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登時頭皮一陣發麻,不過即刻便又笑的滿面純真,說道:“莊主,您誤會了!其實晚輩是想說,晚輩既然已先拜了蓋聶爲師,怎好再改拜莊主爲師呢?咱們江湖兒女,這點氣節是必須的。如果晚輩必須要拜莊主爲師的話,那也還要先徵得蓋師父同意纔好。請莊主先放晚輩出莊,容晚輩先去拜過蓋師父,然後再隆重的備些拜師禮,並且選個黃道吉日再來!”
荊紅顏面上寒霜褪去,春風再起,笑盈盈的說道:“鴛鴛若是顧忌前師父的話,大可不必。本莊主與你家蓋師父頗有二兩交情,日後本莊主見了他,一定替你將情況說明。至於拜師禮什麼的,咱們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不要也罷。當然,你若是實在心存愧疚,日後加倍補上也成。最後還有你說的那個黃道吉日,爲師深刻的以爲選日不如撞日,況且今天正是風水高人所測算出來的吉祥如意的大好日子,你就既來之則安之,無需多言了吧!”說著,她感慨道:“人之一生得遇良徒實屬不易,無異於茫茫人海之中尋覓知音之苦。今日能夠遇見鴛鴛,真是爲師之大幸事呀!”
漓鴛被她一番話說的無語了,她就納悶了,這荊紅顏到底是從哪裡看出來她是一個良徒的呢?她怎麼就看不出自己哪裡好呢?
荊紅顏見她仍舊猶豫不決,那如花的笑靨中便浸染上幾許森森寒氣,陰測測的道:“如果你還要推三阻四,那就休怪本莊主無情。之前有弟子來報,山後百年老黑潭之中似乎有爆發狂蟒之災的嫌疑,鴛鴛要不要赤裸裸的去潭底查看一番?”
漓鴛一方面心驚膽戰,一方面氣憤填膺,顫著個聲音,結結巴巴的控訴道:“你,你,你這簡直是赤裸裸的強迫!光天化日,大庭廣衆之下,你竟然……”
荊紅顏面不改色道:“還行吧,其實這裡人還不算多。鴛鴛呀,要不要爲師將莊中所有弟子,加上看門掃地倒夜香劈柴燒火洗衣服的都叫來呢?”
漓鴛嘴角狠狠哆嗦兩下,知道此事已經無可挽回,遂苦著臉點了點頭,萎靡不振的說道:“好吧,紅顏山莊是您的地盤,您既然非要如此那就如此吧。但是。”她仍舊還想要做一番垂死掙扎,懇切的請求道:“請師父先容我出谷一日,您可以派大批人馬監視我,陪同我,或者尾隨我,待我辦完事情以後即刻便回來!”
她已經窮途末路了,既然必須要耽擱在這裡,那就耽擱一下吧。可是,不管如何也得先讓她出去報聲平安。幽華谷中的人肯定以爲她死了,這個消息很快就會傳到秦國,嬴政也必然會以爲她死了。然後,如果她二哥恰巧來了秦國說不定正好趕上此噩耗;然後,然後,再然後,所有人都
會以爲她死了。但實際上她並沒死,只是如果這世上沒有人知道她沒死的話跟她已經死了沒有區別。她越想越覺得悲傷,越想越覺得鬱悶,一個尚在人世的人卻被舉世之人皆誤認爲往生,那該是一件多麼晦氣的事情。
荊紅顏見她一臉悽然,長長嘆了口氣,說道:“鴛鴛呀,原來你是想要出莊辦事呀,若是早一些說該有多好。其實,拜師以後就可以出去了。”
漓鴛聞言不禁悲喜交加,激動的問道:“真的嗎?”
荊紅顏鄭重的點了點頭。
既是如此,何不早說呀。漓鴛二話不說,痛痛快快的隨著衆位新弟子拜了師父,還將解藥餵了方纔被毒昏的弟子。當她乾脆利落的拜完師父以後,興致昂揚的說道:“師父呀,我現在要出去了!再見!”
荊紅顏即刻揮了揮手,一干白衣藍絲帶弟子衝出來將門賭上,漓鴛回頭詫異的看著剛拜的師父。荊紅顏眨巴著一雙妖嬈的桃花美目,甚是無辜的說道:“鴛鴛,因爲你沒問,所以剛纔忘記告訴你了。新弟子拜師完畢以後,在莊中受訓一年以後方能夠下山。”
她承受不住這打擊,當場華麗麗的暈厥了。
自此逃跑的種子,便在她那一顆倔強而又頑強的心中深刻的埋植下去了。與絕大多數堅貞不屈的人類一樣,她咬牙切齒的認爲,此地即使困住她的人也困不住她的心。逃跑是必要的,只是早晚的問題。
在以後的日子裡,她精心策劃了三次逃跑。首次選在一個風高月黑殺人夜,話說那一夜無月無星也無燈,四下裡黑魆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她身穿黑衣黑褲腳蹬黑鞋,背一個輕巧的真皮黑包,悄然潛入夜色之中。只是剛走出住宅區域,便被一羣從天而降的無名蜂類蟄了回來,當時那臉就腫成了豬頭。第二日新弟子集訓時,一羣老弟子在一旁對著她指指點點,更有甚者當衆非議:“咱們山莊招人一向注重外貌,這頭豬是怎麼混進來的呢?”因爲此事,她著實消沉了好長一段時日。
第二次她吸取教訓,不走夜路,將逃亡時間定在夕陽無限好的黃昏。叢林幽深,危險重重,走在路上她異常小心,堤防著陷阱與機關,然則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在她躲過無數捕獸夾之後,甚爲志得意滿之時掉進了陷阱。這一回扭到了腳,擦傷了胳膊腿,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才爬出來。她鼓足勁頭繼續逃亡,在進過若干次陷阱,腿上掛著一連串捕獸夾的情況下,她終於放棄,一瘸一拐的回去了。急忙忙奔回住處後,快速的處理好傷口。第二日,新弟子集訓,一羣老弟子們看見了渾身纏滿繃帶的她,一迭連聲的大呼小叫:“老天,咱們山莊
何時成了慈善機構,竟然連殘疾人都招!”因爲這傷,她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精力再次逃跑。
第三次就更糟糕了,堪稱她逃亡史上的奇恥大辱。因爲有著前兩次逃亡未遂反遭罪的慘痛教訓,這一次她痛定思痛,特意花費一個月時間計劃籌謀,甚至將顏玦拉下水。因爲當年顏玦也曾經出過一次山莊,她認爲對於這事他肯定是有經驗的。於是,便想借著教他製作迷幻劑的機會,一點一點從他口中套出當年的詳實經過。結果,那經過套的還不甚詳實之時,顏玦的迷幻劑已經制作成功,並且好好的用她做了一回試驗品。那晚,她跑到顏玦窗下,對著他唱了一整夜火辣而又奔放的情歌。引起一衆新老弟子圍觀,內中有不少傾慕顏玦的小女子,這幾人歷來都很敵對,這一回卻異常團結。她們氣鼓鼓的瞪著唱歌唱到癡迷的漓鴛,紛紛捲起袖口,憤怒的喝道:“姐妹們,咱們一起去揍扁這個花癡!”後來,還是顏玦出面解了圍,生拉硬拽的將她給拖走了。可是剛一放開,她又跑到別人窗戶下面唱,顏玦只好又拖她,她便再換地方唱,顏玦再拖。唱拖,拖唱,如此這般,一夜到天亮。清醒後,她覺得太過丟人,再也不想出逃的事情了,自此老老實實安分守己的在山莊中安頓下來了。
她板著手指算了算,從進山莊到現在,花費在計劃逃跑的時間上竟然已近半年。她很有些懊悔,想著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大好的青春年華就被她這麼給揮霍掉了,至今一事無成。其實,當日荊紅顏所說新弟子一年後可以出莊只不過是針對一般弟子來說。實則每過半年就會選出一批優異的弟子,無論新老都可以出山莊執行任務。與她一起進莊的弟子中,有三個人因爲表現突出已經下山歷練去了。而她因爲努力的方向不同,失去了這唯一一次可以早些出莊的機會。
因爲她如此不長進,經常被教習的師父作爲反面教材,連續六個月月月都是學困流動彩虹旗得主。因此莊中就有弟子拿她的前師父做文章,說些諸如蓋聶連給荊莊主提鞋都不配之類的風言風語。不過她一直都未理會,一門心思的只想著逃。直到實在逃不了了,她纔在彩虹旗的輝映之下有些良心發現。深知自己對不起蓋師父,假如他知道自己如此不爭氣,該會是怎樣的痛心。想起自己與蓋師父已經好久未見,不知道他現況如何,她很想問問荊紅顏蓋師父的消息。然而只要莊中沒有天大的大事發生此人是絕對不會亮相的,自從進了山莊,就再沒見過此人正面,只有那麼兩次見到過其人遠在十丈開外一抹豔麗的背影。當她追過去的時候,此人早就不見蹤影。而此人再次粉墨登場之時,已經是半年後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