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東夜有些不自然地抿了嘴脣，淡淡問：“去哪兒。”
安小苻走在前頭，沒有發現他細小的不對勁，說：“回去換衣服啊，你不難受嗎？”
難受倒不至於，他天生怕熱，初秋的天氣下了水，這個溫度對他來說剛剛好。
不過前面的安小苻就不一樣了，晚風出來時，她瘦弱的肩頭忍不住縮了起來，明顯是感覺冷了。
靳東夜挑挑眉，腳步快了一些，走到她身邊，抽出手。
安小苻皺眉：“你……”忽然肩膀一暖。
靳東夜摟住她，面容還是冷淡的樣子：“我什麼。”
安小苻低下頭，眼睛看見他溼噠噠的皮鞋，心想：手工高檔皮鞋不能進水吧，他這雙鞋子算是報廢了。
安小苻叫了他一聲：“誒，靳東夜，明晚要去參加周家的晚宴，你知道吧。”
“嗯。”靳東夜漫不經心地應著，“周向東的兒子。”
安小苻點頭，忽然笑了一笑。
靳東夜不解：“你笑什麼？”
安小苻側頭看他一眼，說：“說了你也不記得，算了。”
靳東夜眉頭一皺，眼神裡露出不悅：“說。”
安小苻眉頭一挑，臭小子，這傲慢霸道的語氣和神情倒是越來越熟練了。
“也沒什麼，左鷹跟你說了吧，周卓他……某方面不行了。”
安小苻隱晦地說，靳東夜表情不變，平靜地說：“他沒說。”
“哦。”安小苻想了一下，也是，兩個男人在一起說另外一個男人不行這種話，的確不是有些守舊嚴苛的左鷹能幹出來的事情。
左飛倒是有可能。
靳東夜補了一句：“他那個很弱的弟弟跟我提過。”
安小苻：“……”
果然是個八卦的醫生。
不知不覺來到了正廳，吳嬸給安小苻安排的客房在一樓。
安小苻肩膀微動，身體抽出來，對靳東夜隨意地擺擺手：“走了，晚安。”
她纔剛走了進步，就聽見身後的人叫她：“安小苻。”
安小苻頓住，沒有回頭。
靳東夜低低地又叫了一聲：“安小苻。”
安小苻回身，幾步過來，摟住他的脖頸，把自己的臉湊過去。
目光直直地看進他漆黑的眼裡，威脅說：“靳東夜，沒有下一次。”
什麼下一次？
靳東夜眉頭一動，明顯不解。
安小苻卻飛快地在他臉頰一吻，然後利落地轉身離開。
忘了我兩次，我原諒你，但是沒有下一次。因爲我不知道自己承不承受得住你再一次將我遺忘，用陌生的眼神和語氣，看著我，跟我說：“你是誰？”
周氏集團，員工早已下班回去。
總裁辦公室的燈卻亮了起來，周渡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頭的世界。
他白皙的臉龐，在迷離的夜色下印染出妖豔的顏色，輕易就能蠱惑人的桃花眼此時卻只有陰冷。
他早應該知道，他那個所謂的大哥不會甘心本來穩妥的繼承人位置居然換了人做，而且那個人還是被周家摒棄在外，視爲野草的私生子。
周渡微微擡頭，側臉在燈光下線條流暢，無比俊美。
他的表情卻是冰冷的，透出和整個世界都隔絕的疏離。
周向東你夠狠，他周渡做了這麼多，將周氏集團從一潭死水救活，到頭來卻只是爲周卓鋪路？
周渡嘴角一扯，婚生子啊，周向東你真的這麼喜歡你的兒子周卓麼？
呵。你這麼喜歡他……那我更要親手毀了他才行。
外頭傳來腳步聲，周渡眉眼不動
。
邊湘推門進來，看著窗邊的頎身影，冷淡說：“不走？”
周渡轉過身，微笑，妖孽長相，魅惑衆生：“這麼乖？等老闆下班？”他走進，呼吸耳聞間，貼在她的耳邊：“還是你想跟我一起走，嗯？”
邊湘冷冷地瞥他一眼，眸子比他還要鎮定。
周渡被盯得一怔，隨即又微微一笑：“把燈關了，走吧。”
邊湘跟在他身後，才懶得去關燈。
走出大廈，勞斯萊斯上司機正等候在那裡，看見周渡下來，立刻恭敬下來，打開車門。
“總裁。”
周渡點頭，禮貌地一伸手：“女士優先。”
邊湘也不客氣，徑自坐上後座。
司機又去開副駕駛的位置，周渡卻擺擺手阻止他：“不用了，我坐後面。”
司機一愣，看了邊湘一眼，目光裡露出“我懂得”的神色，低頭上了車。
汽車發動，平穩行駛。
車廂裡氣氛平靜得有些詭異，司機遲疑了一會兒，自作主張地開了音樂，激盪的鋼琴聲音悠長有力。
後座的兩個人表情都是一頓。
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
邊湘睨了邊上的男人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周渡有些頭疼，他這個司機什麼都好，有時候總是會想歪，看到邊湘上車，司機一定以爲他們要做什麼事情吧。
周渡微微皺眉，忽然又覺得好笑，輕笑出來。
邊湘冷眼看他，語出驚人：“別做夢了，車震這種事情，就算要做對象也不會是你。”
周渡挑眉，側過頭，勾脣：“哦，那你想跟誰？”
邊湘收回眼神，目光直視前方，沉靜而冰冷。
周渡彎了嘴角，沒有再問。
過了一會兒，邊湘開口：“停車。”
周渡看向窗外，這一片是市區，她是打算隨便找個酒店住下吧。
何必這麼麻煩，周渡伸手拉住她移動的身影：“住我那裡。”
邊湘輕易就抽回自己的手，有些嫌疑地在褲子上抹了一把：“做夢。”
周渡眼睛裡閃爍光芒：“怎麼，怕我吃了你？”
他話說得曖昧，天色已經黑了，流離夜燈下，他一張臉明暗交錯，越發俊美得妖異。
邊湘清冷的容顏紋絲不動，哂笑一聲，無言離去。
一直到看不見她高挑瘦削的背影，周渡才淡淡開口：“走吧。”
邊湘，你這個女人，你的心看起來比我還要冷。
這樣的一個人，成爲手中的武器，一定鋒利無比。
黑暗帶給人安全感，黑暗也能讓人的慾望膨脹。
暗紅色的房間，連頭頂上的燈都是深沉的紅色，客廳裡皆是同色的裝潢，從沙發茶幾到牆壁飾品。
暗暗紅紅，彷彿乾涸的鮮血，無端讓人脊背發涼。
林鈴醒來後，獨自坐在沙發上，年輕的一張臉沒有昂貴的化妝品做裝扮，就像一朵花失去水分，迅速地憔悴下去。
比容顏更憔悴的是她絕望的心。
她被靳家趕出來，她深愛的靳東夜和她痛恨的安小苻還在靳家大宅裡，而她只能坐在這裡，面對著一個陌生的女人。
咯噔，開門的聲音。
林鈴握緊雙手，看著身穿黑色浴袍的女人從房間裡走出來。
這個公寓色調壓抑，女人身上的黑色和周邊的暗紅搭配，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
林鈴眼裡有些慌張，戒備地看著她：“爲什麼要收留我？”
從陰影裡走出來，暗沉燈光下，女人一張拉丁美洲風格的臉孔展露無遺。
鬆垮的浴袍
遮不住她火爆的身材，那豐滿的胸脯比林鈴的還要誇張，簡直就像要從衣服裡跳出來。
聽到林鈴的話，女人性感的後脣彎了起來：“你想知道？”
林鈴直直地看著她，鄭重點頭。
“跟我來。”
女人邁腿，走回自己的房間。
林鈴遲疑了一下，跟了過去。
推開門，走進去，一整個牆壁上貼滿了照片，大部分背景都是國外，看著建築像是歐洲的風格。
而照片中的人，卻讓林鈴的眼睛陡然睜大。
這個人她認識，多少個夜晚她恨不得殺了她，自己取而代之。
安小苻。
所有的照片裡主角都是安小苻，她長髮黑衣，她清麗面容，她手臂包著的紗布，每一個角度，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瞬間。
全部被記錄在內。
林鈴驚恐地轉過臉，看著她，顫聲問：“你……到底是誰？”
女人紅脣彷彿染血，深棕色的瞳孔露出一絲陰寒的笑意：“呵呵呵，這不重要，你知道記得，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她轉過臉，塗著鮮紅指甲的手指對著那滿牆壁的照片，說道：“安小苻。”
第二天。
靳家，正廳。
過了一晚，靳東夜的記憶和心智果然又變化了，現在的他是十六歲。
左飛雙手環胸，臉上的表情有些嫉妒。
少爺想起了他四大得力屬下其中三個，唯獨對自己這個醫生一點以印象也沒有，而且昨晚說他“身手差”、“很弱”，這讓自認爲一直對靳家、對少爺鞠躬盡瘁就差死而後已的左飛很不是滋味。
他看到夏遊就一臉不滿，連對關係不錯的尚魚和自家的親哥左鷹也是抑鬱的眼神。
只有安小苻出現時，左飛的眼神才緩和了一些。
“誒，你晚上要跟著少爺去周家的晚宴吧。”
安小苻狐疑地看著他，他這是什麼眼神，爲什麼象是在看同病相憐的盟友。
“嗯，幹什麼？”
左飛爽朗地笑兩聲，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友好並且充滿鼓勵：“好好幹，我看好你。”
安小苻：“……”
神經病，一大早發什麼神經。
安小苻越過他，走出正廳，外頭的天氣不錯，萬里無雲，天空湛藍。
“少爺，起來了。”
左飛看著樓梯上往下走的高大身影，立刻殷勤而熱切地迎上去。
靳東夜瞥他一眼，淡淡地說：“嗯。”
他擡頭就看見金色陽光下，玻璃窗外的那個略顯單薄的身影，眉頭一皺，快步走下去。
“站在這幹什麼。”
安小苻轉過頭，看他襯衫的扣子沒繫好，走過去，伸手幫他繫好，一邊說：“沒幹嘛，等天黑呢。”
她的動作非常自然，靳東夜微詫異後，卻發現自己並不反感她的靠近。
“周家的晚宴，你很期待？”
安小苻把最後一顆釦子搞定，順手理了理他的衣領，無所謂地聳肩：“一般。”
她去不過是爲了陪在他身邊，擔心現在的他不能應付那些生意人。另外，她也很想再見周渡，工作的事情她總得找機會下手。
一轉眼，到了傍晚光景。
安小苻低頭看著自己一身白色小禮服，眉頭微皺，又擡頭看了看一身黑色西裝，身姿挺拔，面容英俊的靳東夜。
搞什麼，他穿黑就給她穿白，兩人要扮演黑白雙煞嗎？
靳東夜黑眸微垂，打量了一眼，嘴角微微揚起：“不錯。”
安小苻挑一挑眉，看著他伸出臂彎，淡淡說：“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