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忽然笑了起來,一把將她推進去,說道:“光在外面伸頭縮腦的像什麼樣,要看進裡面看,驚喜多多?!闭f完止不住又笑了幾聲。
她聽著他這笑聲忽然便有一種肝膽俱裂的感覺,膽戰心驚的問道:“什麼驚喜?”
嬴政站在小石子路上,指著臥室的門,說道:“就在那裡面。來,過來!”見她不動便板住面孔道:“莫非你不敢?”見她仍舊不動,語氣裡滿含了威脅的意味,道:“你可別忘了,咱們是如何才淪落到這個地方的。”
她倒抽一口冷氣,繼而捲了捲袖子,鼓足勁道:“有什麼不敢的,我就不信了,這裡面會有吃人的怪物!”她大踏步走上前,一把拉開臥室的門。
門拉開的瞬間,只聽到嘩啦啦一陣響動,先是從裡面飛出來好多隻螳螂,接著又飛出若干只七星瓢蟲,而後便是一團看不清形體的密密麻麻的小飛蟲。羣蟲從頭頂呼嘯而過,她嚇的當場失聲,一屁股坐地上去了。衝破牢籠的蟲子們展翅高飛,只那麼一瞬間便全都隱入了綠葉間。她心驚膽寒的看向嬴政,結結巴巴的道:“屋裡怎麼會,會有這種東西?”
嬴政不答言,蹲下身拉她起來,與她肩並肩的進了內間,指著徘徊在綠葉藤蔓搭就的牀鋪間的幾點螢火,似笑非笑的道:“鴛兒,難道你不覺得這農家小院很是生動嗎?”
她驚魂未定,連聲應道:“生動,生動,委實生動,到處都有生物在動。”腦海裡忽然閃過邙山派某位擅於抒情的師兄寫的散文片段,隨口便背了出來:“不過生物似乎還少了些,如果再多一些活物將會更生動些。比如說,漫步在山花叢中的蝴蝶,徜徉在水溝中的小水蛇?!毕旅娴挠行┫氩黄饋砹?,便停下來思考思考。
嬴政登時一頭黑線。
漓鴛略微一思索便又記起來了,正準備背誦下去,黑暗裡忽然傳出來幾聲極爲細微但卻異常清晰的吐息之聲。
“絲絲,絲絲,絲絲?!?
此聲音如此熟悉也如此瘮人,她登時心肝亂顫,腿肚子抽筋,一把揪住嬴政死死的抱住,顫巍巍的道:“阿政,那個,好像,好像?!焙诎抵械慕z絲聲又響了起來,她下意識的看向聲音的發源地,怯怯的道:“不會真有小水蛇吧?!苯z絲聲叫的歡快起來,而且距離他們越來越近。她再也顧不上思考是何種生物發聲的問題了,大叫一聲:“我的媽呀,快逃!”拉著嬴政就往外面衝去,幸虧房門沒關,二人得以順利的逃了出去。
他們剛到門口,忽然從屋頂上方傳來一陣似朝霧秋雨般迷濛的簫聲。二人正遲疑間,忽見自他們身後,飛一般游出來一條小蛇,直奔那簫聲的方向而去。蒼茫的夜色之中,只見到一條如雨絲一般細長的影子飛躍上了屋頂,隨著瓦片響了幾聲之後,簫聲戛然而止,隨後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了過來。
“小青,你又跑哪裡去了?怎生這麼貪玩?”
聽著這個聲音,漓鴛頓時瞭然。它哪裡是貪玩,它明明是看上了農家小院裡的那幾只活蹦亂跳的
蟲子。她一直都是知道的,那條靈蛇是好這一口的。一時之間,很有點熱淚盈眶的感覺,再也想不到正要去尋的那個人會主動送上門來。她上前一步躍上欄桿,藉著那股力道翻身上了屋頂,望向那個立在明月清輝中熟悉而又親切的身影,激動的喚道:“師兄。”
屋脊正中立著一個身著深色長衫的男子,他正收了玉簫待要離去,忽然聽到漓鴛這一聲喚,即刻轉過身來,看著她不可置信般的說道:“漓鴛師妹,你怎麼在這裡?”
尚舍瑟緊走幾步迎向漓鴛,漓鴛也快步走向他。師兄師妹,多年未見,如今邂逅屋頂,那勢必是要來一場激情擁抱,聲淚俱下的互訴別後離情的。此刻她心潮澎湃,激動難抑,大踏步往目標邁進,卻不料快要接近時,忽然從身後衝出去一個人,與此同時尚舍瑟那邊也衝出來一個人。說時遲那時快,這兩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人抱到一起去了,而這一出相逢劇目的主角們卻被幹晾在一邊大眼瞪小眼。
事情的發展誠然出乎意料,然則又在情理之中。漓鴛在瞪圓雙眼的同時便認出來了,那個與嬴政相擁的女子,當是其舊情人公良燕無疑。不過,公良燕那身材是怎麼回事,她瞧著怎麼有些臃腫呢?
時間就這麼靜止了大約有三秒鐘,尚舍瑟微微皺了皺眉頭,不悅的說道:“燕兒,你在做什麼?”
一語驚醒夢中人,兩個忘我擁抱的人即刻鬆開彼此,各自退後一步看著對方的面容,這一看不打緊,二人登時全愣住了。對於嬴政來說,他本是攔的尚舍瑟,對於公良燕來說原本抱的是漓鴛,卻不料雙方皆在頃刻間全都換了人。
嬴政驚愕的瞅著面前的這個年輕的嬌俏婦人,見她似有幾分眼熟,卻是一時之間想不起曾經在哪裡見過,又因爲剛攔錯了人覺得分外尷尬,支吾了半天都沒說出一句話來。
倒是公良燕落落大方的朝著他行了一禮,恭敬的說道:“民婦見過君上。”
嬴政心下疑惑,剛要問“你是誰?”漓鴛卻衝了過來,她擋在中間將二人隔開,先是朝向公良燕笑道:“嫂子,那個,師兄在你後頭?!币贿吷焓种钢驹谝贿吷眢w僵硬似珊瑚礁的尚舍瑟一邊急急忙忙將嬴政推到一邊去,湊在他耳邊壓低了聲音道:“你這人怎麼這樣,自恃君上就了不起了嘛!我知道你這麼多年來一直想著她,念著她,但如今她已身爲人婦,而且還珠胎暗結了,當著人家夫君的面如此卿卿我我,也未免太猖狂了些?!?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連她是誰都不記得了,我,我只是……”嬴政一時語塞,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覺得如今這場面真是百口莫辯,面部呈現一種極爲少見幾乎從來不見的憋屈表情。
那邊尚舍瑟也將公良燕拉到一邊去了,他冷著臉說道:“燕兒,我知道這麼多年以來,你一直都是很感激他的。但是,這感激也要有個度,你怎能如此豪放!還有,我不是吩咐你在家安心養胎的麼,怎麼又出來了?”
“我,你?!蓖瑯拥?,公良燕也無可辯駁
,面對夫君詰責的目光周身升騰起一股無力之感??磥恚源滓彩且婚T學問,如果不能夠吃到天時地利人和的地步,那就是自討苦吃。
雙方四人,一對在屋脊,一對在屋檐邊上,各自都陷入到一陣無言的沉默中,萬籟俱寂之中唯聞那條靈蛇吐信子吐的歡快的嘶嘶聲。一時之間恐怖指數劇增,煩躁感十足。漓鴛於這尷尬的氛圍之中倍感焦急,想著師兄師嫂多年的感情可能就要在今晚毀於一旦,禁不住狠狠瞪了嬴政兩眼,責備道:“都怨你,本來人家兩個人好好的,這麼多年都過去了,你還來攪和什麼?”
嬴政被她責備的冤枉卻也不惱怒,反而笑盈盈的抓住她的手,說道:“如今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讓你師兄師嫂心無嫌隙纔是最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她皺著眉頭沒好氣的說道:“我沒有辦法?!?
嬴政笑道:“我有。”隨即又附耳低言,道:“不過,你得配合?!闭f完便大力的攥著她的手,將她拽到了尚舍瑟那一邊。彼時那兩個人正不知道在低聲說些什麼,他也不管此時插話妥當不妥當,笑容可掬的衝著二人喚道:“師兄,師嫂,你們好?!彪S後當著那兩個面面相覷的人的面一把將漓鴛拉到懷中,換上一種對剛纔所爲解釋的語氣,說道:“不瞞二位,我與鴛兒其實早就,呵呵,這個,既然鴛兒如此稱呼你們,我也該當如此?!闭f完,他扭過臉去溫情脈脈的看著冷汗直下三千尺的漓鴛。見她流汗流的渾然忘我,伸出手來在其腰間稍微用力捏了一把。
漓鴛受他這一捏便回過神來,一邊伸出腳狠狠踩著他,一邊連聲附和道:“對啊,對啊,師兄師嫂,剛纔純屬誤會。”她眼角餘光瞥著笑的得意非凡的嬴政,皮笑肉不笑的繼續說道:“我們家阿政什麼都好,不僅長的甜美可人,性格也是溫柔賢惠。不過。”她嘆息一回,感情飽滿的說道:“所謂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就是甜美可人溫柔賢惠的阿政也不例外。其實,他是一個喜歡吃醋,且喜歡吃醋到變態的人。除他之外的男子,上至八十老翁,下迄呱呱墜地之男性小嬰兒,不管沾親帶故還是路人甲乙丙丁,統統不允許我靠邊,後來更將吃醋擴大化到整個生物界。猶記得有一日正當春暖花開,風和日麗的好時節,一隻剛剛破繭而出的雄性菜粉蝶一不小心飛的距離我近了些,可憐的當場就被他給一巴掌拍死了?!边@下,輪到嬴政踩她腳了。她強忍著腳面的疼痛,一邊死命掐著他的後腰一邊齜牙咧嘴的快速補充道:“剛纔我乍乍見到師兄高興過了頭,一時半會忘了我們家阿政的忌諱。他肯定是想阻止我與師兄靠近,沒想到卻誤撞上迎面而來的師嫂了?!闭f到這裡,忽然便想到,剛纔嬴政公良燕二人之間的狀態確乎只是靠的近而已。但轉念又想到,黑夜之中,他們二人的所處的地方又恰在樹木的陰影之中,抱還是沒抱怎麼看的清楚。
尚舍瑟費神費力的聽了她的這一長通解釋,沉默良久幽幽道出一語:“原來是這樣?!鞭D而看向嬴政,又道:“你們家的這位還真是與衆不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