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色天驕
午膳,就在這其樂融融的氣氛下解決了。誰知在這花園一角,有抹紅色一直沒離開過,隨著秋風,在萬綠叢中若影若現。
蘭鶴瞇起丹鳳眼,視線終於離開那涼亭中的女子,悄悄退出花園。
徒步在別苑內的迴廊上走著,心中確實百思不得其解。從來沒有誰能抗拒得了他,尤其是女人。而這望鈺公主卻能毫不猶豫的揮他於千里之外!欲拒還迎?以退爲進?不像,也沒這必要。
因爲他是她的夫,他的一切都是她的。
這門親事系報恩,當年訂親時,自己只有四歲,而小小妻主纔剛滿月。按家中規矩,他十六歲才過門,當時韋鈺正好出外遊玩,錯過相見。原本是要在園子裡生活的,只是剛過門兩年,家中立遭聚變,不得已,這纔出身,挑起大梁。終是跟這妻主始終無緣一見,只能背地裡通過一些消息來了解。無奈今日見到本尊才發現,與他所得消息根本相差甚遠,他甚至完全摸不清這女子的心思。蘭鶴苦笑,以後的日子只怕不是那麼好過了。
“蘭鶴。”一聲中氣十足的男聲響起。蘭鶴回頭,朝來人露出個久違的笑容。
“臭小子,就知道你沒走?!笔Z豪氣一拍他肩頭,喜道:“多年不見你是越發俊俏了?”
聽到這,蘭鶴原本溫和的笑容化作一抹苦澀,他道:“何用?不過一副皮囊,還遭人嫌棄?!?
“呵……”石礪笑了,他們在園子同住過,自是相互認識。在他印象中,蘭鶴是個乖巧的少年。心思細膩,輕功了得,交際手段亦是高超,就連離幽對他也是服服帖帖。只是那段日子閔睿剛好不在,他們無緣比較。若是單論輕功,只怕連閔睿也要稍次於他。誰料蘭鶴十八歲那年家中遭歹人陷害。雙親和幾個兄弟姐妹慘死。無奈下,他只好離開園子,親身挑起家中大梁,四處奔波。幾年不見。他似乎經歷許多,原本清澈純真的瞳眸,如今已是滄桑一片。頓了頓。石礪收起玩笑,認真道:“別難過,鈺兒性子直白。沒你想的複雜,用不著那些算計,你只要做你自己就成?!?
聞言,蘭鶴苦笑聲,不自覺道:“只怕不是那麼容易?!?
石礪皺起眉頭,還想說什麼,卻被蘭鶴打斷道:“難得有個休閒日子。走,兄弟帶你去喝上兩口!”
石礪眼睛一亮。那感情好?。√m鶴不止交際手段高,平日自己也好上那麼幾口,以前牀底下就藏有好些私貨,都是市面上千金難買的好料!砸吧砸吧嘴,大步流星的隨蘭鶴走出別苑,這回有口福了!
吃完飯,在韋欽房中小睡一段後,韋鈺整裝覲見期待甚久的花安皇帝。照韋鈺的要求,只在御花園私下小聚。
並不似韋鈺之前的千般設想,原以爲自己孃親這般風華絕代,她姐姐也必會是個豐韻威嚴的女子,不料恰恰相反,花安皇帝很清瘦,屬於風一吹就會倒的那種類型。
削尖的下巴,兩片薄脣,細細還能看出與韋欽相像的模樣,但她眼窩稍陷,眼圈泛青,雖然透著精光,深藏不露的模樣讓人不敢忽視,但那身子骨,和泛黃的臉色,一看就是操勞過度造成的。一眼望過去,要比韋欽老上十幾歲。
這身子怎能孕育生命?
韋鈺皺起眉頭一瞬,才微微扯開笑容,跪禮道:“鈺兒參見皇姨娘,皇姨娘萬福?!?
“好孩子,快起來吧,到姨娘身邊來坐?!被ò不实勐冻龃葠鄣男θ荩蝽f鈺伸出骨感玉手。
朝韋欽看一眼,見她點頭,韋鈺這才起身,乖巧的走到皇帝面前,接住她的手,輕輕坐在她身旁,甜甜叫道:“皇姨娘?!?
“呵呵,真是好孩子,小小年紀就知道心疼姨娘了?!被实奂毤毧粗f鈺,疼愛的伸手拂去她臉頰穗發。
韋鈺心下一驚,方纔自己不過露出那一霎那的心疼,就被這皇姨娘撲捉到了。這女子,果真不是凡人……做皇帝真累。暗歎一聲,她甜甜笑道:“皇姨娘操勞國事,也該多注意自己身子纔是……”
“咳咳。”韋欽在一旁輕咳打斷,用眼神警告韋鈺。後者忙閉嘴?;ò不实凵碜硬钅强墒侨珖舷露技芍M的問題。
皇帝見這母女如此,心下一暖,好笑道:“妹妹這是做甚?我外甥女關心下我都不行麼?”
韋欽抿嘴白了韋鈺一眼才道:“這孩子被臣妹慣壞了,都過及第的人了,口上也沒個遮攔,皇姐莫縱她。”
韋鈺聽言,心下忐忑,暗怪自己多嘴。
不料皇帝卻笑道:“哎?妹妹這話不對,鈺兒不過關心寡人嘛,她又沒說錯。寡人身子就是不好,不然怎會這多年都沒所出?”
韋欽皺起眉頭,張嘴欲言,終是嘆口氣閉上。反觀皇帝臉上,卻依舊帶著笑容,似無謂般與韋鈺道:“這一路可好?聽你娘說碰到歹人了?”
韋鈺忙道:“皇姨娘掛心了,不過虛驚一場?!?
“沒事就好?!被ò不实叟呐捻f鈺的手,似不經意道:“爲什麼不願露面?讓衆人認認你不好麼?”
聽到這,韋鈺擡眸看了神色嚴肅的韋欽一眼,而後與皇帝微微笑道:“鈺兒從小在風望長大,過慣了自由自在的生活,怕在朝堂失了禮數,讓皇姨娘丟人就不好了?!?
皇帝垂眸一瞬,再道:“話不能這麼說,將來你許是這國家的主人,早些見見他們,對你也是好的。”
“呵……”韋鈺無奈的搖頭笑笑,坦然道:“皇姨娘,誰說皇位一定是鈺兒呢?切莫說皇姨娘身子硬朗,還有百年長壽,就是論對國情瞭解,那也該是安歌公主排在前頭。畢竟她纔是土生土長的公主,不是麼?”
皇帝聽言,忽而收起笑容細細看了韋鈺一陣,而後再露出讚賞的神色輕道:“好鈺兒,果然不同凡響。”
韋欽這才垂眸,端起茶杯,露出安定的神色。
不等韋鈺想明白,皇帝忽而感慨道:“這幾年,寡人的身子是大不如前了,日子是過一天算一天,你孃親又是嫁出去的人,寡人哪能忍心讓她拋夫棄子的回來幫我?小歌兒畢竟不是皇家所出,性子又輕狂了些,不如你穩重,若是她上位,只怕不能服衆啊?!闭f到這,皇帝頓了頓,意味深長的與韋欽對視一眼,二人露出心照的笑容。
韋鈺這時候,總算聽明白她什麼意思了,垂下頭,心中一陣說不出的滋味。
見她已明白,花安皇帝笑笑,再次拍拍她的手,輕道:“好孩子,趁著年輕,多些在外面走動,多長些見識,將來定是有用處的?!?
不知爲什麼,韋鈺心下忽而一陣心疼難過。她點點頭,垂下眼眸,什麼也說不出來。靜默一陣,韋鈺突然眼睛一亮,在身上摸了陣,拿出個香包才笑嘻嘻的擡頭道:“皇姨娘,這是鈺兒在風望國一個小村莊爲您求來的,叫‘多子囊’,寓意多子多孫;鈺兒有個夫侍叫巫羽,他的醫術了得……”說道最後,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乾脆消聲,因爲她看見某人貌似要發飆的模樣,果然:
“鈺兒!”韋欽猛然站起身子,喝道:“你這孩子——”
韋鈺嚇得忙往皇帝背後縮,心道真是不夠淡定啊,人家剛剛纔警告過自己,這一激動怎麼又開始愛心氾濫了?弱弱的瞄了眼花安皇帝,只見她熱淚盈眶,雙手抓著那“多子囊”微微顫抖。心下更是忐忑不安……
“皇姐……”韋欽憂心忡忡的喚了聲,再狠狠瞪了韋鈺一眼。後者亦是皺起雙眉,內疚不已。
怎料花安皇帝自我感懷一陣後,竟輕輕擡起頭,一臉感激的朝韋鈺道了聲:“謝謝,我的好鈺兒。”
韋鈺愣了愣,這才鬆口氣,握著她的手,輕道:“皇姨娘喜歡就好?!?
韋欽大大嘆口氣,看了眼自己的女兒,亦是滿臉感慨,畢竟是女人,怎會不瞭解女人?只是這步棋走得太險,若是不好,滿盤皆輸。
別過花安皇帝,韋欽母女同坐在輦中,二人靜默許久。
韋鈺終於忍不住道:“娘,沒有太醫能治好她麼?讓巫羽來試試怎麼樣?”中醫不是最多奇蹟的嗎?
“沒用的,爲孃的師父早就算過,你皇姨娘註定一生無子?!表f欽搖搖頭,嘆口氣道:“再加上她年輕時曾經小產,孕牀受損嚴重,太醫說是再難受孕。爲娘尋遍天下名醫也毫無作用。小歌兒身邊有個醫師,就是巫醫族的高人,他也沒法子?!?
巫醫族的高人?巫奇?哼哼,韋鈺深思一陣,道:“娘,你可知道這高人的來歷?”
“只見過幾次,聽說是小歌兒在外頭招攬回來的,此人似乎野心不小?!表f欽望向韋鈺,疑惑道:“怎麼?你見過他?”
“豈止見過?”韋鈺冷冷一笑,將四年前的事情忽略巫羽那部分,簡單說了遍,再道:“這人心狠手辣,不是個善類,娘,多留心他的好?!?
韋欽皺起眉頭,冰涼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