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慕菲翻了翻,笑道:“這都是些女人的東西,哪裡來的?”
真真笑嘻嘻道:“食盒底下取出來的,你買了人家這許多東西,到是大方的緊?!?
此話甚酸,王慕菲拿手在鼻子前招了招,笑道:“娘子,醋瓶倒了。實(shí)話說與你知道,我也不知怎麼來的,想是姚小姐收了我的食盒回的禮。”
真真嗔道:“她在我家隔壁開鋪?zhàn)?,李二叔已是送過禮了,你怎麼又送。那天晚上你吃的什麼?”坐在牀邊背對著王慕菲生氣。
王慕菲笑道:“在她鋪?zhàn)友e,和幾個相識的朋友吃酒做詩呢。因爲(wèi)做的都不好,我也沒好意思抄回來。娘子,咱們又不吃虧。你看看,也值二三兩銀子的?!庇昧Π颜嬲娴哪槹徇^來,湊上去親她,笑道:“姚家那個小妮子,也只貴親戚陳公子當(dāng)她是月中嫦娥罷了,和一羣人日日在外頭瘋呀傻呀的,誰待見她。”
真真扭著脖子不肯讓他親,冷笑道:“這話真真奇怪。我家可沒有親戚姓陳,休把我們和他扯到一處,他家祖上是李家的管家,後來不知怎麼的有個女兒做了李家的姨太太,才擡舉他家做親戚的。”
王慕菲笑道:“原來如此,難怪你姐夫不肯理他?!笔窒乱惑牐嬲鎻乃麘蜒e溜出來,提著那包東西道:“這些我們?nèi)鹩浺粯佑匈u,倒不好收白她的。奴拿銀子去還她?!比⌒』@裝上,獨(dú)自出門到自家鋪?zhàn)樱冗M(jìn)帳房問掌櫃:“李二叔,這些天生意如何?”
李掌拒站起來回道:“比年前還要好些,自隔壁姚家拉了許多少爺小姐來吃酒耍子,無事都要到我們店裡逛逛,什麼貴買什麼。”老臉笑成一朵菊花,捧出帳本來給二小姐看,正月十來天,鋪?zhàn)友e只各樣上等乾果就賣了有三四十兩銀子,什麼明水玻璃鏡、濟(jì)南梳妝套盒哪一日不賣三五個出去。
真真一頁一頁翻過去,嘴角漸漸朝上翹起,最後啪的合起,笑道:“這個月關(guān)雙晌?!闭酒饋碇钢富@子,又道:“李二叔看看這些值多少錢?!?
主人有話,李二叔怎麼敢不奉承,把紙包打開,又取了架算盤,每一樣都估了價錢,算了總數(shù)笑道:“若是在我們鋪?zhàn)淤u要二兩一錢多。若是在隔壁,要三兩六錢?!?
真真一驚,問道:“隔那麼多?”
李二叔笑道:“這些其實(shí)都是從五色莊進(jìn)的貨。五色莊領(lǐng)的本是我們家的本錢,如今我們家只有這個小雜貨鋪,大小姐把許多我們鋪?zhàn)幽苜u的貨都送了來。自然比他便宜。”
真真道:“這也太多了些。”
李二叔拈著下巴上幾莖鬍子,把算盤放回櫃上,笑道:“做生意圖的是細(xì)水長流,貨真價實(shí)童叟無欺纔好,似她這般掙快錢的能撐幾日?二小姐且看罷?!?
真真道:“如此,櫃上支三兩六錢銀與我。”李二叔應(yīng)聲去稱銀子,小三兒從門縫裡衝二小姐擠擠眼。真真只做不知,笑道:“小三兒前邊領(lǐng)路,咱們到隔壁逛逛去?!背鰜砭桶雁y子丟給小三兒,扶著小三兒的胳膊站住看姚小姐家鋪?zhàn)拥拈T面,門口掛著一個黑底綠字鑲金邊的牌子,上邊大書“紅繡招”三個字。真真瞇起眼睛細(xì)看,伸手去擋檐上滴水,冷不防一片荔枝殼落下來,打個旋兒,擦著她的頭髮落到臺階上,和許多果殼滾做一堆。真真和小三兒同時皺眉,小三兒緊趕兩步上前,拿腳踢開那些瓜子殼幹荔枝殼,彎腰掀簾子請二小姐進(jìn)去。
裡邊夥計(jì)看見小三兒帶人進(jìn)來,忙迎上來,先以爲(wèi)是隔壁鋪?zhàn)拥馁F客,張口就喊:“貴客一位,裡邊請!”喊完了才見是一位妝扮平常的婦人,原先彎下去的腰身又挺直,變臉問道:“這位大嫂要買什麼?”
真真偏著頭只是一笑,對小三兒點(diǎn)點(diǎn)頭,霎時滿室如春花綻放。小三兒趁那個夥計(jì)還在發(fā)呆,走到樓梯邊說:“二小姐,姚小姐平常都在樓上。”
真真扶著欄桿款款而上,方纔那個夥計(jì)看著她的背影,好半日才道:“我滴個乖乖,這個小娘娘是隔壁的東家?”
帳房裡一個夥計(jì)一個帳房先生聽他這般說,都跑出來看,卻是遲了,只有一截空樓梯。因圍著他問:“姚大富,隔壁的東家來我們店裡做什麼?”
姚大富搖頭道:“來找咱們小姐的。生的恁好看,咱們小姐是賽嫦娥,她就是賽天仙?!辈敛料掳蜕系目谒涣餆熒蠘恰s見他家小姐和方纔那個美婦人坐在一張小桌兩邊。四下裡無人說話。
姚滴珠看著王秀才娘子,微笑道:“嫂子百忙裡到小店,想是要買此什麼?”
真真笑道:“前幾日外子在貴鋪買了些絲線首帕,今日奴特地把銀送來?!逼^看看小三兒,小三兒從真真身後斜跨半步,從袖裡掏出銀推到桌子那邊,又退回來垂手站直。
滴珠看到隔壁的小三兒,方纔想起原來王秀才是他們?nèi)鹩浀臇|家,偏生自己忘了。居然可憐他是窮人,還塞許多東西把他,叫人家娘子找上門來,臉上不由的飛起兩朵紅霞。
真真看她臉紅,本來想好的一大篇話也不好意思說口,換了笑臉道:“在商言商,姚小姐在我們?nèi)鹩涃I東西,奴也是要收錢子的?!闭酒饋硎┝艘欢Y,小三兒在前邊引著下樓去了。
姚滴珠越發(fā)的羞愧,伏到桌上不肯擡頭。樓上幾個男女不曉得緣故,俱不敢說話,只有陳公子自問和她情份與別個不同,貼近她坐下,笑道:“滴珠妹子。這人是誰?”
姚滴珠推開他,走到兩個女孩子身邊坐下,沒好氣道:“誰是你滴珠妹子!我叫姚湘蓮?!?
陳公子摸摸下巴,拾起銀子丟給站在邊上的夥計(jì)小糰子,笑問道:“方纔那婦人是誰?”
小糰子回道:“是我家對門王秀才娘子?!?
陳公子奇道:“方纔那婦人不是說瑞記是她家的麼,難道隔壁那個鋪?zhàn)邮峭跣悴诺谋惧X?”
小糰子點(diǎn)頭道:“去年王秀才在他們鋪?zhàn)友e放了二三百銀子入股,也算是東家?!?
姚滴珠心裡叫起屈來,方纔王秀才娘子的樣子,好像天底下的銀子都是她家的,生生被她唬住了,滿腔羞愧都化做怒意,冷笑道:“陳兄,還記得你上回說王家嫂子是大族之女,如何?”
陳公子看她一張雪白的小臉皺得跟吃了酸梅子一樣,越看越愛,不由自主又湊到她跟前,笑道:“原是哥哥我的錯,平常婦人罷了。”
滴珠看他嬉皮笑臉的樣子,哪裡肯信他。眼前這羣男女說說笑笑的,就覺得嘈雜。只是在座的都是有錢的少爺小姐,她不肯輕易得罪,推說下去算帳,揪著小糰子到帳房審他:“隔壁瑞記王秀才有多少本錢,是他當(dāng)家還是他娘子當(dāng)家?從前怎麼不跟我說知?”
小糰子老老實(shí)實(shí)道:“小的和他家小三兒要好,都是聽他說的。小姐不問,小的哪敢亂說?!?
滴珠問他要了銀子,丟給帳房先生道:“稱稱,看瑞記的人會不會做生意。”問過是三兩六錢銀子,冷笑道:“他倒把我家的價錢打聽的清楚,一文錢都不錯的?!彪S手把銀子倒進(jìn)錢箱,在房裡轉(zhuǎn)了幾圈,問道:“他家鋪?zhàn)由獗任壹胰绾???
房裡一個帳房,一個掌拒兩個夥計(jì)俱不敢說話。滴珠小姐脾氣,等了一會無人說話,忍不住拍案喝道:“姚大富,你說?!?
姚大富退後一步,結(jié)結(jié)巴巴道:“他家絲線首帕都賣的不如我們家好?!钡沃楸牬笱劬Φ伤?,他又退後一步,大著膽子道:“他家是雜貨鋪?zhàn)樱伱嬗执?,樣樣都賣……”
滴珠氣的拍案喝道:“他家鋪面大,貨物多,所以我家不如他家,是不是?”眼角掠到帳房先生微微點(diǎn)頭,指著他道:“你,過來!說!他家正月掙多少,我家正月掙多少?”
帳房先生手一抖,掐斷一根鬍鬚,心疼得他手更抖了,一個帳本翻了幾回都翻不開。小糰子看小姐氣得滿臉通紅,忙取了帳本翻開送到小姐跟前。
滴珠一看,卻拿倒了,轉(zhuǎn)過來看,從開張以來一日極少也賣十幾二十兩銀子的貨,最多的那一日足足賣了六十三兩。論本錢最多不過一半罷了,只這二十日,就把本錢都賺了回來。滴珠雖然是頭一回做生意,從小兒聽爹爹和商人朋友閒談,也曉得十分利不容易,不免有些自滿,親自取算盤又算了一回,笑道:“他家那鋪?zhàn)右粋€月賺多少,小糰子知道否?”
小糰子滑頭,摸摸耳朵笑道:“小的不知,不過他家一個月算一回帳的,不如等他算了帳,我去請他家的小三兒吃酒,多吃幾杯他就說了?!?
滴珠揪住他的耳朵,輕輕一提,小糰子裝腔作勢叫痛道:“小姐!痛,小的不敢亂說。是真不知?!?
滴珠叫他招笑了,鬆手輕輕踢了他一腳,啐道:“支二錢銀子把他,若是打聽不出來,仔細(xì)你的皮?!?
帳房稱了二錢銀子給他。滴珠就道:“掌櫃的留下,你們都出去。”和掌櫃的商議進(jìn)新貨,換二樓的陳設(shè),俱都談定,掌櫃的小聲道:“小姐,生意興隆,不如給夥計(jì)們晚上添兩個葷菜?”
滴珠依了,臨上樓又道:“回頭我們他們還要在樓上吃酒,只怕還要叫幾個唱的來,你把首帕撿幾個花樣時興的,再有那個滴珠香粉,都一人送一個?!?
姚大富看小姐走了,拉著帳房進(jìn)來問掌櫃:“六哥,怎麼樣?”
掌櫃搖頭道:“不曾說,且過幾個月再說罷,咱們的生意和隔壁也差不多,偏生工錢只得他們的一小半。說不得呀,說不得,小姐的脾氣,你們也是從小看到大的?!?
且說真真和姚滴珠打過照面,曉得她是個不懂事的毛丫頭,就把早先打翻的醋都收拾起,高高興興拎著那籃子絲線要家去。小三兒追出來替小姐提籃子,看左右無人,忙道:“二小姐,小的有話說?!?
真真微笑道:“小猴兒,又搗什麼鬼?”
小三兒跨著臉說:“前幾日親家太太來,拿了兩面明水鏡子送人?!?
真真微微皺眉道:“我婆婆給了低銀子?”
小三兒搖頭道:“分文不曾給,掌櫃的怕小姐曉得跟姑爺生氣,自家掏了六兩銀子賠了虧空。小的想,這事還是跟小姐講清楚的好,姑爺連日都不在家,也不曉得,小姐莫要怪他?!?
真真嘆息道:“你姑爺是不肯用我孃家銀子的,在他跟前休提,你回去也休說。明日姑爺要出門吃酒,你回去和李二叔說,叫他明日得空到我家去?!?
說話間到家門口,裡邊王慕菲接出來,看娘子面上並無半分惱怒,又把那隻籃子拎回來,忙接過籃子笑道:“怎麼又拎回來了?”
真真含笑白了他一眼,笑道:“三兩六錢銀子買來的,可不便宜。姚家小姐可是會做生意?!?
王慕菲聽說要這許多錢,唬了一跳,一邊翻籃子一邊說:“難不成是金鑲玉,這樣值錢?”
真真打他的手,奪過籃子道:“看你髒手?!鞭D(zhuǎn)手交給小梅拿回房,心裡算計(jì)要繡兩幅送子觀音,洗過手纔去分絲線,一邊分一邊嘆息:“顏色雅麗,姚小姐果然心思靈巧,配的好線。不枉她家鋪?zhàn)由夂??!?
王慕菲看她分過之後還有許多,堆在桌上五顏六色一團(tuán)。笑道:“你平常也不大繡什麼,這些白擱著可惜了,不如捎去給妹子罷,叫她給你繡個什麼?”
真真忙叫小梅把那些包起來,手裡分線纏團(tuán),她心裡卻想起方纔小三兒說的話來,依著婆婆的性子,樣樣都到鋪?zhàn)友e來取,勢必叫李二叔爲(wèi)難,還要想個法子纔好。這般想,眉頭就緊緊的絞在一處。
王慕菲瞧見娘子又皺眉,忙丟下書本,過來問:“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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