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伕把轎子停在了司空山莊的大門前,在轎外仍可以聽到司空劍南劇烈的咳嗽聲。轎簾被輕輕掀開,馮三和趙四便立刻迎上去扶準備出來的司空劍南。
司空劍南的臉顯得更蒼白,似乎不能自己站穩,不時地還咳嗽幾聲。在馮三、趙四的攙扶下,司空劍南才勉強站立著,靜靜看著山莊的大門。
又寬又高的大門,表面上是一層新染的紅漆。門前有十級臺階,臺階兩邊各有一個石獅子,像山莊的守護者般威武地蹲踞著。
司空劍南又擡起頭,看著門上的那塊匾,上面有四個大字——司空山莊,是用正楷寫的。因爲年代久遠,已有些掉漆了,與新漆的大門不相應稱。但這是當年永春鎮的百姓們爲感激司空永春而贈送給山莊的,所以一直沒有換掉。司空劍南靜靜地望著這塊匾,似有些出神。
馮三見司空劍南看得這麼出神,以爲他是由於沒殺掉西門浪子,而覺得愧對家族,便說道:“大公子,您身體不好,咱們還是進去吧?!?
司空劍南長長呼了口氣,道:“好吧,該面對的終究還是躲不過的,走吧?!?
馮三和趙四扶著司空劍南慢慢地往裡走。三人進入莊中,穿過院子,便來到大堂。
司空劍南一進門,就立刻甩脫了馮三、趙四的手,“通”的一聲跪在地上,用膝蓋向前行了幾步,連磕了幾個響頭,放聲哭道:“爹,孩兒不孝,未能手刃賊子,還爲他所傷,請爹懲罰。”
馮三、趙四見狀,也當即拜倒。馮三說道:“老爺,是我二人無能,沒膽量和西門浪子拼命,也保護不了大公子,請老爺責罰我二人。”
趙四也道:“是啊,老爺。大公子已盡了全力,還受了重傷,而我二人卻毫髮未傷,實在該死,請老爺賜罪。”
那坐在首席上,正向冒著熱氣的茶杯輕輕吹氣的中年男子,終於擡起了頭。只見他面容端莊,雖兩鬢有些斑白,鬍鬚也有些發白,但一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還是充滿了活力。
司空長風喝了口茶,慢慢說道:“我爲什麼要責罰你們呢?”
三人俱吃了一驚,因爲莊主下達的命令,無論用什麼方法都得完成。如有差池,必守重刑,歷來如此,從不手軟,這次怎麼會問這樣的問題呢?
司空長風輕輕放下茶杯,站起身,將司空劍南扶起。只見司空劍南腿腳發軟,似有些站立不住,馮三、趙四二人立刻上前,各扶一邊,這才使他勉強站住。
司空長風把手放在司空劍南的肩上,嘆道:“劍南,你受苦了。爲父沒有考慮周全,讓你一人去查探消息,是我之過失??!”
司空劍南咳了幾聲,道:“父親讓我去,是看重孩兒,孩兒無能,纔會致此?!?
司空長風道:“劍南,你也莫要太過自責。那西門浪子確實可與當年的西門浪人一較長短,我與其他三大家族的掌權人,當年也是勉強才敵過西門浪人。今日之西門浪子,似比他父親出手更快、更狠、更準。幾個月前,與他在莊裡交手,只因他腹背受敵,且已與莊內的幾大高手戰過,所以才略遜我一籌,若是正面交鋒,只怕是要兩敗俱傷啊!”
司空長風嘆了口氣,吩咐道:“馮三、趙四、你們二人扶大公子回房歇息去吧?!?
馮三、趙四稱是,便扶著司空劍南出去了。
司空長風揹負著手,望看門外的天空,自語道:“難道真是我當年種下了惡果,纔會引起武林中這一軒然大波的嗎?”
馮三、趙四扶著司空劍南迴到房間,又服侍他躺在牀上,蓋好被子,這才告退。司空劍南待二人走遠,立刻掀開被子,走到桌旁坐下,倒了一杯茶,一口氣喝下,暗道:“父親這次怎會如此手軟?每次沒完成任務的人,父親不都要施以重刑的嗎?莫非他看出了什麼端倪?”司空劍南將左手支在桌上,用大拇指和食指摸著下巴,右手手指旋轉著一個小茶杯,陷入了沉思。
離開酒樓後,西門浪子按照司空劍南所說,出了永春鎮,在鎮外的竹林中果真找到一間竹屋。竹屋前有一大塊空地,正適合練劍,四面竹書環合,更是天然的屏障,料誰也想不到這竹林裡竟會有這麼一間竹屋。
西門浪子走進竹屋,只見屋裡設施極爲簡單,只有一張木牀,一張桌子,桌上還有一箇舊茶壺和一個缺口的茶杯。牀對面是一個大米缸,米缸旁又是一個大缸。西門浪子走過去,先掀開了米缸的蓋子。發現裡面並沒有米,而是一串串用細繩串起來的硬餅。他數了數,總共有八串,缸內除了硬餅外,還有兩包用油紙包著的牛肉乾。他又掀開了另一個缸子的蓋子,缸內是滿滿的清水,水上有一個葫蘆瓢。
西門浪子拿起水瓢,盛了滿滿一瓢,先小啜了一口,發現水並無異味,不像加了藥物,便大口大口地喝下。水清爽而甘甜,正是竹林中的泉水。他又從第一個缸裡拿出一個硬餅,打開油紙,拿了幾片牛肉乾,便把剩下的牛肉乾包住了。
這裡的食物和水的確很充足,看得出來,還經常更換。但對於西門浪子來說,這些食物和水不僅可以讓他果腹,更成爲一種奢侈的享受。他的食物,從來都是靠雙手拼得的。就算是爲了這次的復仇,他也是給一家客棧劈柴、挑水,幹了一年的苦活才掙得幾兩碎銀子。但這幾個月下來,囊中已只剩幾文錢了。
當然,憑他的劍法,他大可以去當殺手,只需要一次,便可得幾十兩紋銀。如果殺的是一些成名人物,幾百兩甚至上千兩的報酬也不會太多。但是,他不能這樣做。他學劍只是爲了復仇,他的劍只刺向仇人和阻止他復仇的人的心臟,從未濫殺過無辜,又怎會爲了錢而去替別人殺人呢?
人們說他是魔頭,是禍根。但是誰又真正瞭解過他呢?誰瞭解他吃過的苦,誰瞭解他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