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方纔開始,菱兮就兀自偏著腦袋不說話。
“菱兮……”卉卉擔心地碰碰她,“你不要理那個死胖子,就算他是仙人又怎麼樣,我們號召府裡的妖精,一樣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映得小木桌一片溫暖,菱兮輕輕叩著桌面,腦中一直混亂的思緒彷彿找到了出口。
然後她很認真地道:“我要變回包子。”
“什麼?!”卉卉驚道,“你是不是瘋了?”
“我覺得吧,”菱兮抿著脣,“每個人每件事都有自己的軌道,若是不按規矩生活,難免會亂套。你覺得住在柳府很好,可是我卻不覺得有多開心。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所以,如果我最適當的定位是一隻包子,那麼,我倒寧願返回原位。”
“你……”卉卉氣得不語,旁邊的乾孃則是忍不住嘆了口氣:“返回原位麼……當年的主人也是這麼想。”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這番話倒讓胖子御廚不好意思了。“呃,”他撓撓頭,反過來安慰道,“其實,要將你變回包子還需要時間……天界七、八日,人間也要好幾個月,這段時間你就好好玩吧,若有什麼困難可以來找我。”說著便從隨身小兜裡掏出個金燦燦的銅勺兒,遞給菱兮,“喏,這個借你,是我的隨身法寶之一,可以用來打人,也可以用來燒菜……呃,其實是便於讓你跟我聯繫用的,只要對著勺子喚三聲,我便會跑下來找你。”
“好。”菱兮點點頭,將那勺子收到袖子裡。
對話至此顯然已經索然無味,卉卉一甩手:“好了好了,出來一個上午,我累了!我們回柳府!”說著便拽了菱兮大步往外走。
乾孃朝胖子御廚笑了笑:“大叔,這小草精就是性子倔,您別和她一般見識。”
胖子點點頭:“沒事……對了,那柳宜近來身體可好?”
眼中掠過一絲憐憫,乾孃搖了搖頭:“還是老樣子。他的病……當真好不了麼?若主人知曉該多難過呢。”
“既是她當年自己的決定,現在後悔了也無作用。孽緣啊,孽緣……”胖子御廚搖晃著腦袋,遞了個酒盞過去,“來,小幹,咱們好久沒拼酒了,來個不醉不歸!”
“好。”乾孃笑著取了酒壺幫他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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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不見柳宜來騷擾她。
用過午膳,菱兮獨自一人沿著花園慢慢地走,微風和煦,深春時節,園中大半的花都開了,風中滿是馥郁的甜香。
午後的園子很寧靜,偶有幾個下人走過。
“嗯?”繞過花牆,忽然聽見亭子那邊有人在說話,再聽,分明是柳宜的聲音。
本欲轉身就走,不想柳宜一句模模糊糊的話硬是將她的步子拖了回來。
——“呵呵,你倒是捨得將二十年的藏品送過來……這麼個獨特的禮物,我要如何回禮纔好呢?”
耶?菱兮身子往後一探,只見那樹叢後面依稀有個胖乎乎的影子不住地晃動。
——是傅尚啊!
菱兮對形似包子的人甚有好感,也有幾日不見傅尚了,這便湊熱鬧似地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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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子中放著一張軟榻。
軟榻上躺著一個人……呃,確切地說,是兩個人。
——柳宜單手支在榻上,半俯下身,鬢角碎髮幾乎要垂到傅尚面上,幾乎是以一種狼撲羊的姿勢笑吟吟地支在傅尚上方,兩人間的空隙不足五寸。而傅尚一張胖臉完全糾結,乖乖以投降式望著上方那張人臉,支支吾吾著說不出話來。
“你說啊,想要什麼樣的回禮呢?”柳宜笑吟吟地,比女人都嫵媚的雙眸眨了眨,淺櫻色的脣彎出一抹微弧。傅尚面色慘白,一邊躲著他的視線一邊分辯:“呃,大家都是兄弟,實在不用計較這麼多……”
“你們這是在……!!”
菱兮一個箭步竄上去:“在打架?!”
“哈,小菱兮來了。”柳宜終於起身,悠悠然望向傅尚,傅尚忙不迭地讓開,“怎麼,可是想我了?”完全佔領那軟榻,柳宜的表情似是很滿意,又有意無意地往傅尚那邊掃過一眼。
“我纔不會想你!告訴你,我不會在柳府住多久了,等時間一到,我就能立即擺脫你這花花少爺。”菱兮嘟著嘴瞪他一眼,然後朝傅尚招了招手。
“菱兮姑娘。”傅尚的臉色終於好看了幾分,“你快跟這傢伙說,當初分明是你滿意那如花似玉,纔將她們帶回府來的……”
“不會在柳府長住?哎呀呀,小菱兮,難道你要棄我而去了麼?至於你……”他托腮,袖口滾著精緻的水藍色紋路,一臉無辜,“阿尚,我忽然很想修封信給槿嫣啊……”
“槿嫣?”菱兮想了想,彷彿是那回家探親的柳府三小姐的名字。
“別別別!柳宜,算我求你了……別跟槿嫣姑奶奶說我的不是……”傅尚急得一鼻子汗,“我府裡的美人兒隨你挑還不行麼?你喜歡哪個我就送你哪個……槿嫣姑奶奶那邊還是省省吧……”
“哦……本公子目前的美人兒尚且夠用,倒不如拿你爹自釀的醉清秋來換。”柳宜半邊臉埋進那柔軟的薄毯裡,鼻尖溢著一層柔和的光暈,眨眨眼睛,伸出四根手指,“四壇吧。”
“你你你,你這是打劫!”傅尚驚呼。
“打劫?或者你覺得把槿嫣叫來替我主持公道更好?”柳宜一臉安然。
“不成不成……”傅尚一個勁搖頭,柳宜就伸著那四根手指在他面前不住地晃盪,埋頭苦惱了一會,傅尚漲紅了臉:“那……一罈,一罈我還可以偷偷帶出來。”
“三壇。”柳宜笑容不改。
“……兩壇!”傅尚斬釘截鐵,“不然,不然我真的沒辦法了……”
“成交!”柳宜終於坐起身子,蒼白的面色因爲笑意而變得溫和的許多,一手拉過滿目茫然的菱兮,“小菱兮啊,你還不知道吧,這醉清秋可是難得一見的好酒,只有傅伯伯那樣的酒癡,研究了一輩子才自釀出這種極品……嘖嘖,倒也不枉我沒了美人兒。”
她一把推開他:“你就知道美人!看著雲端閣那麼多姑娘,沒名沒分地跟著你,你就不怕誤了她們的終生?人家窮苦家境的姑娘不比你這柳府大少爺,你以爲你收留人家入府是好事?若你往後成家立業,又不願納那麼多小妾,這些姑娘可往哪去呢?!”
柳宜面上似是掠過一絲訝異,微微蹙了劍眉,依舊笑著道:“小菱兮,這些話……你是從何處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