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爹就在那?!崩钯R鬆帶著安然穿過庭院,到了正廳,道。
“李老闆?!卑踩皇┦┤坏男辛藗€禮。
李景明的樣貌看起來是那種端正嚴肅、老古董的樣子, 他一本正經的看著面前年紀輕輕的小夥子, 沉聲道:“賀鬆都跟我說了, 你想怎麼合作?”
安然從懷裡掏出一張紙, 不卑不亢的送到李老闆面前, 紙上,是他詳細的合作計劃。
安然還未說話,就這一張紙改變了李老闆對少年的印象, 字跡工整,敘述詳細有條理, 條條說服力十足。
李景明似乎還要確定一下的道:“這上面的字真是你寫的?”
安然道:“正是, 我們店鋪一直致力於創新衣服, 近幾年城中無端許多人得了這體寒之癥,發病時頭痛難忍, 身體僵硬,不可隨便異動,輕則骨折,重則死亡。我們店鋪準備生產一種保溫衣,穿上可以保持正常體溫, 緩解這體寒之癥, 又恰巧聽說李氏藥堂得到這一根治藥方, 所以想要兩兩結合, 一來我們沒有利益矛盾, 二來可以相互幫襯。”
李景明點頭,安然淡笑著等著他做決定, 半天,安然等來李景明一句話:“你和我兒子怎麼認識的?”
安然笑答:“倌館。”
李賀鬆伸出手的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只能後悔不及的一把捂著臉,不住的向後退著步子。
下一瞬,李景明猛然從袖裡抽出一根一尺多長的長棍,安然都來不及想爲什麼李氏藥堂的老闆要在袖裡藏一根這麼長的棍子,拿這麼一根長的一根棍子做什麼?
搟麪?癖好?防火防盜防搶劫?還是做那種事?
下一刻,安然知道是爲什麼了,果然有其子必有其父,李景明拿著棍子在庭院裡一路追著李賀鬆打,罵罵咧咧道:“你又去那種地方?”
如果你以爲老爺子是因爲自己兒子逛窯子而生氣,那就太落後了,咋老爺子思想先進著呢。
緊接著下一句話是:“去了那麼多次什麼成果都沒有?叫你帶回一個兒子,這都多少年了?錢家趙家張家都兒孫滿堂,私生子也滿大街了,你個不爭氣的,不結婚生子,在外面連搞個孩子都比不過人家,就知道去去去,啥種也不留!你是我兒子嗎?你老爹當年的風範,怎麼你一點都沒遺傳到?”
李賀鬆一邊跑一邊道:“你有什麼風範,你要是有風範,能只有我一個孩子嗎?你就吹吧,我纔不信……??!”李賀鬆被打了一下。
“你老爹是後來遇見了你娘,從一而終。”李景明道。
……
安然滿臉黑線,照這兩父子,他今天又談不了合作的事。
“曹老闆,你等下,我把這不孝子打死,再繼續跟你談?!崩罹懊魉坪踔雷约汉雎粤丝腿耍贿呑分贿叧榭盏?。
安然笑的僵硬,剛準備做做樣子禮貌的說:不忙不忙,您先辦您的事。
就聽李賀鬆捂著屁股,喊道:“我不孝子?那你也不孝!你要是再生一個孩子,這麼大的壓力能落到我頭上嗎?你想我生孩子,你咋不再生一個?”
“你還胡說,我打死你,我打死你……”李景明繼續追著,前方傳來李賀鬆痛苦的叫聲。
安然嘆了一聲氣,臨走前,和一臉習以爲常的管家道:“幫我轉告李老闆,說我改日再來拜訪。”
管家笑嘻嘻的點頭。
安然回家,賓默正在算賬,擡頭望了一眼他道:“怎麼樣?談的如何?”
安然搖了搖頭,頗爲無奈的道:“就沒說幾句話,他們父子啊……”
安然嘆了一聲,啼笑皆非。
兩家一直拖著,李氏藥堂也沒跟景福藥堂說斷了合作的事,景福藥堂一直以爲李氏藥堂會跟他們合作,肆無忌憚的開分店,擴張自己的勢力範圍,聯合打壓其他藥店。
第二天,李賀鬆鼻青臉腫的過來,怏怏的將自己的頭磕在案臺上,安然擡頭看了一眼他哀怨的臉,哭笑不得:“我可按你的要求,沒說不舉,這事怨我不得啊?!?
“我忘了……”李賀鬆哭喪著一張臉,道,“不舉的事情最說不得,還有第二說不得的就是:逛窯子!嗚嗚嗚!”
安然瞥了一眼假哭的他,不語。
李賀鬆抱住他的手,上一秒還慘兮兮的臉下一秒就笑顏逐開,他圓鼓溜溜的眼環視了店裡的衣服,道:“曹寧,我怎麼早沒有發現你這個店呢?”
安然瞪了他一眼,抽回手。
李賀鬆笑著再次伸長他長頸鹿般的脖子,道:“你不是送了我爹一件衣服嗎?短衣窄袖,他今天就沒好帶那棍子,我還準備問你這種衣服在哪買的呢,我準備給我爹幾十件,讓他以後全都穿這種衣服,他就不好打我了?!?
李賀鬆自顧的挑選著衣服,花花綠綠的衣服拿了一大堆,安然繞過案臺,道:“你把這些衣服拿回去,你爹準揍你。”
安然將這些衣服遞給小西,道:“把這些再掛上去?!?
小西埋怨的看了一眼李賀鬆,拿起支架,一件件掛上衣服,安然重新拿過幾件顏色深點的衣服,道:“你爹的身材我昨天看過,微胖,適合寬鬆的,這些深色也適合他的年齡,底邊都有金絲鑲邊,適合他的身份?!?
李賀鬆立刻笑顏逐開:“你懂好多,真想娶你當媳婦?!?
安然白了他一眼,轉身繼續做賬,李賀鬆卻是歪了歪頭,一本正經道:“你別誤會,我就是隨便說說,兩個陽痿的人是沒有未來的?!?
“滾!”安然終於忍無可忍。
“滾?是來回滾?還是上下滾?”李賀鬆萌噠噠的又回到案臺前。
“你沒事就趕快回家,我還要忙!”安然道。
“我爹讓我來找你談合作的事的。”李賀鬆道。
安然放下賬本,道:“你爹怎麼說?”
“我爹同意啊,他打我一頓後就超爽,二話不說按了指印,只要你也按了指印,就行了?!崩钯R鬆癟著嘴,極度的鬱悶從懷裡掏出兩張紙。
安然看著兩張被攢了不能再皺的紙,道:“你就不能好好保護下嗎?”
“我爹給我的時候就這樣?!崩钯R鬆委屈的道。
安然將兩份紙撫平,用賬本按壓了幾下,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上面的文字,不一會,讓小西拿過印泥,在上面按下了手印,將其中一份,遞給李賀鬆。
兩家合作,景福藥堂是在最後才知道的,李氏藥堂出了藥丸,藥瓶上印著“萌物布匹”的專屬寵物:貓咪。
安然也打出口號:只要買李氏藥堂的藥,憑藥瓶可以獲得萌物貓咪香囊一個,並且藉著李氏藥堂的名號大力推廣保溫衣。
兩家一時風頭勁起。
景福藥堂因爲連番開設分店,資金週轉不靈,藥店裡的窟窿沒有及時補上,越來越大,錢吉德這時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火速撤回甘永貞掌管的幾十家店鋪,卻已經晚了。
錢吉德將甘永貞狠狠打了一頓,他指著昔日疼愛的少年,破口大罵:“你聯合你孃家整我啊!你這個吃裡扒外的狗東西,不要臉的賤人,我打死你,我讓你騙老子!”
甘永貞渾身青紫的被關在柴房,在那冰冷的地方,他沒有一口飯吃,喉嚨乾澀的喊不出一句求救的話,只能憑著本能,攥起拳頭有氣無力的拍打著門。
柴房門口,下人人來人往,卻沒有一個人管那被關在裡面的少年,誰不是攥著一條命,小心翼翼的侍奉著老爺,又管得了誰呢?
甘弘永上門沒有見到兒子,反而被哄了出來,立刻知道兒子出事了。
他趕忙跑到自己哥哥那,求甘弘義救救自己的兒子,甘弘義說自己沒有辦法,甘弘永道:“錢老闆是因爲萌物布匹和李氏藥堂合作的事才生氣,只要默兒和李氏藥堂斷了合作,貞兒就有救了?!?
人如果碰到與自己無關的事,也許會救一救,一旦涉及自身利益,都是明哲保身,不管是不是自己的親戚。
甘弘義爲難道:“這事也不是默兒說的算,如果現在放棄合作,以後其他人怎麼看萌物布匹?還有什麼人和我們布匹店合作?”
“哥,我求你救救貞兒?!备屎胗揽薜?。
甘弘義目光閃爍,態度卻堅定。
甘弘永哭訴了半天,甘弘義都沒有答應,只是勉強道:“這事,我做不了主啊,你去問默兒?!?
甘弘永哭了眼睛紅腫,站起來,道:“哥,你陪我去找默兒。”
甘弘義無奈的點頭。
萌物布匹的店幾乎都被擠爆,他們店裡現在最大的顧客不是其他人,正是和他們合作的李賀鬆。
自從安然幫他挑選了幾件衣服,他回家被爹誇了,他儼然成爲一個購物狂,在他心中第一位的店鋪不再是倌館,而是萌物布匹。
爲了方便他狂熱的購物行爲,他後來還直接在萌物布匹店鋪對面開了自家一家藥店,沒事就去對面買買買,心情好去買,心情不好還是去買。
李家公子又來,店鋪裡的夥計都熟的不能再熟,笑著道:“李公子,您上午不是剛來過嗎?”
“來給你們送錢,還不樂意?。俊崩钯R鬆挑眉道,然後一臉自認風流的撫了撫長衫,道:“幫少爺我選一件衣服!”
“好嘞。”小邊熱情的道。
李賀鬆和夥計說話間隙,甘弘義和甘弘永來了,甘弘永一下子跪到安然面前,哭道:“默兒媳婦,你救救貞兒吧?!?
店裡的人一下子圍過來了,一向愛湊熱鬧的李公子探出一個頭,眨巴著眼問向安然:“這是怎麼回事?”
安然沒有搭理他,對著跪下的人冷冷道:“我救不了他。”
“默兒媳婦,你能救的,你能救的?!备屎胗揽藓暗?,“只要停了和李家的合作,貞兒就可以活?!?
“什麼?停了和我家的合作?憑什麼啊?”李賀鬆冒出來。
甘弘永望著安然,求道:“求你了,他怎麼說也是默兒的表弟,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我記得他曾經勾引過我丈夫。”安然冷道。
甘弘永驚道:“不可能,貞兒怎麼會勾引默兒呢?!”甘永貞搖著頭。
安然道:“有沒有這件事,你問你哥就知道了。”
甘弘永看向甘弘義,甘弘義也不太清楚有沒有,但是爲了自己家的利益,甘弘義裝作爲難的道:“貞兒確實……”
“我求你,求你救救他。”甘弘永卻猛然打斷他,不管事實,做孃的都是盡力維護自己的女兒,他伏在安然腳面哭的聲嘶竭力。
周圍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安然猛然覺得喘不過氣,他花了花眼,甘弘永猛然站起來,喊道:“默兒呢?默兒呢?他一定會救他表弟的!”
耳邊的尖叫聲讓安然心頭一陣難受,頭暈目眩,這時甘弘永正好向後房走去,他的肩膀撞到了安然的肩膀。
一瞬,眼前黑了,身子無力,安然向後倒去,李賀鬆一直在他身旁,立刻眼疾手快的扶住他:“誒,你怎麼了?”
他握住安然的手腕,擡頭怔怔道:“他懷孕了。”
“什麼?你說他懷孕了?”甘弘義喜道。
安然醒過來的時候,屋裡昏暗,外面太陽將要落日,餘輝懶洋洋的照射在窗扉上,落出一細條光影。
安然撐起身體,賓默立刻在他身後墊上了枕頭,安然慵懶的道:“我怎麼了?”
“你懷孕了。”賓默說這句話的,不自覺的眉宇間有抹喜悅。
安然怔住身子,猶如晴天霹靂,滿臉的黑線不足以表現他現在想要罵爹罵孃的衝動。
“寧兒啊,你現在就好吃好喝的住著,店鋪裡的事就不要管了,當然你想管也可以管,儘量少管,爲了你肚子的孩子?!备屎肓x道。
安然對上他喜悅的目光,渾身解凍般的顫了顫,才勉強扯出一笑容,道:“嗯?!?
這一個字,是他這輩子說過最違心的話了。
安靜中,小邊過來道:“老闆,景福藥堂的人來人說讓我們去收屍。”
“收誰的屍體?”賓默道。
小邊搖頭:“那人很傲慢,說完就走了?!?
甘弘永在聽到那句話時,身子就僵住,面色慘白,半響,他猛然奔向門外,口中叫嚷著:“兒啊,我的兒……”
“唉。”甘弘義嘆了一聲,轉頭對著兩人,又笑嘻嘻道,“你們二人好好相處?!辈烹x開。
夜晚,安然怎麼都睡不著,肚子懷了一個東西,哪個男人睡得著?
安然翻了個身,對上賓默熟睡的臉,他靜靜的望著他,直到半夜,安然才下定決心,他輕輕拿開賓默放在他身上的手,起身下牀外出。
深夜,路邊所有的店鋪都打烊了,只有倌館還亮著燈,若隱若現的傳來男子喘息的聲音。
安然走過一條路,在橋上停住,然後靜靜坐在橋邊,賓默遠遠的看著他,眸中是觸之不及的孤寂痛苦。
半響,賓默斂去所有神色,上前。
安然看向他,賓默將他擁進懷裡,道:“你可以對付貞兒,可以不要這個孩子,但是我求你不要離開我?!?
安然一怔,擁住他,沉默。
兩個月後,安然死於浴室。
賓默一步步走向浴盆,水離盆檐只有幾寸,上面漂浮著一顆人頭,四散的頭髮在水面上肆無忌憚的飄著。
賓默站在盆邊,一眨不眨的看那已死去的人,雙眼充血,眸子冰冷,微微勾起笑容乍看溫柔,仔細瞧去,只覺得一股寒意從頭到腳侵來,整個周身,他散發著一種陰森恐怖的氣息,面容也不自覺得變得嘲諷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