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天乞走了很久,在幾座雪山間來來回回的走著,似乎摸不著回去的路了。
無聲地,天乞摘下了銀白鬼臉面具,恢復(fù)了原本的面貌,但表情同樣僵硬。腦後,零零散散的白髮夾雜在黑髮之中,任風(fēng)雪吹起,與這天地同色。
殺了白維,天乞心裡沒有好過,但殺了白維卻又偏是腦中所爲,彷彿這具身體住了兩個不同的人兒。柔軟的一片在殺了白維之後終於爆發(fā),與那厲殺的性子相互衝突,天乞現(xiàn)在便是渾渾噩噩一片,身子沒有任何不適,相反在吸收了白維一身精純靈氣之後,經(jīng)脈涌動,甚至隱隱有衝擊更高的境界。只是這情緒萬分低下,尋不到任何源頭。
“這是我,都是我,這就是我......”
身後剛踩出的腳印,隨後便被風(fēng)雪掩蓋,不同於天乞生出的複雜情緒,揮之不去。
“這就是我!”
天乞瘋狂的大喊,聲音卻難在這風(fēng)雪中飄蕩,很快淹沒。
聽著石沉大海的聲音,天乞承受不住腦中爭亂繁雜的思緒,抽出納什劍破空而去。
這一途,骸骨行者早已回來,天乞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彷彿眼中盡是雪白的天地,再沒有旁物。
而今,他需要依靠,需要一個人能給他在這長時間的雪山中的寒冷祛除。
......
這一日,雪域城中的方化雲(yún)與郭菲回來時再沒等到天乞。
這一日,和善門中翹首期盼的孫賭聖沒有迎來天乞。
這一日,白維身死的消息傳入和善門生門,並被小心遮掩,只因查不到行兇之人。
這一日,天乞獨自回到了風(fēng)雨城。
......
金斧寨中,天舞一臉的擔憂,懷中是一直撲著自己不放的天乞。
本來見到天乞,天舞該是高興,金蝶該是憤怒,而現(xiàn)在天乞這幅模樣,兩女皆跟著擔憂萬分。
還記得沒幾日,纔將天乞額頭上的一絲白髮摘掉,現(xiàn)如今羣首黑髮中夾雜著太多的白髮,應(yīng)是再也無法幫他一根一根的摘掉了。
自天乞回來便是這幅模樣,無論金蝶與天舞問他什麼,他也不說,只是這樣撲倒在天舞的懷裡,緊緊的抱著天舞的腰,說什麼也不放手。天舞心裡多麼的心疼,不管他在外面多麼的危險,至少還看不見,而現(xiàn)在,天乞越是這般,越讓天舞跟著難過心痛。
不知過了多久,天乞臥在天舞懷中,淡淡地說了一句,“金蝶,你先出去,我有話跟小舞說。”
天舞望著金蝶,輕輕點頭。
金蝶長嘆一口氣道:“好吧,小舞,你先照看他,最好問問清楚,他做這模樣是想幹什麼!”
金蝶說著猶帶一絲氣憤,走出了屋子,將房間留給了這兄妹二人。
天舞拍拍天乞的肩膀,乖巧的笑著說道:“哥,金蝶姐走了。”
話落,天乞終是將額頭擡起,望向天舞的面容不知憔悴了多少,讓天舞看著心裡又是一陣痠疼。
“呵~”天乞望著天舞豁然一笑,“你是不是也覺得哥變了?”
天舞努力眨眼,儘量不讓淚水墜下,強顏笑道:“沒有啊,哥哥在小舞心裡,一直都是最好的,從沒有變過。”
這是天舞的真心話,至少不論天乞變成什麼模樣,他在天舞心裡還是自己認的哥哥。
“可是我感覺自己好像變了個人。”天乞神色開始慌亂,“我害怕這樣的自己,世上沒有人會認可我,我害怕小舞你都不會認可我。”
天舞輕柔的將天乞抱入懷中,眼角淚水順著稚嫩的臉頰流淌而下,“不會的,不論哥哥你怎麼變,你都是小舞的哥哥。”
“哥哥若是善的,小舞可做世間菩薩;哥哥若是惡的,小舞可成地獄修羅。所以不管哥哥你怎麼變,在小舞心裡也都從未變過,你一直都是小舞的哥哥,是小舞當今唯一的親人。”
在天舞說完這番話後,天乞的白髮似乎又多了些許,不再茫然,柔軟終究會退去,除了對他心中真正在乎的那幾個人。
鬆開天舞的懷抱,天乞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水,歉聲道:“小舞,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沒事,哥哥這輩子都會好好活著,爲了你。”
“恩。”
天舞憂喜而涕,重重點頭。在天乞心裡,天舞早已慢慢地變得懂事許多,而今更是無比的聰慧,她沒有問天乞發(fā)生了什麼,只是相信,義無反顧的相信天乞,因她知道,現(xiàn)在這般做纔是天乞心裡想要的,她也欣然接受的。
若是天乞成了這天下人的公敵,那麼天舞自會化身天乞手裡最鋒利的劍,幫助天乞斬出他從未使用過的一劍。
撼天,震地,死亡,恐怖皆在所不惜,只要天乞是滿意的便好。
房門開啓,天乞拉著天舞的手歡笑走出,一番談話很短,卻深入二人的心。金蝶在外這短短時辰都覺得漫長無比,心中擔憂劇烈,害怕天乞突然變成這樣,是受了什麼極大的刺激,擔心天乞從此一蹶不振。
而眼前,看見二人歡笑模樣,金蝶心中怨憤不已,合著到頭來都是自己一個人擔心了,你們卻不知偷摸背地談了什麼這般高興。
金蝶一把將天舞從天乞身邊搶過來拉住,不怠的望著天乞,小聲朝天舞問道:“小舞,問出來什麼沒有,這人到底怎麼回事?”
天舞小臉微微茫然,“啊?沒有啊?”
金蝶當即氣餒,翻了個白眼表示無助,當即又朝天乞惡狠狠看去,怒聲道:“你最好給本小姐老老實實回答,你自雨棧離開後,這期間都發(fā)生了什麼?不要回來賣個慘,這事就算完了。”
天乞知是難過金蝶這關(guān),當下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她。
當下忽而傳來一陣笛聲與琴聲,悠然飄蕩,落入三人耳畔。
金蝶一個機靈,兩眼冒光,露出喜色,“五叔六叔在彈琴吹笛!走,小舞,我們?nèi)タ纯础!?
拉了下天舞,發(fā)現(xiàn)她沒動,這纔想起居然將眼前這貨忘了,但眼下之事更不多見,隨即翻眼說道:“這次先饒過你,等我拜會了五叔六叔,再與你收拾!”
“一起去吧。”
天乞當下顯得更激動,竟是丟下兩女,直奔琴笛悠揚處跑去。
金蝶暗罵他無恥,拉著天舞跟上。
環(huán)山大堂,五當家候萬里坐檯撫琴,六當家北徐站旁吹笛,臺下臥坐的是正在飲酒的四當家裘榮。整個環(huán)山大堂,被琴笛聲吸引而來的弟子陸陸續(xù)續(xù)的趕至此處,爭相有序的一個個盤坐在地,笑語非常,聽著琴聲遊蕩。場中擺設(shè)了不少裘榮放置的桃花彈酒,飲酒長歡,聽此樂聲,大聲拍壇叫好。
天乞三人匆匆至此,對三位當家一一拜見。候萬里有北徐微笑點頭示意,裘榮則直接拉著三人坐下下首,親自爲三人各拍開了一罈酒。
裘榮飲酒歡笑道:“今日老五老六正式宣佈出關(guān),已經(jīng)給外面那幾個透信了,九弟你回來的也巧,正好趕上,來!今日不醉不歸啊,祝賀我們五弟六弟榮耀出關(guān)大喜。”
天乞聞言,心中震撼,面上更是露出喜色,候萬里與北徐都是化靈中期修爲,這是閉關(guān)之前的,而今閉關(guān)結(jié)束,那麼兩人的修爲已然臻至化靈後期了!如此說來,金斧寨整體實力劇增啊。
二當家完顏琿與正在閉關(guān)的老大金斧都是化靈巔峰,三當家啓夢遙與四當家裘榮早已是化靈後期,而今又多了兩位化靈後期的候萬里與北徐。還是那句話,除卻天乞一人不是化靈期,金斧寨九位當家人都已是化靈期修士,且修爲實力不俗。固然七當家克了了與龍門還是化靈初期,但二人的造詣卻不在修爲,克了了身份極大且會煉丹一道;龍門則最爲神秘,平日除了好賭,不見其他,但卻頻繁撩到上層女修,也不知他是什麼來路。
天乞三人當即恭賀,兩女少喝一些,但天乞卻是仰頭將整壺喝下,不留半滴。
當下方衆(zhòng)子弟知曉此番爲何,皆狂喜不已,皆爲自己身爲金斧寨子弟而感到驕傲非常,兩大當家齊入入道後期,這四環(huán)鼎盛勢力,除卻金斧寨,還能有何二家。介時只等金斧老大沖關(guān)滅劫,舉派直入三環(huán),便是在三環(huán)內(nèi),如此勢力也是極其龐大的。
場中酒過三巡,克了了一身白衣從天而降,宛如世間仙子,隨後朝候萬里與北徐道喜。奈何裘榮怎麼勸說,克了了一身清冷,酒水不沾半滴。天舞見了克了了,帶著金蝶便過去親熱了,天乞也跟去拜會。
接著而來的是完顏琿,到場長笑不斷,三步一罈酒,一路喝到臺上,若不是候萬里與北徐正在奏樂,看他神情,怕是能將兩人抗在肩頭,一邊一個。
不久,啓夢遙也回來了,扭動著腰間步伐,一身粉色長裙。掐著蘭指連連說著“不要”,推搡著裘榮灌到嘴邊的酒水,似乎是舌尖舔了一下,終是沒能忍住這美酒誘惑,與裘榮吆五喝六的吹起來。
這最後趕來的當家人便是龍門,只不過龍門道喜完候萬里與北徐二人後,便退到了完顏琿身旁,低聲細說,不時望向場中的天乞,臉露擔憂之色。
在那冰雪高山之上,有人殺了人,無人知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