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卯時二刻。
下了一夜的鵝毛大雪堪堪止住,入眼皆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純白。
休息了五日後,羣臣再次踏著月色與朝陽交替的時分來到宮中,準備早朝。
太和殿內,朱嘯風面無血色,頹然坐在龍椅之上,看上去了無生機。
文武百官雖然多日未到宮中,但也都聽說了小公主誕下三日便驟然薨逝之事。
衆人望著行將就木的皇帝,不由得紛紛搖頭嘆息。
“陛下,臣奏請追封小公主爲和順公主,祈求公主一路和順離去?!?
朱嘯風漠然地點點頭。
人死不能復生,追封什麼都已經不重要了。
無論如何追封,小小的人兒都再也無法向自己眨眨眼,衝自己甜甜地笑一笑了。
羣臣將朱嘯風的悲怮看在眼裡,紛紛垂下頭去,不敢作聲。
這樣的時刻,每個人都發自內心地爲皇帝感到悲痛。
但朱嘯風明白,自己痛失愛女,作爲一個父親,難過是再正常不過的。
但自己更重要的身份,還是這個國家的統治者。
失去愛女固然傷、固然痛,但自己絕不能因此事一蹶不振,永遠沉湎於悲傷中。
自己需要振作起來,在自己的眼前,還有偌大的一個國家需要自己去管理。
“好了。五日未面聖,你們可有什麼事要向朕稟報的嗎?”
衆人看朱嘯風此刻神色如常,料想皇帝必定是盡力遏制住悲傷,處理國事。
想到此處,對於皇帝的崇敬之情不免又多了幾分。
“啓稟陛下,年前曾說的第二間琉璃工坊,是否要如期開設?”
“當然要如期開設。”朱嘯風仍還記得此事,“第二間琉璃工坊還是開設在揚州城中,隨後的第三間再開到建康府。”
確認揚州城中還要開設第二間琉璃工坊,和珅一時間大爲振奮:“是!微臣即刻與曾大人著手去辦!”
自從做了吏部尚書以來,和珅已經許久未曾體驗過如此春風得意、做起事來得心應手的感覺了。
琉璃工坊可以說,是傾注了自己太多的心血。
而且經營琉璃工坊也爲自己帶來了不少收益,最近半個多月回到家中,夫人也不抱怨了,伙食水平也提升了,小日子過得格外風生水起。
“陛下,這是截至十二月底大齊糧食收成及各項稅收、營業額,請陛下過目。”
海瑞將一份奏摺呈上,朱嘯風展開看去,不禁疑惑了起來。
奇怪。
朱嘯風明明記得蔡京死後那個月,各項產量及稅收都提升了不少。
當時自己還暗自感嘆,這麼多年以來,蔡京不知在這其中動了多少手腳。
但如今再看十二月份的數據,卻又全部回到了以前的狀態。
這不對勁啊!
“怎麼又降了?”朱嘯風喃喃自語道。
海瑞有些不解:“陛下,您說什麼降了?”
朱嘯風搖頭道:“上個月各項數據都比十二月要高出不少的,怎麼會如此?”
“各州府稅收情況不一樣,偶爾出現一點點波動也是十分正常的?!?
朱嘯風放下奏摺,但心中仍舊有些許疑慮。
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但朱嘯風並不覺得這是偶然事件。
隨著自己做帝王的時間越來越久,朱嘯風發現自己的疑心病越發嚴重了起來。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職業病吧!
既然海瑞說這是正?,F象,朱嘯風也就不願再過多費神追究,將奏章放在了一邊。
待下了早朝回到御書房中,不可避免地,朱嘯風還是想起了小公主。
雖然只短暫地體驗了一把身爲人父的喜悅,但女兒的音容笑貌卻始終留在他的心中,久久揮之不去。
一夜未睡,此刻的朱嘯風也完全沒有絲毫的睏意。
他害怕獨處的時刻,這樣安靜的獨處會讓他不住地回憶往事,讓他的心揪在一起,完全無法呼吸。
“大哥……你還好嗎?”
霍去病記掛朱嘯風,看他如此失落的模樣,心中也不免傷心起來。
雖然年紀尚小,但他卻當真把朱嘯風看作了自己的兄長。
如今兄長遭受如此重大變故,霍去病心裡自然也不好受。
“朕無妨。”朱嘯風徐徐搖頭,“朕不僅僅是在爲公主傷心,還在爲一件事情感到憂心?!?
猶記得除夕之夜,荊軻攔截到的那一封神秘符號。
如今被小公主的事轉移視線,朱嘯風竟差點將如此重要的事情忘記!
只是唯恐武媚娘口風極嚴,慎刑司甚至是大理寺尋常的手段,怕是根本無法讓武媚娘吐露半分。
“大哥若是憂心什麼事,不妨到揚州城中四處轉轉?!?
說罷,霍去病連忙擺手道:“真不是屬下貪玩,屬下只是想到,之前每次大哥遇到煩憂之事,總能在揚州城中找到排解之法?!?
“先前的蘇燦將軍、馬周大人和荊軻先生,不都是大哥在揚州城遊歷時所碰到的人才嗎?”
朱嘯風心中一動,霍去病的話有幾分道理。
不止是上天眷顧還是大齊本就人才輩出,每每朱嘯風遇到棘手之事,總能在揚州城找到人才,爲自己排憂解難。
只是武媚娘這件事,即便是包拯親自出手未必都能搞定,自己又能去尋得什麼人才呢?
算了,死馬當作活馬醫,總比此刻呆坐在此處,自個兒想辦法要強得多。
更何況悶在這裡,自己的思念之情只會愈發濃厚。
朱嘯風換上一身墨色的棉服,披好了斗篷,便與霍去病一起向宮外飛馳而出。
宮中的甬道被宮人清掃的極爲乾淨,跑起馬來也是暢行無阻。
但出了宮門,大道上仍殘存著未曾融化的堅冰,馬蹄在光滑的冰面上格外難行。
二人小心策馬,行了半晌,總算來到揚州城的中心地帶。
新年伊始,各行各業再次忙碌了起來,揚州城也再次迴歸往昔忙碌的景象。
朱嘯風深知,打聽事情還得靠巷口聚堆兒吹牛的街坊們,於是還是與霍去病找到了聚衆閒聊的大爺大媽。
剛一湊近,便聽見一個大嬸眉飛色舞,和身邊人熱絡地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