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陛下。”
安然和高新被召了過來。
“給愛卿一月時間, 可有查出來什麼?”康盛帝倚在龍椅上,虎目並沒有向下望去,卻自帶的一種壓迫感。
安然道:“稟告陛下, 臣已經抓到兩位嫌疑人, 正在調查, 相信不日便可抓到刺客。”
“聽說你用了私刑?!笨凳⒌哪抗饴湓诹税踩坏纳砩?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安然一怔, 低頭:“是?!?
“好大的膽子!”康盛帝站起,桌上的一本奏章被他扔到了地上,正好扔在了兩人面前, 上面全是對他們兩人的彈劾:濫用私刑,諂媚小人!
兩人立刻伏在地上, 高新嚇得渾身顫抖, 安然急急道:“稟陛下, 實在是臣有不得已的原因?!?
康盛帝冷笑:“你倒是說說,你有什麼不得已的原因, 讓新科狀元如此藐視王法!”
安然頓了頓,擡起頭,望著康盛帝道:“此事與後宮有關?!彼麖膽蜒e拿出一個香囊,俯身,雙手舉高。
康盛帝在看到那香囊的那刻, 渾身一顫, 他倒退了一步, 眼皮顫動。
希蕓宮, 繡桌旁, 芊芊玉手繞線,光斑落在一個女子的面上, 窗外吹起的風將女子精心盤好的頭髮吹的凌亂,女子的目光卻全都落在手中的一個錦囊上。
她身旁的男子被忽視了許久,終於不滿的出聲:“多少人求著朕去她那,只有你敢這麼忽視朕?!?
女子擡頭一笑,笑容燦爛,那時的男子從未想過這樣的普通一笑會成爲日後多少個午夜夢迴唯一希冀的。
人總是高看了自己。
男子將錦囊奪了過來,道:“不準再繡了!”
男子在外總是傲睨羣雄,卻只有在她面前纔會露出這種小孩般的模樣,這彷彿是她的專屬權利,她笑的格外歡,惹怒了面前不可一世的帝王,他一把抱住她,將鼻子蹭上她脖頸嬌嫩的肌膚,道:“說,你讓這個將會名留青史的一代帝王浪費了這麼長時間,應該怎麼辦?你就是個禍水,你就看著史官對你口誅筆伐,你就是個禍水!”
他一口一個禍水,女子很是不滿:“臣妾又沒有讓陛下等,還不是陛下……”
“好啊,你都敢頂嘴了,朕看不僅是禍水,還學會了恃寵而驕?!蹦凶友鹋豢谝г谒鳖i。
女子的面容一瞬紅了,男子饒有興趣的看著女子紅了臉,低聲道:“朕要補償?!?
他用這樣曖昧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女子的從頭紅到腳,從男子的懷裡掙了出來,然後拿過男子手裡攥著的香囊,道:“臣妾爲陛下繡了一個香囊?!?
男子剛想說香囊有什麼意思,女子的眼睛卻格外的亮,低聲道:“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做連理枝?!?
男子低頭,終於看清女子繡的是什麼東西,兩隻還沒有成形的鶼鶼鳥……
而現在那人呈起的香囊正是多年前的那個,香囊的顏色微褪,絲線卻是上好的,一針一線,栩栩如生,彷彿還能看見多年前那個人坐在窗前淺笑,往事如風,彷彿昨夜。
比翼鳥已經繡出來了,人卻不在了,她永遠不知道當年他拒收香囊,是因爲什麼,他又是多麼怕這句話會印證什麼。
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做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有多少癡情男女知道盛名的詩句後是無盡的悔恨,嘆天下男女只記得了這句: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做連理枝。
康盛帝閉上眼,半響對著地上已經跪的麻木的人道:“這香囊你是從何處找到的?”
“稟陛下,臣從那剛入獄的太監屋中搜到?!卑踩淮?,康盛帝的身子又是一顫。
安然繼續,“臣把香囊給絲織紡的嬤嬤看過,她們說這香囊所用絲線爲皇家御用,一個御馬監的太監怎麼會有御用的絲線?這香囊的刺繡手法極爲精巧,除了皇上只有後宮女子方能用此絲線,所以臣懷疑此事與後宮的某位妃子有關。後宮竟有刺客,事關皇上安危,臣不得不焦急,所以採用了些非常手段,只是期盼能儘快找出刺客?!?
康盛帝目光射出些幽光,背過了身子,道:“兩位愛卿做的很好,此事就此了結,朕會另派其他人徹查此事?!?
畢竟事關後宮,朝臣不便插手,皇帝表明的一個理由,但是安然和高新皆明白事實不是如此。
兩人走出大殿,高新對著天空長長的呼了一口氣,然後狠狠的拍著安然的背,誇獎道:“狀元確是博學多識,在下以後可要多憑狀元照顧?!?
這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一個字都不說,隱隱晦晦,裝聾作啞,全都推給皇帝,既完成了皇帝交給的任務,又不惹火上身,豈是那種迂腐的書生?他像他這般年紀時,要是也有這種能力,也不至於混到現在這種地步,這麼多年,他才堪堪知道些官場上的道理。
安然拱了拱手,沒有答話。
這件事很快就被人遺忘,地牢的兩個人悄然無聲的死掉了,安然和高新只能繼續裝聾作啞。
月上枝頭,安然倚在安瀾院的欄桿上,空曠的皇宮,白天恢弘雄壯,晚上安靜下來,卻覺得太過肅然。
對面走來一個人,安然脣角勾起,那人越來越近,他的脣角的弧度也越來越大,怎麼掩都掩不住。
明晟站在他身旁,擡頭望月,就這樣靜靜的陪著他,安然將頭靠在他肩上。
“對了,有件事我覺得要跟你說一下?!卑踩粩E起了頭,“你母妃並沒有參與任何禍亂朝政的事?!?
明晟點頭,他從不懷疑母妃的話,雖然只有短短的三年,他還是帶著記憶出生,只當她爲人生的過客,但是那樣的女子值得所有人欽佩,她不是那樣的人。
安然望了望他,又道:“是你父皇,你父皇一心要除掉當時隻手整天的丞相黨羽,所以……”明晟的眼睛變了變,安然的聲音後面的話傳來,“他自導自演了一場戲,將他心愛的女人推向了墳墓。”
明晟沒有說話,安然抱住了他:“這件事不會完,我們想辦法把這件事和二皇子扯上關係?!?
養心殿,燈火滋滋的燃著,宛若白晝,堆滿奏章的案桌上放著一個香囊,香囊及其精緻秀美,與整個壞境格格不入。
一隻手顫抖的撫上香囊上的繡紋,一句呢喃的話在空曠華美中響起:“婉兒,我後悔了……”
這一聲呢喃若有若無,而康盛帝哀慼的面容又恢復如初,高傲孤冷,彷彿那句悔恨不捨的話從未從他口中說出。
他將香囊放進袖中,隨手又翻開一章奏章,批註了起來。
燈火仍然燃燒著,明亮的光芒印在那伏案辛勞人的面上,直至半夜,光芒漸暗,燈火將盡,一掌燈宮人上前熟稔的拿出燈罩,重新換上另一個蠟燭,那案前人仍然不察。
多日後,朝廷,就唐河鎮河壩沖垮,河水四溢,民屋被淹的事討論。
底下七嘴八舌,各個滿腹經綸,說的一道又是一道,康盛帝不耐煩的道:“說來說去都是這些,誰願意去治水?”
底下頓時噤聲,誰都不願去那種鬼地方受苦。
康盛帝冷笑連連:“怎麼各位愛卿現在啞巴了,剛纔那股子恨不得上陣殺敵的勁呢?不過是治水,愛卿們各個博古通今,應該不至於爲難吧?”
大家面色赧色,互相看了看對方,用肩膀攛掇對方,你去,你去;我不去,要去你去;我也不去,就不去!
“好一個滿朝文武!盡然全是紙上談兵,無一人可用!朕這天下全都敗在你們身上了!”
隨著一句怒吼聲,高坐上扔下來一卷奏章,劈頭蓋臉的砸到了那些大臣頭上、臉上。
康盛帝齜目欲裂,勃然大怒。
“陛下息怒!”立刻,底下傳來一陣恐惶的聲音,所有大臣跪倒了一片。
康盛帝更是動怒,他胸膛的氣一浮一沉的,聲音陰陰沉沉的:“剛纔議論的人全部前往治水!若是治不好,你們便不用回朝了。”
底下十幾個人一個哆嗦,唯唯諾諾的齊聲道:“是?!?
治水的前去治水,朝廷依然如往日般無聊寡淡。
下朝了,安然懶洋洋的走下臺階,現在不過是現代時間的早上七點,古人順應陰陽之術,夏晚睡早起,冬早睡晚起,可是安然最喜歡的就是在暖和的天氣裡睡上一覺,當然他也喜歡在冬天睡覺,理由是冬天那麼冷,當然要躺在暖和的被子裡啊,所以,他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理由……
“起駕?!卑踩汇紤械穆曇魪霓I子裡傳來。
轎子搖搖晃晃的,安然頭如點豆,不一會就倚在轎檐上憨憨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