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面慢條斯理的糾正他道:“這是兩個問題?!苯又苡行┑靡獾睦^續說道:“我早就看見了!看你小子兩眼發直的模樣就知道你不識得,那個是引魂蠟燭。我曾聽同事說過,在人間流傳著一種說法。說什麼非正常性死亡的死魂最易迷失方向,而人間白日陽光最盛的時期正是咱們陰間最爲黑暗的時刻,必須有人給他指明方向。具體的做法是於青天白日裡在東南角點上一枝引魂蠟燭,蠟燭點燃之後必得要守著直到燃盡,小心翼翼的呵護火苗以保證不至於中途被風吹滅,如此這般堅持七七四十九天。此後逢到死者的忌日就得如此,連續三年方可。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哪裡用得著這麼費事!這引魂蠟燭麼,只需點上七七四十九秒鐘就可。這段黑暗的日子,雖然死魂們覺得很長久,但是換算成人間的時間不過就是眨眼間。其實只要稍微有些頭腦的人就可以想象出來,一個從死到變成死魂,再從死魂投胎去轉世哪裡用得著三年?”
“哦。”牛頭呈現一臉恍然大悟狀,點點頭又問道:“那就是說,有引魂蠟燭的地方就必然有新的死魂囉?”
馬面給了他一個讚賞的眼神,說道:“不錯?!彼鋈幌氲搅耸颤N,觸電一般回頭盯視著那枚引魂蠟燭,面肌狠狠痙攣了一下。
牛頭卻緊皺了眉頭,面帶濃郁疑慮之色,道:“我要問的最後一個問題,也就是最最重要的問題是,引魂蠟燭在此,按理說那遊魂就在附近,我怎麼看不見呢?難道是因爲我功力不夠?”他純真的看向馬面,誠摯地問道:“馬面大哥,你看見了嗎?”
馬面被他這一問問的渾身寒毛直豎,情不自禁的靠近他,然則他一個高級抓魂師,怎能在無品級的後輩面前露出無能的一面?退一步說,就算能露出無能的一面也絕對不能夠露出膽怯的一面!遂暗暗吸了口氣,嚴肅的說道:“我也覺得奇怪,所以我在找!這便是我一直在這裡沒走真正的原因!不過。”他語氣一轉,道:“牛頭啊,馬上就到上班時間了,雖然義務勞動是一種好人好事行爲,但是卻不能因爲要標榜自我品德高尚而棄置本職工作。那個,今日有多少鬼魂要抓?”
“不少。”牛頭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掏出一本軟面抄來遞給他,說道:“我記性不好,你自己看吧?!?
馬面接過軟面抄,只瞥了一眼便大呼小叫起來,狠狠給了牛頭一個大大的爆慄,憤憤然道:“這麼多的任務,你怎麼不早說?你小子淨誤事!我還想早些趕回家喝你嫂子做的百家大土湯吶!走,趕緊走!”
牛頭疑惑的說道:“那這個找不著的新死魂怎麼辦?”
馬面暴喝道:“還能怎麼辦?那死魂有人指引,何須你我操這閒心?”
牛頭更加疑惑了,道:“可是離上班還有一段時間,我們找找也沒什麼。你方纔不是說……”
馬面打斷他的話說道:“年輕人講求點敬業精神,上班早些到,算的那麼準做什麼?你這心態很不正常,以後一定要改掉!”說完不由分說,拽了牛頭就走,很快便隱入了黑暗之中。
不多時,忽然從黑暗中傳出來一聲慘呼。
緊跟著傳來牛頭焦急的聲音:“馬面大哥,你怎麼了?是不是又吃壞東西了?”
馬面聲嘶力竭的嚷道:“牛頭,今晚你一個人去吧,我要請假!請假呀!”
然後,黑暗中便沒了動靜。
漓鴛靜靜的躺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待四周完完全全的靜下來之後方纔起身,活動活動筋骨,感覺非常良好,頭腦發達,四肢健全,與以前一般無二。自打脫離了那片葉子,她便回覆成人身,心中暗自慶幸那葉子被馬面吃掉了,否則此刻定然還被困在裡頭,害得她還以爲自己是片葉子。不過,那片葉子恁般神奇,怎麼就困得住她?那到底是一片什麼樣的葉子呢?思忖了半天,她覺得這個問題太高深了,自己即使想到腦漿橫流也是無法想出答案的,於是很識趣的放棄了。
想起方纔那兩人說的話,她明瞭此處即爲傳說中的陰曹地府,而那兩個怪物必然就是牛頭馬面。好險,差點被他們抓住,幸虧他們看不見自己。她忽然有些歡喜,牛頭馬面是專門抓鬼魂的,既然看不見她那就說明她不是鬼魂,不是鬼魂便只有一個可能,她仍舊是人,既然是人就還有還陽的可能性。這麼一想,她既有些歡喜,又有些懊惱。歡喜的是,自己還有可能回去。懊惱的是方纔應該克服住膽怯心理,去問那牛頭馬面還陽之法。作爲一個人,她還要趕回去奶孩子,母乳是嬰兒最好的營養食品,這是經過世界衛生組織確認的。
忽然,她眸光一閃,目光定格在半空中的那枝蠟燭上。
這種用幽藍色符紙層層包裹起來的蠟燭,她是識得的,正是當年爲鬧鐘兄指路的引魂蠟燭。從方纔馬面對這引魂蠟燭的介紹中可以看出,那不是傳說,而是打了折扣的事實。
她嘆了口氣,不知道人世間哪一個傷心人在爲死魂點燃此燭,亦不知道是哪一個死魂有此福分,死後還有人這般惦念。她不由向那蠟燭邁進一步,想要看看死者姓甚名誰。
只是,她邁出一步,那蠟燭便跟著前進一段距離,她再邁一步,亦如此,一人一燭之間保持著一段甚爲微妙的距離。她不禁有些懷疑,這蠟燭難道在躲避她嗎?
但是很快她便發現,蠟燭前進路線忽左忽右,忽轉圈,忽直線,毫無套路,不是在躲避她,而是她在追逐著蠟燭。她忽然覺得自己很無聊,不過就是想看看死者的名姓,有必要追的這麼起勁嗎?
目前最重要的是尋找自己的出路。然而前路漫漫,暗黑的無邊無際,看不到方向。後路,她忽然想到,這片混沌之地是圓是方都看不出,哪能分得清哪是前路,哪是後路呢?這麼一想,她便停下腳步朝身後看去。這麼一看,不禁瞪大了眼睛。身後的路,她能夠看清楚了。
灰濛濛的天空下,是一片皴裂成網狀的土地,地上橫亙著幾根老藤幾棵枯樹。幾個遊魂正向她這邊走來,他們中有的斷腿,有的斷臂,有的渾身流血,皆兩眼無神,步履蹣跚。忽然一死魂腳下的土地裂開一條縫來,他卻是毫無知覺一
般一腳踩過去。
她急的大喊:“喂,小心!”可是那死魂卻像沒聽見一樣,毅然決然的掉了下去。只聽嘩啦一聲,緊接著傳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嚎,再接著便從地上冒出一股青煙,而那深溝慢慢合起來再裂開,悄然遊走到另外一個死魂腳邊。
那死魂與前一個一樣,也掉了下去。她忍不住渾身劇烈的顫抖起來,真是想不到,那裡竟然就是她方纔走過的地方,真是後怕呀。不知道掉下去會怎樣,會受到些什麼樣的煎熬。
不過,眼下她無心再思考這個問題了,因爲就在這一刻她再次發現了一個難以接受的事實。那便是,她的確是死了。這枝引魂蠟燭是有人爲她所燃,她之所以能夠安然無恙的走過那段路,完全是得著此蠟燭的指引。
頓時,她心中生出一股濃郁的悲涼之感。竟然就死了,她那塵世間的孩子一出生便沒了娘,豈非可憐?嬴政回來後見她撒手西去,豈不傷心?
她擡眼看向那枝虛幻的蠟燭,心中感慨頗多。這一世知曉引魂蠟燭的只有一人,當年爲那人悉心守護三年,不曾想今日竟能得他如此回報。她望著面前那片暗黑,又看向身後那片灰土地,這恐怕便是傳說中的七七四十九暗道了。
可以想象,假使沒有引魂燭火,這塊地該是多麼的可怕,在這片可怕的土地上度過的時間將會是多麼的難熬。能夠熬出去的人,連自己是誰也不一定知曉了。
她一路走一路嗟嘆不已,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走出了多遠,面前那火燭忽然就熄滅了,她觸電一般跳起來就去抓那火燭的影子,自然是什麼都抓不到的,影子瞬間便消失不見了。她又著急又擔心,立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生怕一腳踩錯地方也掉進溝裡去。
這麼一想,她下意識的回頭望了一眼。哪知這麼一回頭大大嚇了一跳,差點就喊出來。不知道何時在她身後竟然密密麻麻站了好多死魂,他們個個身穿雪白長袍,披頭散髮,面無表情,悄無聲息的從她身邊走過去,一直往前。
她的視線情不自禁地跟著他們往前去,突然發覺前方豁然開朗,那如遮擋在眼前的黑幕盡皆散去,露出一片見不著太陽的藍天來。在這片廣闊的藍天下,默然行走著無數死魂。他們排著整整齊齊的隊伍,那隊伍往前看不見頭,往後看不見尾,浩浩蕩蕩的往前開進。前方不遠處,是正開的如火如荼的彼岸花,豔若殘陽的花叢綿延不絕,無邊無際的好似一片燃燒的火海。
“快些走!真是個懶鬼!”時不時的就傳來鬼卒不耐煩的吆喝聲,緊接著便是一陣響亮的鞭子聲音,其間還夾雜著掉隊死魂的哀嚎聲。
聲聲哀嚎振得她耳鼓發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將要退開些,不曾想一轉身看見面前一個鬼卒揚起手中一支藍幽幽血淋淋的鞭子,將一個妄圖開小差的死魂打的皮開肉綻,腦漿直流,而後又見著那裂開的皮肉重新長好,腦漿亦重新流回去的情景。她再也堅持不住了,踉踉蹌蹌的歪到路邊,扶著一塊大石頭吐的不可開交。
“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