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玫接過侍女遞過來的汗巾,擦了擦額角上的香汗,點頭道:“沒錯,這確是早年從皇兄那裡硬討來的,如今也不怕你笑話,當時年少不知天高地厚,還想憑著這三腳貓的本事闖蕩江湖去呢,若不是遇見他……怕早不知死了十次八次了,而我卻害死了他。”說到這裡,怡玫眼睛一紅,淚光中略過一絲甘苦摻半的神色。
梅兒知她此時心裡想著的,必然是那位爲她而殉情的男子,內心一陣感慨,又想她曾親手殺了自己的丈夫,憑她這身功夫想是有的,一時不知說什麼纔好。
只聽怡玫緩緩說道:“想必你也聽聞過,本宮大婚之夜手刃親夫血濺洞房一事吧?”
梅兒輕輕點頭,額首說只是聽到隻字片語,究竟到底是怎麼回事,也不十分清楚。
怡玫道:“我現在已不當你是外人了,此話告訴你也無妨,免得你總胡亂揣測。”於是聽怡玫自訴起那段陳年往事。
原來,怡玫十六歲時,性子極其單純任性,私下裡從四皇兄承漢那裡學了幾套少林拳法後,自以爲很了不起,又聽承漢說,外頭的花花世界如何繁華熱鬧,就非要嚷著出宮去見識見識。帝后勸慰不住,只得叫承漢派梅衣御衛好手將她嚴加看管起來。
公主遭到禁足,盛怒之下撒潑哭鬧無所不用其極,那派來看守她的年輕侍衛見她油鹽不進,靈機一動,稱願意與她打個賭,說:“自己武功平平,公主若是連我都打不過,那還怎麼能在江湖上走動,怕是過不了黃河就先掛了,不如這樣,你先學好了武功將我打敗,我便答應放你出去。”
公主想想也是,於是二人開始一有空就比試武功。開始時,公主自然不是他的對手,那侍衛就好心教導她的武功,待稍有進步後再來比試,這樣一來二去,公主武功果然大有進境,同時兩個年紀相仿相貌不俗的年輕人,也漸漸對彼此產生了莫名的好感。
這樣過了幾個月後,公主還總是贏不了,又聽自己丫鬟說父皇正打算在她十七歲生日時,將她指婚嫁出去,如此時再不出宮以後恐怕就再沒機會了。公主聞言跪下哭著懇求那侍衛放自己出去一次就好,當日便回,誰也不會察覺。爲了完成公主臨嫁前的心願,那侍衛心一軟,終於答應了她,於是當晚,將其他看守灌醉,二人喬裝改扮乘人不備偷偷溜出宮去。
二人出京後,一路遊山玩水、大快朵頤、行俠仗義,玩得不亦樂乎,完全撇下了當日還要趕回去的念頭,在月色皎潔良辰美景下,互相吐露真情,決定私定終身隱居山野,再也不回宮去了。
此事很快被皇上和承漢得知,趕忙派出大批人馬四處搜尋很快將她們捉了回來,那侍衛以失職之罪被皇上處死,幸得公主以死相求,被打殘廢去武功逐出宮去,公主則於不久被指婚給了一位不喜歡的王侯公子爲妻。
大婚之夜,公主從丫鬟那裡得知,她心愛的侍衛傷心絕望之下酒醉街頭而死,公主一怒之下,這才殺了新郎……
梅兒聽完,圖自唏噓感嘆,良久未語,由此還想到,自己和承玉之間的情事,不也有幾分形似麼。
怡玫一口氣講完,如釋重負一般,擦乾臉上淚痕,擠出一絲笑容道:“瞧我,許是年紀大了,嘮嘮叨叨起來沒完沒了,讓梅御衛見笑了。”
梅兒道:“怎麼會,殿下肯信任奴婢,是奴婢的福氣。”
怡玫轉念道:“早聽皇兄說,你的武功深不可測,今日一試果然名不虛傳,本宮這點微末功夫實在粗淺,大概只配強身健體,連防身都不行,實在是讓你貽笑大方了,假若方纔真的動起手來,你怕是隻用一根小手指就能把我撂倒了是也不是?”
梅兒額首道:“長公主殿下真是過謙了,婢女更沒傳說的那麼厲害。”說到這裡,她突然一時興起,想逗怡玫開心,俏皮地伸出兩根手指玩笑道:“一根小手指哪能行,怎麼也要兩根。”
怡玫主婢聽了都是啞然失笑,梅兒見勢又再故意正經補充道:“哦!不,三根。”這下令她們笑得更厲害,幾乎流出眼淚來。
梅兒也跟著笑道:“其實長公主殿下的羅漢拳還是挺不錯的,只是它並不大合適女子修習,殿下如喜歡拳腳,應選白鶴永春,至於兵刃,當選越女劍來練。”梅兒從師九難學藝時,曾遍歷名山大川走訪,於各門各派都有見識。
怡玫聽得津津有味,不住點頭道:“此話他也說過,可惜他所修習的也是男子的功夫,因此總不對路。從前以爲你只是憑藉絕色美貌和蓋世功夫取悅於人,今日看來不但品貌俱佳,連學識和言行也是令人折服呀!難怪皇上和承玉都喜歡你。”
梅兒聞言臉上一紅,忸怩著不知如何作答纔好。
一陣微風吹過,怡玫感覺內衣和汗水黏在一起有些難受,想去沐浴歇息,於是笑笑道:“好了,今日就先到此爲止,以後你可要常來陪我耍耍,最好能手把手教我幾招,本宮就不多留你了,去忙你的吧!”
言罷顧自在侍女服侍下走向內堂,梅兒則額首告辭,轉身離開。只因墨楓暗戀長公主怡玫,因此和玲蓉相親見面的日子也暫時擱置下來,只好等過完年再說。
幾場降雪後,時已到了臘月中旬,就在宮裡頭開始到處張燈結綵,節日氣氛越來越濃時,忽一日,梅兒興沖沖地跑到竹香館,宣佈了一個天大的喜訊,說是皇上聽說了瑩露的梅花雪清茶後,倍感興趣,說改日定要親自來品嚐品嚐,後又聽說公主自禁足以來,潛心修習宮規《女則》,如今已戒驕戒躁面貌一新時,龍顏大悅,已開金口答應要解除竹香館的禁足赦令了,不日便可派人前來宣旨。
《女則》一書爲唐太宗原配夫人長孫皇后在病中所著,書十卷內容是採集古代女子卓著的事蹟匯聚在一起,以告誡自己所用,後廣爲流傳,成爲古代女子的行爲典範。
當竹香館的人聽到這個好消息,無不歡呼雀躍,凝香知道這全賴梅兒的功勞,忙提示公主一起向她道謝。
梅兒哪敢承受公主的大禮,忙謙遜著推脫說,其實這也是皇上早有這個心思,不過是就和著自己的話,順水推舟一下罷了。
瑩露追問:“那是否會連香香姐的位份,也一併恢復了?”梅兒遺憾地搖了搖頭道:“這個皇上到沒說,也許聖旨傳達下來,就能見分曉了。”凝香聽了既是滿懷期待,又有些惴惴不安起來。
正如梅兒事先透露的那樣,臘月二十三小年那天,御前內監總管裴公公果然帶著滿臉的笑意與許多年節賀禮來到竹香館,當衆宣讀了解除月桂公主禁足、恢復月例的聖諭,自此竹香館門前守衛全部撤去,大家重獲自由之身。
館內衆人之前雖已得到消息,可此時美夢成真還是不勝歡喜,公主率衆跪地喜迎聖旨,收受完年賞禮物,叩謝聖恩後,一起有說有笑地送裴公公等人往外走,不經意間見凝香面露隱憂,知她是爲了自己答應的位份尚未恢復而感到失望呢,於是特意上前爲她向裴公公問起此事。
裴公公聞聽一愣,說來時皇上並未提起,不過也安慰說,這怕也是遲早的事兒,叫瓏姑娘先再耐心等著,興許不日便下旨了也說不定。公主、凝香和瑩露聽罷,也只能是無奈地笑笑作罷。
送走裴公公等人後,大家重回到自家院子裡歡呼雀躍,連呼吸都覺著舒暢了許多,凝香趁著喜慶勁兒,向公主施禮建議道:“公主殿下,解禁之事本就可喜可賀,眼下又正是年根兒底下,不如就在咱們竹香館內,搞一個小小的聚餐會,好好慶祝一番如何?”
公主聽了,拍手笑讚道:“此法子甚妙,想必到那時候,必會有許多好吃的讓本公主大快朵頤!就依你之言速去辦吧!事不宜遲!”
瑩露本就好事,自然也跟著積極響應,並補充道:“妙極!既是聚餐,光咱們幾個可就顯得太過冷清了些,若要熱鬧,定還要再請幾位客人來一起分享喜悅纔好!”
凝香點頭贊同道:“對,請的人越多才越熱鬧,可是都要請誰?還是公主說的算。”說到這兒,大家都將目光聚到公主身上。
此時,卻見月桂忽而收起笑容來,稍顯惆悵地愛撫著懷裡的小咪,低聲嘟囔道:“自禁足以來,我已好久沒見著父親了,這次定要肯求父皇許我父女倆團聚一下才好,至於旁的人,你們自個兒看著吧!請誰都無所謂的。”
凝香聽了公主的話後,想到自己家人,也略略有些惆悵,可馬上又恢復神采,含笑道:“這是一定的,除了要請太傅大人外,梅兒和她的母親,還有逸芙小師傅自然也在邀請之列,原也應把媱兒姊姊請來,可這似乎不大和宮裡的規矩,只得暫且作罷,至於後宮裡的許多小主和娘娘們我看就不要請了,不如就把與公主平輩的皇次子和懷恪公主以及她們的母親一道請來吧!聽說皇長子啓隆殿下還在宮外苦修,怕是想請也請不來了,其實,聖駕如能蒞臨,哪怕只喝一杯清茶也是好的,眼下我還只能想到這麼多,公主您覺著這樣安排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