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各個官員在看到柳染的那一刻,全都驚呆了,他們不知,柳染竟然要全程參與修渠工程,連手都不讓他們伸。
“這個榜紙是本官去定做的,旨在招募修渠的義士們。要求呢,都寫在旁邊了,以日爲單位計算工錢。若是想要跟著本官去修渠的,都報上自己的名字。此榜呢,便是寫著你們名字的榜單,領了多少銀子,何日領的,都會記錄在這上面,只多不少!”柳染又轉向在一旁呆住了的屬官們,道,“各位大人就不必參與了,這種活還是我們年輕人幹就好了!”又大聲叫了一句,“大家踴躍報名呀!”
本來綏州的百姓都以爲來的新任刺史又是一個繡花枕頭,卻沒想到比前幾任刺史辦事的效率還高,竟真的開始飲水造渠,不由得使大家興奮起來,都爭相去報名,一時之間,綏州城內百姓的熱情程度空前高漲。
屬官們現下里都知道柳染是動真格的了,便案子嘆息的回了自己府中,只能看著銀子被別人白白的領走,又疑惑著怎的修河款這次來得如此之慢。柳染見如此多的百姓參加,便也放心的出了城。城門外,卻見時遇牽著一匹白色的馬站在樹蔭底下。
“將軍怎麼來了?”柳染走近。
“陳金乃我手下的副將。”時遇言簡意賅道。
“哦~副將啊!”柳染調笑道,“待遇如此之高,竟能讓將軍親自前來‘接駕’。”
時遇看著陰陽怪氣的柳染,不明所以。
柳染似乎也覺著自己說話有點越界,不由得解釋道,“咳咳...我只是隨口一說。”
許久,時遇纔開口道,“...陳金小時候一直跟著我父親。”
柳染不禁偏頭一看,卻捕捉到時遇眼中轉瞬即逝的悲哀。
陳金還在路上悠悠的走著,此處已經離綏州不遠了。一路下來,好幾個地方的官員都明裡暗裡想要打修河款的主意,卻在見到陳金所運的修河款的數目之時,都暗自震驚。陳金按照柳染所言,在第一處遇到的動心思的官員——江州刺史——那裡,說修河款分兩批。緊接著若第一處遲遲沒有送消息給下一處的官員,便讓陳金將少了的兩千二百萬兩銀子賴在第一處的頭上,並且接下來的官員們若想要分點修河款,便慷慨送出。暗地裡,飛花閣之人記下動歪心思的官員,走到一處便傳一次情報給皇上,讓皇上著手去暗中一個個查,此舉必然要耗費時間,這也是柳染讓陳金慢點走的原因。
走著走著,便看見綏州城外,兩個身影並肩而立。身著白色常服的男子面目清冷,在微風中挺挺而立,身著青衫的男子招著手,眉眼間盡是笑意。
“將軍,你怎麼親自前來了?”陳金下馬道。
“無妨。”時遇道,“一路辛苦。”
“沒什麼要緊的,我一路按照柳大人吩咐做,走的不快,剛好可以看看沿途的風景。說實話,還得感謝柳大人呢!”陳金憨厚的笑道。
“這次多虧了副將你了,改天我一定請你吃飯。”柳染笑道。
“這怎麼好意思,在京城那一次我便不小心冒犯了你,還沒賠罪呢,怎麼還讓你破費起來了。再說此次本就是皇上下旨,是我的職責所在。”陳金不好意思道。
柳染不由得上下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下陳金,雖然高大,但長得還算不錯,減緩掉了身上的魯莽之氣,不驕不躁,敢於認錯,實在是許多人所不能及的。
柳染片刻後決定道,“好了好了,不說這些,先進城再說。”
京城內,齊煜又去了秦府。柳伊在秦夫人的身邊,面色比以前要好看了許多。再加上有秦太傅這樣博學多識的‘老師’,柳伊也正經的讀起了書來,倒像小時候的柳染。
“小伊啊!我來看你啦!”齊煜笑瞇瞇的湊近道。
“黃衣哥哥...”忽然意識到自己說的不對,便立刻改了過來叫道,“皇上好!”
齊煜聽後便不滿,低聲斥道:“怎麼!讀起書來,還把我從哥哥里讀出去了!”
柳伊不解,此時秦夫人過來,拉了拉柳伊的小手甜笑道,“皇上,這是小伊懂事了,怎麼還怪起人家來了?”
“這不是聽著感覺我在小伊心裡就像變了一個人啊,哎呀,夫人以後別教小孩子這些啦,小孩子要活潑些,不然長大了像陌南那樣不理我怎麼行!”齊煜憤憤道。
“咳咳...”秦夫人在齊煜耳邊耳語道,“樞兒在後院讀書呢!”
齊煜立刻明白,會心一笑,“我去後院看看。”轉身離去,卻又回來,語重心長道,“小伊呀!以後私下裡別叫我皇上啦!”
柳伊只是睜著大眼睛望著齊煜,看著齊煜離開的背影。秦夫人曖昧的看著齊煜離開,雖說斷袖她以前是斷不能接受的,可這些年來皇上的心思她早便猜出了一些,況且,皇上爲自家兒子做了這麼多的事,她心太軟,索性就放任讓她兒子自己去解決。
“小伊呀!來這!幹奶奶教你讀書。”
“好!”
秦樞坐在後院的的石椅上,斑駁的樹影落在他的肩頭。齊煜不禁嘴角上揚,每次見到秦樞,他都會感到一陣心安,如微風拂過他的心間。
“皇上!”秦樞已經注意到了齊煜,便站起來行禮道。
齊煜不滿,皺眉問,“爲何私下裡還這麼叫!”
秦樞解釋道,“禮不可廢。不知皇上可事有事?”
齊煜逗道,“無事便不能來了?”
“若是無事,那微臣先回房間了。”秦樞轉身便想走,一向沒心沒肺的齊煜,此刻忽然間有些委屈,每次都是,他來找他,說不了幾句話,秦樞便想著走,他就那麼令人懼怕嗎!
齊煜覺著自己心頭一酸,有些怒意,卻還是忍下去了,誰叫他纔是那個巴巴的跟在別人身後走的人呢。齊煜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放在石桌上,“這上面的人,皆是對修河款動了心思的人,我派人去查過了,貪污已久,查辦追捕之事,我便交由你來做,切記,暗中進行,莫要讓這名單上的任何一個人事先知道。”說完便轉身,想要離去,卻聽見秦樞叫住了他——
“皇上,臣定當不辱使命!”
齊煜在心裡譏笑,聽到了又如何,還不是一樣的話,臣臣臣!他們之間真的只有君臣這一個關係了嗎?真的其他什麼都沒有嗎?包括...朋友
秦樞看著齊煜離去的背影,他當真以爲他是石頭做的嗎?他又何曾不痛心,他又何曾不剋制自己的感情剋制的快要撐不下去?只是,爲官,當顧大局,爲人臣,當行全心侍奉君主。佞臣之流,絕不該在齊煜身邊出現,他不允許別人,也絕不允許自己!當齊煜宣佈他殿試通過,奪得狀元之時,他們的結局,便早已註定。
拿起桌上的紙,終只在院中留下一聲嘆息。
一個月後,秦樞帶人終於抓完了名單上的人,一路的官官相護,貪污勾結,被他連根拔起,並且此事因是暗中進行,打他們個措手不及,故而許多證據都還留在官員們府上,不僅如此,因爲這些證據,還查出幾個不在名單上的官員,並且還牽扯到人命案,其中江州李大人最爲嚴重,而被斬首。事情一出,舉國震驚,全部的百姓都暗地叫好,終於把那些貪官污吏給清理掉了!從此,他們對新上任的皇上深信不疑,相信齊煜會帶他們走向更好!
而綏州也由於此次事件,殃及了不少小官。雖每次都只是小貪,卻也被柳染整治,革職的革職,降職的降職,剩下那些因爲成天被上級官員打壓而在最底層默默無聞的保持操守之人,都被柳染提拔了上來,引得隨州百姓一陣叫好,一夜之間,柳染清廉爲政、親力爲民的形象傳遍綏州城,連身在守月關的時遇都略有耳聞。看著操練的士兵,又想起柳染說過的將功補過,時遇不禁微微笑了一下,連自己都沒發覺。
水渠工程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中,柳染覺著新鮮,也去湊起了熱鬧。趕工的大多數是樸實的農民,平日裡柳染見了他們,也不擺官架子,於是衆人也都把柳染當做自家人。此時見柳染來了,其中一個壯漢開玩笑道,“大人,您這細胳膊細腿的,搬得動材料嘛?”衆人鬨笑,另一個壯漢接話道,“哎呀!大人您可別過來,如果一摔的話,這寫字的胳膊可就廢啦!”
“...哈哈哈...!”
柳染見衆人笑的開心,便也笑嘻嘻道,“我只是來圖個新鮮的,主力骨當然還是你們啦!”又問旁邊監工的紅漣道,“今日進度怎麼樣?”
“少爺,大概再有兩個月,就可以初步完工了,剩下的,便是打開渠口、放置石層引水了。”紅漣看著記錄簿道。
“少爺,爲何要這麼趕呀?”三言疑惑道。
“天氣越來越熱,現在不趕的話,到時候就真的是無水可飲了,”柳染又略略一想,大聲叫道,“既然剩下的工程沒多少了,你們都累了幾個時辰了,大家先歇歇吧!過會再修!”
“大人!早些修完,我們也好早些用上水呀!”一個漢子道,“大人你不知道,以前沒有水的時候,我們都去山裡挑水,但是山路難走哩,丟了好多人命在那裡!後面挑水的人雖然少了,但大家喝的水也少了!”
柳染驚訝,安慰道,“你們以前...都是這樣過來的!”又深深嘆了一口氣,“當官的昏庸無能,受苦的卻是百姓。”
“大人也不要覺得可惜啦!現在大人來了,還修了渠,以後就不會發生這種事啦!”漢子憨厚的笑了笑。
“只可惜人如果再多些,這水渠,便可早日完工。”紅漣道。
“人多些人多些!你天天都這麼說!你倒是去變出人來呀!”三言嘲笑道。
“你是想找打是不是!”紅漣舉起緊握的拳頭。
柳染一聽這話,也愁了起來,大多數的人在剛開始時還會來這幫上忙,但是隨著天氣越來越熱,大半人都受不了回了家。轉身想走,無意間一瞥,卻又好像看見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不自覺開心的笑了起來。
“少爺,你笑啥?”三言奇怪道。
“人這不是就變出來了嘛!”柳染掩飾不住話裡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