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鴛很想沉痛的點頭,但是看著痛不欲生的朝雲,她忽然覺得頭很有點沉重。嫁人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情,離開父母兄弟姐妹遠嫁他鄉恐怖程度就更濃厚一些,然最爲恐怖的是離開父母兄弟姐妹遠嫁他鄉最後嫁了個恐怖的人。不知道能夠讓一向活潑開朗的朝雲感到生不如死,患上嚴重婚前恐怖綜合癥的那一個是怎樣的人物,是身份不體面還是自身有缺陷呢?
朝雲見漓鴛默然不語以爲她是默認了,慘白著一張臉,啞聲道:“師傅,你是我最後的希望了。你怎麼也像那些人一樣這麼狠心的將我往外推呢?”她頓了頓,狠狠抹了一把淚水,道:“你可知道我要嫁的是什麼人嗎?”
她很想緊跟著再問一句的,對於此事的好奇之心無法遏止。但是一想到如此一來勢必會有皇帝不急太監急的嫌疑,於是便沉默無言的低下頭去,面上做出一副事已至此何必多言的情狀,實則暗中摒棄一切私心雜念,豎起耳朵凝神靜聽。但是又怕朝雲會真的不說,復又擡起頭來,沉痛的道:“公主,別說了。”如果朝雲真要沉默又怎會過來找她,現如今這情況,越是不讓說事情便越是會往相反的方向發展。
果不其然,漓鴛這一句話無異於無異於火上澆油,朝雲當場便叫囂起來:“是熊壽呀,太子熊悍之子熊壽呀!”
她稍微鬆了口氣,朝雲爲王女,嫁給太子之子好像也沒怎樣失了身份,於體面一道沒有遺憾。那麼,既然嫁了個體麪人,剩下來的便是夫婿自身是否有缺陷的問題了。看朝雲這麼哀痛,莫非那熊壽相貌奇醜無比,或者身有殘疾,又或者生性風流。
不容她多想,朝雲上前一步狠狠抓住她的雙臂,帶著哭腔道:“聽說他今年才,才十三歲,我嫁雞嫁鴨嫁大雁也不能夠嫁孩子呀!想我朝雲正當如花妙齡,身材相貌皆可稱之爲天下無敵,不管嫁到哪裡去都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你說我怎麼就這麼倒黴呢!”
漓鴛聞言沉吟半晌,幽幽問道:“那個熊壽相貌如何?”
“這個麼。”朝雲皺著眉頭,“我看過他的畫像,相貌還算周正。”
漓鴛鬆了口氣,接著小心翼翼的問道:“那他四肢情況與運動能力呢?”
朝雲眉頭皺的更緊了,似是沉思一般道:“有手有腳且沒患過小兒麻痹癥,應該是能走能跳能跑。”她忽然眼中靈光一閃,道:“對了,聽說此人短跑、長袍、跨欄跑樣樣擅長,是楚國王室中少有的運動天才。”
漓鴛又鬆了口氣,不過光四肢發達是不夠的,於是她又問道:“那智力呢?”
“智力?”朝雲終於不耐煩了,“師傅,你老問這些不相干的做什麼?注意,請您牢牢抓住本質問題!”
漓鴛大大鬆了口氣,如釋重負般答道:“我曉得。”
她終於是弄明白了,知道朝雲到底是爲了何事而煩心。遠嫁已經是悲哀,遠嫁給一個孩子算得上是悲哀中的悲哀。想這熊壽還正在豆蔻年華,又是嬌生慣養,必然一團孩子氣,朝雲過去除了做媳婦恐
怕還要做兼職保姆。女人沒有性福也許是不要緊的,但是沒了性福的同時還要替不相干的人帶孩子就很難過了。不過,她能夠這麼說嗎?她不能!遇到這事就只能夠想法子勸解,好在於這一場聯姻的悲劇裡讓女主糾結的只是男主的年齡問題。依據年輕時代的閱讀經驗,她知曉於愛情一道,年齡不是問題。
朝雲撇了撇嘴,不滿道:“你曉得有什麼用!十三歲呀,想想我十三歲那一年。”她忽然閉了口,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不堪回首的往事。
漓鴛觀察著她的面色,仔細想了想,斟酌著道:“其實,我覺得十三歲好呀,你王兄十三歲的時候都做王了。”
朝雲狠狠白了她一眼,不屑的道:“他哪能與王兄比?生在王室之家我豈能夠不知!這熊壽自從一生下來就是萬衆矚目的焦點人物,自小便是有爹疼有娘愛,那還不是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到如今這個年齡指不定被溺愛成什麼樣的小混蛋了!”
小混蛋!她被這個詞噎了一下,腦海裡瞬間便現出嬴政十三歲那一年的樣貌來,接著又浮現出成蟜當年的樣貌來。這兩位,一個老嚴肅,一個粉可愛,行事風格雖然不乏幼稚之處,但是貌似沒一個當得起這三個字。由此可見,朝雲有點太過誇大其詞,生在王室之家的孩子也未必就都是紈絝習性,他們之中還是能夠選出來一些國之棟樑的。楚國的那位王孫她不瞭解,不好以秦國這邊的風景去形容那邊,不過她認爲嬌慣些也沒什麼大不了,只要本質不壞,性格未扭曲,行爲不變態,大腦不愚笨,再有幸得遇一位良師,在其師正確的引導教育下,假以時日還是可以成才的。
漓鴛思慮至此,轉向朝雲,安慰道:“公主,你先不要急,待我去向君上打聽一番,看看那熊壽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朝雲不滿的嘟囔道:“不管他是什麼樣的,我也不能嫁!再說,沒有見過人,說什麼也都只是傳聞而已,不足爲信!”
這倒是真的,譬如就說秦國的這一位,不論朝雲是如何的頑劣不堪不受教化,其流傳至楚國王族耳中的聲名也必然是溫柔賢惠的此女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見。只是不知道朝雲那小混蛋夫婿在見到真人後將其行爲與傳說相對照後將會是怎樣的暴跳如雷。可惜的是,那情那景她是無緣得見了。
她嘆息又搖頭,搖頭又嘆息,卻在瞥見朝雲探究的目光時,清了清嗓子恢復師表威嚴,朝向朝雲和藹的笑道:“公主,那你的意思是怎樣的?到底是想要我去打聽一下呢還是就這麼兩眼一抹黑的嫁過去?”
朝雲直勾勾的盯著她,兩隻核桃眼鼓了又鼓,須臾之間便盈滿晶瑩的水光,可憐兮兮道:“你,你真的不幫我求情?”話未說完,水汽便瀰漫到了最高處,顫巍巍的團著,眼看就要順流而下。
這種滿而不溢,溢而不流的憋淚法委實高超,平白給朝雲那張本已悽然的容顏又增添了幾許嬌弱之態,活像一株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白蓮,苦苦支撐在佛的橋頭,先是經受了五百年風
吹,又禁受了五百年日曬,再禁受了五百年雨打,最後又受了五百年雷劈,雖然遍體鱗傷,被整的七葷八素卻依然素白齊整未見一絲零落飄散。
漓鴛瞅著朝雲的慘狀,一時動了惻隱之心,放軟了口氣答道:“我也沒說不幫,只是想先看看情況再說。假如那熊壽是個一等一的人才,你嫁過去我也放心,假如他真是個混蛋,我必然竭盡全力保你周全。”
“那就太好了!”朝雲感激的抓住她的手,“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見著朝雲這般如見了再生父母一般的興奮勁,她暗道:其實也沒什麼可放心的,她說的只是竭盡全力,何爲竭盡全力,這個實在不好量化。
朝雲卻不知她內心的這一番想法,一拉她的手道:“走!咱們找王兄去!”
她沒有辦法了,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若是不去顯見的爲人太不實誠了。只是,她實在不知道朝雲高興什麼,就算真的去求了嬴政也未必會改變什麼。讓人談虎色變的政治聯姻不同於逛街看電影,去與不去,豈能夠任君選擇。真是不知道,朝雲心中對於這件事情是怎麼想的,她陷入沉思之中。不過這一心不能夠二用,她這一沉思就忽略了腳下的路,等到走了好一段她才發現走的不是去書房的路,而是去偏殿的路。她心下疑惑,這個時候朝雲帶她走這條道是什麼意思呢。這麼一想便問了出來。只不過朝雲卻不答,只是心急火燎的如同趕著去投胎一般拽著她往前趕。待到偏殿近旁,遠遠的見到外面黑壓壓的站著一羣持槍帶劍的侍衛,氣氛沉悶的比那烏雲滾滾還要更勝一籌。此一刻,縱使朝雲心情再急迫也被這股窒人心扉的氣息迫的停住了腳。不過,朝雲所繫何人,生於斯長於斯吶,從小到大見過的宮中侍衛多了去了。雖然沒見過這麼多統統嚴肅的集合在一起形成超級嚴肅的陣容來,但是想要從中尋找出幾分親切的感覺來卻不是難事。她很快便鎮靜下來,死拽活拖出躲在身後的漓鴛,小聲說道:“師傅,不要害怕,一切由我!”
漓鴛哀哀的嘆了口氣,心道:正因爲有你才萬事悲哀呀。
她拼力抵制著朝雲的拉力但是又怕與其糾纏的太過火被靠近的侍衛看出端倪,只好將抵抗力降低到了三分之二。是以,朝雲拽著她雖然前進的甚爲艱難,但是二人與書房之間的距離還是一點一點的在縮小。
漓鴛擦了擦滿頭滿臉的汗,看著前方五十米處那一羣如西天寒鴉般肅穆的侍衛,誠惶誠恐的道:“我家的好公主,你可千萬不能夠再往前了呀。這深更半夜的,門口守著這麼多人,聲勢浩大的好像天狗吃月亮,想那門內絕對存在著大大的詭異呀。”
朝雲停下腳步,猶豫了一番,想要開口說點什麼卻在未來得及說出之時注意力便被吸引了去。
那片整齊的衛隊忽然呈現左右對稱之勢的閃開來一條道路,就像是一塊漆黑的布被人從中間剪成了兩半,整齊劃一,秩序井然。於這虛無的剪縫之間走出來一個嫋嫋婷婷的人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桑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