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米之鄉(xiāng)？恩，看來太沖這幾年在燕京的政績頗爲卓越啊。”粗略翻閱幾份奏報之後孫露抿嘴一笑點頭道。
“陛下聖明。自從黃大人赴燕京出任河北省政使之後，不僅將河北本省打造得蒸蒸日上。連帶著周圍的遼薊、山西、山東諸省也受其影響政通人和，吏治清明。修橋補路迅如閃電。哪兒像江南諸省這般讓陛下整日頭痛。南方的官吏若是能像他們北方的同僚那般會辦事，也可讓陛下少操些心了。”董小婉頗有感觸的說道。正如她感嘆的拿辦，這些年北方諸省飛躍試的發(fā)展是整個帝國有目共睹的成績。同樣一件事情在北方只要一道命令下去，就能輕易的被解決。可在南方卻經(jīng)常會遇到這樣那樣的問題或阻撓，從而使得政府的一些公共建設(shè)的速度遠沒有北方那麼快。因而在許多人眼中論行政效率似乎機構(gòu)不全的北方省份反倒是比天子腳下江南諸省要高得多。
然而面對董小婉的感嘆孫露卻並不在意。她並不認爲南方的官吏在能力和品行上比北方的官吏差。現(xiàn)在這種行政效率上的差距完全是由於南北兩地在政府機構(gòu)上的差異造成的。由於戰(zhàn)爭的原因，地方勢力較弱的北方議會在自主權(quán)上明顯沒有南方地區(qū)來得高。加之北方諸省的政府至今還殘留著大量軍政時代的特徵。因此在高度集中的管理下，其行政效率當然是比南方來得高效率得多。這或許就是人們常說的**比民主更高效的真實寫照吧。
想到這裡，孫露沉吟了一聲道道：“董夫人此言差矣。這些差距與南北官員的能力無關(guān)。還不是南北地域民風(fēng)差距造成的。”
“陛下所言及是。臣妾雖是江南人事，卻也不得不承認南方民風(fēng)狡猾刁鑽，北方民風(fēng)淳樸厚道。要不怎麼說，黃大人在北方籌建晉察冀棧道如此龐大的工程，只花了不到四個月的時間就可以破土開工了。而松江府那裡造條不過百里的驛道，當?shù)氐竺駞s死活不肯讓官府修築。最後還是敲了松江府一筆不小的買路錢才肯放行。”董小婉苦笑著搖頭道。歷來只聽說有官府勒索百姓買路錢的，哪兒聽說過有百姓敲詐官府買路錢的。松江府的這次買路事件，雖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卻也一度在京城傳爲笑柄。人們在以略帶嘲諷的口吻稱讚松江府的同時。亦有不少士大夫?qū)Χ窠稀拔├菆D”的民風(fēng)唏噓不已。
“松江府的那件事朕也聽說了。朕倒不覺得那些農(nóng)戶有什麼地方做錯了。官府的驛道要從他們的田地中穿過，當然就應(yīng)該給他們一定的補償。畢竟這地是農(nóng)戶的私人土地啊。其實，這種事情也是有好處的。官府修築驛道或是其他公共設(shè)施總該有其必要之處，或是有利可圖。只要成本合算，無論是官府，還是那些受益者應(yīng)該都不會介意出一些補嘗費用給因項目受損失的百姓。若是這個項目本就可有可無、或是造了一點意義都沒有，那適當?shù)靥岣呓ㄔ斐杀荆部梢砸种颇承┕賳T爲提高自己的政績而胡亂建造門面工程呢。”孫露擡起頭微微一笑道。
“話是這麼說。可官府修築驛道乃是有利國家、方便大衆(zhòng)的大好事。那些農(nóng)戶怎能如此自私自利，不爲國家著想。若北方的百姓也想他們這般動不動就像官府討買路錢，那黃大人他們籌建的晉察冀棧道，怕是到猴年馬月都修不完了。”董小婉嘴角一翹道。
“這倒也是，若是晉察冀棧道放在江南確實很難實現(xiàn)啊。光是那個修築成本就是北方的數(shù)倍了。誰叫北方多官地，南方私地多呢。”孫**頭附和道。
“啊，臣妾明白了，因爲南方多私地所以百姓不以國家爲重，自私自利者居多。北方多官地，百姓種的是官地自然是以國家利益爲重。”董小婉一臉恍然大悟地說道。
“董夫人，算是吧。”孫露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就目前來看帝國北方地區(qū)的資本投入量遠遠小於資金雄厚的南方地區(qū)。然而，北方諸省城鄉(xiāng)面貌的建設(shè)與變化卻反倒是比南方來得快。咎其根本之所以會如差異，與北方工程造價低廉，基礎(chǔ)設(shè)施及路橋建設(shè)的成本遠遠低於南方是密不可分的。種成本低廉的原因，除了人力資本即勞動力的價格低廉這一點以外，與土地所有權(quán)相關(guān)的土地使用費用低廉也是有關(guān)鍵聯(lián)繫的。在南方由於土地私有制以及相關(guān)的地價高昂，使得任何基礎(chǔ)設(shè)施建設(shè)和交通建設(shè)投資中，土地費用遠遠高於北方。就像松江府修驛道所遇到的問題顯現(xiàn)的那般。在南方修一條路，由於地產(chǎn)屬於私有，如果其主人依法加以阻撓或索價高昂，這條路即很難興建。而在北方由於土地屬於國有，導(dǎo)致公用土地徵地費用較爲低廉，因而城市基礎(chǔ)建設(shè)、交通建設(shè)的成本相對也較爲低廉。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造成北方土地大規(guī)模國有化的根本原因卻是戰(zhàn)爭。當年李自成的農(nóng)民起義與滿人的入關(guān)徹底摧毀了北方原有的土地所有制度。特別是滿人爲了圈地強行奪取了北方地主的土地。之後他們靠屠刀奪來的土地沒過多久便落到了新生的中華帝國手中，於是纔有了現(xiàn)今北方多官地的情況。面對這樣一筆特殊的財富，孫露本人也是感觸頗多。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依靠著這筆沾滿血腥的財富基礎(chǔ)，北方地區(qū)已經(jīng)走出了一條完全不同於南方的發(fā)展道路。或許在不久的將來這片民風(fēng)彪悍的土地便能與南方的魚米之鄉(xiāng)並駕齊驅(qū)了。作爲一個君主孫露自然是樂意看到國家南北均衡發(fā)展。可是作爲一個來自三百年後的人，孫露的心中卻隱約有著另一種不安。這種南北差異對於帝國來說日後究竟是福，還是禍呢？
當孫露在南京的皇城之中爲南北兩地的差距而感到不安之時，遠天津塘沽船廠的黃宗羲卻正完全沉浸在北方地區(qū)熱火朝天的建設(shè)之中。自從晉察冀棧道工程的招標塵埃落定之後，身爲工程發(fā)起者的黃宗羲這些日子更是越發(fā)英姿勃發(fā)起來。雖然工程的啓動代表之後的幾年，他的工作將更爲忙碌。但黃宗羲對於這種忙碌卻顯得樂此不疲。而今的他早已一掃當年剛被調(diào)往燕京時的沮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從未有過的自豪與慶幸。
雖黃宗羲自中華朝建立之後便一直出任河北省政使兼燕京府府尹，但他對南方諸省消息的掌握卻一點都不比京城來得差。這不，在北方地區(qū)的多數(shù)官僚還尚未得到南方公社事件的具體消息之時，黃宗羲卻已然得知東林黨俜請董志寧爲劉富春一案打官司的消息了。其實，對於劉富春一案本身黃宗羲並不怎麼感興趣。他雖知東林黨正在利用此事大做文章，但並不認爲陳子龍等人真能憑藉這樁案子改變明年國會大選的最終結(jié)果。至少現(xiàn)在北方諸省的省議會均已毫無懸念地落入了復(fù)興黨的囊中。因此就算東林黨能通過一些小手段得到江南、河南等省份的議席，也難撼動復(fù)興黨在全國的地位。
劉富春一案之所以會引起黃宗羲的注意，完全是處於其背後涉及的公社問題。衆(zhòng)所周知帝國的公社有百分之七十都集中在北方地區(qū)。農(nóng)村公社制度不但在過去的五年之中幫助飽受戰(zhàn)亂蹂躪的華北、遼東等北方地區(qū)迅速恢復(fù)了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在東北黑山白水的深處、在蒙古草原大漠之上，一批又一批的中原開拓者更是通過公社凝聚力量在陌生的土地上安家落根。而這些公社的上繳的糧食更是北方諸省官倉糧食的根本來源。
當然有關(guān)公社制度的諸多弊病黃宗羲等北方一系的官員也十分清楚。但在他們眼中，這些弊病比起公社帶來的好處比起來簡直可以忽略不記。最主要的是公社制度有效的保持了土地的國有化，使北方的地區(qū)的土地沒有像南方那樣被私人大量購併。至於土地國有化帶來的好處，相信只要將這五年來南北的發(fā)展速度做一下對比，任何一個人不用解釋都能明白。
不過，黃宗羲也並沒有就此想要一成不變的保持現(xiàn)有的公社制度。相反這些年來他一直在與北方的同僚嘗試對公社制度進行不斷的改進，通過各種方式解決其在建立之初所遺留下來的諸多問題。因此在黃宗羲看來河南的事情完全是因爲當?shù)毓俑恢兺ǜ倪M，某些官員不作爲造成的。他認爲這種事情若是放在北方絕無可能發(fā)生。因爲北方諸省大多都像黃宗羲所治理的河北省那般，出臺了一系列針對公社制度漏洞的地方條例。說起來，若是在南方在地方議會的干涉下想要同過這些硬性條例官府需要花大量的精力和時間。可在北方地區(qū)，這一切進行起來卻十分簡便。北方的地方議會無論是在職能，還是在心理上都更像是官府的下屬的一個機構(gòu)，而不是與其抗衡的勢力。因此對官府的決定言聽計從也就沒什麼好意外得了。
現(xiàn)在黃宗羲唯一擔心的就是女皇陛下會不會受南方輿論的影響就此廢除公社制或是出臺一些新的政策來便於私人收購公社土地。好在就目前從南京傳來的消息以及陳邦彥給自己的書信上來看，前者並不會成爲現(xiàn)實。可後者就很難說了。在這一點上黃宗羲十分了解女皇陛下的心思。他知道海商出身的女皇是偏向契約說的，甚至還有一點自由主義的傾向。事實上，整個嶺南地區(qū)都有這種風(fēng)氣。而黃宗羲本人受其也曾一度將契約論視做一種能一掃中原頹喪之氣的學(xué)說。然而這些年南北發(fā)展速度的差距，加上他本人治理燕京等地的經(jīng)驗，卻讓黃宗羲越來越懷疑起契約之說來。取而代之的則是在他心目中日漸成熟的“社稷爲貴”論。
《荀子》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以其能羣也。”認爲，“羣”是人先天的稟賦，能夠正確地處理彼此之間關(guān)係的能力。雖然如何去“羣”，荀子沒有進一步談到。但黃宗羲卻將“羣”這個古老的概念引伸爲了“社會”和“國家”。因此他認爲國家不是人民根據(jù)契約的聚合，而是有“四肢五臟筋脈血輪”，有它的意志和行動，與人無異。在這一點上孫露雖然與黃宗羲有著同樣的想法。在中華帝國的憲誥中亦明確宣稱“社稷爲貴、民次之、君爲輕”。然而在實際操作過程中，黃宗羲認爲帝國受到了海商自由主義的影響，其政策往往是以“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爲出發(fā)點的。在他看來這是違背憲誥初衷的。既然是“社稷爲貴”，那就得主張國家至上，國家是最高的目的，而不是工具，個人在確保國家安全的時候，有必要服從國家利益甚至作出犧牲。
當然黃宗羲心裡也清楚由於目前南方財閥勢力的影響作祟，契約說在帝國還是有很大市場的。並且還時不時左右著女皇的決斷。爲此他一邊在北方廣爲傳播自己的“社稷爲貴”論，一邊則以北方諸省的實際政績來向女皇證明，“社稷爲貴”遠強於所謂的“民爲貴”。一想到這次內(nèi)閣在南方所受到的壓力，黃宗羲的心頭不禁又燃起了熊熊鬥志。
“黃大人原來一個人在這兒啊。儀式快開始了，大夥兒可就等你一個人呢。”一個雄厚有力的聲音突然打斷了黃宗羲的思緒。他驀然回頭一看，卻見一個三十歲左右，身著戎裝，胸前掛滿勳章的年輕將領(lǐng)正笑吟吟的站在他的背後。此人的到來，讓黃宗羲先前的緊鎖的眉頭頓時舒展了開來。卻聽他哈哈一笑道：“哦，原來是李虎將軍啊。能請到將軍您與貴夫人的大駕光臨整個塘沽船廠也是蓬蓽生輝啊。”
“那裡，黃大人說笑了。其實今日的下水儀式，有大人您和海軍尚書陳大人兩人來就足夠了。俺一個陸軍中將跑來湊這個熱鬧實在是有些不論不類啊。”李虎故做苦笑的打趣道。
“哎，話可不能這麼說。李將軍乃是遼薊路督統(tǒng)出席塘沽船廠的下水儀式天經(jīng)地義。待會兒，這頭香還得由將軍你來燒呢。”黃宗羲說罷便瀟灑地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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