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四年,七月二十四日。[更多好看的小說就上+新^^匕匕^^奇^^中^^文^^網+
奉命進京的孫承宗得到了皇帝的口諭,收拾好東西,讓僕人阿吉帶著可能要進呈御覽的文書,也沒打儀仗,騎著馬就進了紫禁城。
對於平臺這個地方,孫承宗並不是非常的喜歡,袁崇煥來過幾次,被凌遲了。所以在孫承宗眼裡,凡是能單獨接受崇禎在平臺召見的官員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有什麼問題不能在朝會上公開討論,非要私下召見大臣。事情做得好,全都是你崇禎自己的功勞,辦的不好,責任全都推給臣子。
索性自己一把年紀了,不在乎什麼,孫承宗心裡也沒有一直埋怨。
在前往平臺的路上,孫承宗看見不少熹宗年間的太監,他們似乎沒有了往日呼風喚雨的感覺,可見崇禎刻薄不僅僅是對待外臣,對待內臣也是一樣。
突然一陣銀鈴一般的女聲,吸引了老督師。老督師駐足觀望,是一五歲左右的小公主,正在指揮兩撥孩童作戰。攻守有序,頗有幾分大將之風。
孫承宗本想回避長公主,但是卻想起了京中盛傳這位長公主有上官遺風,老成持重,深受皇帝喜愛。和外臣接觸也頗多,經常陪伴崇禎身邊,心裡好奇,難免多看了兩眼。
就在觀瞧的功夫,長公主穿著紅色的小鎧甲,騎著高麗進貢的果下馬,趕了過來。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看著孫承宗。
孫承宗只能低著頭,上前報名號、職官,雖然是外臣,但是不能失卻了禮儀。
“本兵見到父皇且要慎言。”小公主下了馬,給孫承宗回禮說道。
本兵,對兵部尚書的尊稱。
“不知道陛下因何事龍威大怒。”孫承宗白髮蒼蒼,但是確實有個心思靈透的人物,知道公主在幫他。
長公主雖然早熟,但是往日裡見到她的人,都喜歡阿諛奉承,今天見到了個特例,心情非常舒暢,便小聲說道,“近日以來,盡是煩心事,東虜黃臺吉定立官制,學我漢人啓用六部,賊子之心,昭然若揭。”
“竟然有此事,此乃老臣之過。”孫承宗頗有些吃驚的說道。也爲自己在遼東進展緩慢而擔憂。
“闖王等三十六營,流竄到山西,致使山西糜爛,父皇很是震怒。”長公主提醒道。表情十分憂慮。
“也不盡是壞事,老臣此行,便帶了好消息,綏德衛指揮使歸綏一戰,斬首一萬兩千人,一掃己巳之變後,畏敵風氣。”孫承宗知道長公主憂國憂民,特意挑好消息說,希望緩解她的心情。
哪知道長公主說道,“剛剛錦衣衛送來情報,綏德衛正在跟黃臺吉和談,領了黃臺吉十幾萬頭羊,母馬千匹,戰馬三千匹,竟然將黃臺吉之子豪格、正白旗賊酋阿濟格、多爾袞以及俘虜一千多人,準備全部換走,父皇十分震怒。”
竟然有此事,孫承宗心情很是沉重,大致知道了崇禎此次找自己的目的。對長公主說道,“謝公主殿下提醒。”
長公主見一白髮重臣向自己恭敬的施禮,又有些害羞,說道,“父皇想殺李棟將軍,說他是叛徒,我不忍心讓他慘死,所以才找了您,希望您在父皇面前,美言幾句。”
聽完長公主的話,孫承宗再次一愣,心裡暗想,“這長公主果然妖孽,跟自己說了那麼久,似乎都是爲了自己好,最後順水推舟,提出自己的要求,讓自己難以拒絕。這如果是男兒身,該有多好。”
雖然她很少出宮,但是李棟他卻是知道的,他認爲李棟跟黃臺吉和談肯定有他的苦衷,要知道在邸報上,他可是一直立功的人,而且她經常蒐集他的資料,在她看來,李棟絕對是憂國憂民的好人。
是非曲直,向孫承宗這樣的人,一眼就能看的清清楚楚,他能相信,崇禎爺看的清清楚楚。
李棟該殺,但是不該現在殺。這把刀太鋒利了,但是也可以殺別人,現在殺,只能噬主。
孫承宗深吸一口氣,總算在長公主給自己的震驚中回過神來,誠懇的說道,“公主所言極是,我會勸陛下的。”
“謝謝本兵。”長公主施禮到。
“長公主,可曾聽聞平陽公主之故事。”孫承宗溫和的笑著說道。
聽到此言,長公主耳朵裡卻如同驚雷一般,驚慌失措的說道。“我還年幼,未曾聽聞。”
孫承宗搖搖頭,“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若有凌雲之志,暫且俯身學識。如今大明危機重重,公主雖爲女兒身,未必沒有一展抱負的機會。老臣言盡於此,希望公主持重。”
說完恭敬的離去。
“這老傢伙,太無禮了,把老大說的不開心了,老大要不要揍他。”張誠臨乃是英國公的小兒子,長公主最忠誠的“小狗腿”之一。
“莫要多言,繼續訓練。”長公主紅著小臉說道。
“是。老大。”
見到頗有城府的長公主,孫承宗心裡暗暗的憐惜,到底是天家,太過於無情,小小年紀,都那麼有城府了。
不過人各有命,也不用多說,繼續向平臺走去。
綏德衛指揮使府。
李棟穿著一身粗布麻衣,腳下是一雙布靴,今年莊家熟的晚,打完仗回來,正趕上麥收,縱然是李棟作爲甲隊的隊主,也親自下地搶收小麥,生怕一場白雨,把糧食糟蹋了。
李棟歸來,手裡拿著鐮刀,額頭還都是泥土,李定遠老爺子手裡搓著麥粒,嘴角笑得合不上。見屋裡有人,知道議事,也不參與,笑著點點頭,後屋休息去了。
此次絲綢之路的開通,老爺子親自交易回來鴉片五千斤,阿拉伯戰馬五百匹,還帶回了不少泰西的文學作品。
此次回來之後,便準備安心的抱孫子,不在跑了,所有的貿易,都交給年輕人處理。在張不凡的勸說下,該退休的退休,該種地的種地,如今除了個別的武將之外,綏德衛基本上是年輕人的天下。
李棟洗洗手,便吩咐逐漸趕過來的諸位落座。
在李棟周圍依次坐著三位文士,分別是軍師張不凡,夫子吳又可,府谷縣王煥仁,他們是李棟身邊的主要文人。其中張不凡當然不讓的坐在李棟左手邊。
張不凡雖然只是個秀才,經學一般,詩才一般,但是確實是綏德衛少有的讀書人,而且跟隨李棟以來,兢兢業業,立下汗馬功勞,深得李棟信任。
王煥仁雖然是新來的文人,但是卻對整個綏德衛有大功,所以也與其他二位文人並列。此人才華突出,做事穩重,是難得的事務性人才。
相比之下,吳又可夫子卻顯得很特別,往日裡教書育人,發福了不少,人又長得清秀,又不肯下地,穿著儒衫漿洗的很是乾淨。
今日李棟召集三大謀主的目的就是商談:關於黃臺吉提出的以巨資換取俘虜的問題。
“幸好主公沒有聽我之言,不然哪裡有今日大勝。”張不凡看向李棟,感嘆的說道。
“不然,如果沒有軍師兢兢業業,任勞任怨,給李棟提供穩定後方,勝敗與否,還未可知。”李棟清醒的說道。
王煥仁既然加入綏德衛,也便不再生疏,“老大人說的也不盡錯誤,此次作戰,如非天助,降暴雨一夜,勝負確實難以預知。”
“一飲一啄,皆爲天定。”就連話少的吳又可,也讚歎的說了一聲。
當日戰勝豪格,趕跑剩餘的騎兵,衆人休息一晚,第二天便拔營撤退,爲了不讓黃臺吉偵查得知動向,專門找了幾百頭馬,拉著石頭,讓夜不收趕著專門走大道,留下車轍印記,並一路埋下鍋竈,引誘黃臺吉追兵,而自己則率大部隊,安然撤回了綏德衛。
回到綏德衛之後,才知道衆多義軍已經流竄到山西的事情,而神一魁、王嘉胤也紛紛戰死,讓李棟很是感傷。
如今楊鶴被抓,整個山西呈現出洪承疇一家獨大的趨勢,作爲洪承疇的老敵人,綏德衛也不得不防備。
王煥仁建議李棟偷襲西安,假義軍之名滅掉洪承疇,然後掃清陝西義軍勢力,西擴土地,得甘肅,取兩省之地,然後徐徐圖之,若天下有變,進可爭霸天下,退可安枕無憂。
對於王煥仁的建議,反應最爲強烈的便是吳又可,畢竟作爲明臣,心中對大明朝心存僥倖,便說道,“皇明二百餘年江山,深得民心,此舉形同造反,甚不可取。況且綏德衛與後金、林丹汗之間多有爭執,正值多事之秋,不宜再樹強敵。”
張不凡也點點頭說道,“此言有理,如今大明朝雖然暮氣沉沉,但是氣數未盡,義軍幾十萬大軍,在官軍的圍攻下,依然土崩瓦解,逃竄山西,我綏德衛兵少,若行此舉,如同束甲之肥豚,亦被宰殺爾。”
“洪承疇爲人有韜略,且行事狠辣,若不趁其兵疲將少,奪三秦之地,只怕日後待其休養生息,想奪而不能也。”見其他兩位謀主都反對,王煥仁也知道自己激進了一些。
李棟點點頭,安慰道,“王公遠見卓識,洪承疇卻爲我綏德衛生死之敵,但皇明待我有恩,我若取三秦之地,名不正言不順,此乃背信棄義之人,不可取也。況崇禎皇帝,勤政愛民,或有改天換日之能。”
“人老不死爲賊,國老不死爲禍。大明朝如果再有幾百年江山,這天地百姓就都餓死了,我寧願崇禎皇帝,是一木匠。主公深明大義,寬厚待人,有王者之風,不該對大明抱有幻想。”王煥仁苦苦勸說道。
“王大人此言差矣。”吳又可見王煥仁喋喋不休,心中甚是不滿,正準備駁斥幾句。
李棟不言,張不凡卻很是惱怒,繃著臉呵斥道,“凡是主公自有定奪,喋喋不休,成何體統。”
二人面色一暗,張不凡出身一般,卻素有聲望,兩個人都不願意與之結仇,所以便不再言語。
李棟微微笑道,“都是自家之人,何必因爲小事爭吵,綏德衛發展迅速,蛇吞三秦之地,太爲困難,況且黃臺吉對綏德衛虎視眈眈,先把眼下的事情解決再說。諸位對於和談有什麼看法。”
張不凡點頭說道,“和談是假,麻痹是真,多半是想接回賊酋,與我軍決戰。”
“此正合我意。”李棟笑道。
“黃臺吉文韜武略,素有才能,領十萬大軍,怕我軍難以抵抗。”吳又可苦著臉說道。
“若是真的作戰,我有長城,黃臺吉也難以拿下。”李棟迴應道。
“怕站在僵持,誤了農事。”張不凡繼續說道。臉上帶著憂色,他是政務院總理,負責綏德衛的政務,心中最爲擔憂。
“不會,最多八月下,黃臺吉必然撤兵。”李棟自信的說道。
“主公計將安出。”三位謀主好奇的問道。
“呵呵。”李棟卻是搖搖頭,沒有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