局。

霍夫曼是個典型的研究型和研發管理型人才，不擅長行政管理，醫學研究院的行政事務主要由醫學研究院總務部配合韓淑梅和曾鐵成處理。

“好的，我說說，韓博士，麻煩你把檔案室的機密文件拿過來。”霍夫曼從沉思中回覆過來，對韓淑梅說。

韓淑梅應了一聲，自行離去，李莊則在會議室等霍夫曼打開能公開的電子研究目錄幫他介紹。

“我們目前的研究實際上涉及到三個體系，傳統醫學、現代醫學和傳統現代結合醫學。涉及到基因工程的系統醫學方面都在基因工程研究院那邊，但醫學研究院也有類似的研發機構，負責完善和轉化他們的研究成果，畢竟兩個領域有差別，系統醫學是我們未來的方向。”

會議室的門被阿瑟打開，咕嚕咕嚕的聲音傳來，霍夫曼知道是服務機器人送茶水過來，他暫停介紹，拿起一根粗大的雪茄開始噴雲吐霧。

李莊很驚訝他的隨意，但知道霍夫曼以前從不抽菸的。這個六十二歲的老頭高高瘦瘦，很注意保養身體，只喝優質紅酒，從不沾百害而無一利的香菸，更不要說毒性很大的雪茄。這玩意的吸食很講究，像霍夫曼這樣吸非得短命不可。

“老闆，這不是普通雪茄，是我們研發的電子雪茄。”霍夫曼看到李莊盯著他手上的東西，忙解釋，還從旁邊的儲存櫃裡拿出一個大盒子遞了過去。李莊沒有學歷，在習慣於稱呼學歷而不是職位的威森科技上下，只能得到商業化的稱呼“老闆”，雖然他不怎麼喜歡。

李莊接過一看，裡面有數十支，他早已戒菸，吸過多年，雖然很少，但對市面的產品非常瞭解。大盒子裡主流的烤煙型、混合型香菸和雪茄品牌的產品都有所涉及，有三十支，做工都非常精緻，一看就覺得有檔次。他挑了一支標誌著軟中華329的電子煙，拿起煙彈裝好，打開電子開關，片刻之後吸了一口，味道很純正，跟傳統的329幾乎沒有差別。軟中華是他以前最常抽的煙，因爲抽菸少，非常敏感，比老煙鬼更能清晰地分辨出它具體的味道。

霍夫曼從架子上抽了一本宣傳資料給他，這是軟中華329電子煙的詳細介紹。跟聯合技術公司的傳統風格一樣，有非常詳細的數據說明，比大藥廠的說明書還要仔細。使用的材料和電子裝置都有標準，有害物質被控制到極限。煙彈的說明更仔細，人體試驗足足持續了五年，宣傳資料上有滿滿十頁紙的藥理學數據及分析。

這種煙彈不含尼古丁，由多種植物的汁液提純混合而成，李莊看不大懂，但知道其中有清肺成分，跟傳統香菸剛好相反。

市面上的電子煙品牌上百，這種玩意還是華夏發明的，但技術最好的不在華夏，而在日本。近年來有不少日本企業推出過類似產品，但從沒有機構能做到完全跟真煙的味道一樣，老菸民因此選擇的不多。醫學研究院開發的這種電子煙，不但能提神、清肺和減緩緊張情緒，還有自抑制功能，連續抽十口就會有不良反應，防止有人沉迷於這種東西。

李莊正看著，門又被打開，韓淑梅抱著一疊文件走進來，看到李莊在研究電子煙，不由得一樂，把文件放在桌上，從其中抽出一本，遞給他。

“這些都是戒菸戒毒研究所的絕密研究計劃，沒有上erp系統，是所長親自打印送過來存檔的。”

李莊接過一看，裡面涉及到的東西觸目驚心。菸草燃燒時釋放的煙霧中含有近3900種已知的化學物質，絕大部分對人體有害，其中包括一氧化碳、尼古丁等生物鹼、胺類、腈類、醉類、酚類、烷烴、醛類、氮氧化物，多環芳烴、雜環族化合物、羥基化合物、重金屬元素、有機農藥等，範圍很廣，它們有多種生物學作用，對人體造成各種危害。

菸草的主要成分是尼古丁，對大腦中樞神經系統有強刺激，但也有抑制人憤怒情緒的作用。香菸導致的多種疾病中，最常見的就是肺病和性無能。

戒菸實驗室在基因工程研究院和生物科技研究院的幫助下，對菸草的研究非常深入，藥物動力學、藥力學、毒理學及神經作用機制方面的研究都已成系列。

這次開發出來戒菸產品，共有三種：新型純天然電子煙，已被五年的人體試驗證明無害，反倒有些好處；基因阻斷戒菸片，抑制尼古丁和複雜的化合物對身體神經系統及腎上腺的刺激；戒菸平衡液，讓停吸後的副作用很輕，老煙鬼不至於無法忍受。這三種產品配合使用，同時兼顧生理和心理方面的戒菸需求。

戒毒實驗室的研究則讓李莊幾乎跳了起來，涉及到的hly、mafei等十七種常見dupin的治療性研究都已完成，人體試驗陸續進行中，最重要的hly、mafei、bingdu等都已完成了初步的人體試驗，結果讓人很滿意。

爲了幫癮君子擺脫心理依賴，同時研製了無毒副作用的替代品，甚至還開發了一種副作用極輕的致幻劑，以降低人煩躁時的情緒波動。

跟酒有關的是戒酒片、解酒片和平衡液，李莊在參加試驗者的名字上意外地看到了古巴耶夫的名字。據他所知，公司裡俄裔研究員的酒癮都不大，古巴耶夫喝酒也少，研究人員需要保持清醒的頭腦。

這是大事，李莊拿起電話打給安德列夫，“亞歷山大，是我，古巴耶夫是怎麼回事？他參加了戒酒人體試驗，核聚變發動機急不來，你不要逼他。”

那邊傳來安德列夫的辯解聲，李莊說了幾句，便掛了電話。他看了十來分鐘，擡頭問霍夫曼：“這些產品正式推出了嗎？”

霍夫曼很自豪地回答：“我們醫學研究院聯席會議高票通過，戒菸組合已推向市場，正在前期宣傳階段。戒毒實驗室的人體試驗，正跟花旗國一家研究所合作。”

李莊一驚，知道夏元德爲什麼會發怒，這幫人的想法有問題，醫學研究院的聯席會議要改革。

走廊傳來腳步聲，隔音雖好，但腳步聲太重，外面寒暄了兩句，就看到夏元德敲門進來。

“霍夫曼，你們做的好事，業務部數十人失蹤，連醫療健康集團的人也是。”進來的老帥哥臉上通紅，氣喘吁吁，額頭青筋暴起，也顧不上禮貌。

霍夫曼和韓淑梅的臉上都有一絲尷尬，他們不傻，只是考慮的角度不一樣。聯席會議成員的想法和業務部的想法有差別，公司太大，總部的管理相對滯後。

李莊當機立斷，“戒菸戒毒研究所的產品先暫停發售，以後這塊由總部直管，明天召開高層聯席會議，你們都過來參加。”

“走，我們去海外調查局總部，阿瑟，聯繫局長傑克遜，就說我有急事找他。”李莊跟霍夫曼和韓淑梅道別，帶著夏元德趕緊往外走。

“看來要找熟悉醫學領域的高手掌控醫學研究院及醫療健康集團，將醫療健康集團與醫學研究院脫鉤，不然以後麻煩更大。”李莊坐在車上想著，覺得醫學研究院這次捅的婁子不是一般的大。

不要以爲菸草和dupin這些玩意很簡單，背後站的是政府、巨型公司和亡命之徒，勢力強大無比。韓德勝以前就說過，那幫毒販什麼都有，他們老部隊的傷亡一直不輕，這還是國家勢力的追剿。

市面上的電子煙，水平都不高，煙彈大多是尼古丁，只是去掉了焦油和燃燒生成的複雜的化合物而已。革命性的方案，面對數十億黃金券的巨大市場和數千萬人的利益鏈，稍不注意，就會灰飛煙滅。霍夫曼他們應該慶幸有一個近十五萬人的安保及情報系統站在他們的背後，否則恐怖分子殺到醫學研究院的門口都有可能，這個藉口最萬能。

爲什麼戒菸產品沒有大公司參與？這是一個非常敏感的領域，既得利益集團勢力強大。如果不給他們時間來轉換主營業務，只會讓他們鋌而走險。在商業上，領先半步是明星，領先一步是公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