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邑考畢竟是西岐世子,這點自控裡當然還有,只不過公事之餘,想念一下伊人聊爲補償了。
西伯侯府內廷,芳華門過去,往左是太姬、太姜等女眷寢居之所,往右則是姬氏三兄弟歇臥之地。
雖說姬氏三兄弟向來兄友弟恭,平常相處,和睦融洽,可姬昌是個講究禮法的人,長子伯邑考既是世子,自然要有符合世子身份的飲食起居條件,翩翩君子,自當溫潤如玉,可君子之爲君子,首先要秉守禮法。因此,當他人見到芳華門右側,從東往西挨著的三處分別名爲“洗耳居”、“肖風閣”、“儀尹齋”唯東側伯邑考所居的“洗耳居”堂皇氣派,規格建制仿例的是姬昌寢居“奉賢堂”,只不過規模小了一半,“肖風閣”和“儀尹齋”就沒這麼氣派了,不過是比尋常富貴門第的公子寢室奢華了一些而已。
歐陽之事,算是有了結果,西岐君臣沒了此事煩心,處理政事的效率又上了一個臺階。
這日,天色還早,可議事廳的人已經議完事開始散了。
伯邑考溫和微笑,直到走在最後的散宜生的背影在廳門消失,這才收起笑容,露出一副疲態,整理了下書案上的公文,緩緩起身,離開議事廳,打算回“洗耳居”補個眠。
最近雖然西岐諸事順利,可治理著這號稱“三分天下,周得其二”的西岐,自然是很費心力的。加之,伯邑考性情柔和,處事細膩,往往事無鉅細,只有親力親爲了才放心,結果,事情是事無靡漏了,而他自己先天就欠缺底氣的身子漸漸就往心力交瘁的境況發展了。
小喜已經將被褥展開,見世子進來,轉身從桌上端起一碗還熱乎的蔘湯:“世子,廚房剛送過來的,喝口吧。”
伯邑考輕輕嗯了一聲,伸手接過,湊近脣邊抿了一口,便將碗又擱在了桌上。
小喜幫他解開外袍衣釦,邊說:“世子,剛剛二公子來過,見世子沒在,好像又往議事廳那邊去了。”
聞言,伯邑考清澈的眸底閃過一絲煩惱:“我過來的時候倒沒碰上。”
這些日子,這個二弟在小婕這事上,執著得令人害怕,伯邑考不得不慶幸當初幸虧是自己先遇上小婕,否則,就憑二弟這股韌勁,就算小婕再怎麼心有主見,只怕也擋不住這般攻勢。
只是,這事自己如何能答應他……
伯邑考晃了晃頭,覺得有些心煩。
“小喜,你在外頭守著,我要小睡一會。”
小喜應道:“是,世子。”
伯邑考脫去已經解開的外袍,走近牀邊坐下,掀開被子一角,彎腰脫鞋。
才欲鑽進被裡,外頭響起小喜的聲音:“二公子,世子剛睡下。”
伯邑考苦笑,無聲嘆了口氣,將剛脫去的鞋子又穿上。
“哦……那我等會過來吧……”姬發遲疑的聲音傳了過來。
伯邑考掀開紗帳,衝著外頭喊了聲:“我還沒睡著,有事進來吧。”
姬發慢慢走了進來,看見自己大哥衣袍不整的樣子,顯然是被自己擾了他的安眠,心中不覺愧疚。
“大哥……”
“坐。”伯邑考輕聲道,“有事說吧。”
姬發擡眼:“大哥,你能把歐陽姑娘的來歷告訴我嗎?”
伯邑考嘆了口氣:“二弟,這事我說過了,事涉小婕私事,沒她允許,我怎能告訴他人?”眸色柔和地看著二弟,“小婕不想公開這事,確實是因爲這事有些玄妙,她自己忙忙碌碌這麼久,我猜也是爲了找出其中的答案。你若想知道,等她回來,問她自己吧。”
姬發有些苦惱:“大哥,我這般糾纏於你,你是不是很煩我?”
伯邑考苦笑了一下:“我們是兄弟,這是一世的緣分,這點,不會因爲任何事改變。”
“即便是歐陽姑娘也不能?”
伯邑考嘆道:“這是兩回事。”爲什麼什麼事都和小婕扯上關係呢?其實,她根本沒做過什麼。
姬發無奈一笑:“大哥,如果不是你,我早施展手段了。”他姬發,半生意氣風發,至今爲止,也只有事關自己大哥了,纔會這般深深覺得無可奈何。
伯邑考嘆息:“二弟,私情上面,原來沒有寬容大度可言,你說因爲是我,你不忍施展手段,我何嘗不是因爲是你,所以才這般隱忍。也罷,若是小婕知道這個,心裡想必也不會痛快,你我兄弟,倒也不怕把話說開,各憑本事罷,最後,小婕選誰,另一個就退出。二弟,雖說我認識小婕在前,她也曾與我有些盟約之言,但你究竟是我兄弟,故此我纔有這讓步之舉,不過此事萬不可外傳,否則,我只怕又要生出是非。”
姬發動容:“大哥……”他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些日子,這般無賴一樣的死纏,終究是逼得大哥做出了這個讓步,只是……
伯邑考言語中的慎重,他當然明白其中利害,朝歌那邊,紂王因個蘇妲己做盡昏庸殘暴之事,女色禍國已經成了天下共識,這邊要是再傳出素以兄友弟恭著稱的西岐世子和二公子,因爲一個女子而暗中較勁,那麼,當事人歐陽婕妤,不用說會被世人視爲和蘇妲己一般的禍水了,如此一來,好不容易默認了歐陽姑娘和世子交往的西岐羣臣,只怕又要再生事端。
伯邑考的臉色確實難看的緊,姬發終於聽到了自己想聽的話,隨即也便注意到大哥的臉色了。
“大哥,你的身體……”姬發緊張了,剛剛怎麼沒留意呢,大哥臉色這麼難看,顯然身體不適,自己卻還纏著他、煩著他。
伯邑考苦笑:“沒事,這些日子有些累,休息下就好了。你不要在祖母和母親面前亂說。”
“我知道,可你的身體……”姬發拿定了主意,“大哥,你安心休息幾天吧,政事方面,我幫你打理幾日,要是有懸而難決的,我再拿來請大哥示下。”
伯邑考笑道:“好。”難得二弟主動提出啊,他也正爲怎麼將二弟拉進來煩惱呢。前次,感
動之下,跟小婕說了會隨她而去之語,小婕雖未當回事,他卻以翩翩君子自律,豈能讓自己言而無信?
伯邑考很少用在兄弟身上的算計之心不覺活動了:二弟啊二弟,你進來容易,想脫身可就由不得你了……
西岐下一任的免費長工,伯邑考可算是找到接班人了。
“那我出去了,大哥好好休息。”
姬發出去的腳步,輕鬆得幾乎要飛起來。
伯邑考看著自己二弟鬆快的背影,自思:二弟,我雖應允你公平競爭,只是,我早與小婕情投意合,你覺得你還有插進來的機會麼?
伯邑考是死也不會相信,小婕會移情別戀的。
姬發走遠,小喜掩上“洗耳居”的門。
伯邑考起身回到牀邊,再度脫鞋上牀。
雙腿才挪到牀上,還沒蓋好被子,一聲喜悅的呼喊在“洗耳居”內室響徹。
“伯邑考!”
伯邑考猛轉頭,隔著紗帳朦朦朧朧看著外面,紗帳外空無一人。
“伯邑考……”有些飄忽的聲音又在自己耳邊響起。
伯邑考收回視線,往臉側看去。
隔屏上頭,淡黃色的紗帳背景被一團朦朧的白光破開,白光裡,一張笑臉笑容可掬地看著自己。
“小婕……”伯邑考下牀,赤足跑近隔屏。
白光裡的人影笑道:“別跑了,你碰不到我的,我遠在朝歌呢。”
伯邑考止步,仰望著白光裡的嬌顏:“小婕,想不到你還有這般本事。”
歐陽戲謔道:“你是不是在想,怎麼才能讓我施展法術每天見你一次?”
伯邑考尷尬笑了笑,剛剛他心裡還真閃過這個念頭,只是後來想到,若是可以,不用自己提,小婕也早這麼做了,既然現在她沒有這麼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歐陽笑道:“不是我不想呢,只是這‘幻影’法術,是通過遊離天魂和地魂才能施展的,我的三魂還不怎麼強大,若是期間遭受什麼意外,那就麻煩了。”
她說的輕鬆,伯邑考卻聽得一陣緊張:“既是如此,你趕緊收回天魂和地魂啊。”
歐陽笑道:“我不是有事要告訴你麼?寫信叫驛站傳遞,我又嫌他們太慢。”
伯邑考略一思索:“你見過我父侯了?”只怕也只有這一件事,才能使她這般急不可耐的想告訴自己。
“嗯。”白光中的歐陽笑著點頭,“你不用擔心,你父侯在羐裡並沒遭什麼罪,相反,那邊的民風反被他教化得非常淳樸,你父侯也因此深受羐裡百姓的愛戴。”
“那就好。”伯邑考露出笑容。
白光中的人卻還笑著說:“你父侯真厲害,不但羐裡百姓愛戴他,連紂王派去看管他的奉御官都成了侍奉他的下人。”
伯邑考淡笑,自己父侯有什麼能耐,身爲人子,他如何不知?
“父侯可是有話讓你帶回來,或者是書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