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件事情並未到此爲止。後來,那惡少幾次三番糾纏公良燕,甚至還逼著她那未婚的夫家退了親。就在她走投無路之時,久久在外經商未歸的舅舅尋到了她,她跟著舅舅來到了魏國。將將來到魏國,魏王便下詔,在全國範圍內選舉美女,她便被選了來。
漓鴛聞言嗟嘆不已,甚是誠懇地問她:“如今,你是想入秦還是想要繼續留在魏國舅舅身邊?”
公良燕冷笑道:“你以爲我到了你這邊參選,是很容易的事情麼?”
漓鴛搖搖頭,道:“確實不容易,那是經過層層選拔的。”
公良燕道:“倘若我不願意入秦,何必那麼賣力?”
漓鴛默然良久,幽幽道:“我明白了。”既然如此,她想,入秦的美女名單,可以定下來了。
入秦前一夜,漓鴛正在收拾行裝,趙凌賦敲門進來後,滿面沉鬱之色,一言不發幫著她收拾。她的東西不多,因爲扮作了男子,穿的用的就簡單了許多,而吃的又不用準備。收拾了半天,只收拾出來一個包袱。一閒下來,屋子裡的氣氛便沉悶了,離別前的壓抑充斥整個房間,兄妹兩個相對無言。
離別總是愁人心,即使僅是暫時之別離。趙凌賦滿臉擔憂,她知道二哥的心思,他這般憂愁,是因爲秦與魏的關係一直都很緊張,此番她以魏使身份入秦那是冒了極大的風險。
趙凌賦默默坐了半晌,從懷裡掏出一個寶藍色的錦囊,塞到她手中,道:“鴛兒,這個給你!到了秦國,如果有難處,就打開來看看,依計行事。”
她接過錦囊,笑嘻嘻的問:“如果沒有難處可不可以打開來看看?”
趙凌賦照著她的頭一巴掌拍下去,喝道:“沒有難處,還看什麼?這不沒事找事麼!”
漓鴛被打懵了,摸著頭愣怔半天才回道:“不看就不看好了,你幹嘛要打人家頭?難道你不知道打妹妹不準打頭嗎?”
趙凌賦一手撫額,嘆道:“不打你就不長進,你長成如今這般模樣,都怪爲兄以前打少了。”
她冷哼一聲,誇張的將趙凌賦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恍然大悟道:“二哥你這般聰明睿智,玉樹臨風的模樣,以前肯定是沒少被大哥打。”
少頃,她臉上表情又變作沉痛,憐憫的看著趙凌賦,悲憤的說道:“大哥下手也太狠了,活生生將你打成了這副模樣!”
趙凌賦忍不住笑了出來,拍拍她的肩膀,說道:“你呀,你呀。”
尾音陷入一片嗟嘆之中,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失了清風拂面之感,慢慢的轉入深沉。二哥的心畢竟是沉重的,沉重到她想象不到的程度。她似乎也該要說幾句寬慰他的話纔對,想了想便說道:“二哥,你不要太擔心了。這次雖然是去秦國,但我們是去送禮又不是去惹事。想那秦國居於西北邊陲,野蠻些是在所難免的,但是基本的禮儀應該還是有的。俗言,兩國交戰不斬來使,而今兩國不戰應該就更不會斬了。”
趙凌賦聽到末一個斬字,狠狠在她頭上敲了一下,訓斥道:“你
就不能說些好聽的麼?是不是嫌我還不夠擔心?”訓著訓著,語氣不自覺地便軟了下來,鄭重地囑咐她:“你此番入秦不僅作爲魏使的身份是兇險的,更重要的是,正使是魏良。那個人,你是知道的,在他面前一定要謹言慎行,千萬莫要讓他抓住什麼把柄。”
這也正是她憂心之處,魏良那個人自是卑鄙無恥的,倘若他知曉自家是個女孩子,不知道要會惹出什麼麻煩事來。
趙凌賦握住她的手,輕聲道:“如果魏良膽敢對你不利,憑你的功夫,能逃則逃,莫要顧忌我,魏國非久留之地,二哥心中自有計較。”
其實這也是她所顧慮的,如今聽他這麼說,遂放下心來,燦然一笑,道:“如此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趙凌賦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鬱郁道:“天色不早了,你好生休息,明日還要趕路。”說完,他看了自家妹子一眼,如來時一般滿面沉鬱的離去。
漓鴛凝視著他的背影,眼前忽然起了一層水霧,幾步跑到他身旁,承諾一般說道:“二哥你要保重,重陽之前我一定回來!”
趙凌賦嗯了一聲,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忽然覺得自己說錯了話,現今方纔開春,重陽回來,中間隔了將近大半年時間,來回路上就要費去五個多月,這時空的差距真是讓人甚感蒼白無力。
經過將近三個月的長途跋涉,魏國使臣的車隊終於到達了咸陽。這便意味著將要中止風餐露宿的日子,漓鴛心情非常激動。她掀開車簾看著窗外的景色,乍看一下覺得咸陽城比之大梁,要繁華許多。她尋思著等回到驛館安頓好之後,尋個時機出來品嚐一下秦國的小吃。
只是,他們一入了驛館便進入全日全夜被監視狀態。只要有人踏出驛館半步,身後立刻便跟上來兩個面無表情的秦兵,美其名曰:貼身保護。他們這幫人入秦已經半個多月,在此期間魏良多次委派魏使們四處活動,花費了許多錢財疏通關節,只是那些金銀財帛全都打了水漂,秦王那邊沒有一點動靜,既不見也不趕。秦國君臣的態度急壞了魏良,他憂心如焚,時常召集入秦人員會議商討對策,只是商討出來的對策往往沒什麼作用。漓鴛也覺出急躁來,若是照這樣乾耗下去,莫說重陽之前回去,恐怕過年都不一定回得去。
她謹記趙凌賦的囑咐,整日待在驛館之中,不敢造次,生生隱忍了一顆想要考察秦國民情風俗之心。起先,魏良還對她諸多挑刺,竭盡冷嘲熱諷之能事,自然其間不乏她與那人鬥智鬥勇之事,鬧過刺客、投毒、放火等有驚無險之大恐怖事件,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魏良對她的不滿情緒漸漸地淡了。其實也不是真地淡了,不過是他目下忙地焦頭爛額,沒有心思理會她而已。
在驛館中待了將近一個月時間,她再也隱忍不了了,一日趁著魏良外出,換了套自帶的男裝,避開監視的秦兵,從牆頭翻出去了。
她立在驛館近旁的一棵大樹上,長長地舒了口氣。這多日都未施展逍遙遊,見著眼前這一片開闊的天地,頓時心情大好,撒開腳丫子瘋
跑起來。自然,如此跑法是不能夠穿街過巷,暴露在衆目睽睽的大庭廣衆之下的,是以她揀了條小路。跑了約摸兩刻鐘時間,遇上了一片蔥蘢茂密的林子,她正巧有些累了,一頭撞進林子裡,尋了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準備躲進枝葉間休息片刻。
她站在樹下,一邊觀察一邊摸索著樹幹,以便選出若干個立腳點,好攀上去。只她剛觸到樹幹,忽聽上方傳來一個男子訓斥的聲音:“初筠,我叫你不要跟著來,你。”
她嚇了一跳,擡頭見到自家甚爲中意的濃蔭中竟然鑽出來一個人,那人一眼看到她,也吃了一驚,詫然問道:“你是誰?”
她捂著心口,沉痛地說道:“兄臺,在我告訴你我是誰之前,不妨先告訴我你是誰。如此,方顯誠意。”
那人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漓鴛被這一笑恍了心神,陡然間覺得眼前一亮。枝上那人是一個約摸十五六歲的錦衣少年,長的俊秀文雅,身量雖然看著甚單薄文弱,眉宇間卻有一股懾人心魄的英氣。
錦衣少年飛快的從樹上躍下,走至她身旁,歉然道:“對不起,我認錯人了。”說完,轉身便走。
她在人家後頭嚷道:“兄臺慢走,不送!”
少年輕聲一笑,回過頭來,朗聲說道:“荒郊野外,多有狼蟲虎豹出沒,姑娘還是早些回去的好。”說著,還低聲呢喃了一句:“長的這般嬌嫩也好意思扮男人!”
她深深地被打擊到了,少年最末一句話種心裡去了。如此說來,魏良怕是也看出來了,同行的魏使們大概也看出來了,所有與她接觸過的人也都會看出來。她想起當初二哥那句話,能逃就逃。只是她很愁苦,人生地不熟的,逃到哪裡去纔好。
少年走出幾步,忽然停了下來,回頭看向她這邊,眼神裡有一絲猶豫。漓鴛聽出來了,除卻他們兩個,林子裡又進來一個人,不過那人應當還在一百米之外,腳步聲很輕微。
少年低喃了一句:“今日怎麼來的這麼早?”說著,走回漓鴛身旁,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滿臉歉意,道:“姑娘,實在對不住,你先回去可好?”
她嚴肅的答道:“嗯,好的。”說完,全力使出逍遙遊,就在少年眼前,如風一般瞬間消失了。
少年以爲自己看錯了,立在秀色蔽日的叢林間呆了半晌,深深吸了口氣,由衷感嘆道:“這動作快的,簡直,簡直不可思議!”
漓鴛躲在心儀的那棵樹上,憋笑憋到內傷。似方纔那般的神速,蓋聶師父與連素衣怕是可以做到,可惜她還遠遠未到那境界,只好學了司馬季月那招,瞬移,虧得此處樹木衆多。
到底是什麼人會讓下面那少年這般恭謹,大氣都不敢出的隆重等待呢?從那少年氣質衣飾上看,非富即貴,而要他等待的那個人定然是更加的非富即貴。她既好奇那個更加的人,也好奇這兩個非富即貴的人到這林子裡到底要做什麼勾當。她趁著少年不注意,利索的換了棵樹,溜到他身旁的那棵上,隱身在濃密的樹葉之中,與他一起等待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