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尚裹緊大衣緊貼著崔英道的懷抱, 凌晨時分,夜風微有涼意。
隔了不久,他們那輛銀灰色路虎攬勝開了過來。
恩尚記得崔英道開這輛車來接自己參加晚宴, 看她一臉驚愕, 那傢伙卻是笑意燦爛。
“悍馬缺貨, 這輛車也可以吧。”他爲她打開車門, 一面挑高眉毛壓低聲音, “後座都夠寬。”
恩尚感覺腰裡一輕,被英道舉進後座。
他說,“困了就睡一會兒, 我們大約要走一個半小時。”
恩尚把頭抵在前座上,抿出笑意, 怎麼她好像已經習慣了這傢伙的耍賴貪色了。
微笑著攤開掌心, 那枚亮鑽項鍊帶著體溫靜靜躺著, 黑暗中也發出白生生的光,她仔細裝進絲絨袋子, 遞過去,“這個給你。”
英道朝後瞟一眼,“是給你的還要讓我說第二遍?”
恩尚將精巧的絲絨袋在手裡掂量,“是真不喜歡呢,上次媽媽在醫院的費用我都心安理得。”
英道輕嗤了一聲沒有答話, 恩尚就把絲絨布袋丟在前座上, 頭順勢靠上副駕頭枕, 崔英道的側臉在夜幕中模糊了輪廓, 時而又被華燈照亮。
她不知注視了多久, 漸漸的有點迷糊,這晚崔英道難得的沒有貧嘴。
忽聽他問她, “恩尚你睡著了嗎?”
“沒有。”恩尚趕忙睜開眼睛,坐直身體,寂靜中只有轉彎的提示器發出輕微的滴答聲。
英道瞄了一眼後視鏡,“那一動不動的,在幹嘛?”
恩尚把手探過去,輕輕摟住他脖子,“在看英道。”
四個字輕巧滑出脣瓣,崔英道手一滑,前胎意外碾過邊路的反光板。
飛機的航班訂的較晚,距離起飛還有一個小時空閒,崔英道帶著車恩尚拐進順路的酒店。
菜單琳瑯,恩尚點了杯奶茶,指尖就凝滯不動,因爲晚宴食物精巧而又無事可做,不小心吃撐這種事她好意思說出口嗎。
想了想,又加了塊抹茶蛋糕。
英道要了咖啡,坐直身體稍微打量了一下週圍環境。
這個鐘點除了他們就只還有一桌。
咖啡奶茶和蛋糕很快被端上來。
恩尚把蛋糕推給他,“我看你剛纔都沒怎麼吃東西。”
英道視線滑過蛋糕碟子不置可否,隔了會兒看向角落裡的鋼琴,“想聽音樂嗎,我彈給你。”
恩尚看著他,笑著舒了口氣,“好呀。”
英道也笑了一下,“想聽什麼?可以點單哦。”
恩尚托腮,“嗯,致愛麗絲吧,感覺從你回來那天就像在做夢,到現在還沒醒呢。和小愛麗絲好像。”
英道笑容凝滯片刻,起身,先禮貌的和另一桌溝通才坐到鋼琴前。
音樂像流水漾出,播撒悅耳的曲線,空氣也彷彿起了微微的渦旋。
恩尚癡迷,她知道崔英道的側臉有個角度,瞇起眼微笑時不自覺帶著媚態,但現在她能看出他笑意未達眼底,眼中有濃重的陰影。
一連彈奏兩曲,英道俯身勾起恩尚的手指,“該走了,真懷疑你是睜著眼睛睡了。”
恩尚跳起來打了他一下,又被摟住肩膀,就順勢摸過他手指在掌心揉搓。
“你小時候上幾節音樂課,好像會很多樂器的樣子。”
英道不在意,“高中之前我一節音樂課至少學兩種不同樂器,隔一天一換,課程是每天一節週末空一天。”
恩尚拿起他的手仔細觀察,“了不起,學那麼種都不昏頭,呀,還真是一雙彈鋼琴的手,可惜了。”她嘖了一聲。
英道問,“可惜什麼?心裡在想什麼?”
恩尚吃笑,“就知道你忍不住,是可惜你竟然用它來打架,那句成語叫什麼:暴殄天物。”
大概頭艙的椅子比較舒服,恩尚在飛機上睡著了,英道把她抱上汽車再抱進酒店。
濟州島的宙斯酒店,最好套間的落地玻璃窗面朝翠藍色的海灣,窗戶密封良好,啓開一線可傾聽大海的濤聲,關閉則寂靜入定,清晨拉開窗紗,迎接第一縷陽光的同時可欣賞翻白的浪線前後移動。
目前他們住的正是這一套。
英道給恩尚蓋好被子,去酒架上抓了瓶洋酒,也懶得看什麼牌子,就用牙齒咬開瓶蓋,抹黑倒了一杯。
此刻灰暗的晨曦光芒微露,他提著酒靜坐在電視牆下面的書桌上,面朝窗外,時不時啜飲一口。周圍太安靜了,側耳細聽,海濤聲隱約可聞,他想到這本應該是屬於他們的美好假期,心愛的人加上心愛的產業。
英道這時就有點懷疑,崔代表讓他過早接手家族產業,忙得焦頭爛額是不是一招布棋。掌控不了他的人生,所以當機立斷,讓他在磨難中體會艱辛,自然而然的鑽進牢籠,若真如此,好像他爸還真成功了。
仰頭灌下一大口酒,辛辣從喉嚨裡一路向下延伸,空泛的胃很快開始隱隱作痛。
他回想起高中時候自己的各種叛逆,驟然有所感悟,雖然不後悔,但某些時候他還真有點像小學生。
視線往牀上掃了掃,女孩兒睡得香熟,大概很少熬夜,她深睡著姿勢都沒變過。
忽然,如果換了現在,他還會招惹車恩尚嗎?
又給自己倒滿一杯,英道微微蹙眉,胃裡灼燒感越來越重,有股昏悶的熱度衝上太陽穴,這是……要醉了的節奏?
他按了按額角,笑了一下,真是可笑,他都已經招惹她了,再說人生裡哪兒有什麼如果……
視線投向起起落落的浪頭,現在晨光越發明亮,有些穿透了細沙窗簾微微刺目,預測將是個好天氣,他仰頭喝光杯子的酒,起身去倒酒時,對上恩尚漆黑的眼睛。
恩尚支著頭顱一動不動看著他。
英道笑了一下,空杯子丟在綿軟的地毯上,坐在牀邊探手摟過她。
恩尚舌尖嚐到馥郁的酒香,她笑著抵住他肩膀,“你喝了多少酒,和你接吻我都要醉了。”
英道鬆開她仰躺在舒適的大牀上,一手按住胃部,“我好像還可以再喝一點。”
恩尚將頭湊在他胸口,“是不是有事要和我說,晚宴時柳美晶和你談了什麼,聽說她是MT集團的,Mt是房產業巨頭,她找你和生意有關嗎?”
英道眉心皺了一下,“是加盟釜山項目的事。”
恩尚忽然意識到什麼,飛快起身,“等等再說吧,昨晚你讓我這個樣子睡了?妝都沒卸呢。”
她飛奔進衛生間,不一會兒傳來開水淋浴的聲音。
英道躺了一會兒直起身,從冰箱裡拿了瓶冰水,現在他的頭和胃一起作怪,好像在比賽誰能更疼。這酒度數應該不低,提起酒瓶看了下標識,是波蘭產的一種伏特加。
恩尚穿了件臨時從衣箱裡摸出來的男襯衫,赤腳從衛生間裡走出來。
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看見崔英道面朝落地玻璃窗,微微佝僂著身體坐著,窗戶打開了一條縫隙,海浪的喧囂和新鮮的空氣一起衝進來,在室內盤桓。
她悄無聲息走過去,跪坐在綿軟的地毯上,一手地攀住他膝蓋。
“英道,剛纔沒說完的話,現在說吧。”
崔英道低頭,她眼睛和頭髮一樣溼漉漉的,膚色晶瑩,無比誘人。
擡起一根手指放在她下頜上,“談了加入釜山項目的條件……”
恩尚輕輕捲住他手臂,“那是什麼?”
英道喝下一大口冰水,擡眼注視遠方,隔了一會兒答,“她想利用宙斯在MT站穩腳跟,要弄個訂婚儀式,宣佈成爲我的未婚妻。”
恩尚靜默下來,卷著他胳膊的手有點僵硬。
“你答應了?”
“沒有。”
“拒絕了?”
崔英道沉默片刻,“也沒有。”
“我不同意。”恩尚很快說。
英道笑了下,丟開水瓶托住她腰把她拽起來,“那就簡單多了。”
他慢慢低頭,親吻她的嘴脣,但卻沒有像往常那樣深入,中途還停頓了一會兒。
恩尚輕輕掙脫,“啊,我還要去下衛生間。”
英道鬆開她,她就躲進衛生間,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然後按了一下馬桶沖水開關。
躡手捏腳走出來,看見崔英道又恢復成面朝落地窗一手支著額頭,手肘放在膝蓋上的姿勢。
潮汐將輕微的響聲的都掩蓋了。
崔英道在計算宙斯將迎來的虧損,需要關閉哪家門店,以及今後的發展重心。
他想得入了神,發現覺不對時已經過去了好長時間。
衛生間裡空空如也,門是虛掩的,恩尚穿過的那件襯衫丟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