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宴席到很晚才結束, 安然和李尚書也睡著凌雲閣內,外面的暴雨聽不到,只有暖衾軟枕。
每天都有穿著簡陋的小童被送了進來, 睜著一雙惶恐的眼睛, 這些小孩的父母大都是沒有能力養他們而不得不賣了, 想在富人家也能圖個溫暖, 斷然沒有想過將他們送進怎樣的狼窩。
凌雲閣, 每日從歡笑淫樂聲中開始,又從歡笑淫樂聲中結束。三位皇子一定要留他們在這裡多玩樂幾天,也是, 天高皇帝遠,自然比在京城束手束腳要好。
三日後, 安然拱手告別, 三位皇子多做挽留, 安然執意道:“不能多留了,陛下還等我們消息。”
確實, 他們本不應該在這多停留的,可是那該死的李尚書一口答應留下,他如果再拒絕,就顯得不給面子呢,何況他名義上還是二皇子那一派的。
這一次李尚書沒有答話, 悠悠的喝著酒, 懷裡抱著一個小童。
安然即日動身, 外面仍然下著雨, 好像比來時大了許多, 安然向遠處看了看,明顯感覺水位上漲了許多。
衆人搭著來時的小船向來路回去, 雨聲打在船頂,嘩啦啦的響,不時有呼呼的風將船簾掀開,不過三天,水面上屍橫遍野,魚蝦爭搶。
安然蹙了蹙眉頭,不可控制的想要作嘔,而一旁的高尚書只是淡淡了看了一眼,又恢復他裝逼的那一面。
回朝後,安然心裡也久久不能平息,他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告上一狀,不是他的任務,也即有可能和二皇子一派撕破臉,雖然現在撕破臉並不在安然計劃當中,但是對那麼多生命的漠視,他和主神有什麼區別?
安然連夜入宮,被堵在宮門口,向侍衛長拱手道:“新科狀元王舒有要事求見陛下,請稟明。”
侍衛長面無表情:“已經宵禁,請狀元明日再來。”
安然滯了滯,看著剛剛停了雨的天空,這一夜又要死多少人?安然嘆了下,轉身。
而這時的皇宮內,卻發生一件大事,康盛帝遇刺,刺客逃脫,康盛帝重傷。
宮裡早就亂成一鍋了,養心殿進進出出的全是御醫,裡裡外外被侍衛包圍,每個角落都是大肆蒐羅刺客的侍衛。
龍牀上的人面色蒼白,胸口上的衣衫被染紅了一片,刺目驚心。趕來的後宮嬪妃,各個驚嚇不已,雙十合十,不住的乞求神靈保佑,牀榻旁還有各殿的皇子,一個個心急如焚。
到了午夜,血總算被止住,傷口被包紮好,御醫抹掉了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珠,道:“稟各位娘娘,陛下已無大礙。”
“神靈庇佑。”“神靈庇佑”……
所有的妃嬪合著手鬆了一口氣。
早朝,安然第一次這麼趕的上早朝,早早的站在殿下,看著陸陸續續的大臣趕過來,遲遲不見康盛帝出現。
康盛帝身邊的蘇公公過來:“陛下身體抱恙,今日不上朝,各位回吧。”
底下議論紛紛的響起。
安然面色凝重,唐河鎮的災情不能再耽擱了。
在殿門的時候,他叫住了蘇公公:“公公可知陛下身體有何恙?”
蘇公公看他的眼神微有些變化,實乃有人交代過,他好言道:“陛下已經醒來了。”
“謝公公。”安然拱了拱手。
蘇公公頷首,離去。
周圍有些詫異的目光投來,蘇公公對誰都不假辭色,怎的對狀元郎態度截然不同?不過,很快這種詫異的目光就消失了,現今更引人注意的是陛下的病情。
“昨天晚上,陛下被刺殺了!”戶部侍郎楊欽扔出一顆驚雷。
“什麼?!”
“怎麼回事?!”
“楊大人你莫不是開玩笑?皇宮豈是刺客隨便說來就來的地方?”
……
立刻,這句話引起軒然大波,一羣人在殿門議論紛紛。
“怎麼?你們都不知道?昨天晚上,整個皇宮炸開了鍋,陛下被刺客一劍刺中,差點性命垂危。”楊欽道。
“那陛下現今如何?”一個個焦急的問道。
“自然是無礙了。”楊欽道。
衆人心有餘悸,心頭久久不能平:“我們去看看陛下?”
一衆官員點頭,向養心殿而去,一個人繼續問道:“那刺客呢?可繩之以法?”
“沒抓到。”楊欽惡狠狠道。
“陛下是千古明君,竟然敢刺殺陛下,抓到一定要千刀萬剮!”一個人也是義憤填膺。
一羣人聒聒噪噪,安然在他們前面也是準備去養心殿的,走了幾步,回頭來和他們一起走。
養心殿門口,衆臣請求面見陛下,蘇公公前去稟告,可憐康盛帝,剛醒過來,就要應付這些聒噪的臣子。
一羣臣子,跪在榻前,各個聲淚俱下,說的感人肺腑,可憐我們的陛下啊,陛下要多保重啊,江山社稷不能沒有陛下啊之類的話。
這麼重要的向陛下表現自己的場合,怎能沒有自己?老謀深算的臣子各個肚悱著。
每個人說道了這麼幾句,安然都能感覺出來康盛帝蒼白的臉要噴出一口老血出來,你丫要煩死朕啊,朕沒被刺客刺死,先被你們煩死了!
康盛帝有氣無力的倚在牀檐上,揮了揮手。
蘇公公明瞭的上前:“各位臣子,陛下已經知道了你們的心意,您們還是回去吧。”
這時,各個臣子才抹著眼角硬逼出來的淚,道:“臣告退。”
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安然拱手剛要諫言,又被人捷足先登,還是那個人,安然瞪著那道青色的人影,氣的牙癢癢,諂媚也就算了,咋連諫言你也跟我搶?
“稟陛下。”李尚書跪下道,“臣與王舒奉命前往唐河鎮慰問二皇子,二皇子所言,水災已治,流民已妥善安排,臣在唐河鎮卻發現並不是如此。”
他頓了頓,看著康盛帝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脣,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出現在他略顯剛硬的面龐,即使安然見識過他變臉的速度,還是被他驚訝了。
他捂著心口,痛心疾首道:“唐河鎮水災氾濫,百姓流離失所,而二皇子卻聲樂犬馬,漠視百姓死活。臣派人初步統計過,已有將近二十萬百姓死於非難,五十萬流民逃往其他鎮,唐河鎮之內到處都是死屍,鄰鎮遍佈災民,還請陛下儘快處理。”
對於李尚書說的統計數字,安然有些疑惑,他什麼時候統計了?他不是整天和自己呆在凌雲閣,當時他還要了兩個小童整天嬉樂,自己當時還好生肚悱過他。
可是,現今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安然立刻跪下附和道:“陛下,唐河鎮之境慘絕人寰,人神共泣,陛下若是再不處理,只怕會增加更多的傷亡。”
兩人跪在地上等康盛帝的回話,長久的等著。
突然康盛帝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齜目欲裂,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噴出,整個牀檐、牀下到處是鮮血。
蘇公公臉上大變:“快傳御醫!”
御醫趕來的途中,康盛帝又吐了好幾次,他嘴中斷斷續續的道:“逆……逆子……!”雙眼迸出無盡的憤怒。
安然看他如此,也明白,自己辛辛苦苦維護的江山,不惜以自己心愛的女人爲代價,卻被自己的兒子如此糟蹋。
唉,只能說,因果循環啊。安然在心裡道。
御醫匆忙趕過來,搭上康盛帝的脈,大驚失色:“陛下何故如此動怒?”
這時,安然和李尚書,一個看天,一個看地。
御醫看沒有人迴應他,眉頭蹙的緊緊的:“陛下本就損傷心脈,萬不可有太過激烈的情緒,陛下胸肺鬱氣積壓,不利於養傷。”
御醫開了幾服藥,又再三警告不得再受任何刺激,番才離去。
安然和李尚書皆看了看牀榻上昏迷的康盛帝,然後擡步就向殿門走去。
“李大人,我一直有個問題。”在路上,安然仰著頭晃悠著道。
“……?”李尚書又做高冷狀態。
“你前世是戲子出生?還是父母皆是變臉專家?”安然狀似非常疑惑的道,有人比他還虛僞,他心裡不爽!
李尚書斜眼瞟了一眼他,揹著手,邁著闊步,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就是沒有答話。
這樣子,又讓安然差點氣的要暴走。
呼,不生氣,生氣長皺紋,安然在心裡安慰道。
擡頭,明晟不知何時站在他面前,笑意盈盈的看著他,立刻全部的氣都消失的不見了蹤影。
數日未見,如隔三秋。
安然終於有點體會古人所說的意思了,高樓紅瓦下,他頭戴玉冠,長袖翩翩,君子如畫。
這樣一幅場景,兩人目光相觸,彷彿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從心靈深處突然有種強烈的感覺,什麼主神,什麼任務,什麼人類毀滅,全部都拋棄,只想和他這樣一直站著,天荒地老。
更何況,那些什麼黑洞、什麼毀滅,還不知道簡程爲了騙他幫他,添油加醋加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