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會考門前, 安然呼了一口氣,進入。
每個考生間都被隔板隔住,桌上放著筆墨紙張, 來來往往的是監考官員, 屋內四角是侍衛, 腰間配著長刀, 目不斜視, 不茍言笑。
安然蹙了眉望著面前的題目,用筆尖輕輕敲打著桌面,本是隻能自己聽到的聲音, 四角的侍衛立刻向安然看了過來,目光凌厲, 就要向安然走來, 安然卻已經動筆, 之後再沒有發出聲音。
安然終於體會到了一次有系統的好處,當年他要是高考的時候也有這麼一個東東, 應該會考的更好。
貓咪在虛海里報著標準的不能再標準的答案,古代的科舉考試考來考去都考那幾本書,答案也不過就那麼多,放在現在早就被稱爲王后雄的人研究了透,套公式即可。
第一場會考是所有會考中最重要的一場, 也是題型最多的, 大家都是眉頭緊蹙, 奮筆疾書, 只有安然悠閒自在的早早答完, 側睜著頭,半瞇著眼, 轉著筆。引起監考官員數次側目,但是該考生並無異樣,也就沒有多話。
等了將近半個小時,場內鈴聲響起,試卷被抽走,安然伸了個懶腰起身,走出考場,肩膀被拍了下:“王賢弟,覺得如何?”
“還可以。”安然道,面容一片輕鬆。
斛高卓愁眉苦臉:“我得準備準備回家了?!?
“不是還有兩場嘛。”安然安慰了下。
斛高卓搖了搖頭,長嘆。
三場會考全部結束,安然在屋內逗鳥,這所客棧內全都是進京趕考的舉人,一個個聚在客棧下面談論今天的試題,無非就是試題有多變態,出題的人怎麼能想出這麼刁鑽的問題,和現在的考試後所有人的吐槽沒有什麼區別,只是古人的言語全都成了文言文,說話也是慢聲細語,安然不得不佩服這罵人不帶一個髒字的功力,想當初,他可是把出題人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個遍。
安然伏在客棧二樓的欄桿上,斛高卓從他旁邊經過,安然道:“你怎麼不和他們一起去談論?”
“沒什麼好討論的?!滨咦康?。
安然看他面容不好,沒有再說話,只是笑嘻嘻的繼續聽那些讀書人聊天論地,十年寒窗苦讀,成敗就在一起,每個人都是激動的。
放榜那天,雞都沒打鳴,所有的考生趕去放榜的公告欄前,安然一覺睡到將近中午。
熱熱鬧鬧的客棧瞬間空空蕩蕩,他好生不習慣了一陣,才走出了客棧,放榜的地方幾乎被堵得水泄不通,安然仰著脖子,向前擠了幾步,又被擠了出去,然後緊跟著一羣人又被擠了出去,安然認出來是客棧那些人,他順口問道:“你們什麼時候來的?”
“寅時。”
安然在心裡默默換算了下,頓時呆了,他是巳時出來的,兩者之間隔了3個時辰……(注:古代的時間一個時辰是現在的兩個小時,所以是現代的6個小時。)
安然嘟囔道:“那你們還沒擠進去?”
“今年的考生太瘋狂了,從昨天晚上就開始等了,有的前天就坐在這了,面若木雞,一眨不眨的盯著考場門口?!币粋€考生頗感壓力的搖了搖頭。
安然的下巴驚呆了。
這時,不知誰喊了一聲:“發榜了!”
所有人沸騰了,安然伸出了脖子,也沒看見什麼人出來,只知道前面很轟動,一個個拼命的往前擠,有人笑有人哭,嘈雜聲比菜市場很吵。
安然退了幾步,雙手交叉環臂:“我看我們還是回客棧等吧?!?
會考中榜者,會有專門的人到各個客棧來通知,這時,中榜的人或多或少都會給些銀兩。
其他的人都點頭。
在客棧裡,望眼欲穿,終於迎來了第一個騎高馬手持帛書的人,那人下馬道:“何人是趙子實?”
客棧裡一個人跳起:“我!”
“恭喜趙貢士?!蹦侨说?。
趙子實滿臉歡喜的接下帛書,從懷裡取出些銀兩,那人也笑嘻嘻的接過。
後面接二連三的來人,安然發現那些當初說自己考的有多不好的人竟然全部中榜了,現在一個個眉開嬉笑,哪還有當初吐槽試題的樣子,敢情古代人虛僞起來也真是一個比一個厲害。
安然左等右等等不到自己的名字,就自己出去了,此時已經是下午,公告欄前已經沒有多少人,安然輕鬆的擠進去,從第一名開始看起,一路向下,都沒有看到自己的名字,心裡越來越忐忑,該不會名落孫山吧?果真,他不該對那隻貓咪寄過多希望,它真的是一無是處!
安然終於在最後一名的位置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而他的上面是斛高卓。從頭到尾都安然表現的都是勝券在握,而最後表明他就是一個笑話,所有人都在藏拙,他一個最後一名在那沾沾自樂,別人還不知道怎麼想他呢,他這個傻瓜!
你能明白安然現在心裡想要把貓咪折磨死的想法嗎?
在客棧裡呆了幾天,等到了殿試,所有人踏上了那威武雄壯的大殿那一刻,就代表在享受萬光榮耀的同時也要承受的住他暗裡的波濤洶涌。
這時的考生都是新奇空白,一年之後的他們將會變成什麼樣,誰都不知道。
會元排在最中間,左右分別爲二三四五名,安然理所當然排在最末,跟著衆人跪下磕首:“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聽說今年的考生,有不少奇才,可是?”坐在高坐上的康盛帝道。
翰林院大學士楊俊馳道:“是,本屆會元立意新穎,辯同河瀉,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第二名第三名也很不錯。”
康盛帝點了點頭,會元看到皇帝讚賞的目光,激動的滿臉通紅。
“人人都道治國平天下,有誰能說出理所然來?”康盛帝道。
會元從各個方面開始講治國,務農、稅收、朝廷、官員,只有每個方向協調發展,才能成爲治國,天下方能平穩。
安然在後麪點了點頭,會元答的算是很標準的答案了,皇帝的責任就協調抗衡各個部門,所說的幾乎無可挑剔,但是康盛帝只是稍微點了點頭,似乎不太滿意,他問道:“可還有其他答案?”
二三四名也都答了,也不過是相近的意思,康盛帝只是擺了擺手,道:“天下亂,爲臣者應當如何?”
會元又答:“天下亂,爲臣者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彼信e了一大堆賑災救命抗敵的例子,可歌可泣,將現場的人都染上了肅哀傷之感。
康盛帝沒等他說完,道:“天下亂來自在位者呢?如浩澤帝,如乾康帝?!?
他列舉的兩位帝王都是歷史上數一數二的暴君,貢生們都怔了怔,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有哪個帝王會將自己比喻成暴君?
會元道:“當勸諫?!?
“不聽。”康盛帝道。
“以死進諫?!睍执?。
“你死便罷。”康盛帝道。
安然差點噗嗤笑出來,這皇帝有點意思。
會元怔了怔,面容肅然:“君爲帝王,當以民生爲重,察納雅言,如浩澤帝、乾康帝者,當屬昏君?!?
好大的膽子,安然在心裡道,這不等於變相罵當今聖上爲昏君?
果真,康盛帝面露怒意:“放肆!”
會元嚇了雙腿一顫,康盛帝道:“新科貢生都是如此學識淺薄之人?”
這話相當於責問翰林院,大學士楊俊馳顫了顫身子,道:“本屆新科貢生確實有德才兼備之人?!?
康盛帝哼了下,不悅。
這時下座的一個聲音傳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不談修身齊家,如何治國平天下?”
衆人向聲源處望去,一個面容清秀的小書生樣子的人站了出來,他施施然的行了一個禮,道:“自古以來,天下亂,皆因國之先亂,國先亂,是因家先亂,自身先亂,陛下爲帝王后,年年風調雨順,怎可說爲昏君?陛下明天下之法理,所以考察我等一二。
貢生認爲陛下不是不聽衆臣之諫言,而是爲臣者未站陛下之位考慮,朝廷上下,後宮左右,百姓遍佈之地,陛下所思所量當是爲了權衡利弊而言,卻不能盡爲人所說。爲臣者,以死進諫,實乃相逼之舉,此舉將陛下推至何方?臣惶恐!”
安然這番話顛三倒去,不是讀書人所能明理的,但是卻暗藏諂媚之意,貢生不懂,羣臣蹙眉,皇帝卻龍顏大悅。
安然曾經讀過和珅的傳記,在一個朝廷上,需要的更多的不是飽讀詩書治國平天下的大士之才,更多的是懂得阿諛奉承,明白各方關係並且善用之的人,這種人能夠協調各種關係,你們憎恨他們,卻也必須承認,正是這種人,讓國家平衡了數十年。一個朝廷羣都是激憤的臣子,國家難道是一個煮沸的鍋嗎?那這口鍋總一天會沸騰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