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松風觀。
簡樸雅淨的大廳內,無雙子和衆師弟們圍立在四周,正中的一對素圈椅上坐著兩位真人。
一位鳳目舒眉,神情端肅。另一位野須闊鼻,生猛沉斂。後者座椅下方的青袍裡卻空空蕩蕩——缺了一雙腿。
“妙藏法師的英雄帖你們都看了吧?”□□真人雖在問衆人,目光卻落在最偏愛的大弟子無雙子身上。
無雙子點點頭,聽到師父繼續說:“此次英雄大會,是爲了共商除魔大計。追魂教這些年死灰復燃,禍害江湖,無惡不作,我們青城派更是與之不共戴天!”
說到“無惡不作”的時候,衆弟子們紛紛想起這些年來魔教在江湖上欠下的那些血帳,個個咬牙切齒。說到“不共戴天”的時候,旁邊的虎虛真人更是恨恨地哼了一聲,虎目中直欲噴出火來。想當年,他正是中了法王的陰毒,爲了保命,才舍了這雙腿!
“師弟,你的仇馬上就可以報了!”□□真人看向虎虛真人,“法王的追魂大法已練到第八重,正是最兇險的時候,稍有不慎,就會被魔功反噬,七竅流血而死,卻不知爲何,一直無法修滿九重。少林方丈看準了這個時機,召集天下英雄,欲以最小的犧牲代價,連根拔除這個江湖毒瘤。”
“若我雙腿還在,必親自赴會,把那老賊千刀萬剮!”虎虛真人聲如洪鐘,氣憤難平。
“師父,不勞您動手,”一旁的鐵冠子挺胸而出,繼而轉向□□真人道:“掌門師伯,我去!”
□□真人略微想了想,鐵冠子的功夫雖然也還紮實,但最大的缺點就是一根筋,魔教又慣用詭計,他終究不大放心。但鐵冠子是虎虛真人的嫡傳弟子,報仇心切,亦是一片孝心,況且年輕人總歸要出去磨練磨練。於是他朝鐵冠子點點頭,又對無雙子說:“泉兒,他跟你一起去,”並叮囑,“凡事小心,切忌魯莽。”
“是,師父。”無雙子應道。腰間的龍虎劍即便隱在劍鞘中,仍遮不住一代名劍的軒昂氣度。
無雙子的威望,就連師叔也要遜他三分。他的一柄龍虎劍,雖是重劍,卻奇快無比,過招的人還沒看清他的身法,早已被一劍鎖喉。自從他十七歲那年一戰成名後,江湖上就開始流傳“三不過”的說法——
毒不過法王,快不過無雙,深不過妙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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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風觀中的小花園,春意盎然。
□□真人對著幾株斑竹,負手而立。
無雙子在一旁侍立。他從小無父無母,是師父師孃收養了他。恩師待他視如己出,又親授武功。他們既是師徒,亦情同父子。
“魔教手段毒辣,詭計多端,你要多加小心。還有,剷除魔教,千萬不能手軟,一個也不能留,否則後患無窮,切記切記!”
“師父放心。”
□□真人又道:“泉兒,你今年也有二十五了吧?”
無雙子沒有接話,隱隱猜到了一些什麼。
“本來這個話應該你師孃跟你說,”□□真人嘆了一口氣,話鋒一轉,“雲兒也已經十八了吧。”
宮雲裳是峨眉派掌門的獨女,與無雙子定過娃娃親。宮雲裳打小就經常來青城山玩,一來就要住好幾個月,與無雙子一起習武、讀書。但小姑娘心思不在武功上,憨直貪玩,大家就寵著隨她去。每當無雙子和師弟們練武的時候,宮雲裳非但自己不練,還在一旁扮鬼臉搗亂,要是哪個師弟被逗笑了,少不得又得挨幾下師父的竹條。她心思單純,又生得明眸皓齒,笑起來有一對甜甜的酒窩,有她在的那些日子,青城山的天都比平常藍些。
“天天逼著你練劍,反而忽略了你的終身大事,也是爲師的疏忽。等你回來後,就把婚事辦了吧。”
小園春|色中,無雙子仍舊只是沉默,臉上既無欣喜,也無不情願,彷彿談論的不是他,而是別的什麼人。
對於這個最愛的弟子,□□真人覺得,有些時候,自己並不瞭解他。
他拍拍愛徒的肩膀:“大丈夫成家立業,才能獨當一面。你知道的,師父老了……”
無雙子自然明白師父的意思,青城派上上下下也都知道,未來的某一天,他必將接任掌門之位。
他只覺得,師父把他的肩頭,拍得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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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無雙子和師弟一路下山。
突然有個清脆的聲音叫住了他們:“泉哥哥,等等我!”一個鵝黃衣衫的妙齡女郎,從山腰處趕來,出現在芳草鳥啼間。
“雲妹妹,你怎麼來了?”無雙子問。
“我一來,就趕上你們要走,”宮雲裳喘著氣說,“我要和你們一起去!”
“不行。”無雙子聲音緩和,但語氣堅決。
“泉哥哥!”宮雲裳跟他撒嬌,無雙子不爲所動。
“鐵冠師兄!”宮雲裳又跟鐵冠子撒嬌,鐵冠子面露難色,他從不曾拒絕過她。
無雙子溫言相勸:“這次去襄陽可不是玩的,太危險了。你若有個閃失,我們怎麼向峨眉交代?再說你也幫不上忙,去了也是添亂。”
“是呀,小師妹,你還是在這裡安全。”鐵冠子關切地看她。
宮雲裳粉嘴一嘟,生氣的樣子煞是可愛。
無雙子摸摸她的頭:“你就乖乖地等我們回來吧。”
宮雲裳還是有點不放心,泉哥哥待她很好,但他的溫柔裡總是少了一點什麼。況且山下的世界那麼大……雖然……但萬一……
她從懷中掏出一個物件,低頭不聲不響地系在了無雙子的劍上。
無雙子一看,是一塊串著紅穗的碧玉。他凝眉不語。
宮雲裳雙頰飛紅,用只有他才能聽到的聲音嬌聲說:“泉哥哥,你在外頭,看到它呢,就要記得我。”